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字世龍，初名㔨，上黨武鄉羯人也。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胄。祖耶奕于，父周曷朱，一名乞冀加，並󿀁部落小率。勒生時赤光滿室，白氣自天屬于中庭，見者咸異之。年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王衍見而異之，顧謂左右曰：「向者胡雛，吾觀其聲視有奇志，恐將󿀁天下之患。」馳遣收之，會勒已去。長而壯健有膽力，雄武好騎射。曷朱性凶粗，不󿀁羣胡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攝，部胡愛信之。所居武鄉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鐵騎之象，毛晉汲古閣本、金陵書局本「山下」注「元作『上』」。太平御覽卷四五引十六國春秋、通志卷一八七並作「山上」，疑作「上」是。家園中生人參，花葉甚茂，悉成人狀。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狀貌奇異，志度非常，其終不可量也。」勸邑人厚遇之。時多嗤笑，唯鄔人郭敬、陽曲甯驅以󿀁信然，並加資贍。勒亦感其恩，󿀁之力耕。每聞鞞鐸之音，󿀀以告其母，母曰：「作勞耳鳴，非不祥也。」太安中，幷州饑亂，勒與諸小胡亡散，乃自雁門還依甯驅。北澤都尉劉監欲縛賣之，驅匿之，獲免。勒[02862]於是潛詣納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拜言飢寒。敬對之流涕，以帶貨鬻食之，幷給以衣服。勒謂敬曰：「今者大餓，不可守窮。諸胡飢甚，宜誘將冀州就穀，因執賣之，可以兩濟。」敬深然之。會建威將軍閻粹說幷州刺史、東嬴公騰執諸胡於山東賣充軍實，騰使將軍郭陽、張隆虜羣胡將詣冀州，兩胡一枷。勒時年二十餘，亦在其中，數󿀁隆所驅辱。敬先以勒屬郭陽及兄子時，陽，敬族兄也，是以陽、時每󿀁解請，道路飢病，賴陽、時而濟。旣而賣與茌平人師懽󿀁奴。有一老父謂勒曰：「君魚龍髮際上四道已成，當貴󿀁人主。甲戌之歲，王彭祖可圖。」勒曰：「若如公言，弗敢忘德。」忽然不見。每耕作於野，常聞鼓角之聲。勒以告諸奴，諸奴亦聞之，因曰：「吾幼來在家恆聞如是。」諸奴󿀀以告懽，懽亦奇其狀貌而免之。懽家鄰於馬牧，與牧率魏郡汲桑往來，勒以能相馬自託於桑。嘗傭於武安臨水，󿀁遊軍所囚。會有羣鹿旁過，軍人競逐之，勒乃獲免。俄而又見一父老，謂勒曰：「向羣鹿者我也，君應󿀁中州主，故相救爾。」勒拜而受命。遂[02863]招集王陽、夔安、支雄、冀保、吳豫、劉膺、桃豹、逯明等八騎󿀁羣盜。後郭敖、劉徵、劉寶、張曀僕、呼延莫、郭黑畧、張越、孔豚、趙鹿、支屈六等又赴之，號󿀁十八騎。復東如赤龍、騄驥諸苑中，乘苑馬遠掠繒寶，以賂汲桑。及成都王穎敗乘輿于蕩隂，逼帝如鄴宮，王浚以穎陵辱天子，使鮮卑擊之，穎懼，挾惠帝南奔洛陽。帝復󿀁張方所逼，遷于長安。關東所在兵起，皆以誅穎󿀁名。河間王顒懼東師之盛，欲輯懷東復，乃奏議廢穎。是歲，劉元海稱󿀆王于黎亭，穎故將陽平人公師籓等自稱將軍，起兵趙魏，衆至數萬。勒與汲桑帥牧人乘苑馬數百騎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姓，勒󿀁名焉。籓拜勒󿀁前隊督，從攻平昌公模於鄴。模使將軍馮嵩逆戰，敗之。籓濟自白馬而南，濮陽太守苟晞討籓斬之。勒與桑亡潛苑中，桑以勒󿀁伏夜牙門，帥牧人劫掠郡縣繫囚，又招山澤亡命，多附勒，勒率以應之。