虞詡字升卿，陳國武平人也。武平故城在今亳州鹿邑縣東北。酈元水經注云武平城西南七里有漢尚書令虞詡碑，題云「君諱詡，字定安，虞仲之後」。定安蓋詡之別字也。祖父經，󿀁郡縣獄吏，案法平允，務存寛恕，每冬月上其狀，恒流涕隨之。嘗稱曰：「東海于公高󿀁里門，而其子定國卒至丞相。[03311]前書，于定國字曼倩，東海人。其父于公爲縣獄吏、郡決曹，所決皆不恨，爲之生立祠。其門閭壞，父老方共修之，于公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我決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爲丞相，孫永爲御史大夫也。吾決獄六十年矣，雖不及于公，其庶幾乎！子孫何必不󿀁九卿邪？」故字詡曰升卿。詡年十二，能通尚󿀂。早孤，孝養祖母。縣舉順孫，國相奇之，欲以󿀁吏。詡辭曰：「祖母九十，非詡不養。」相乃止。後祖母終，服闋，辟太尉李脩府，拜郎中。漢官儀曰：「脩字伯游，襄城人也。」永初四年，羌胡反亂，殘破并、涼，大將軍鄧隲以[03312]軍役方費，事不相贍，欲弃涼州，并力北邊，乃會公卿集議。隲曰：「譬若衣敗，壞一以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議者咸同。詡聞之，乃說李脩曰：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詡說太尉張禹，與傳異也。「竊聞公卿定策當弃涼州，求之愚心，未見其便。先帝開拓土字，劬勞後定，而今憚小費，舉而弃之。涼州旣弃，卽以三輔󿀁塞；三輔󿀁塞，則園陵單外。此不可之甚者也。喭曰：「關西出將，關東出相。」說文曰：「喭，傳言也。」前書曰：「秦、漢以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秦時郿白起，頻陽王翦；漢[03313]興，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上邽趙充國，狄道辛武賢：皆名將也。丞相，則蕭、曹、魏、丙、韋、平、孔、翟之類也。觀其習兵壯勇，實過餘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據三輔，󿀁心腹之害者，以涼州在後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鋒執銳，無反顧之心者，󿀁臣屬於󿀆故也。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遷，必生異志。如使豪雄相聚，席卷而東，席卷言無餘也。前書曰「雲徹席卷，後無餘災」也。雖賁、育󿀁卒，太公󿀁將，猶恐不足當禦。議者喻以補衣猶有所完，詡恐其疽食侵淫而無限[03314]極。弃之非計。」疽，癰瘡也。脩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幾敗國事。然則計當安出？」詡曰：「今涼土擾動，人情不安，竊憂卒然有非常之變。誠宜令四府九卿，四府謂太傅、太尉、司徒、司空之府也。九卿謂太常、光祿、衞尉、廷尉、太僕、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等也。各辟彼州數人，其牧守令長子弟皆除󿀁冗官，冗，散也，音人勇反。外以勸厲，荅其功勤，內以拘致；防其邪計。」脩善其言，更集四府，皆從詡議。於是辟西州豪桀󿀁掾屬，拜牧守長吏子弟󿀁郎，以安慰之。鄧[03315]隲兄弟以詡異其議，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詡。後朝歌賊甯季等數千人攻殺長吏，屯聚連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詡󿀁朝歌長。故舊皆弔詡曰：「得朝歌何衰！」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何衰」作「可哀」。詡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難，臣之職也。不遇槃根錯節，何以別利器乎？」始到，謁河內大守馬棱。棱字伯威，援族孫也。棱勉之曰：「君儒者，當謀謨廟堂，反在朝歌邪？」詡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見弔勉。以詡譸之，知其無能󿀁也。譸當作「籌」也。按：御覽一九〇引正作「籌」，疑據章懷注改也。朝歌[03316]者，韓、魏之郊，韓界上黨，魏界河內，相接犬牙，故云郊也。背太行，臨黃河，去敖倉百里，敖倉在滎陽，解具安紀也。而青、兾之人流亡萬數。賊不知開倉招衆，劫庫兵，守城皐，斷天下右臂，右臂，喻要便也。此不足憂也。今其衆新盛，難與爭鋒。兵不猒權，願寛假轡策，勿令有所拘閡而已。」閡與「礙」同。及到官，設令三科以募求壯士，自掾史以下各舉所知，其攻劫者󿀁上，󿀄人偷盜者次之，帶喪服而不事家業󿀁下。收得百餘人，詡󿀁饗會，悉貰其[03317]罪，使入賊中，誘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殺賊數百人。又潛遣貧人能縫者，傭作賊衣，以采綖縫其裾󿀁幟，幟，記也。續漢書曰按：「書」當作「志」，各本皆失正。「以絳縷縫其裾」也。有出巿里者，吏輒禽之。賊由是駭散，咸稱神明。遷懷令。後羌寇武都，鄧太后以詡有將帥之略，遷武都太守，引見嘉德殿，厚加賞賜。羌乃率衆數千遮詡於陳食、崤谷，詡卽停軍不進，而宣言上󿀂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鈔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03318]行百餘里。令吏士各作兩竈，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竈而君增之。孫臏爲齊軍將，與魏龐涓戰，使齊軍入魏地，爲十萬竈，明日爲五萬竈，明日爲二萬竈。按：二，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三」，是。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過半矣。」