銚期字次況，潁川郟人也。長八尺二寸，容貌絕異，矜嚴有威。父猛，桂陽太守，卒，期服喪三年，鄉里稱之。光武略地潁川，聞期志義，召署賊曹掾，漢官儀曰：「東西曹掾比四百石，餘掾比三百石。賊曹，主盜賊之事。」從徇薊。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東觀記「從平河北」。時王郎檄到薊，薊中起兵應郎。光武趨駕出，百姓聚觀，諠呼滿道，遮[01257]路不得行，期騎馬奮戟，瞋目大呼左右曰「䟆」，周禮：「隷僕掌䟆宮中之事。」鄭衆曰：「止行清道也，若今警蹕。」說文「䟆」與「蹕」同。衆皆披靡。披，芳彼反。按：「芳」當作「普」。及至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行至信都，以期裨將，與傅寛、呂晏俱屬鄧禹。徇傍縣，又發房子兵。禹以期能，獨拜偏將軍，授兵二千人，寛、晏各數百人。還言其狀，光武甚善之。使期別徇真定宋子，攻拔樂陽、槀、肥纍。樂陽，縣名，屬常山郡。今恒州槀城縣也，集解引錢大昕說「今」上有「槀」字。按：「槁」當作「稿」，字從禾，然各本正文注文皆作「槁」，今仍之。故城在縣西。肥纍，故肥子國也，漢以爲縣，故城在今槀城縣西南，並屬真定國，纍音力追反。從擊王郎將兒宏、劉[01258]奉於鉅鹿下，兒音五奚反。期先登陷陳，手殺五十餘人，被創中額，攝憤復戰，刊誤謂「幩」是馬扇汗，期被創中額，則是「幘」字。王先謙謂東觀記正作「幘」。按：「幩」原訛「憤」。攝猶正也。遂大破之。王郎滅，拜期虎牙大將軍。乃因閒說光武曰：「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號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統危殆，海內無所往。明公據河山之固，擁精銳之衆，以順萬人思之心，則天下誰敢不從？」光武笑曰：「卿欲遂前䟆邪？」唯天子得稱警䟆。時銅馬數十萬衆入清陽、博平，博平，縣名，屬東郡，在今博州縣也。期與諸將迎擊[01259]之，連戰不利，期乃更背水而戰，所殺甚多。會光武救至，遂大破之，追至館陶，皆降之。從擊青犢、赤眉於射犬，賊襲期輜重，期還擊之，手殺數十人，身被三創，而戰方力，力，苦戰也。遂破走之。光武卽位，封安成侯，安成，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汝陽縣東南也。食邑五千戶。時檀鄉、五樓賊入繁陽、內黃，繁陽，縣名，故城在今相州內黃縣東北；內黃故城在西北。又魏郡大姓數反覆，而更始將卓京「京」或作「原」。謀欲相率反鄴城。帝以期魏郡太守，行[01260]大將軍事。期發郡兵擊卓京，破之，斬首六百餘級。京亡入山，追斬其將校數十人，獲京妻子。進擊繁陽、內黃，復斬數百級，郡界清平。督盜賊李熊，鄴中之豪，而熊弟陸謀欲反城迎檀鄉。反音翻。或以告期，期不應，告者三四，期乃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吏儻不若賊樂者，可與老母往就陸也。」必以在城中爲吏不如爲賊之樂，卽任將母往就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01261]陸不勝愧感，自殺以謝期。期嗟歎，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建武五年，行幸魏郡，以期太中大夫。從還洛陽，又拜衞尉。期重於信義，自將，有所降下，未嘗虜掠。及在朝廷，憂國愛主，其有不得於心，必犯顏諫諍。帝嘗輕與期門近出，前書，武帝將出，必與北地良家子期於殿門，故曰「期門」。期頓首車前曰：「臣聞古今之戒，變生不意，誠不願陛下微行數出。」帝之回輿而還。十年卒，東觀記曰：「期疾病，使使者[01262]存問，加賜醫藥甚厚。其母問期當封何子？期言『受國家恩深，常慙負，如死，不知當何以報國，何宜封子也』！上甚憐之。」帝親臨襚斂，贈以衞尉、安成侯印綬，謚曰忠侯。子丹嗣。復封丹弟統建平侯。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水經注作「平輿」，屬汝南也。建平，縣名，屬沛郡，故城在今亳州酇縣西北，一名馬頭城。後徙封丹葛陵侯。葛陵，縣名，故城在汝南，故鮦陽縣也。丹卒，子舒嗣。舒卒，子羽嗣。羽卒，子蔡嗣。
