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55]
昔王莽、更始之際，天下散亂，禮樂分崩，典文殘落。及光武中興，愛好經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採求闕文，補綴漏逸。禮記曰：「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先是四方學士多懷恊圖，汲古閣本、武英殿本改「協」作「挾」。按：方術傳序「天下懷協道藝之土」，惠棟補注引孔平仲云，後漢「懷挾」字均作「懷協」。遁逃林藪。自是莫不抱負墳策，雲會京師，范升、陳元、鄭興、杜林、衞宏、劉昆、桓榮之徒，繼踵而集。於是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敎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歐陽、大小[04556]夏侯，詩齊、魯、韓，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韓」下衍「毛」字。禮大小戴，春秋嚴、顏，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緫領焉。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學，稽式古典，籩豆干戚之容，之於列，籩豆，禮器也。竹謂之籩，木謂之豆。干，盾也。戚，鉞也。舞者所執。服方領習矩步者，委它乎其中。方領，直領也。委它，行貌也。委音於危反。它音以支反。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卽位，親行其禮。天子始冠通天，徐廣輿服雜注曰：「天子朝，冠通天冠，高九寸，黑介幘，金薄山，所常服也。」衣日月，續漢志曰「乘輿備文日月星辰」也。法物之駕，胡廣漢制度曰「天子出，有大駕、法駕、小駕。大駕則公卿奉引，大將軍驂乘，太僕御，屬車八十一乘，備千乘萬騎。法駕，公不[04557]在鹵簿，唯河南尹、執金吾、洛陽令奉引，侍中驂乘，奉車郎御，屬車三十六乘。小駕，太僕奉駕，侍御史整車騎」也。盛清道之儀，漢官儀曰「清道以旄頭爲前驅」也。坐明堂而朝羣后，登靈臺以望雲物，雲物，解見明紀。袒割辟雍之上，尊養三老五更。饗射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漢官儀曰：「辟雍四門外有水，以節觀者。」門外皆有橋，觀者水外，故云圜橋門也。圜，遶也。其後復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受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04558]亦遣子入學。濟濟乎，洋洋乎，盛於永平矣！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親臨稱制，如石渠故事，石渠見章紀。顧命史臣，著通義。卽白武通義按：汲古閣本、武英殿本作「白虎通義」，此避唐諱，改「虎」爲「武」也。是。又詔高才生受古文尚、毛詩、穀梁、左氏春秋，雖不立學官，然皆擢高第講郎，給事近署，所以網羅遺逸，博存衆家。孝和亦數幸東觀，覽閱林。及鄧后稱制，學者頗懈。時樊準、徐防並陳敦學之宜，又言儒職多非其人，[04559]於是制詔公卿妙簡其選，三署郎能通經術者，皆得察舉。自安帝覽政，薄於蓺文，博士倚席不講，禮記曰：「凡侍坐於大司成者，遠近閒三席。」又曰：「若非飲食之客則布席，席閒函丈。」注云：「謂講問客也。」倚席言不施講坐也。朋徒相視怠散，學舍穨敝，鞠園蔬，詩小雅曰：「鞠爲茂草。」注云：「鞠，窮也。」牧兒蕘竪，至於薪刈其下。順帝感翟酺之言，乃更脩黌宇，說文曰：「黌，學也。」黌與橫同。凡所造構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試明經下第補弟子，增甲乙之科員各十人，除郡國耆儒皆補郎、舍人。[04560]本初元年，梁太后詔曰：「大將軍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學，每歲輒於鄉射月一饗會之，以此常。」漢官儀曰：「春三月，秋九月，習鄉射禮，禮生皆使太學學生。」