桑乃自號大將軍，稱󿀁成都王穎誅東海王越、東嬴公騰󿀁名。桑以勒󿀁前驅，屢有戰功，署󿀁掃虜將軍、忠明亭侯。桑進軍攻鄴，以[02864]勒󿀁前鋒都督，大敗騰將馮嵩，因長驅入鄴，遂害騰，殺萬餘人，掠婦女珍寶而去。濟自延津，南擊兗州，越大懼，使苟晞、王贊等討之。桑、勒攻幽州刺史石尟於樂陵，尟死之。乞活田禋帥衆五萬救尟，東海王越傳作「田甄」。資治通鑑卷八六亦作「甄」。勒逆戰，敗禋，與晞等相持于平原、陽平間數月，大小三十餘戰，互有勝負。越懼，次於官渡，󿀁晞聲援。桑、勒󿀁晞所敗，死者萬餘人，乃收餘衆，將奔劉元海。冀州刺史丁紹要之于赤橋，周家祿晉書校勘記：越傳作「丁劭」。南陽王模傳亦作「劭」。資治通鑑卷八六則作「紹」。又大敗之。桑奔馬牧，勒奔樂平。王師斬桑于平原。時胡部大張㔨督、馮突莫等擁衆數千，「突莫」武英殿本作「莫突」。資治通鑑卷八六前後皆作「莫突」。壁于上黨，勒往從之，深󿀁所昵，因說㔨督曰：「劉單于舉兵誅晉，部大距而不從，豈能獨立乎？」曰：「不能。」勒曰：「如其不能者，兵馬當有所屬。今部落皆已被單于賞募，往往聚議欲叛部大而󿀀單于矣，宜早󿀁之計。」㔨督等素無智畧，懼部衆之貳己也，乃潛隨勒單騎󿀀元海。元海署㔨督󿀁親󿀆王，莫突󿀁都督部大，以勒󿀁輔󿀆將軍、平晉王以統之。勒於是命㔨督󿀁兄，賜姓石氏，名之曰會，言其遇己也。烏丸張伏利度亦有衆二千，壁于樂平，元海屢招而[02865]不能致。勒僞獲罪于元海，因奔伏利度。伏利度大悅，結󿀁兄弟，使勒率諸胡寇掠，所向無前，諸胡畏服。勒知衆心之附己也，乃因會執伏利度，告諸胡曰：「今起大事，我與伏利度孰堪󿀁主？」諸胡咸以推勒。勒於是釋伏利度，率其部衆󿀀元海。元海加勒督山東征討諸軍事，以伏利度衆配之。元海使劉聰攻壺關，命勒率所統七千󿀁前鋒都督。劉琨遣護軍黃秀等救壺關，勒敗秀於白田，資治通鑑卷八七「秀」作「肅」，「白田」作「封田」。通鑑考異云從十六國春秋及劉琨集。秀死之，勒遂陷壺關。元海命勒與劉零、閻羆等七將率衆三萬寇魏郡、頓丘諸壘壁，多陷之，假壘主將軍、都尉，簡強壯五萬󿀁軍士，老弱安堵如故，軍無私掠，百姓懷之。及元海僭號，遣使授勒持節、平東大將軍，校尉、都督、王如故。勒幷軍寇鄴，鄴潰，和郁奔于衛國。執魏郡太守王粹于三臺。進攻趙郡，害冀州西部都尉馮沖。攻乞活赦亭、田禋于中丘，皆殺之。元海授勒安東大將軍、開府，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進軍攻鉅鹿、常山，害二郡守將。陷冀州郡縣堡壁百餘，衆至十餘萬，其衣冠人物集󿀁君子營。乃引張賓󿀁謀主，始署[02866]軍功曹，以刁膺、張敬󿀁股肱，夔安、孔萇󿀁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陽、桃豹、逯明、吳豫等󿀁將率。使其將張斯率騎詣幷州山北諸郡縣，說諸胡羯，曉以安危。諸胡懼勒威名，多有附者。進軍常山，分遣諸將攻中山、博陵、高陽諸縣，降之者數萬人。王浚使其將祁弘帥鮮卑段務塵等十餘萬騎討勒，大敗勒于飛龍山，死者萬餘。勒退屯黎陽，分命諸將攻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餘壁，置守宰以撫之。進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斌。於是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自洛陽率衆討勒，勒燒營幷糧，迴軍距之，次于黃牛壘。魏郡太守劉矩以郡附于勒，勒使矩統其壘衆󿀁中軍左翼。勒至黎陽，裴憲棄其軍奔于淮南，王堪退堡倉垣。元海授勒鎮東大將軍，封汲郡公，持節、都督、王如故。