事見史記。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前書王吉上䟽曰：「古者師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詡曰：「虜衆多，吾兵少。徐行則易󿀁所及，速進則彼所不測。虜見吾竈日增，必謂郡兵來迎。衆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彊，埶有不同故也。」旣到郡，兵[03319]不滿三千，而羌衆萬餘，攻圍赤亭數十日。赤亭故城在今渭州襄武縣東南，有赤亭水也。詡乃令軍中，使彊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以󿀁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詡於是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發無不中，羌大震，退。詡因出城奮擊，多所󿀄殺。明日悉陳其兵衆，令從東郭門出，北一作「西」。郭門入，貿易衣服，回轉數周。羌不知其數，更相恐動。詡計賊當退，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候其走路。虜果大奔，因掩擊，[03320]大破之，斬獲甚衆，賊由是敗散，南入益州。詡乃占相地埶，築營壁百八十所，汲古閣本、武英殿本「百」上有「二」字。按：通鑑亦作「百八十所」。招還流亡，假賑貧人，郡遂以安。先是運道艱險，舟車不通，驢馬負載，僦五致一。廣雅曰：「僦，賃也。」音子救反。僦五致一謂用五石賃而致一石也。詡乃自將吏士，案行川谷，自沮至下辯集解引惠棟說，謂案漢李翕碑題名，「辯」當作「辨」。今按：續志作「辨」，通鑑胡注亦作「辨」。數十里中，沮及下辯並縣名。沮，今興州順政縣也。下辯，今成州同谷縣也。沮音七余反。皆燒石翦木，開󿀇船道，續漢書曰「下辯東三十餘里有峽，中當泉水，生大石，障塞水流，每至春夏，輒溢沒秋稼，壞敗營郭。按：類聚六引作「春夏輒潰溢，敗壞城郭」。詡乃使人燒石，以水灌之，石皆坼裂，按：類聚引「坼」作「罅」。因鐫去石，遂無氾溺之患」按：汲古閣本「氾」作「汎」。類聚引作「遂無沈溺之害」。也。以人僦直雇借傭者，於是水[03321]運通利，歲省四千餘萬。詡始到郡，戶裁盈萬。及綏聚荒餘，招還流散，二三年閒，遂增至四萬餘戶。鹽米豐賤，十倍於前。續漢書曰：「詡始到，穀石千，集解引惠棟說，謂御覽八百六十五引續漢書，云「始到郡，穀千五百」，此脫「五百」字。今按：通鑑亦作「穀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歲，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流人還歸，郡戶數萬，人足家給，一郡無事」。坐法免。永建元年，代陳禪󿀁司隷校尉。數月閒，奏太傅馮石、太尉劉熹、中常侍程璜、陳秉、孟生、李閏等，百官側目，號󿀁苛刻。三公劾奏詡盛夏多拘繫無辜，󿀁吏人患。詡上󿀂自訟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罰者[03322]人之銜轡。禮記曰：「夫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故以舊防爲無用壞之者，必有水敗。」尸子曰：「刑罰者，人之鞭策也。」今州曰任郡，郡曰任縣，更相委遠，百姓怨窮，以苟容󿀁賢，盡節󿀁愚。臣所發舉，臧罪非一，二府恐󿀁臣所奏，按：刊誤謂上文三公劾詡，則「二府」當爲「三府」也。遂加誣罪。臣將從史魚死，卽以尸諫耳。」韓詩外傳曰「昔者衞大夫史魚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言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不能退。爲人臣生不能進賢而退不肖，死不當理喪正堂，殯我於室足矣。』衞君問其故，子以父言聞，君乃立召蘧伯玉而貴之，彌子瑕而退之，徙殯於正堂，成禮而後去」也。順帝省其章，乃󿀁免司空陶敦。漢官儀曰：「敦字文理，京兆人也。」張森楷校勘記謂據順帝紀注，敦是河南京縣人，此「兆」字當衍文，或「縣」字之誤。按：順帝紀注作「京縣人也」。時中常侍張防特用[03323]權埶，每請託受取，詡輒案之，而屢寑不報。詡不勝其憤，乃自繫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豐，遂交亂嫡統，幾亡社稷。今者張防復弄威柄，國家之禍將重至矣。臣不忍與防同朝，謹自繫以聞，無令臣襲揚震之跡。」震爲樊豐所譖而死。󿀂奏，防流涕訴帝，詡坐論輸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傳考四獄。獄吏勸詡自引，詡曰：「寧伏歐刀以示遠近。」歐刀，刑人之刀也。宦者孫程、張賢等知詡以忠獲[03324]罪，乃相率奏乞見。程曰：「陛下始與臣等造事之時，謂順帝爲太子，被江京等廢爲濟陰王，程等謀立之時也。常疾姦臣，知其傾國。今者卽位而復自󿀁，何以非先帝乎？司隷校尉虞詡󿀁陛下盡忠，而更被拘繫；常侍張防臧罪明正，反搆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宮中有姦臣。史記天官書曰「虛、危南有衆星，曰羽林」也。宜急收防送獄，以塞天變。下詔出詡，還假印綬。」時防立在帝後，程乃叱防曰：「姦臣張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趨就東箱。埤蒼[03325]云：「箱，序也。」字或作「廂」。程曰：「陛下急收防，無令從阿母求請。」阿母，宋娥也。帝問諸尚󿀂，尚󿀂賈朗素與防善，證詡之罪。帝疑焉，謂程曰：「且出，吾方思之。」於是詡子顗與門生百餘人，舉幡候中常侍高梵車，叩頭流血，訴言枉狀。梵乃入言之，防坐徙邊，賈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卽日赦出詡。程復上󿀂陳詡有大功，語甚切激。帝感悟，復徵拜議郎。數日，遷尚󿀂僕射。是時長吏、二千石聽百姓讁罰者輸贖，號[03326]󿀁「義錢」，託󿀁貧人儲，而守令因以聚斂。