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然章句漸踈，而多以浮華相尚，儒者之風蓋衰矣。黨人旣誅，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廢，後遂至忿爭，更相言告，亦有私行金貨，定蘭臺桼經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靈帝乃詔諸儒正定五經，刊於石碑，古文、篆、隷三體法以[04561]相參檢，樹之學門，古文謂孔子壁中書。篆書，秦始皇使程邈所作也。隷書亦程邈所獻也，主於徒隷，從簡易也。謝承書曰：「碑立太學門外，瓦屋覆之，四面欄障，開門於南，河南郡設吏卒視之。」楊龍驤洛陽記載朱超石與兄書云：「石經文都似碑，高一丈許，廣四尺，駢羅相接。」使天下咸取則焉。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牒祕載之二千餘兩，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策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大則連帷蓋，小乃制縢囊。縢亦幐也，音徒恒反。說文曰：「幐，囊也。」及王允所收而西者，[04562]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弃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東京學者猥衆，難以詳載，今但其能通經名家者，以儒林篇。其自有列傳者，則不兼。若師資所承，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也。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也。」故因曰師資。宜標名證者，乃著之云。
前云：田何傳易授丁寛，前書寛字子襄。丁寛授田王孫，王孫授沛人施讎、東海孟喜、琅邪梁丘賀，前書讎字長卿，喜字長卿，賀字長翁。由是易有施、孟、梁[04563]丘之學。又東郡京房受易於梁國焦延壽，前書延壽名贛。別京氏學。又有東萊費直，前書直字長翁。傳易，授琅邪王橫，前書「橫」作「璜」，字平仲。費氏學。本以古字，號古文易。又沛人高相傳易，授子康及蘭陵母將永，按：「母」當作「毋」。毋將姓也，毋讀曰無。高氏學。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費、高二家未得立。
劉昆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論衡「昆」作「琨」。字桓公，陳留東昏人，東昏屬陳留郡，東緡屬山陽郡，諸本作「緡」者誤。梁孝王之胤也。少習容禮。容，儀也。前書魯徐生善爲容，孝文時，以容爲禮官大夫。平帝時，受施氏易於沛人戴[04564]賓。能彈雅琴，知清角之操。劉向別錄曰：「雅琴之意，事皆出龍德諸琴雜事中。」前書蓺文志曰：「雅琴，龍氏名德，趙氏名定。」韓子曰：「師曠對晉平公曰：『昔黃帝合鬼神，駕象車，交龍畢，方並轄，蚩尤居前，風伯進埽，雨師灑道，作爲清角。今君德薄，不足以聽之。』」王莽世，敎授弟子恒五百餘人。每春秋饗射，常列典儀，以素木瓠葉俎豆，桑弧蒿矢，以射「菟首」。詩小雅瓠葉詩序曰：「刺幽王棄禮而不能行，故思古之人，不以微薄廢禮焉。」詩曰：「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有菟斯首，炰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昆懼禮之廢，故引以瓠葉爲俎實，射則歌「菟首」之詩而節也。每有行禮，縣宰輒率吏屬而觀之。王莽以昆多聚徒衆，私行大禮，[04565]有僭上心，乃繫昆及家屬於外黃獄。尋莽敗得免。旣而天下大亂，昆避難河南負犢山中。郡國志河南郡有負犢山。建武五年，舉孝廉，不行，遂逃，敎授於江陵。光武聞之，卽除江陵令。時縣連年火灾，昆輒向火叩頭，多能降雨止風。徵拜議郎，稍遷侍中、弘農太守。先是崤、黽驛道多虎灾，行旅不通。昆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負子度河。帝聞而異之。