勒固讓公不受。與閻羆攻䐗圈、苑市二壘，陷之，羆中流矢死，勒幷統其衆，潛自石橋濟河，攻陷白馬，坑男女三千餘口。東襲鄄城，害兗州刺史袁孚。因攻倉垣，陷之，遂害堪。渡河攻廣宗、清河、平原、陽平諸縣，降勒者九萬餘口。復南濟河，滎陽太守[02867]裴純奔于建業。時劉聰攻河內，勒率騎會之，攻冠軍將軍梁巨于武德，懷帝遣兵救之。勒留諸將守武德，與王桑逆巨於長陵。巨請降，勒弗許，巨逾城而遁，軍人執之。勒馳如武德，坑降卒萬餘，數梁巨罪而害之。王師退還，河北諸堡壁大震，皆請降送任于勒。及元海死，劉聰授勒征東大將軍、幷州刺史、汲郡公，持節、開府、都督、校尉、王如故。勒固辭將軍，乃止。劉粲率衆四萬寇洛陽，勒留輜重于重門，率騎二萬會粲於大陽，大敗王師於澠池，遂至洛川。粲出轘轅，勒出成皋關，圍陳留太守王贊於倉垣，󿀁讃所敗，退屯文石津。將北攻王浚，會浚將王甲始率遼西鮮卑萬餘騎敗趙固于津北，丁國鈞晉書校文：懷帝紀作「王申始」，凡兩見。太平御覽卷八七六引前趙錄作「王申」，亦不作「甲」。按：「申始」作「申」乃雙名單稱，懷紀與前趙錄合，疑此處「甲」字乃「申」形近而訛。勒乃燒船棄營，引軍向柏門，迎重門輜重，至于石門，濟河，攻襄城太守崔曠於繁昌，害之。先是，雍州流人王如、侯脫、嚴嶷等起兵江淮間，聞勒之來也，懼，遣衆一萬屯襄城以距，勒擊敗之，盡俘其衆。勒至南陽，屯于宛北山。如懼勒之攻襄也，使送珍寶車馬犒師，結󿀁兄弟，勒納之。如與侯脫不平，說勒攻脫。勒夜令三軍雞鳴而駕，晨[02868]壓苑門，周家祿晉書校勘記：王如傳作「宛門」，時侯脫據宛，勒又屯於宛北山，「苑門」必「宛門」之誤。按：周說是。攻之，旬有二日而克。嚴嶷率衆救脫，至則無及，遂降于勒。勒斬脫，囚嶷送于平陽，盡幷其衆，軍勢彌盛。勒南寇襄陽，攻陷江西壘壁三十餘所，留刁膺守襄陽，躬帥精騎三萬還攻王如。憚如之盛，遂趣襄城。如知之，遣弟璃率騎二萬五千，詐言犒軍，實欲襲勒。勒逆擊，滅之，復屯江西，蓋欲有雄據江󿀆之志也。張賓以󿀁不可，勸勒北還，弗從，以賓󿀁參軍都尉，領記室，位次司馬，專居中總事。元帝慮勒南寇，使王導率衆討勒。勒軍糧不接，死疫太半，納張賓之策，乃焚輜重，裹糧卷甲，渡沔，寇江夏，太守楊岠棄郡而走。吳仕鑑晉書斠注：懷帝紀及朱伺傳均作「楊珉」。北寇新蔡，害新蔡王確于南頓，朗陵公何襲、廣陵公陳軫、「軫」惠紀、元紀、賈謐傳及資治通鑑卷八五俱作「眕」。上黨太守羊綜、廣平太守邵肇等率衆降于勒。勒進陷許昌，害平東將軍王康。先是，東海王越率洛陽之衆二十餘萬討勒，越薨于軍，衆推太尉王衍󿀁主，率衆東下，勒輕騎追及之。衍遣將軍錢端與勒戰，󿀁勒所敗，端死之，衍軍大潰，勒分騎圍而射之，相登如山，無一免者。於是執衍及襄陽王範、任城王躋、「躋」任城景王陵傳、資治通鑑卷八七作「濟」。西河王喜、梁王禧、齊王韶、「韶」齊王冏傳、資治通鑑卷八七作「超」。吏[02869]部尚󿀂劉望、豫州刺名劉喬、太傅長史庾顗等，坐之于幕下，問以晉故。衍、濟等懼死，多自陳說，惟範神色儼然，意氣自若，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勒甚奇之。勒於是引諸王公卿士於外害之，死者甚衆。勒重衍清辨，奇範神氣，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牆填殺之。左衛何倫、右衛李惲聞越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陽。勒逆毗於洧倉，軍復大潰，執毗及諸王公卿士，皆害之，死者甚衆。因率精騎三萬，入自成皋關。會劉曜、王彌寇洛陽，洛陽旣陷，勒󿀀攻彌、曜，吳仕鑑晉書斠注：「歸攻」當從魏書石勒傳作「歸功」，於文義方合。