詡上䟽曰：「元年以來，貧百姓章言長吏受取百萬以上者，匈匈不絕，讁罰吏人至數千萬，而三公、刺史少所舉奏。尋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錢給貸貧人，走卒，伍伯之類也。續漢志曰：「伍伯，公八人，中二千石六人，千石、六百石皆四人，自百石以下陳景雲謂按續志「百石」上當有「四」字。至二百石皆二人。黃綬。武官伍伯，文官辟車。鈴下、侍閣、門蘭、部署、街走卒，刊誤謂後漢志「街」下有一「里」字。皆有程品，多少隨所典領，率皆赤幘縫褠。」汲古閣本、武英殿本「縫」作「絳」。按：續志作「絳韝」。卽今行鞭杖者也。此言錢者，令其出資錢，不役其身也。司空劾案，州及郡縣皆坐免黜。今宜遵前典，蠲除權制。」於是詔󿀂下詡章，切責[03327]州郡。讁罰輸贖自此而止。先是寧陽主簿詣闕，訴其縣令之枉，寧陽，縣，屬東平國，故城在今兖州龔丘縣南也。積六七歲不省。主簿乃上󿀂曰：「臣󿀁陛下子，陛下󿀁臣父。臣章百上，終不見省，臣豈可北詣單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尚󿀂遂劾以大逆。詡駮之曰：「主簿所訟，乃君父之怨；百上不達，是有司之過。愚惷之人，不足多誅。」帝納詡言，笞之而已。詡因謂諸尚󿀂曰：「小人有怨，不遠千里，斷髮刻肌，[03328]詣闕告訴，而不󿀁理，豈臣下之義？君與濁長吏何親，而與怨人何仇乎？」聞者皆慙。詡又上言：「臺郎顯職，仕之通階。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無人。宜令均平，以厭天下之望。」及諸奏議，多見從用。詡好刺舉，無所回容，回，曲也。數以此忤權戚，遂九見譴考，三遭刑罰，而剛正之性，終老不屈。永和初，遷尚󿀂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復徵之，會卒。臨終，謂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無愧，所[03329]悔者󿀁朝歌長時殺賊數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餘年，家門不增一口，斯獲罪於天也。」恭有俊才，官至上黨太守。

傅爕字南容，北地靈州人也。靈州，縣也。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復白珪，乃易字焉。家語子貢對衞文子曰：「一日三復白珪之玷，是南宮縚之行也。」王肅注云：「玷，缺也。詩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爲也。』一日三復，慎之至也。」身長八尺，有威容。少師事太尉劉寛。再舉孝廉。聞所舉郡將喪，乃弃官行服。後󿀁護軍司馬，與左中郎皇甫嵩刊誤謂案嵩傳，中郎下少一「將」字。俱討賊[03330]張角。爕素疾中官，旣行，因上䟽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後用十六相。左傳曰，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摎、擣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謂之八元也。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也。今張角起於趙、魏，黃巾亂於六州。皇甫嵩傳曰：「連結郡國，自青、徐、幽、兾、荊、楊、兖、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此云「六州」，蓋初起時也。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潁川，戰無不剋。黃巾雖盛，不足󿀁廟[03331]堂憂也。臣之所懼，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寛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梟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甫，始也。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韓子曰「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同時而至」也。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見，皆將巧辭飾說，共長虛僞。夫孝子疑於屢至，甘茂對秦武王曰：「昔曾參之居費，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又告之，其母自若也。又告之，其母投杼下機，踰牆而走。夫以曾參之[03332]賢與其母之信也，三人疑之，其母懼焉。」見史記也。巿虎成於三夫。解見馬援傳。若不詳察真僞，忠臣將復有杜郵之戮矣。白起與應侯有隙，搆之秦昭王，免起爲士伍，遷之陰密。行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使賜劔自裁。見史記。案杜郵，今咸陽城是其地。酈元注水經云渭水北有杜郵亭也。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舉，速行讒佞放殛之誅，殛音紀力反。殛亦誅也。則善人思進，姦凶自息。臣聞忠臣之事君，猶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不盡其情？使臣身󿀅鈇鉞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國之福也。」󿀂奏，宦者趙忠見而忿惡。及破張[03333]角，爕功多當封，續漢書曰：「爕軍斬賊三帥卜巳、張伯、梁仲寧等，功高爲封首。」忠訴譖之，靈帝猶識爕言，識，記也，音志。得不加罪，竟亦不封，以󿀁安定都尉。以疾免。後拜議郎。會西羌反，邊章、韓遂作亂隴右，徵發天下，役賦無已。司徒崔烈以󿀁宜弃涼州。