王霸字元伯，潁川潁陽人也。世好文法，東觀記曰：「祖父爲詔獄丞。」父郡決曹掾，漢舊儀：「決曹，主罪法事。」霸亦少獄吏。常慷慨不樂吏職，其父奇之。遣西[01263]學長安。兵起，光武過潁陽，霸率賓客上謁，曰：「將軍興義兵，竊不自知量，貪慕威德，願充行伍。」光武曰：「夢想賢士，共成功業，豈有二哉！」遂從擊破王尋、王邑於昆陽，還休鄉里。及光武司隷校尉，道過潁陽，霸請其父，願從。父曰：「吾老矣，不任軍旅，汝往，勉之！」霸從至洛陽。及光武大司馬，以霸功曹令史，從度河北。賓客從霸者數十人，稍稍引去。光武謂霸曰：「潁川從我者皆逝，[01264]而子獨留。努力！疾風知勁草。」及王郎起，光武在薊，郎移檄購光武。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將以擊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說文曰：「歋𢋅，手相笑也。」按：集解引孫星衍說，謂說文作「歋瘉」，並無「歋」字。云「人相笑相歋瘉」，不云「手相笑」。注誤。歋音弋支反。𢋅音踰，或音由。此云「邪揄」，語輕重不同。霸慚懅而還。懅亦慚也，音遽。光武卽南馳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及至虖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澌音斯。無船，不可濟。官屬大懼。光武令霸往視之。霸恐驚衆，欲且前，阻水，還卽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光武笑曰：「候[01265]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護度，監護度也。未畢數騎而冰解。光武謂霸曰：「安吾衆得濟免者，卿之力也。」霸謝曰：「此明公至德，神靈之祐，雖武王白魚之應，無以加此。」今文尚書曰：「武王度盟津，白魚躍入王舟。」光武謂官屬曰：「王霸權以濟事，殆天瑞也。」以軍正，爵關內侯。旣至信都，發兵攻拔邯鄲。霸追斬王郎，得其璽綬。封王鄉侯。按：武英殿本考證謂地理、郡國志無「王鄉」地名，「王」字疑誤。從平河北，常與臧宮、傅俊共營，霸獨善撫士卒，死者脫衣以斂[01266]之，者躬親以養之。刊誤謂按文脫衣可言「以斂之」，躬親不宜復有「以」字。按：「以斂之」與「以養之」相對成文，劉說泥。光武卽位，以霸曉兵愛士，可獨任，拜偏將軍，并將臧宮、傅俊兵，而以宮、俊騎都尉。建武二年，更封富波侯。富波，縣名，屬汝南郡，在今豫州。四年秋，帝幸譙，使霸與捕虜將軍馬武東討周建於垂惠。蘇茂將五校兵四千餘人救建，而先遣精騎遮擊馬武軍糧，武往救之。建從城中出兵夾擊武，武恃霸之援，戰不甚力，茂、建所敗。武軍奔過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01267]兩敗，努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衆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衆疲勞，按：御覽二八四引。「茂」下有「建」字。吾承其弊，乃可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路潤等數十人斷髮請戰。霸知士心銳，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營。賊復聚衆挑[01268]戰，霸堅卧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儌一切之勝。儌，要也。一切猶權時也。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茂、建旣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茂、建遁去，誦以城降。五年春，帝使太中大夫持節拜霸討虜將軍。六年，屯田新安。八年，屯函[01269]谷關。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屯」下有「田」字。擊滎陽、中牟盜賊，皆平之。