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茂字子康，按：王先謙謂李善文選注作「字子容」。南陽宛人也。父祖皆至郡守。茂，元帝時學於長安，事博士江生，江生，魯人江翁也。昭帝時爲博士，號魯詩宗。見前書。習詩、禮及歷筭，究極師法，稱通儒。性寛仁恭愛。鄉黨故舊雖行能與茂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東觀記曰：「茂爲人恬蕩樂道，推實不爲華[01513]貌，按：武英殿本「推」作「雅」。校補謂作「雅實」與通鑑合。作「推實」亦與東觀記合，推實卽推誠，非字有誤。行己在於清濁之閒，自束髮至白首，與人未嘗有爭競。」初辟丞相府史，事孔光，光稱長者。時嘗出行，有人認其馬。茂問曰：「子亡馬幾何時？」對曰：「月餘日矣。」茂有馬數年，心知其謬，嘿解與之，挽車而去，顧曰：「若非公馬，幸至丞相府我。」他日，馬主別得亡者，乃詣府送馬，叩頭謝之。茂性不好爭如此。後以儒術舉侍郎，給事黃門，遷密令。密，今洛州密縣也。勞心諄諄，諄諄，忠謹之貌也。詩曰：「誨爾諄諄。」音之順反。視人如子，舉善而敎，口無惡言，吏[01514]人親愛而不忍欺之。家語曰：「密子賤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密」作「宓」。爲單父宰，人不忍欺。」人嘗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部謂所部也。茂辟左右問之曰：「亭長從汝求乎？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人曰：「徃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人曰：「竊聞賢明之君，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旣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敝人矣。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今鄰里長老尚致饋[01515]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況吏與民乎？吏顧不當乘威力強請求耳。凡人之生，羣居雜處，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按：王先謙謂東觀記「義」作「儀」。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閒邪？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人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敎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懷其恩。初，茂到[01516]縣，有所廢置，吏人笑之，鄰城聞者皆蚩其不能。河南郡置守令，茂不嫌，理事自若。東觀記曰：「守令與茂並居，久之，吏人不歸往守令。」數年，敎化大行，道不拾遺。平帝時，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餘縣皆被其災，獨不入密縣界。督郵言之，續漢志曰：「郡監縣有五部，部有督郵掾，以察諸縣也。」太守不信，自出案行，見乃服焉。是時王莽秉政，置大司農六部丞，勸課農桑，王莽攝政，置大司農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勸課農桑。今書及東觀記並言六部。