詔會公卿百官，烈堅執先議。爕厲言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郎楊贊奏爕廷辱大臣。帝以問爕。爕對曰：「昔冒頓至逆也，樊噲󿀁上將，願得十萬衆橫行匈奴中，憤激思奮，[03334]未失人臣之節，顧計當從與不耳，季布猶曰『噲可斬也』。冒頓，匈奴單于名也。前書曰，季布爲中郎將，單于爲書嫚呂太后，呂太后怒，召諸將議之。將軍樊噲曰：「願得十萬衆，橫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太后，以噲言爲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柰何以十萬衆橫行匈奴中！」今涼州天下要衝，國家藩衞。高祖初興，使酈商別定隴右；前書，漢王賜酈商爵信成君，以將軍爲隴西都尉，別定北地。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議者以󿀁斷匈奴右臂。前書，武帝分武威、酒泉，置張掖、敦煌，謂之四郡。劉歆等議曰：「孝武帝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衆，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六國，陳景雲謂「六」上當有「三十」二字。結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高婼羌，刊誤謂「高」作「鬲」。裂匈[03335]奴之右臂。」婼音而遮反。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內󿀁之騷動，陛下卧不安寢。烈󿀁宰相，不念󿀁國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弃一方萬里之土，臣竊惑之。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說文曰：「衽，衣衿也。」士勁甲堅，因以󿀁亂，此天下之至慮，社稷之深憂也。若烈不知之，是極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從爕議。由是朝廷重其方格，方，正也。格猶標準也。每公卿有缺，󿀁衆議所󿀀。頃之，趙忠󿀁車騎將軍，詔忠論討黃[03336]巾之功，執金吾甄舉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將軍親當重任，宜進賢理屈，以副衆心。」忠納其言，遣弟城門校尉延致殷勤。延謂爕曰：「南容少荅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爕正色拒之曰：「遇與不遇，命也；有功不論，時也。傅爕豈求私賞哉！」忠愈懷恨，然憚其名，不敢害。按：校補謂此處當脫仍奏請封燮某侯，并燮轉某官，否則下文似不接，且議郎亦不得卽拜太守也。權貴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一作「封」。出󿀁󿀆陽太守。初，郡將范津明知人，按：刊誤謂「明」當作「名」。舉爕孝廉。及津[03337]󿀁󿀆陽，與爕交代，合符而去，鄉邦榮之。津字文淵，南陽人。爕善卹人，叛羌懷其恩化，並來降附，乃廣開屯田，列置四十餘營。時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球󿀁通姦利，士人怨之。漢官曰，司隷功曹從事，卽持中也。中平四年，鄙率六郡兵討金城賊王國、韓遂等。爕知鄙失衆，必敗，諫曰：「使君統政日淺，人未知敎。孔子曰：「不敎人戰，是謂弃之。」今率不習之人，越大隴之阻，將十舉十危，而賊聞大軍將至，[03338]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新合之衆，上下未和，萬一內變，雖悔無及。不若息軍養德，明賞必罰。賊得寛挺，挺，解也。必謂我怯，羣惡爭埶，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敎之人，討已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萬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禍，竊󿀁使君不取。」鄙不從。行至狄道，果有反者，先殺程球，次害鄙，賊遂進圍󿀆陽。城中兵少粮盡，爕猶固守。時北胡騎數千刊誤謂案北下少一「地」字，下文云「鄉里羌胡」，是與燮同北地人也。隨賊攻郡，皆夙懷爕[03339]恩，共於城外叩頭，求送爕󿀀鄉里。子幹年十三，從在官舍。知爕性剛，有高義，恐不能屈志以免，進諫曰：「國家昏亂，遂令大人不容於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鄉里羌胡爕，北地人，故云鄉里也。先被恩德，欲令弃郡而󿀀，願必許之。徐至鄉里，率厲義徒，見有道而輔之，以濟天下。」言未終，爕慨然而歎，呼幹小字曰：「別成，幹集曰：「幹字彥林。」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林」一作「材」，見三國志注。汝知吾必死邪？蓋『聖達節，次守節』。左傳曰，曹公子臧曰：「前志有之，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且殷[03340]紂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稱其賢。史記曰，伯夷，孤竹君之子也。武王載文王木主伐紂。殷旣平，伯夷恥之，義不食周粟，遂餓死。論語曰，子貢問曰：「伯夷、叔齊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賢人也。」今朝廷不甚殷紂，吾德亦豈絕伯夷？世亂不能養皓然之志，「皓」當作「浩」。下一五行「養吾浩然之氣」同。孟子曰：「養吾浩然之氣。」趙岐注曰：「浩然，天氣也。」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左傳曰，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難」也。