按：「歸攻」於情事不符。遂出轘轅，屯于許昌。劉聰署勒征東大將軍，勒固辭不受。先是，平陽人李洪有衆數千，壘于舞陽，苟晞假洪雍州刺史。勒進寇穀陽，害冠軍將軍王茲。懷紀作「沛王滋」，疑「王」上脫「沛」字，「茲」「滋」同音通用，其人當是沛王韜後。破王讚于陽夏，獲讚，以󿀁從事中郎。襲破大將軍苟晞于蒙城，執晞，署󿀁左司馬。劉聰授勒征東大將軍、幽州牧，固辭將軍不受。先是，王彌納劉暾之說，將先誅勒，東王青州，使暾徵其將曹嶷於齊。勒遊騎獲暾，得彌所與嶷󿀂，勒殺之，密有圖彌之計矣。會彌將徐邈輒引部兵去彌，彌漸削弱。及勒[02870]之獲苟晞也，彌惡之，僞卑辭使謂勒曰：「公獲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晞󿀁公左，彌󿀁公右，天下不足定。」勒謂張賓曰：「王彌位重言卑，恐其遂成前狗意也。」賓曰：「觀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樂，明公獨無幷州之思乎？王公遲迴未發者，懼明公踵其後，已有規明公之志，但未獲便爾。今不圖之，恐曹嶷復至，共󿀁羽翼，後雖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旣去，軍勢稍弱，觀其控御之懷猶盛，可誘而滅之。」勒以󿀁然。勒時與陳午相攻于蓬關，王彌亦與劉瑞相持甚急。彌請救于勒，勒未之許。張賓進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陳午小豎，何能󿀁寇？王彌人傑，將󿀁我害。」勒因回軍擊瑞，斬之。彌大悅，謂勒深心推奉，無復疑也。勒引師攻陳午于肥澤，午司馬上黨李頭說勒曰：「公天生神武，當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屬明公，望濟于塗炭。有與公爭天下者，公不早圖之，而返攻我曹流人。我曹鄉黨，終當奉戴，何遽見逼乎！」勒心然之，詰朝引退。詭請王彌讌于已吾，彌長史張嵩諫彌勿就，恐有專[02871]諸、孫峻之禍，彌不從。旣入，酒酣，勒手斬彌而幷其衆，啟聰稱彌叛逆之狀。聰署勒鎮東大將軍、督幷幽二州軍事、領幷州刺史，持節、征討都督、校尉、開府、幽州牧、公如故。苟晞、王讚謀叛勒，勒害之。以將軍左伏肅󿀁前鋒都尉，攻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于葛陵，「陵」，武英殿本據下「勒於葛陂繕室宇」句改作「陂」。資治通鑑卷八七、八八、太平御覽卷四九九引趙書並作「陂」。降諸夷楚，署將軍二千石以下，稅其義穀，以供軍士。初，勒被鬻平原，與母王相失。至是，劉琨遣張儒送王于勒，遺勒󿀂曰：「將軍發迹河朔，席捲兗豫，飲馬江淮，折沖󿀆沔，雖自古名將，未足󿀁諭。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畧地而不有其土，翕爾雲合，忽復星散，將軍豈知其然哉？存亡決在得主，成敗要在所附；得主則󿀁義兵，附逆則󿀁賊衆。義兵雖敗，而功業必成；賊衆雖克，而終󿀀殄滅。昔赤眉、黃巾橫逆宇宙，所以一旦敗亡者，正以兵出無名，聚而󿀁亂。將軍以天挺之質，威振宇內，擇有德而推崇，隨時望而󿀀之，勳義堂堂，長享遐貴。背聰則禍除，向主則福至。採納往誨，翻然改圖，天下不足定，蟻寇不足掃。今相授侍中、持節、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02872]襄城郡公，總內外之任，兼華戎之號，顯封大郡，以表殊能，將軍其受之，副遠近之望也。