九年，霸與吳及橫野大將軍王常、建義大將軍朱祐、破姦將軍侯進等五萬餘人，擊盧芳將賈覽、閔堪於高柳。匈奴遣騎助芳，車遇雨，戰不利。吳還洛陽，令朱祐屯常山，王常屯涿郡，侯進屯漁陽。璽拜霸上谷太守，領屯兵如故，捕擊胡虜，無拘郡界。拘猶限也。明年，霸復與吳等四將軍六萬人出高柳擊賈覽，詔霸與漁陽太守陳訢將兵[01270]諸軍鋒。匈奴左南將軍將數千騎救覽，霸等連戰於平城下，破之，追出塞，斬首數百級。霸及諸將還入鴈門，與驃騎大將軍杜茂會攻盧芳將尹由於崞、繁畤，不剋。崞及繁畤皆縣名，屬鴈門郡，並今代州縣也，有崞山焉。崞音郭。十三年，增邑戶，更封向侯。向，縣名，屬沛郡。左傳曰：「莒人入向。」案：今密州莒縣南又有向城。是時，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寇盜尤數，緣邊愁苦。詔霸將㢮刑徒六千餘人，與杜茂治飛狐道，飛狐道在今蔚州飛狐縣，北通媯州懷戎縣，卽古之飛狐口也。堆石布土，築起亭障，[01271]自代至平城三百餘里。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頗識邊事，數上言宜與匈奴結和親，又陳委輸可從溫水，水經注曰，溫餘水出上谷居庸關東，按：「溫餘水」當作「㶟餘水」，說詳楊守敬水經注疏。又東過軍都縣南，又東過薊縣北。益通以運漕也。以省陸轉輸之勞，事皆施行。後南單于、烏桓降服，北邊無事。霸在上谷二十餘歲。三十年，定封淮陵侯。淮陵，縣，屬臨淮郡。永平二年，以病免，後數月卒。子符嗣，徙封軑侯。軑，縣，屬江夏郡。軑音大。符卒，子度嗣。度尚顯宗女浚儀長公主，黃門郎。度[01272]卒，子歆嗣。
祭遵字弟孫，祭音側界反。潁川潁陽人也。少好經。家富給，而遵恭儉，惡衣服。喪母，負土起墳。嘗部吏所侵，結客殺之。初，縣中以其柔也，旣而皆憚焉。及光武破王尋等，還過潁陽，遵以縣吏數進見，光武愛其容儀，署門下史。從征河北，軍市令。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光武怒，命收遵。時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衆軍整齊，今遵奉法不[01273]避，是敎令所行也。」光武乃貰之，貰猶赦也。以刺姦將軍。謂諸將曰：「當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尋拜偏將軍，從平河北，以功封列侯。建武二年春，拜征虜將軍，定封潁陽侯。與驃騎大將軍景丹、建義大將軍朱祐、忠將軍王常、騎都尉王梁、臧宮等入箕關，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東觀記「箕關」作「天中關」。箕關，解在鄧禹傳。南擊弘農、厭新、柏華蠻中賊。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紀要柏谷在陝州靈寶縣西南朱陽鎮，有柏谷亭。「柏華」蓋「柏谷」之誤。東觀記曰柏華聚也。弩中遵口，洞出流血，衆見遵，稍引退，遵呼叱止之，士[01274]卒戰皆自倍，遂大破之。時新城蠻中山賊張滿，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續志新城有鄤聚，今名蠻中。說文作「䜌中」。新城，縣名，屬河南郡，今伊闕縣也。屯結險隘人害，詔遵攻之。遵絕其糧道，滿數挑戰，遵堅壁不出。而厭新、柏華餘賊復與滿合，遂攻得霍陽聚，有霍陽山，故名焉，俗謂之張侯城，在今汝州西南。遵乃分兵擊破降之。明年春，張滿飢困，城拔，生獲之。初，滿祭祀天地，自云當王，旣執，歎曰：「讖文誤我！」乃斬之，夷其妻子。遵引兵南擊鄧奉弟終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終」一作「衆」，古通。於杜衍，破之。杜衍，縣名，屬南陽郡，故城在今鄧州南陽縣西南。時涿郡[01275]太守張豐執使者舉兵反，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四年，遵與朱祐及建威大將軍耿弇、驍騎將軍劉喜俱擊之。遵兵先至，急攻豐，豐功曹孟厷執豐降。說文曰：「厷，臂上也。」厷音公弘反。