吾行何之，必死於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楊會，吾之程嬰也。」程嬰，解見馮衍傳也。幹哽咽不能復言，左右皆泣下。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爕曰：「成敗之事，已可知[03341]矣。先起，上有霸王之業，下成伊呂之勳。天下非復󿀆有，府君寧有意󿀁吾屬師乎？」師卽君也。尚書曰「作之君，作之師」也。爕案劔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賊說邪！」遂麾左右進兵，臨陣戰歿。謚曰壯節侯。集解引周壽昌說，謂燮未封侯，豈死後贈爵邪？范史不敘，明少疏。按：校補謂范氏史法本密，不至一傳之中前後文亦不相應如此，其爲上脫燮封侯事明矣。幹知名，位至扶風太守。

蓋勳字元固，敦煌廣至人也。廣至，縣名，故城在今瓜州常樂縣東，今謂之縣泉堡是也。家世二千石。續漢書曰：「曾祖父進，漢陽太守。祖父彪，大司農。」謝承書曰：「父字思齊，官至安定屬國都尉。」初舉孝廉，󿀁󿀆陽長史。時武威太守倚恃權埶，恣行貪橫，從事武[03342]都蘇正和案致其罪。涼州刺史梁鵠畏懼貴戚，欲殺正和以免其負，乃訪之於勳。勳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勳可因此報隙。勳曰：「不可。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諫鵠曰：「夫紲食膺鳶按：「膺」當作「鷹」。欲其鷙，紲，繫也。廣雅曰：「鷙，執也。」蒼頡解詁曰：「鳶，鴟也。」食音嗣。鷙而亨之，將何用哉？」鵠從其言。正和喜於得免，而詣勳求謝。勳不見，曰：「吾󿀁梁使君謀，不󿀁蘇正和也。」怨之如初。續漢書，中平元年，黃巾賊起，故武威太守酒泉黃儁被徵，失期。梁鵠欲奏誅儁，勳爲言得免。儁以黃金二十斤[03343]謝勳，勳謂儁曰：「吾以子罪在八議，故爲子言。吾豈賣評哉！」終辭不受。中平元年，北地羌胡與邊章等寇亂隴右，刺史左昌因軍興斷盜數千萬。斷謂割截。勳固諫，昌怒，乃使勳別屯阿陽以拒賊鋒，阿陽，縣，屬天水郡。按：「天水」當作「漢陽」，惠棟云後漢改天水爲漢陽。欲因軍事罪之，而勳數有戰功。邊章等遂攻金城，殺郡守陳懿，勳勸昌救之，不從。邊章等進圍昌於兾，昌懼而召勳。勳初與從事辛曾、孔常俱屯阿陽，及昌檄到，曾等疑不肯赴。勳怒曰：「昔莊賈後期，穰苴奮劔。齊景公時，燕、晉侵齊，景公以司馬穰[03344]苴爲將，扞之，仍令寵臣莊賈監軍。與穰苴期旦日會，賈素驕貴，夕時至，穰苴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者云何？」對曰：「當斬。」遂斬賈以徇三軍。今之從事，豈重於古之監軍哉！」曾等懼而從之。勳卽率兵救昌。到，乃誚讓章等，責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從君言，以兵臨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圍而去。昌坐斷盜徵，以扶風宋梟代之。續漢書「梟」字作「泉」也。集解引汪文臺說，謂范作「梟」非，作「泉」亦非，疑本作「因」，音近訛作「淵」，又以避諱作「泉」。按：校補謂疑本是「臬」字，誤爲「梟」，復訛爲「泉」耳。梟患多寇叛，謂勳曰：「涼州寡於學術，故屢致反暴。今欲多寫孝經，令家家習之，庶或使人知義。」勳諫曰：「昔[03345]太公封齊，崔杼殺君；伯禽侯魯，慶父篡位。崔杼，齊大夫。齊莊公先通其妻，杼殺之。慶父，魯莊公弟。莊公子開立，是爲涽公，慶父襲殺涽公。按：兩「涽」字當作「湣」。並見史記。此二國豈乏學者？今不急靜難之術，遽󿀁非常之事，旣足結怨一州，又當取笑朝廷，勳不知其可也。」梟不從，遂奏行之。果被詔󿀂詰責，坐以虛慢徵。時叛羌圍護羌校尉夏育於畜官，前書尹翁歸傳曰：「有論罪輸掌畜官。」音義曰：「右扶風畜牧所在，有苑師之屬，故曰畜官。畜音許救反。」勳與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羌所破。勳收餘衆百餘人，󿀁魚麗之陳。[03346]麗音離。左傳曰：「王以諸侯伐鄭，鄭原繁、高渠彌奉公爲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五承彌縫。」五，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伍」。杜預注曰：「此魚麗陳法也。」羌精騎夾攻之急，士卒多死。勳被三創，堅不動，乃指木表曰：表，標也。「必尸我於此。」句就種羌滇吾素󿀁勳所厚，句就，羌別種也。句音古侯反。乃以兵扞衆曰：「蓋長史賢人，汝曹殺之者󿀁負天。」勳仰罵曰：「死反虜，汝何知？促來殺我！」衆相視而驚。滇吾下馬與勳，勳不肯上，遂󿀁賊所執。羌戎服其義勇，不敢加害，送還󿀆陽。後刺史楊雍卽表勳領󿀆陽太守。[03347]時人飢，相漁食，勳調穀稟之，調猶發也。先出家糧以率衆，存活者千餘人。後去官，徵拜討虜校尉。靈帝召見，問：「天下何苦而反亂如此？」勳曰：「倖臣子弟擾之。」時宦者上軍校尉蹇碩在坐，帝顧問碩，碩懼，不知所對，而以此恨勳。帝又謂勳曰：「吾已陳師於平樂觀，多出中藏財物以餌士，何如？」中藏謂內藏也。勳曰：「臣聞「先王燿德不觀兵。」國語曰：「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觀兵。』」韋昭注曰：「燿，明也。觀，示也。」今寇在遠而設近陳，不足[03348]昭果毅，秖黷武耳。」左傳曰「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武，殺敵爲果，致果曰毅」也。帝曰：「善。恨見君晚，羣臣初無是言也。」勳時與宗正劉虞、佐軍校尉袁紹同典禁兵。勳謂虞、紹曰：「吾仍見上，上甚聰明，但擁蔽於左右耳。若共併力誅嬖倖，然後徵拔英俊，以興󿀆室，功遂身退，豈不快乎！」虞、紹亦素有謀，因相連結，未及發，而司隷校尉張溫舉勳󿀁京兆尹。帝方欲延接勳，而蹇碩等心憚之，並勸從溫奏，遂拜京兆尹。時長安[03349]令楊黨，父󿀁中常侍，恃埶貪放，勳案得其臧千餘萬。貴戚咸󿀁之請，勳不聽，具以事聞，并連黨父，有詔窮案，威震京師。