二十二年，徵代杜林光祿勳。詔問昆曰：「前[04566]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度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質訥。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諸王小侯五十餘人。二十七年，拜騎都尉。三十年，以老乞骸骨，詔賜洛陽第舍，以千石祿終其身。中元二年卒。子軼，字君文，傳昆業，門徒亦盛。永平中，太子中庶子。建初中，稍遷宗正，卒官，遂世掌宗正焉。[04567]
洼丹字子玉，風俗通「洼」音「圭」。南陽育陽人也。世傳孟氏易。王莽時，常避世敎授，專志不仕，徒衆數百人。建武初，博士，稍遷，十一年，大鴻臚。作易通論七篇，世號洼君通。丹學義研深，易家宗之，稱大儒。十七年，卒於官，年七十。時中山觟陽鴻，字孟孫，姓觟陽，名鴻也。觟音胡瓦反。其字從「角」字，或作「鮭」。從「魚」者，音胡佳反。亦以孟氏易敎授，有名稱，永平中少府。
任安字定祖，廣綿竹人也。少遊太學，受[04568]孟氏易，兼通數經。又從同郡楊厚學圖讖，究極其術。時人稱曰：「欲知仲桓問任安。」又曰：「居今行古任定祖。」學終，還家敎授，諸生自遠而至。初仕州郡。後太尉再辟，除博士，公車徵，皆稱疾不就。州牧劉焉表薦之，時王塗隔塞，詔命竟不至。年七十九，建安七年，卒于家。
楊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學，從代郡范升受梁丘易，善說經。京師之語曰：「說[04569]經鏗鏗楊子行。」敎授數百人。范升嘗出婦所告，坐繫獄，政乃肉袒，以箭貫耳，抱升子潛伏道傍，候車駕，而持章叩頭大言曰：「范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適三歲，孤之可哀。」武騎虎賁懼驚乘輿，舉弓射之，猶不肯去；旄頭又以戟叉政，胷，政猶不退。哀泣辭請，有感帝心，詔曰：「乞楊生師。」乞讀曰氣。按：惠氏謂「氣」當作「气」。气，匄也。卽尺一出升。政由是顯名。人嗜酒，不拘小節，果敢自矜，然篤於義。時帝壻梁松，皇后弟陰[04570]就，皆慕其聲名，而請與交友。政每共言論，常切瑳懇至，不屈撓。嘗詣楊虛侯馬武，武難見政，稱疾不起。政入戶，徑升牀排武，把臂責之曰：「卿蒙國恩，位藩輔，不思求賢以報殊寵，而驕天下英俊，此非養身之道也。今日動者刀入脅。」武諸子及左右皆大驚，以見劫，操兵滿側，政顏色自若。會陰就至，責數武，令交友。其剛果任情，皆如此也。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將。[04571]
張興字君上，潁川鄢陵人也。習梁丘易以敎授。建武中，舉孝廉郎，謝病去，復聚徒。後辟司徒馮勤府，勤舉孝廉，稍遷愽士。永平初，遷侍中祭酒。十年，拜太子少傅。顯宗數訪問經術。旣而聲稱著聞，弟子自遠至者，著且萬人，著於籍錄。梁丘家宗。十四年，卒於官。子魴，傳興業，位至張掖屬國都尉。
戴憑字次仲，汝南平輿人也。習京氏易。年[04572]十六，郡舉明經，徵試博士，拜郎中。時詔公卿大會，羣臣皆就席，憑獨立。光武問其意。憑對曰：「博士說經皆不如臣，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卽召上殿，令與諸儒難說，憑多所解釋。帝善之，拜侍中，數進見問得失。帝謂憑曰：「侍中當匡補國政，勿有隱情。」憑對曰：「陛下嚴。」帝曰：「朕何用嚴？」憑曰：「伏見前太尉西曹掾蔣遵，清亮忠孝，學通古今，陛下納膚受之訴，論語孔子曰：「膚[04573]受之訴。」注云：「謂受人之訴辭，在皮膚之，刊誤謂「之」下有「外」字。按：論語何晏集解引馬融云「膚受之愬，皮膚外語，非其內實」。不深知其情核也。」遂致禁錮，世以是嚴。」帝怒曰：「汝南子欲復黨乎？」憑出，自繫廷尉，有詔勑出。後復引見，憑謝曰：「臣無謇諤之節，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尸伏諫，韓詩外傳曰：「昔衞大夫史魚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知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而不能退，死不當居喪正堂，殯我於側室足矣。』衞君問其故，子以父言聞於君，君乃召蘧伯玉而貴之，彌子瑕退之，徙殯於正堂，成禮而後去。」偷生苟活，誠慙聖朝。」帝卽勑尚解遵禁錮，拜憑虎賁中郎將，以侍中兼領之。正旦朝賀，百僚畢會，帝令羣臣能說經者更相難[04574]詰，義有不通，輒奪其席以益通者，憑遂重坐五十餘席。故京師之語曰：「解經不窮戴侍中。」在職十八年，卒於官，詔賜東園梓器，錢二十萬。時南陽魏滿字叔牙，亦習京氏易，敎授。永平中，至弘農太守。