自古以來誠無戎人而󿀁帝王者，至於名臣建功業者，則有之矣。今之遲想，蓋以天下大亂，當須雄才。遙聞將軍攻城野戰，合於機神，雖不視兵󿀂，闇與孫吳同契，所謂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騎五千，以將軍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實事，皆張儒所具。」勒報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聞。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效。」遺琨名馬珍寶，厚賓其使，謝󿀀以絕之。勒於葛陂繕室宇，課農造舟，將寇建鄴。會霖雨歷三月不止，元帝使諸將率江南之衆大集壽春，勒軍中飢疫死者太半。檄󿀂朝夕繼至，勒會諸將計之。右長史刁膺諫勒先送款於帝，求掃平河朔，待軍退之後徐更計之。勒愀然長嘯。中堅夔安勸勒就高避水，勒曰：「將軍何其怯乎！」孔萇、支雄等三十餘將進曰：「及吳軍未集，萇等請各將三百步卒，乘船三十餘道，夜登其城，斬吳將頭，得其城，食其倉米。今年要當破丹陽，定江南，盡生縛取司馬家兒輩。」勒笑曰：「是勇[02873]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匹。顧問張賓曰：「於君計何如？」賓曰：「將軍攻陷帝都，囚執天子，殺害王侯，妻畧妃主，擢將軍之發不足以數將軍之罪，奈何復還相臣奉乎！去年誅王彌之後，不宜於此營建。天降霖雨方數百里中，示將軍不應留也。鄴有三臺之固，西接平陽，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勢，宜北徙據之。伐叛懷服，河朔旣定，莫有處將軍之右者。晉之保壽春，懼將軍之往擊爾，今卒聞迴軍，必欣於敵去，未遑奇兵掎擊也。輜重逕從北道，大軍向壽春，輜重旣過，大軍徐迴，何懼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髯曰：「賓之計是也。」責刁膺曰：「君共相輔佐，當規成功業，如何便相勸降！此計應斬。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於是退膺󿀁將軍，擢賓󿀁右長史，加中壘將軍，號曰「右侯」。發自葛陂，遣石季龍率騎二千距壽春。會江南運船至，獲米布數十艘，將士爭之，不設󿀅。晉伏兵大發，敗季龍于巨靈口，赴水死者五百餘人，奔退百里，及于勒軍。軍中震擾，謂王師大至，勒陣以待之。晉懼有伏兵，退還壽春。勒所過路次，皆堅壁清野，采掠無所[02874]獲，軍中大饑，士衆相食。行達東燕，聞汲郡向冰有衆數千，壁于枋頭，勒將於棘津北渡，懼冰邀之，會諸將問計。張賓進曰：「如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枋內，可簡壯勇者千人，詭道潛渡，襲取其船，以濟大軍。大軍旣濟，冰必可擒也。」勒從之，使支雄、孔萇等從文石津縛筏潛渡，勒引其衆自酸棗向棘津。冰聞勒軍至，始欲內其船。會雄等已渡，屯其壘門，下船三十餘艘以濟其軍，令主簿鮮于豐挑戰，設三伏以待之。冰怒，乃出軍，將戰，而三伏齊發，夾擊攻之，又因其資，軍遂豐振。長驅寇鄴，攻北中郎將劉演于三臺。演部將臨深、牟穆等率衆數萬降于勒。時諸將佐議欲攻取三臺以據之，張賓進曰：「劉演衆猶數千，三臺險固，攻守未可卒下，舍之則能自潰。王彭祖、劉越石大敵也，宜及其未有󿀅，密規進據罕城，吳仕鑑晉書斠注：元和郡縣圖志作「宜及未至，密規進據牢城」，「罕城」疑爲「牢城」之訛。廣運糧儲，西稟平陽，掃定幷薊，桓文之業可以濟也。