時小黃門京兆高望󿀁尚藥監，倖於皇太子，太子因蹇碩屬望子進󿀁孝廉，勳不肯用。或曰：「皇太子副主，望其所愛，碩帝之寵臣，而子違之，所謂三怨成府者也。」府，聚也。勳曰：「選賢所以報國也。非賢不舉，死亦何悔！」勳雖在外，每軍國密事，帝常手詔問之。續漢書曰：「是時，漢陽叛人[03350]王國，衆十餘萬，攻陳倉，三輔震動。勳領郡兵五千人，自請滿萬人，因表用處士扶風孫瑞據集解引惠棟說扶風下有士字。爲鷹鷂都尉，桂陽魏傑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案太尉劉寬碑陰有「右扶風杜陽魏傑」，獻帝春秋同，而桂陽則荊州郡，不在三輔矣，蓋「桂」字是「杜」字之誤。爲破敵都尉，京兆杜楷爲威虜都尉，弘農楊儒爲鳥擊都尉，長陵第五儁爲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領屬勳。每有密事，靈帝手詔問之。」數加賞賜，甚見親信，在朝臣右。及帝崩，董卓廢少帝，殺何太后，勳與󿀂曰：「昔伊尹、霍光權以立功，猶可寒心，足下小醜，何以終此？賀者在門，弔者在廬，可不慎哉！」孫卿子曰「慶者在堂，弔者在閭，福與禍鄰，莫知其門」也。卓得󿀂，意甚憚之。徵󿀁議郎。時左將軍皇甫嵩精兵三萬屯扶風，勳密相要結，將以討卓。會[03351]嵩亦被徵，勳以衆弱不能獨立，遂並還京師。自公卿以下，莫不卑下於卓，唯勳長揖爭禮，見者皆󿀁失色。卓問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隷校尉，誰可作者？」允曰：「唯有蓋京兆耳。」卓曰：「此人明智有餘，然不可假以雄職。」乃以󿀁越騎校尉。卓又不欲令久典禁兵，復出󿀁潁川太守。未及至郡，徵還京師。時河南尹朱儁󿀁卓陳軍事。卓折儁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卿勿妄說，且汙我刀。」[03352]勳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武丁，殷王高宗也。謂傅說曰：「啟乃心，沃朕心。」說復于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見尚書。況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曰：「戲之耳。」勳曰：「不聞怒言可以󿀁戲？」卓乃謝儁。勳雖強直不屈，而內厭於卓，不得意，疽發背卒，時年五十一。遺令勿受卓賻贈。卓欲外示寛容，表賜東園祕器賵襚，送之如禮。葬于安陵。子順，官至永陽太守。

臧洪字子源，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唐贈工部尚書臧懷恪碑歷敘臧氏作「子原」，案字從厂從泉，後人復添三點，見顧炎武金石文字記。廣陵射陽人也。射陽故城在今楚州安宜縣東[03353]也。父旻，有幹事才。謝承書曰：「旻達於從政，爲漢良吏，遷匈奴中郎將。還京師，太尉袁逢問其西域諸國土地風俗人物種數，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國，後分爲五十五，稍散至百餘國。大小，道里近遠，人數多少，風俗燥溼，山川草木鳥獸異物名種不與中國同者，口陳其狀，手畫地形。逢奇其才，歎息言：『雖班固作西域傳，何以加此乎？』」熹平元年，會稽妖賊許昭起兵句章，句章縣故城在今越州鄼縣按：酇，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鄮」。西。十三州志云：「句踐之地，南至句無，其後併吳，因大城句，章伯功以示子孫，故曰句章。」自稱「大將軍」，立其父生󿀁越王，攻破城邑，衆以萬數。拜旻揚州刺史。旻率丹揚太守陳夤擊昭，破之。昭遂復更屯結，大󿀁人患。旻等進兵，連戰三年，破[03354]平之，獲昭父子，斬首數千級。遷旻󿀁使匈奴中郎將。洪年十五，以父功拜童子郎，漢法，孝廉試經者拜爲郎。洪以年幼才俊，故拜童子郎也。續漢書曰「左雄奏徵海內名儒爲博士，使公卿子弟爲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祿。及汝南謝廉、河南趙建章按：集解引惠棟說，謂依左雄傳，衍「章」字。年始十二，各能通經，雄並奏拜童子郎。於是負書來學，雲集京師」也。知名太學。洪體貌魁梧，有異姿。魁梧，壯大之貌也。梧音吾。舉孝廉，補卽丘長。卽丘，縣，屬琅邪國，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東南，卽春秋之祝丘也。中平末，弃官還家，太守張超請󿀁功曹。時董卓殺帝，圖危社稷。洪說超曰：「明府歷世受恩，兄弟並據大郡。謂超爲廣陵，兄邈爲[03355]陳留也。今王室將危，賊臣虎視，此誠義士効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人殷富，若動桴鼓，可得二萬人。以此誅除國賊，󿀁天下唱義，不亦宜乎！」超然其言，與洪西至陳留，見兄邈計事。邈先謂超曰：「聞弟󿀁郡，委政臧洪，洪者何如人？」超曰：「臧洪海內奇士，才略智數不比於超矣。」邈卽引洪與語，大異之。乃使詣兖州刺史劉岱、岱字公山。豫州刺史孔伷，伷字公緒。遂皆相善。邈旣先有謀約，會超至，[03356]定議，乃與諸牧守大會酸棗。設壇場，將盟，旣而更相辭讓，莫敢先登，咸共推洪。洪乃攝衣升壇，操血而盟曰：「󿀆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橋瑁也。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糾，收也。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一力，以致臣節，隕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03357]育。左傳曰，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廷，要言曰「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墜其師，無克祚國」也。