孫期字仲彧，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經典序錄「彧」作「奇」。濟陰成武人也。少諸生，習京氏易、古文尚。家貧，事母至孝，牧豕於大澤中，以奉養焉。遠人從其學者，皆執經壟畔以追之，里落化其仁讓。黃巾賊起，過[04575]期里陌，相約不犯孫先生舍。郡舉方正，遣吏齎羊酒請期，期驅豕入草不顧。司徒黃琬特辟，不行，終於家。建武中，范升傳孟氏易，按：集解引錢大昭說，謂范升傳云習梁丘易，又上疏云「臣與博士梁恭、山陽太守呂羌俱修梁丘易」，此傳亦云楊政從升受梁丘易，則此云「孟氏易」誤。以授揚政，而陳元、鄭衆皆傳費氏易，其後馬融亦其傳。融授鄭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傳，自是費氏興，而京氏遂衰。按：集解引何焯說，謂「京氏」上疑當有「孟氏」二字。
前云：濟南伏生名勝。傳尚，授濟南張生及千乘歐陽生，前書字和伯。歐陽生授同郡兒寛，寛授歐陽生之子，世世相傳，至曾孫歐[04576]陽高，高字子陽。尚歐陽氏學；張生授夏侯都尉，都尉名。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傳族子勝，大夏侯氏學；勝傳從兄子建，建別小夏侯氏學：三家皆立博士。又魯人孔安國傳古文尚授都尉朝，姓都尉名朝。朝授膠東庸譚，尚古文學，未得立。
歐陽歙字王思，按：王，汲古閣本作「正」，是。樂安千乘人也。自歐陽生傳伏生尚，至歙八世，皆博士。歙旣傳業，而恭謙好禮讓。王莽時長社宰。長社，今許[04577]州縣也。更始立，原武令。世祖平河北，到原武，見歙在縣脩政，遷河南都尉，後行太守事。世祖卽位，始河南尹，封被陽侯。被陽故城在今淄州高苑縣西南。建武五年，坐事免官。明年，拜楊州牧，遷汝南太守。推用賢俊，政稱異迹。九年，更封夜侯。夜，今萊州掖縣。歙在郡，敎授數百人，視事九歲，徵大司徒。坐在汝南臧罪千餘萬發覺下獄。諸生守闕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聞[04578]獄當斷，馳之京師，行到河內獲嘉縣，自繫，上求代歙死。曰：「伏見臣師大司徒歐陽歙，學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當伏重辜。歙門單子幼，未能傳學，身死之後，永廢絕，上令陛下獲殺賢之譏，下使學者喪師資之益。乞殺臣身以代歙命。」奏，而歙已死獄中。謝承書曰：「震字仲威。光武嘉其仁義，拜震郎中，後以公事左遷淮陽王廄長。」歙掾陳元上追訟之，言甚切至，帝乃賜棺木，贈印綬，賻縑三千匹。子復嗣。復卒，無[04579]子，國除。
濟陰曹曾字伯山，從歙受尚，門徒三千人，位至諫議大夫。子祉，河南尹，傳父業敎授。又陳留陳弇，字叔明，亦受歐陽尚於司徒丁鴻，仕蘄長。續漢書曰：「弇以尚書敎授，躬自耕種，常有黃雀飛來，隨弇翱翔。」
牟長字君高，樂安臨濟人也。其先封牟，春秋之末，國滅，因氏焉。長少習歐陽尚，不仕王莽世。建武二年，大司空弘宋弘也。特辟，拜博士，稍遷河內太守，坐墾田不實免。長[04580]自愽士及在河內，諸生講學者常有千餘人，著前後萬人。著尚章句，皆本之歐陽氏，俗號牟氏章句。復徵中散大夫，賜告一歲，卒於家。子紆，又以隱居敎授，門生千人。肅宗聞而徵之，欲以愽士，道物故。在路死也。案：魏臺訪按：史記匈奴傳索隱、藝文類聚歲時部、初學記歲時部及服食部、御覽時序部並引魏臺訪議，此脫「議」字。問物故之義，高堂隆荅曰：「聞之先師，物，無也，故，事也。言死者無復所能於事也。」
宋登字叔陽，京兆長安人也。父由，太尉。登少傳歐陽尚，敎授數千人。汝陰令，[04581]政明能，號稱「神父」。遷趙相，入尚僕射。順帝以登明識禮樂，使持節臨太學，奏定典律，轉拜侍中。數上封事，抑退權臣，由是出潁川太守。市無二價，道不拾遺。病免，卒于家，汝陰人配社祠之。