遷茂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莽[01517]居攝，以病免郡，常門下掾祭酒，不肯作職吏。更始立，以茂侍中祭酒，續漢志曰：「侍中，無員，掌侍左右，顧問應對，本有僕射一人，中興轉爲祭酒。」從至長安，知更始政亂，以年老乞骸骨。時光武初卽位，先訪求茂，茂詣河陽謁見。東觀記曰，茂時年七十餘矣。乃下詔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執節淳固，誠能人所不能。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故武王誅紂，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王子比干，紂殺之。商容，殷賢臣。武王入殷，命閎夭封比干之墓，命畢公表商容之閭。表，旌顯也。閭，里門也。[01518]事見史記。今以茂太傅，封襃德侯，東觀記、續漢書皆作「宣德侯」。按：書鈔五十二、類聚四十六引漢官儀，並作「宣德侯」。食邑二千戶，賜几杖車馬，衣一襲，單複具謂之襲。絮五百斤」。集解引惠棟說，謂東觀記云「金五百斤」。復以茂長子戎太中大夫，次子崇中郎，給事黃門。建武四年，薨，賜棺椁冢地，車駕素服親臨送葬。子崇嗣，徙封汎鄉侯，汎鄉在琅邪郡不其縣。官至大司農。崇卒，子棽嗣。棽音丑金反，又所金反。棽卒，子訢嗣。訢卒，子隆嗣。永元十五年，隆卒，無子，國除。初，茂與同縣孔休、陳留蔡勳、安衆劉宣、楚國龔勝、上黨鮑[01519]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時，按：刊誤謂「時」字衍。李慈銘謂「時」字本當作「世」，章懷避諱改。並名重當時。休字子泉，哀帝初，守新都令。新都，縣也，屬南陽郡。後王莽秉權，休去官家。及莽篡位，遣使齎玄纁、束帛，請國師，遂歐血託病，杜門自絕。光武卽位，求休、勳子孫，賜穀以旌顯之。劉宣字子高，安衆侯崇之從弟，知王莽當篡，乃變名姓，抱經隱避林藪。建武初乃出，光武以宣襲封安衆侯。擢龔勝子賜上谷太守。勝、鮑宣事在前。勳事在玄孫邕傳。[01520]
論曰：建武之初，雄豪方擾，虓呼者連響，嬰城者相望，虓，虎怒也。詩曰：「闞如虓虎。」嬰城，言以城自嬰繞。斯固倥傯不暇給之日。字書曰：「倥傯，窮困也。給，足也。」日促事多，不暇給足也。卓茂斷斷小宰，無它庸能，斷斷猶專一也。書曰：「斷斷猗無它伎。」時已七十餘矣，而首加聘命，優辭重禮，其與周、燕之君表閭立館何異哉？史記燕昭王卽位，欲雪齊恥，以招賢者，得郭隗，爲築宮而師事之。於是蘊憤道之賓，蘊，積也。越關阻，捐宗族，以排金門者衆矣。夫厚性寛中近於仁，犯而不校鄰於恕，校，報也。鄰，近也。曾子曰：「犯而不校。」率[01521]斯道也，怨悔曷其至乎！怨謂爲人所怨也。悔，恨也。
魯恭字仲康，扶風平陵人也。其先出於魯傾公，按：校補謂「傾」乃「頃」之誤，史記魯世家可證。楚所滅，遷於下邑，因氏焉。世吏二千石，哀平閒自魯而徙。祖父匡，王莽時羲和，有權數，號曰「智囊」。匡設六筦之法以窮工商，故曰權數。父某，建武初武陵太守，卒官。時恭年十二，弟丕七歲，晝夜號踴不絕聲，郡中賻贈無所受，公羊傳曰：「貨財曰賻。」乃服喪，禮過成人，鄉里奇之。十五，與母及丕俱居太學，習魯詩，按：校補謂此文當有脫誤，婦人不能同居太學習經也。高祖時魯[01522]申公詩也。閉戶講誦，絕人閒事，兄弟俱諸儒所稱，學士爭之。太尉趙憙慕其志，每歲時遣子問以酒糧，問，遺也。皆辭不受。恭憐丕小，欲先就其名，託疾不仕。郡數以禮請，謝不肯應，母強遣之，恭不得已而西，因留新豐敎授。建初初，丕舉方正，恭始郡吏。太傅趙憙聞而辟之。肅宗集諸儒於白虎觀，恭特以經明得召，與其議。與音豫也。憙復舉恭直言，待詔公車，拜中牟令。恭專以德化[01523]理，不任刑罰。訟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決，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治要「累」下有「年」字。