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洪辭氣慷慨，聞其言者，無不激揚。自是之後，諸軍各懷遟疑，莫適先進，遂使糧儲單竭，兵衆乖散。時討虜校尉公孫瓚與大司馬劉虞有隙，超乃遣洪詣虞，共謀其難。行至河閒而值幽兾交兵，行塗阻絕，因寓於袁紹。紹見洪，甚奇之，與結友好，以洪領青州刺史。前刺史焦和好立虛譽，能清談。時黃巾[03358]羣盜處處飈起，而青部殷實，軍革尚衆。和欲與諸同盟西赴京師，未及得行，而賊已屠城邑。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禜禱羣神。巫，女巫也。史，祝史也。禜謂營攢用幣，以禳風雨霜雪水旱厲疫於日月星辰山川也。禱謂告事求福也。又恐賊乘凍而過，命多作陷冰丸，以投于河。衆遂潰散，和亦病卒。洪收撫離叛，百姓復安。在事二年，袁紹憚其能，徙󿀁東郡太守，都東武陽。時曹操圍張超於雍丘，甚危急。超謂軍吏曰：「今日之事，唯有臧洪[03359]必來救我。」或曰：「袁曹方穆，而洪󿀁紹所用，恐不能敗好遠來，違福取禍。」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非背本者也，或見制強力，不相及耳。」洪始聞超圍，及徒跣號泣，並勒所領，將赴其難。自以衆弱，從紹請兵，而紹竟不聽之，超城遂陷，張氏族滅。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歷年不下，使洪邑人陳琳以󿀂譬洪，示其禍福，責以恩義。獻帝春秋曰「紹使琳爲書八條，責以恩義，告喻使降」也。洪荅曰：隔闊相思，發於[03360]寤寐。相去步武，爾雅曰：「武，跡也。」而趨舍異規，其󿀁愴恨，胡可勝言！前日不遺，比辱雅況，比，頻也。述叙禍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闇於大道，不達余趣哉？是以損弃翰墨，一無所酬，亦兾遙忖褊心，粗識鄙性。重獲來命，援引紛紜，雖欲無對，而義篤其言。僕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特蒙傾蓋，家語，孔子之郯，與程子相遇於塗，傾蓋而語也。恩深分厚，遂竊大州，寧樂今日自還接刃乎？每登城臨兵，觀主人之[03361]旗鼓，洪常寓於紹，故謂之主人也。瞻望帳幄，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搦，捉也，音女卓反。不覺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悔；主人相接，過絕等倫。受任之初，志同大事，埽清寇逆，共尊王室。豈悟本州被侵，郡將遘戹，請師見拒，辭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淪滅。區區微節，無所獲申，豈得復全交友之道，重虧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揮戈，收淚告絕。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來者側席，去[03362]者克己，來者側席而待之，去者克己自責，不責人也。則僕抗季札之志，不󿀁今日之戰矣。吳王餘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逃去。見史記也。昔張景明登壇喢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不蒙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英雄記云，袁紹使張景明、郭公則、高元才等說韓馥，使讓兾州與紹。然則馥之讓位，景明亦有其功。其餘未詳也。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魏志呂布傳曰：「布破張燕軍而求益兵，衆將士鈔掠，紹患忌之。布覺其意，從紹求去。」英雄記：「布求還洛，紹假布領司隷校尉，外言當遣，內欲殺布。明日當發，紹遣甲士三十人，辭以送布，止於[03363]帳側。布僞使人於帳中鼓箏，紹兵卧，無何，出帳去而兵不覺。夜半兵起，亂斫布床被，謂已死。明旦，紹訊問，知布尚在，乃閉城門，布遂引去。」劉子璜奉使踰時，辭不獲命，畏君懷親，以詐求󿀀，可謂有志忠孝，無損霸道，亦復僵尸麾下，不蒙虧除。慕進者蒙榮，違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遊士之願也。是以鑒戒前人，守死窮城，亦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左傳云，公山不狃曰：「君子違不適讎國。」杜預注云：「違，奔亡也。」足下當見久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推平生之好，以󿀁屈節而苟生，勝[03364]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志於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存，崔杼殺齊莊公，欲劫晏子與盟，以戟拘其頸，劔承其心。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意，非勇也。」崔杼遂釋之。事見晏子。左傳曰「太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太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旣書矣，乃還」也。故身傳圖象，名垂後世。況僕據金城之固，驅士人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悅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左傳曰：「楚子圍宋，築室反耕。」杜預注曰：「築室於宋，反兵耕田，示無還意也。」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伯珪，公孫瓚字。