張馴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馴」一作「訓」，古文通。字子儁，濟陰定陶人也。少遊太學，能誦春秋左氏傳。以大夏侯尚敎授。辟公府，舉高第，拜議郎。與蔡邕共奏定六經文字。擢拜侍中，典領祕近署，甚見納異。[04582]因便宜陳政得失，朝廷嘉之。遷丹陽太守，化有惠政。光和七年，徵拜尚，遷大司農。初平中，卒於官。
尹敏字幼季，南陽堵陽人也。堵音者。少諸生。初習歐陽尚，後受古文，兼善毛詩、穀梁、左氏春秋。建武二年，上䟽陳洪範消灾之術。時世祖方草創天下，未遑其事，命敏待詔公車，拜郎中，辟大司空府。帝以敏博通經記，令校圖讖，使蠲去崔發所王莽[04583]著次比。前書王莽居攝三年，廣饒侯劉京、車騎將軍千人扈雲、太保屬臧鴻奏符命。京言齊郡新井，雲言巴郡石牛，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上奏太后曰：「巴郡石牛，雍石文，皆到未央宮之前殿，臣與太保安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章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承天命，用神說。」騎都尉崔發等視說，其後莽封發爲說符侯。敏對曰：「讖非聖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頗類世俗之辭，恐疑誤後生。」帝不納。敏因其闕文增之曰：「君無口，輔。」帝見而怪之，召敏問其故。敏對曰：「臣見前人增損圖，敢不自量，竊幸萬一。」帝深非之，雖竟不罪，而亦以[04584]此沈滯。與班彪親善，每相遇，輒日旰忘食，旰，晚也。夜分不寢，自以鍾期伯牙、莊周惠施之相得也。說苑曰，伯牙子鼓琴，其友鍾子期聽之，志在於山水，子期皆知之。子期死，伯牙屏琴絕絃，終身不復鼓琴。莊子曰，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墁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爲寡人爲之。』匠石曰：『臣則嘗斲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惠子之死，吾無以爲質矣，吾無與言之。』」堊墁，有泥墁之也。堊音於各反。墁音莫干反。蠅翼薄也。後三遷長陵令。永平五年，詔捕男子周慮。慮素有名稱，而善於敏，敏坐繫免官。及出，歎曰：「瘖聾之徒，真世之[04585]有道者也，何謂察察而遇斯患乎？」十一年，除郎中，遷諫議大夫。卒於家。
周防字偉公，汝南汝陽人也。父揚，少孤微，常脩逆旅，杜預注左傳曰：「逆旅，客舍也。」以供過客，而不受其報。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試經，防尤能誦讀，拜守丞。防以未冠，謁去。禮男子二十而冠。自以年未成人，故請去。謁，請也。師事徐州刺史蓋豫，受古文尚。經明，舉孝廉，拜郎中。撰尚雜記三十二篇，四十萬言。太尉[04586]張禹薦補博士，稍遷陳留太守，坐法免。年七十八，卒於家。子舉，自有傳。
孔僖字仲和，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連叢子作「子和」。魯國魯人也。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毛詩。按：集解引李良裘說，謂安國未聞受毛詩，「毛詩」疑「魯詩」之誤。曾祖父子建，少遊長安，與崔篆友善。及篆仕王莽建新大尹，莽改千乘國曰建信，又改曰建新；郡守曰大尹。嘗勸子建仕。對曰：「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衮冕之志，各從所好，不亦善乎！道旣乖矣，請從此辭。」遂，終於家。僖與崔篆孫駰復相友善，同遊太學，習春秋。因[04587]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歎曰：「若是，所謂畫龍不成反狗者。」按：刊誤謂「龍」字乃「虎」字之誤。補注引王懋說，謂唐避「虎」字，改「虎」爲「龍」，非誤也。夫差伐越，敗之，越王句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而行成。