恭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亭長從人借牛而不肯還之，牛主訟於恭。恭召亭長，勑令牛者再三，猶不從。恭歎曰：「是敎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史泣涕共留之，續漢志曰：「縣置掾史如郡。」亭長乃慙悔，還牛，詣獄受罪，恭貰不問。貰，寛貸也，音時夜反。於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國螟稼，犬牙緣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聞之，疑其不實，使仁恕[01524]掾肥親往廉之。仁恕掾，主獄，屬河南尹，見漢官儀。廉，察也。恭隨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親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親瞿然而起，按：王先謙謂東觀記作「親默然有頃」。瞿音久住反。與恭訣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迹耳。今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豎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久留，徒擾賢者耳。」還府，具以狀白安，是歲，嘉禾生恭便坐廷中，便坐，於便側之處，非正室也。續漢書云：「恭謙不矜功，封以言府，府卽奏上。尹以檄勞曰：『君以名德，久屈中牟，物產之化流行，天降休瑞，應行而生，尹甚嘉之。』」安因[01525]上言狀，帝異之。會詔百官舉賢良方正，恭薦中牟名士王方，帝卽徵方詣公車，禮之與公卿所舉同，方致位侍中。恭在事三年，州舉尤異，會遭母喪去官，吏人思之。後拜侍御史。和帝初立，議遣車騎將軍竇憲與征西將軍耿秉擊匈奴，恭上䟽諫曰：陛下親勞聖思，日昃不食，憂在軍役，誠欲以安定北垂，人除患，定萬世之計也。臣伏獨思之，未見其便。社稷之計，萬人之命，在[01526]於一舉。數年以來，秋稼不熟，人食不足，倉庫空虛，國無畜積。會新遭大憂，章帝崩也。人懷恐懼。陛下躬大聖之德，履至孝之行，盡諒陰三年，聽於冢宰。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三時，秋、夏、冬也。天子出警入蹕。和帝章和二年二月卽位，明年春，議擊匈奴。帝在諒陰不出，故百姓三時不聞警蹕。莫不懷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禮記檀弓曰：「魯人顏丁善居喪，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不得。」言百姓思帝，故恭引之。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01527]也。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之舛錯，況於人乎？故愛人者必有天報。昔大王重人命而去邠，故獲上天之祐。史記，古公修后稷、公劉之業，國人皆戴之。戎翟攻之，人人皆怒欲戰，古公曰：「人以我故戰，殺人父子，予不忍爲。」乃與私屬盡去邠，止于岐下。邠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於岐下。旁國聞之，亦多歸附。古公乃營築城郭室屋而邑之，人皆歌頌其德。武王卽位，追尊古公爲大王。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夷，平也。肆，放也。言平坐踞傲，肆放無禮也。