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天子，以五綵囊裹石繫豐肘，云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旣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遵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歎曰：「當死無所恨！」諸將皆引還，遵受詔留屯良鄉拒彭寵。[01276]因遣護軍傅玄襲擊寵將李豪於潞，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相拒歲餘，數挫其鋒，黨與多降者。及寵死，遵進定其地。六年春，詔遵與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忠將軍王常、捕虜將軍馬武、驍騎將軍劉歆、武威將軍劉尚等從天水伐公孫述。續漢書曰：「上幸廣陽城門，設祖道，閱過諸將，以遵新破漁陽，令最在前。」師次長安，時車駕亦至，而隗嚻不欲兵上隴，辭說解故。解故謂解脫事故，以爲辭說。帝召諸將議。皆曰：「可且延嚻[01277]日月之期，益封其將帥，以消散之。」遵曰：「嚻挾姦久矣。今若按甲引時，則使其詐謀益深，而蜀警增，固不如遂進。」帝從之，乃遣遵前行。隗嚻使其將王元拒隴坻，遵進擊，破之，追至新關。及諸將到，與嚻戰，並敗，引退下隴。乃詔遵軍汧，耿弇軍漆，征西大將軍馮異軍栒邑，大司馬吳等還屯長安。自是後遵數挫隗嚻。事已見馮異傳。八年秋，復從車駕上隴。及嚻破，帝東過汧，[01278]幸遵營，勞饗士卒，作黃門武樂，良夜乃罷。黃門，署名。前書曰：「是時名倡皆集黃門。」武樂，執干戚以舞也。良猶深也，本或作「久」。時遵有疾，詔賜重茵，覆以御蓋。復令進屯隴下。及公孫述遣兵救嚻，吳、耿弇等悉奔還，遵獨留不郤。東觀記曰：「時遵屯汧。詔書曰：『將軍連年距難，衆兵卽却，復獨按部，功勞爛然。兵退無宿戒，糧食不豫具，今乃調度，恐力不堪。國家知將軍不易，亦不遺力。今送縑千匹，以賜吏士。』」九年春，卒於軍。遵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輒盡與士卒，家無私財，身衣韋絝，布被，夫人裳不加緣，帝以是重焉。「緣」或作「綵」。及卒，[01279]愍悼之尤甚。遵喪至河南縣，詔遣百官先會喪所，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過其車騎，涕泣不能已。東觀記曰：「上還幸城門，閱過喪車，瞻望涕泣。」喪禮成，復親祠以太牢，如宣帝臨霍光故事。霍光薨，宣帝及上官太后親臨光喪，使太中大夫任宣、侍御史五人持節護喪事。東觀記曰：「時下宣帝臨霍將軍儀，令公卿讀視，以爲故事。」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護喪事，大司農給費。愽士范升上䟽，追稱遵曰：「臣聞先王崇政，尊美屏惡。孔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昔高祖大聖，深見遠慮，班爵割地，與下[01280]分功，著勳臣，頌其德美。生則寵以殊禮，奏事不名，入門不趨。前書曰：「蕭何奏事不名，入門不趨。」死則疇其爵邑，世無絕嗣，疇，等也。言功臣死後，子孫襲封，世世與先人等。丹鐵券，傳於無窮。前書，高祖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斯誠大厚下安人長久之德，所以累世十餘，歷載數百，漢興至此二百餘年，言「數百」者，謂以百數之。廢而復興，絕而復續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道，按：刊誤謂「先」當作「光」。襃序輔佐，封賞功臣，同符祖宗。征虜將軍潁陽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01281]之感，遠迎河南，惻怛之慟，形於聖躬，喪事用度，仰給縣官，重賜妻子，不可勝數。送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過存，矯俗厲化，卓如日月。卓，高也。