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今不滅，後必悔之。」吳王不聽。後句踐滅吳。吳王曰：「吾悔不用子胥之言！」遂自剄死。駰曰：「然。昔孝武皇帝始天子，年方十八，崇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閒，號勝文、景。前帝，武帝年十七卽位。卽位一年，議立明堂，安車蒲輪徵魯申公。六年，舉賢良。班固贊曰「以武帝之雄才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人，雖詩書所稱，何以加茲」也。及後恣己，忘其前之善。」謂武帝末年好神仙祭祀之事，征伐四夷，連兵三十餘年，又信巫蠱，天下戶口減半，人相食，筭及舟車，官賣鹽鐵也。僖曰：「傳[04588]若此多矣！」鄰房生梁郁儳和之曰：儳謂不與之言而傍對也。禮記曰：「無儳言。」儳音仕鑒反。「如此，武帝亦是狗邪？」僖、駰默然不對。郁怒恨之，陰上告駰、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事下有司，駰詣吏受訊。僖以吏捕方至，恐誅，乃上肅宗自訟曰：「臣之愚意，以凡言誹謗者，謂實無此事而虛加誣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史，坦如日月。是直說傳實事，非虛謗也。夫帝者善，則天下之善咸焉；[04589]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誅，責也。且陛下卽位以來，政敎未過，而德澤有加，言政敎未有過失也。天下所具也，按：集解謂袁宏紀云「天下所共見也」。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悛改；儻其不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數，深自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卽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闚陛下心。自今以後，苟見不可之事，終莫復言者矣。臣之所[04590]以不愛其死，猶敢極言者，誠陛下深惜此大業。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國語曰，魯莊公束縛管仲以與齊桓公，公親迎於郊，而與之坐，問焉。曰：「昔吾先君襄公，築臺以爲高位，田狩畢弋，不聽國政，卑聖侮士，而唯女是崇，九妃六嬪，陳妾數百，食必梁肉，衣必文繡，戎士凍餒，是以國家不日引，不月長。恐宗廟不埽除，社稷不血食，敢問爲此若何？」管子曰：「昔者聖王之理天下，定人之居，成人之事，而慎用其六柄焉。四人者勿使雜處，雜處則其言哤，其事易」也。然後羣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銜恨蒙枉，[04591]不得自叙，使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寧可復使子孫追掩之乎？謹詣闕伏待重誅。」帝始亦無罪僖等意，及奏，立詔勿問，拜僖蘭臺令史。元和二年春，帝東巡狩，還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案史記達者七十二人。作六代之樂，黃帝曰雲門，堯曰咸池，舜曰大韶，禹曰大夏，湯曰大護，周曰大武。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閩本「論」下有「語」字。僖因自陳謝。帝曰：「今日之會，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04592]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增煇聖德。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聖者子孫，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賜襃成侯損及孔氏男女錢帛，詔僖從還京師，使校東觀。冬，拜臨晉令，崔駰以家林筮之，崔篆所作易林也。