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汙辱善人，是以[01528]聖王之制，羈縻不絕而已。字書曰：「羈，馬絡頭也。」蒼頡篇曰：「縻，牛繮也。」今邊境無事，宜當脩仁行義，尚於無，令家給人足，安業樂產。夫人道乂於下，則陰陽和於上，祥風時雨，覆被遠方，夷狄重譯而至矣。易曰：「有孚盈缶，終來有它吉。」易比卦辭也。孚，誠信也。缶，土器也。王弼注云：「親乎天下，著信盈缶，應者豈一道而來，故必有它吉也。」言甘雨滿我之缶，誠來有我而吉已。按：刊誤謂「我」當作「它」，注文甚明。比卦坤下坎上。坤爲土，缶之象也。坎爲水，雨之象也。坎在坤上，故曰甘雨滿我之缶。有誠信，則它人來附而吉也。夫以德勝人者昌，以力勝人者亡。今匈奴鮮卑[01529]所殺，遠臧於史侯河西，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史侯」南匈奴傳作「安侯」。去塞數千里，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前太僕祭肜遠出塞外，卒不見一胡而兵已困矣。永平十六年，竇固、祭肜、耿秉、來苗等四道出擊匈奴。固至天山，擊走呼衍王，肜坐不至涿邪山，無所見而還，下獄免爲庶人也。白山之難，不絕如綖，白山卽天山也。言肜、固俱擊匈奴，固至天山，肜還下獄，同歷艱危，故曰如綖。公羊傳曰「中國不絕若綖」也。都護陷沒，士卒死者如積，永平末年，焉耆、龜茲共攻沒都護陳睦，殺吏士二千餘人。迄今被其辜毒。孤寡哀思之心未弭，仁者念之，以累息，柰何復欲襲其迹，不顧[01530]患難乎？今始徵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度音大各反。使者在道，分部督趣，趣音促。上下相迫，民閒之急亦已甚矣。三輔、并、涼少雨，麥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羣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獨柰何以一人之計，弃萬人之命，不卹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惟陛下留聖恩，刊誤謂「恩」當作「思」。按：惠棟云袁紀作「恩」。休罷士卒，以順天心。奏，不從。每政事有益於[01531]人，恭輒言其便，無所隱諱。其後拜魯詩博士，由是家法學者日盛。遷侍中，數召讌見，問以得失，賞賜恩禮寵異焉。遷樂安相。章帝孫千乘王寵相也。和帝改千乘國爲樂安國，故城在今淄州高苑縣北。是時東州多盜賊，羣輩攻劫，諸郡患之。恭到，重購賞，說文曰：「以財相賕曰購。」開恩信，其渠帥張等率支黨降，恭上以補博昌尉，博昌，縣，屬千乘國，今青州縣也。其餘遂自相捕擊，盡破平之，州郡以安。永元九年，徵拜議郎。八月，飲酎，齋會章臺，詔使小[01532]黃門特引恭前。其夜拜侍中，勑使陪乘，勞問甚渥。冬，遷光祿勳，選舉清平，京師貴戚莫能枉其正。十二年，代呂蓋司徒。集解引錢大昕說，謂「十二年」當依和帝紀作「十三年」。漢官儀曰：「呂蓋字君上，王先謙說「上」作「玉」。苑陵人。」十五年，從巡狩南陽，除子撫郎中，賜駙馬從駕。駙，副也。非正所乘，皆爲副。說文曰：「駙馬，副馬也。」時弟丕亦侍中。兄弟父子並列朝廷。後坐事策免。續漢書曰「坐族弟弘農都尉炳事免官」也。殤帝卽位，以恭長樂衞尉。永初元年，復代梁鮪司徒。漢官儀曰「鮪字伯元，河東平陽人」也。初，和帝末，下令麥秋得案驗薄刑，[01533]而州郡好以苛察政，因此遂盛夏斷獄。恭上䟽諫曰：臣伏見詔，敬若天時，若，順也。尚書堯典曰：「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敬授人時。」憂念萬民，崇和氣，罪非殊死，且勿案驗。進柔良，退貪殘，奉時令。言順月令以行事也。所以助仁德，順昊天，致和氣，利黎民者也。