古者臣疾君視，臣卒君弔，前書賈山上書曰：「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臨視之無數，死則往弔哭之，臨其小斂大斂，可謂盡禮也，故臣下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德之厚者也。陵遟已來久矣。及至陛下，復興斯禮，羣下感動，莫不自勵。臣竊見遵修行積善，竭忠於國，北平漁陽，西拒隴、蜀，先登坻上，卽隴坻上。深取略陽。[01282]衆兵旣退，獨守𧘂?難。𧘂，兵衝也。謂吳漢、耿弇等悉奔還，唯遵獨留不却。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軍。言不侵擾。清名聞於海內，廉白著於當世。所得賞賜，輒盡與吏士，身無奇衣，家無私財。同產兄午以遵無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於國，不敢圖生慮繼嗣之計。臨死遺誡牛車載喪，薄葬洛陽。問以家事，終無所言。任重道遠，死而後已。論語孔子曰：「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遵將軍，取士皆用儒[01283]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雅歌謂雅詩也。禮記投壺經曰：「壼頸脩七寸，腹脩五寸，口徑二寸半，容斗五升。壺中實小豆焉，爲其矢之躍而出也。矢以柘若棘，長二尺八寸，無去其皮，取其堅而重。投之勝者飲不勝者，以爲優劣也。」又建孔子立後，奏置五經大夫。雖在軍旅，不忘俎豆，按：王先謙謂東觀記作「不忘王室」。可好禮悅樂，汲古閣本、武英殿本「爲」作「謂」。守死善道者也。禮，生有爵，死有謚，爵以殊尊卑，謚以明善惡。臣愚以宜因遵薨，論叙衆功，詳案謚法，以禮成之。謚法，周書之篇，周公制焉。顯章國家篤古之制，後嗣法。」帝乃下升章以示公卿。至葬，車駕復臨，贈[01284]以將軍、侯印綬，朱輪容車，介士軍陳送葬，容車，容飾之車，象生時也。介士，甲士也。東觀記曰：「遣校尉發騎士四百人，被玄甲、兠鍪，兵車軍陳送葬。」謚曰成侯。按：集解引沈欽韓說，謂袁紀作「威侯」。旣葬，車駕復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會朝，帝每歎曰：「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乎！」遵之見思若此。東觀記曰「上數嗟歎，衞尉銚期見上感慟，對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羣臣各懷慙懼』」也。無子，國除。兄午，官至酒泉太守。從弟肜。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肜」作「彤」，通鑒或作「彤」，或作「肜」。
肜字次孫，早孤，以至孝見稱。遇天下亂，野無煙火，而獨在冢側。每賊過，見其尚幼而[01285]有志節，皆奇而哀之。光武初以遵故，拜肜黃門侍郎，常在左右。及遵卒無子，帝追之，以肜偃師長，令近遵墳墓，四時奉祠之。肜有權略，視事五歲，縣無盜賊，課第一，遷襄賁令。襄賁，縣名，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南。賁音肥。時天下郡國尚未悉平，襄賁盜賊白日公行。肜至，誅破姦猾，殄其支黨，數年，襄賁政清。璽勉勵，增秩一等，賜縑百匹。當是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連和彊盛，數入塞殺[01286]略吏人。朝廷以憂，益增緣邊兵，郡有數千人，又遣諸將分屯障塞。帝以肜能，建武十七年，拜遼東太守。至則勵兵馬，廣斥候。肜有勇力，能貫三百斤弓。虜每犯塞，常士卒鋒，御覽三○二引作「常爲士卒前鋒」，東觀記作「常爲士卒先鋒」。數破走之。二十一年秋，鮮卑萬餘騎寇遼東，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祼身散走，斬首三千餘級，獲馬數千匹。自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復[01287]闚塞。肜以三虜連和，卒邊害，卒，終也。三虜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二十五年，乃使招呼鮮卑，示以財利。