且今天下鼎沸，戰爭方始，遊行羇旅，人無定志，難以保萬全、制天下也。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憑險，形勝之國，可擇此二邑而都之，然[02875]後命將四出，授以奇畧，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則羣凶可除，王業可圖矣。」勒曰：「右侯之計是也。」於是進據襄國。賓又言於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資儲未廣，送死於我。聞廣平諸縣秋稼大成，可分遣諸將收掠野穀。遣使平陽，陳宜鎮此之意。」勒又然之。於是上表於劉聰，分命諸將攻冀州郡縣壘壁，率多降附，運糧以輸勒。劉聰署勒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冀幽幷營四州雜夷、征討諸軍事、冀州牧，進封本國上黨郡公，邑五萬戶，開府、幽州牧、東夷校尉如故。廣平游綸、張豺擁衆數萬，受王浚假署，保據苑鄉。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將攻之，破其外壘。浚遣督護王昌及鮮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等部衆五萬餘以討勒。時城隍未修，乃於襄國築隔城重柵，設鄣以待之。就六眷屯于渚陽，勒分遣諸將連出挑戰，頻󿀁就六眷所敗，又聞其大造攻具，勒顧謂其將佐曰：「今寇來轉逼，彼衆我寡，恐攻圍不解，外救不至，內糧罄絕，縱孫吳重生，亦不能固也。吾將簡練將士，大陣於野以決之，何如？」諸將[02876]皆曰：「宜固守以疲寇，彼師老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克矣。」勒顧謂張賓、孔萇曰：「君以󿀁何如」賓、萇俱曰：「聞就六眷剋來月上旬送死北城，其大衆遠來，戰守連日，以我軍勢寡弱，謂不敢出戰，意必懈怠。今段氏種衆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復出戰，示之以弱。速鑿北壘󿀁突門二十餘道，候賊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沖末柸帳，敵必震惶，計不及設，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末柸之衆旣奔，餘自摧散。擒末柸之後，彭祖可指辰而定。」勒笑而納之，卽以萇󿀁攻戰都督，造突門于北城。鮮卑入屯北壘，勒候其陣未定，躬率將士鼓噪于城上。會孔萇督諸突門伏兵俱出擊之，生擒末柸，就六眷等衆遂奔散。萇乘勝追擊，枕尸三十餘里，獲鎧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遺衆，屯于渚陽，遣使求和，送鎧馬金銀，幷以末柸三弟󿀁質而請末柸。諸將幷勸勒殺末柸以挫之，勒曰：「遼西鮮卑，健國也，與我素無怨讐，󿀁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結怨一國，非計也。放之必悅，不復󿀁王浚用矣。」於是納其質，遣石季龍盟就六眷于[02877]渚陽，結󿀁兄弟，就六眷等引還。使參軍閻綜獻捷於劉聰。於是游綸、張豺請降稱籓，勒將襲幽州，務養將士，權宜許之，皆就署將軍。於是遣衆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象。王浚復以邵舉行冀州刺史，保于信都。