舊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來，改用孟夏，而刺吏、太守不深惟憂民息事之原，進良退殘之化，月令曰：「孟夏，命太尉贊桀俊，遂賢良，舉長大，行爵出祿，必當其位。」因以盛夏徵召農人，拘對[01534]考驗，連滯無已，司隷典司京師，四方是則，漢官儀曰：「司隷校尉董領京師及三輔、三河、弘農。」而近於春月分行諸部，託言勞來貧人，而無隱惻之實，煩擾郡縣，廉考非急，逮捕一人，罪延十數，逮，及也。辭所連及，卽追捕之。上逆時氣，下農業。案易五月姤用事。東觀記曰：「五月姤卦用事。」姤卦巽下乾上，初六，一陰爻生，五月之卦也。本多作「后」，古字通。經曰：「后以施令誥四方。」誥，理也。易姤卦象曰：「天下有風，姤，后以施令誥四方。」按：集解引錢大昕、惠棟說，謂「誥」本作「詰」，詰，止也，後人據王弼本改之耳。乾爲天，君之象也；巽爲風，號令之象也；后，君也；故以喻人君施令也。言君以夏至之日，施命令止四方行者，所以助微陰也。易復卦曰：「先王[01535]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故夏至宜止行也。五月陰氣始生，故曰微陰。行者尚止之，況於逮召考掠，奪其時哉！比年水旱稼，人飢流宂。宂，散也。今始夏，百穀權輿，陽氣胎養之時。爾雅曰：「權輿，始也。」萬物皆含胎長養之時。自三月以來，陰寒不暖，物當化變而不被和氣。月令：「孟夏斷薄刑，出輕繫。行秋令則苦雨數來，五穀不熟。」鄭玄注禮記云：「申之氣乘之也。苦雨，白露之類也，時物得而傷也。」又曰：「仲夏挺重囚，挺猶寛也。益其食。行秋令則草木零落，西之氣乘之也。八月宿直昴，爲獄主殺。人於疫。」大陵之氣爲害也。大陵，星名。春秋合誠圖曰「大陵主[01536]死喪」也。夫斷薄刑者，謂其輕罪已正，不欲令久繫，故時斷之也。臣愚以今孟夏之制，可從此令，其決獄案考，皆以立秋斷，以順時節，育成萬物，則天地以和，刑罰以清矣。初，肅宗時，斷獄皆以冬至之前，自後論者互多駮異。鄧太后詔公卿以下會議，恭議奏曰：夫陰陽之氣，相扶而行，發動用事，各有時節。若不當其時，則物隨而。王者雖質文不同，而茲道無變，四時之政，行之[01537]若一。月令，周世所造，而所據皆夏之時也，謂氣候及星辰昏旦，皆夏時也。其變者唯正朔、服色、犧牲、徽號、器械而已。夏以建寅爲正，服色、犧牲、徽號、器械皆尚黑；殷以建丑爲正，尚白；周以建子爲正，尚赤。周以夜半爲朔，殷以雞鳴爲朔，夏以平旦爲朔。祭天地宗廟曰犧，卜得吉曰牲。徽號，旌旗之名也。器械，禮樂之器及甲兵也。故曰：「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易曰：「潛龍勿用。」龍以喻陽氣，易乾卦初九爻辭。言十一月、十二月陽氣潛臧，未得用事。雖煦噓萬物，養其根荄，荄，草根也，荄音該，又音皆。而猶盛陰在上，地凍水氷，陽氣否隔，閉而成冬。故[01538]曰：「履霜堅氷，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氷也。」易坤卦象辭也。馴，順也。言陰以卑順爲道，漸至顯著，猶自履霜而至堅冰。言五月微陰始起，至十一月堅氷至也。夫王者之作，因時法。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三正，三微也。前書音義曰：「言陽氣始施，萬物微而未著，故曰微。」一曰天統，謂周十一月建子爲正，天始施之端也。二日地統，謂殷十二月建丑爲正，地始化之端也。三曰人統，謂夏十三月建寅爲正，人始成之端也。兾承天心，順物性命，以致時雍。然從變改以來，年歲不熟，穀價常貴，人不寧安。小吏不與國同心者，率入[01539]十一月得死罪賊，不問曲直，便卽格殺。雖有疑罪，不復讞正。一夫吁嗟，王道虧，況於衆乎？易十一月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一」作「二」。