其大都護偏何鮮卑名也。遣使奉獻，願得化，肜慰納賞賜，稍復親附。其異種滿離、高句驪之屬，遂駱驛款塞，上貂裘好馬，帝輒倍其賞賜。其後偏何邑落諸豪並義，願自効。肜曰：「審欲立功，當擊匈奴，斬送頭首乃信耳。」偏何等皆仰天指心曰：「必自効！」卽擊匈奴左伊秩訾部，斬首二千餘級，持頭[01288]詣郡。其後歲歲相攻，輒送首級受賞賜。自是匈奴衰弱，邊無寇警，鮮卑、烏桓並入朝貢。肜人質厚重毅，體貌絕衆。撫夷狄以恩信，皆畏而愛之，故得其死力。初，赤山烏桓數犯上谷，邊害，詔設購賞，功責州郡，刊誤「功」作「切」。不能禁。肜乃率勵偏何，遣往討之。永平元年，偏何擊破赤山，斬其魁帥，持首詣肜，塞外震讋。音之涉反。肜之威聲，暢於北方，西自武威，東盡玄菟及樂浪，胡夷皆來內附，野[01289]無風塵。乃悉罷緣邊屯兵。十二年，徵太僕。肜在遼東幾三十年，衣無兼副。顯宗旣嘉其功，又美肜清約，拜日，賜錢百萬，馬三匹，衣被刀劔下至居室什物，大小無不悉。帝每見肜，常歎息以可屬以重任。後從東巡狩，過魯，坐孔子講堂，顧指子路室謂左右曰：「此太僕之室。太僕，吾之禦侮也。」尚書大傳曰：「孔子曰：『吾有四友焉。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日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師也，前有光，後有輝，是非先後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至門，是非禦侮邪？』」十六[01290]年，使肜以太僕將萬餘騎與南單于左賢王信伐北匈奴，期至涿邪山。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作「涿邪王山」。信初有嫌於肜，行出高闕塞九百餘里，得小山，乃妄言以涿邪山。肜到不見虜而還，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性沈毅內重，自恨見詐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微績不立，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賜物，若，汝也。皆爲文簿而上之。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01291]吾心。」旣卒，其子逢上䟽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召問逢疾狀，嗟歎者良久焉。烏桓、鮮卑追思肜無已，每朝賀京師，常過冢拜謁，仰天號泣乃去。遼東吏人立祠，四時奉祭焉。肜旣葬，子參遂詣奉車都尉竇固，從軍擊車師有功，稍遷遼東太守。永元中，鮮卑入郡界，參坐沮敗，下獄死。肜子孫多邊吏者，皆有名稱。
論曰：祭肜武節剛方，動用安重，雖條侯、穰[01292]苴之倫，不能過也。條侯，周亞夫也。爲將軍，軍於細柳，文帝幸其營，亞夫持兵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文帝曰：「此真將軍也！」穰苴，齊人田穰苴也。齊景公使爲將軍，使莊賈往，穰苴與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穰苴先至，賈後至，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士皆振慄。且臨守偏海，政移獷俗，獷音古猛反，又音久永反。徼人請符以立信，胡貊數級於郊下，徼人謂徼外人偏何等也。符，驗也。爲偏何請還自效，以驗內屬之信。數級謂偏何斬匈奴，送首級受賞賜。至乃卧鼓邊亭，滅烽幽障者將三十年。古所謂「必世而後仁」，豈不然哉！三十年爲一世，言承化久也。論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而一眚之故，以致感憤，眚，過也。左傳曰：「不以一眚掩大德。」眚音所景反。惜[01293]哉，畏法之敝也！畏法猶嚴法也。
贊曰：期啟燕門，霸冰虖河。祭遵好禮，臨戎雅歌。肜抗遼左，邊廷懷和。[012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