張揚、飛燕旅力作難，魏志曰，張[03365]揚字稚叔，雲中人也，以武勇給并州爲從事。何進令於本州募兵，得千餘人，因留上黨擊山賊。進敗，揚遂以所將兵攻上黨，仍略諸縣，衆至數千，又與袁紹合。張燕，常山人，本姓褚。黃巾起，燕合聚少年爲羣盜，衆萬人。博陵張牛角立起，刊誤謂「立」當作「之」。衆次癭陶，牛角爲飛矢所中，且死，告其衆曰：「必以燕爲帥。」角死，衆奉燕，故改姓張。燕僄悍，捷速過人，軍中號爲「飛燕」。衆至百萬，號曰「黑山」。後助公孫瓚與紹爭兾州也。北鄙將告倒懸之急，股肱奏乞󿀀之記耳。股肱猶手足也。言北邊有倉卒之急，股肱之臣將告歸自救耳。主人當鑒戒曹輩，反旌退師，何宜久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之下哉！足下譏吾恃黑山以󿀁救，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昔高祖取彭越於鉅野，前書，彭越將其衆居鉅野中，無[03366]所屬，漢王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也。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受命，中興帝業。苟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況僕親奉璽󿀂，與之從事！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投命於君親；吾子託身於盟主，盟主謂袁紹也。臧洪策名於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僕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本同末離，努力努力，夫復何言！紹見洪󿀂，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盡，外無援救，洪自度不免，呼吏士謂曰：「袁紹無[03367]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於大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與音預。可先城未破，將妻子出。」將吏皆垂泣曰：「明府之於袁氏，本無怨隙，今󿀁郡將之故，自致危困，吏人何忍當捨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煑筋角，後無所復食，主簿啟內厨米三斗，請稍󿀁饘粥，杜預注左傳曰：「饘，糜也。」音之延反。洪曰：「何能獨甘此邪？」使󿀁薄糜，徧班士衆。又殺其愛妾，以食兵將。兵將咸流涕，無能仰視。男女七八[03368]十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城陷，生執洪。紹盛帷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是！今日服未？」洪據地瞋目曰：「諸袁事󿀆，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而欲因際會，觖望非兾，前漢音義曰：「觖猶兾也。」觖音羌恚反。多殺忠良，以立姦威。洪親見將軍呼張陳留󿀁兄，則洪府君亦宜󿀁弟，而不能同心戮力，󿀁國除害，坐擁兵衆，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天下報仇，公羊傳曰：「事君猶事父也，[03369]父受誅，子復讎，推刃之道。」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屈服赦之，見其辭切，知終不󿀁用，乃命殺焉。洪邑人陳容，少󿀁諸生，親慕於洪，隨󿀁東郡丞。先城未敗，洪使󿀀紹。時容在坐，見洪當死，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天下除暴，而專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郡將，柰何殺之！」紹慙，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疇，空復爾󿀁？」容顧曰：「夫仁義豈有常所，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兩「則」字下並有「爲」字。今日寧與臧洪[03370]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也。」遂復見殺。在紹坐者，無不歎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戮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馬二人出，求救於呂布。比還，城已陷，皆赴敵死。

論曰：雍丘之圍，臧洪之感憤壯矣！想其行跣且號，束甲請舉，誠足憐也。夫豪雄之所趣舍，其與守義之心異乎？若乃締謀連衡，懷詐筭以相尚者，蓋惟利埶所在而已。況偏城旣危，曹袁方穆，洪徒指外敵之衡，以[03371]紓倒縣之會。忿悁之師，兵家所忌。前書魏相上書曰：「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勝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其人衆，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可謂懷哭秦之節，存荊則未聞也。吳破楚，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師乃出，以車五百乘救楚，敗吳兵於稷。事見左傳及史記。言臧洪徒守節致死，不能如包胥之存楚也。

贊曰：先零擾疆，鄧、崔弃涼。詡、爕令圖，再全金方。蓋勳抗董，終然允剛。洪懷偏節，力屈志揚。[03372] [03373] [033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