按：集解引王補說，謂袁紀作「十一月中孚曰」。「君子以議獄緩死」，易中孚象詞也。稽覽圖中孚十一月卦也。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一」作「二」。可令疑罪使詳其法，大辟之科，盡冬月乃斷。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報囚如故事。報囚，謂奏請報決也。後卒施行。恭再在公位，選辟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數十人。而其耆舊大姓，或不蒙薦舉，至有怨望者。恭聞之，曰：「學之不講，是吾憂也。講，習也。論語孔子之言也。諸生[01540]不有鄉舉者乎？」言人患學之不習耳，若能究習，自有鄉里之舉，豈要待三公之辟乎？終無所言。恭性謙退，奏議依經，潛有補益，然終不自顯，故不以剛直稱。三年，以老病策罷。六年，年八十一，卒於家。以兩子郎。長子謙，隴西太守，有名績。謙子旭，官至太僕，李慈銘謂「旭」三國志注作「馗」。今按：注見魏志董卓傳，引張璠漢紀。從獻帝西入關，與司徒王允同謀共誅董卓。及李傕入長安。旭與允俱遇害。丕字叔陵，性沈深好學，孳孳不倦，孳孳，不怠之意。遂杜絕交游，不荅候問之禮。士友常以此[01541]短之，而丕欣然自得。遂兼通五經，以魯詩、尚敎授，當世名儒。後郡，督郵功曹，所事之將，無不師友待之。建初元年，肅宗詔舉賢良方正，大司農劉寛舉丕。時對策者百有餘人，唯丕在高第，除議郎，遷新野令。視事朞年，州課第一，擢拜青州刺史。務在表賢明，慎刑罰。七年，坐事下獄司寇論。司寇，刑名也。決罪曰論，言奏而論決之。前書曰「司寇，二歲刑」也。元和元年徵，再遷，拜趙相。門生就學者常百餘人，關[01542]東號之曰「五經復興魯叔陵」。趙王商嘗欲避疾，商，趙王良之孫。便時移住學官，按：「學官」汲古閣本作「學宮」。丕止不聽。學宮謂學舍也。王乃上䟽自言，詔下丕。丕奏曰：「臣聞禮，諸侯薨於路寢，大夫卒於嫡室，路寢、嫡室皆正寢。禮喪大記之文。死生有命，未有逃避之典也。學官傳五帝之道，修先王禮樂敎化之處，王欲廢塞以廣游讌，事不可聽。」詔從丕言，王以此憚之。其後帝巡狩之趙，特被引見，難問經傳，厚加賞賜。在職六年，嘉瑞屢降，吏人[01543]重之。永元二年，遷東郡太守。丕在二郡，人修通溉灌，百姓殷富。數薦達幽隱名士。續漢書曰：「薦王龔等，皆備帷幄近臣。」明年，拜陳留太守。視事三朞，後坐禀貧人不實，徵司寇論。十一年復徵，再遷中散大夫。續漢志曰：「秩六百石，無員。」時侍中賈逵薦丕道蓺深明，宜見任用。和帝因朝會召見諸儒，丕與侍中賈逵、尚令黃香等相難數事，帝善丕說，罷朝，特賜冠幘履韤衣一襲。丕因上䟽曰：「臣以愚頑，顯大位，犬[01544]馬氣衰，猥得進見，論難於前，無所甄明，甄，別也。衣服之賜，誠優過。臣聞說經者，傳先師之言，非從己出，不得相讓；相讓則道不明，若規矩權衡之不可枉也。規，圓也。矩，方也。權，秤錘。衡，秤衡。難者必明其據，說者務立其義，浮華無用之言不陳於前，故精思不勞而道術愈章。法異者，按：李慈銘謂「法異者」之「法」字上當有「家」字。各令自說師法，博觀其義。覽詩人之旨意，察雅頌之終始，明舜、禹、皐陶之相戒，尚書帝舜謂禹曰：「臣作朕股肱耳目。」禹戒舜曰：「安汝止，慎乃在位。」咎繇戒禹曰：「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01545]在知人。」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是相誡也。顯周公、箕子之所陳，周公作無逸、立政二篇以戒成王，箕子爲武王陳洪範九疇之義，並見尚書。觀乎人文，化成天下。易賁卦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注云：「解天之文，則時變可知；解人之文，則化成可爲也。」陛下旣廣納謇謇以開四聰，無令芻蕘以言得罪；芻蕘，採薪者也。大雅板詩曰「詢于芻蕘」也。旣顯巖穴以求仁賢，無使幽遠獨有遺失。」十三年，遷侍中，免。永初二年，詔公卿舉儒術篤學者，大將軍鄧隲舉丕，再遷，復侍中、左中郎將，再三老。三老，解見明帝紀也。五年，年七十[01546]五，卒於官。