謂不吉，止僖曰：「子盍辭乎？」僖曰：「學不人，仕不擇官，凶吉由己，而由卜乎？」在縣三年，卒官，遺令卽葬。二子長彥、季彥，並十餘[04593]歲。蒲坂令許君然勸令反魯。對曰：「今載柩而，則違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華陰。長彥好章句學，季彥守其家業，門徒數百人。延光元年，河西大雨雹，大者如斗。安帝詔有道術之士極陳變眚，乃召季彥見於德陽殿，帝親問其故。對曰：「此皆陰乘陽之徵也。今貴臣擅權，母后黨盛，陛下宜脩聖德，慮此二者。」帝默然，左右皆惡之。舉孝廉，不就。三年，年四十七，終於家。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連叢子云年四十有九，延光三年十一月丁丑卒。初，平帝[04594]時王莽秉政，乃封孔子後孔均襃成侯，追謚孔子襃成宣尼。按：刊誤謂案文此少一「公」字。及莽敗，失國。建武十三年，世祖復封均子志襃成侯。按：集解引洪亮吉說，謂案紀在十四年四月，注引古今注，云志時爲密令。此云「十三年」，似誤。志卒，子損嗣。永元四年，徙封襃亭侯。損卒，子曜嗣。曜卒，子完嗣。世世相傳，至獻帝初，國絕。臣賢案：獻帝後至魏，封孔子二十一葉孫羨爲崇聖侯。晉封二十三葉孫震爲奉聖亭侯。後魏封二十七葉孫乘爲崇聖大夫。太和十九年，孝文幸魯，親祠孔子廟，又改封二十八葉孫珍爲崇聖侯。北齊改封三十一葉孫爲恭聖侯，周武帝平齊，改封鄒國公，隋文帝仍舊封鄒國公，惰煬帝改封爲紹聖侯。貞觀十一年，封夫子裔孫子德倫爲襃聖侯，倫今見存。[04595]
揚倫字仲理，按：集解引洪頤烜說，謂楊震傳「震舉薦明經陳留楊倫等」。李注「字仲垣。謝承書薦楊仲垣等五人，各從家拜博士」。與此字仲理不同。陳留東昏人也。少諸生，師事司徒丁鴻，習古文尚。郡文學掾。更歷數將，志乖於時，以不能人閒事，遂去職，不復應州郡命。講授於大澤中，弟子至千餘人。元初中，郡禮請，三府並辟，公車徵，皆辭疾不就。後特徵博士，清河王傅。是歲，安帝崩，倫輒弃官奔喪，號泣闕下不絕聲。閻太后以其專擅去職，坐抵罪。順帝卽位，詔免倫刑，遂留行喪于恭陵。服闋，徵拜侍[04596]中。是時邵陵令任嘉在職貪穢，因遷武威太守，後有司奏嘉臧罪千萬，徵考廷尉，其所牽染將相大臣百有餘人。倫乃上曰：「臣聞春秋誅惡及本，本誅則惡消：振裘持領，領正則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辜戮，猥以垢身，改典大郡，自非案坐舉者，無以禁絕姦萌。往者湖陸令張疊、蕭令駟賢、徐州刺史劉福等，釁穢旣章，咸伏其誅，而犲狼之吏至今不絕者，豈非本舉之主不[04597]加之罪乎？昔齊威之霸，殺姦臣五人，并及舉者，以弭謗讟。當斷不斷，黃石所戒。黃石公三略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夫聖王所以聽僮夫匹婦之言者，猶塵加嵩岱，霧集淮海，雖未有益，不損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奏御，有司以倫言切直，辭不遜順，下之。尚奏倫探知密事，激以求直。坐不敬，結鬼薪。結，正其罪也。鬼薪，取薪以給宗廟，三歲刑也。詔以倫數進忠言，特原之，免田里。陽嘉二年，徵拜太中大夫。大將軍梁商[04598]以長史。諫諍不合，出補常山王傅，病不之官。詔勑司隷催促發遣，倫乃留河內朝歌，以疾自上，曰：「有留死一尺，無北行一寸。刎頸不易，九裂不恨。裂，死也。楚詞曰「雖九死其猶未悔」也。匹夫所執，彊於三軍。論語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固敢有辭。」帝及下詔曰：「倫出幽升高，詩曰：「出于幽谷，升于喬木。」寵以藩傅，稽留王命，擅止道路，託疾自從，苟肆狷志。」狷，狂狷也，音絹。遂徵詣廷尉，有詔原罪。倫前後三徵，皆以直諫不合。旣，閉門講授，自[04599]絕人事。公車復徵，遜遁不行，遁，逃也。卒於家。中興，北海牟融習大夏侯尚，東海王良習小夏侯尚，沛國桓榮習歐陽尚。榮世習相傳授，東京最盛。扶風杜林傳古文尚，林同郡賈逵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注解，由是古文尚遂顯于世。[046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