魏霸字喬卿，按：御覽五一二引謝承後漢書作「字嶠卿」。王先謙謂東觀記與傳同，一本作「字延年」。濟陰句陽人也。句音鉤。世有禮義。霸少喪親，兄弟同居，州里慕其雍和。建初中，舉孝廉，八遷。和帝時鉅鹿太守。以簡朴寛恕政。掾史有過，要先誨其失，李慈銘謂「要」蓋「霸」字之誤，俗書霸作西頭，故轉誤作「要」。不改者乃罷之。吏或相毀訴，霸輒稱它吏之長，終不及人短，言者懷慙，譖訟遂息。永元十六年，徵拜將作大匠。明年，和帝崩，典作順陵。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殤帝紀作「慎陵」，注云俗本作「順陵」者誤。時盛冬地凍，中使督促，數罰縣吏以[01547]厲霸。霸撫循而已，初不切責，而反勞之曰：「令諸卿被辱，大匠過也。」吏皆懷恩，力作倍功。延平元年，代尹勤太常。明年，以病致仕，光祿大夫。永初五年，拜長樂衞尉，以病乞身，復光祿大夫，卒於官。
劉寛字文饒，弘農華陰人也。謝承書曰「寛少學歐陽尚書、京氏易，尤明韓詩外傳。星官、風角、筭歷，皆究極師法，稱爲通儒。未嘗與人爭埶利之事」也。隅，角也。武英殿本作「角，隅也」。觀四隅之風占之也。父崎，崎音丘宜反。順帝時司徒。寛嘗行，有人失牛者，乃就寛車中認之。寛無所言，[01548]下駕步。有頃，認者得牛而送還，叩頭謝曰：「慙負長者，隨所刑罪。」寛曰：「物有相類，事容脫誤，幸勞見，何謝之？」州里服其不校。校，報也。論語曰：曾子曰「犯而不校」。桓帝時，大將軍辟，五遷司徒長史。大將軍，梁兾也。時京師地震，特見詢問，再遷，出東海相。東海王彊曾孫臻之相也。延熹八年，徵拜尚令，遷南陽太守。典歷三郡，溫仁多恕，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常以「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吏人有過，但用蒲鞭罰[01549]之，示辱而已，終不加苦。事有功善，推之自下。災異或見，引躬克責。每行縣止息亭傳，輒引學官祭酒及處士諸生執經對講。續漢書曰：「博士祭酒，秩六百石。祭酒本僕射也，中興改爲祭酒。」處士，有道蓺而在家者。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訓。人感德興行，日有所化。靈帝初，徵拜太中大夫，侍講華光殿。洛陽宮殿簿云：「華光殿在華林園內。」遷侍中，賜衣一襲。轉屯騎校尉，遷宗正，轉光祿勳。熹平五年，代許訓太尉。漢官儀曰：「許訓字季師，平輿人。」靈帝頗[01550]好學蓺，每引見寛，常令講經。寛嘗於坐被酒睡伏。被，加也，爲酒所加也。被音平寄反。帝問：「太尉醉邪？」寛仰對曰：「臣不敢醉，但任重責大，憂心如醉。」帝重其言。寛簡略嗜酒，不好盥浴，說文曰：「澡手曰盥。」音管。京師以諺。嘗坐客，遣蒼頭市酒，迂久，迂久猶良久也。大醉而還。客不堪之，罵曰：「畜產。」寛須更遣人視奴，疑必自殺。顧左右曰：「此人也，罵言畜產，辱孰甚焉！故吾懼其死也。」夫人欲試寛令恚，伺當朝會，裝嚴已訖，使侍[01551]婢奉肉羹，飜汙朝衣。婢遽收之，寛神色不異，乃徐言曰：「羹爛汝手？」其性度如此。海內稱長者。後以日食策免。拜衞尉。光和二年，復代段熲太尉。在職三年，以日變免。又拜永樂少府，遷光祿勳。以先策黃巾逆謀，先策謂預知也。以事上聞，封逯鄉侯六百戶。逯音錄。中平二年卒，時年六十六。贈車騎將軍印綬，位特進，謚曰昭烈侯。子松嗣，官至宗正。
贊曰：卓、魯款款，情愨德滿。款款，忠誠也。仁感昆[01552]蟲，愛及胎卵。童兒不捕雉也。寛、霸臨政，亦稱優緩。[01553] [015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