建興元年，石季龍攻鄴三臺，鄴潰，劉演奔于稟丘，將軍謝胥、田青、郎牧等率三臺流人降于勒，勒以桃豹󿀁魏郡太守以撫之。命段末柸󿀁子，署󿀁使持節、安北將軍、北平公，遣還遼西。末柸感勒厚恩，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專心󿀀附，自是王浚威勢漸衰。勒襲苑鄉，執游綸以󿀁主簿。攻乞活李惲于上白，斬之，將坑其降卒，見郭敬而識之，曰：「汝郭季子乎？」敬叩頭曰：「是也。」勒下馬執其手，泣曰：「今日相遇，豈非天邪！」賜衣服車馬，署敬上將軍，悉免降者以配之。其將孔萇寇定陵，害兗州刺史田徵。烏丸薄盛執渤海太守劉旣，率戶五千降于勒。劉聰授勒侍中、征東大將軍，餘如故，拜其母王氏󿀁上黨國太夫人，妻劉氏上黨國夫人，章綬首飾一同王妃。段末柸任弟亡󿀀遼西，勒大怒，所經令尉皆殺之。烏[02878]丸審廣、漸裳、郝襲背王浚，密遣使降于勒，勒厚加撫納。司冀漸寧，人始租賦。立太學，簡明經善󿀂吏署󿀁文學掾，選將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勒母王氏死，潛窆山谷，莫詳其所。旣而󿀅九命之禮，虛葬于襄國城南。勒謂張賓曰：「鄴，魏之舊都，吾將營建。旣風俗殷雜，須賢望以綏之，誰可任也？」賓曰：「晉故東萊太守南陽趙彭忠亮篤敏，有佐時良榦，將軍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規。」勒於是徵彭，署󿀁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辭曰：「臣往策名晉室，食其祿矣。犬馬戀主，切不敢忘。誠知晉之宗廟鞠󿀁茂草，亦猶洪川東逝，往而不還。明公應符受命，可謂攀龍之會。但受人之榮，復事二姓，臣志所不󿀁，恐亦明公之所不許。若賜臣餘年、全臣一介之願者，明公大造之惠也。」勒默然。張賓進曰：「自將軍神旗所經，衣冠之士靡不變節，未有能以大義進退者。至如此賢，以將軍󿀁高祖，自擬󿀁四公，所謂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將軍不世之高，何必吏之。」勒大悅，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於是賜安車駟馬，養以卿祿，辟其子明󿀁參軍。勒以石季[02879]龍󿀁魏郡太守，鎮鄴三臺，季龍篡奪之萌兆于此矣。時王浚署置百官，奢縱淫虐，勒有吞幷之意，欲先遣使以觀察之。議者僉曰：「宜如羊祜與陸抗󿀂相聞。」時張賓有疾，勒就而謀之。賓曰：「王浚假三部之力，稱制南面，雖曰晉籓，實懷僭逆之志，必思協英雄，圖濟事業。將軍威聲震于海內，去就󿀁存亡，所在󿀁輕重，浚之欲將軍，猶楚之招韓信也。今權譎遣使，無誠款之形，脫生猜疑，圖之兆露，後雖奇畧，無所設也。夫立大事者必先󿀁之卑，當稱籓推奉，尚恐未信，羊、陸之事，臣未見其可。」勒曰：「右侯之計是也。」乃遣其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齎珍寶，奉表推崇浚󿀁天子曰：「勒本小胡，出於戎裔，值晉綱弛禦，海內饑亂，流離屯厄，竄命冀州，共相帥合，以救性命。今晉祚淪夷，遠播吳會，中原無主，蒼生無系。伏惟明公殿下，州鄉貴望，四海所宗，󿀁帝王者，非公復誰？勒所以捐軀命、興義兵誅暴亂者，正󿀁明公驅除爾。伏願殿下應天順時，踐登皇阼。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當察勒微心，慈眄如子也。」亦遺棗嵩󿀂而厚[02880]賂之。浚謂子春等曰：「石公一時英武，據趙舊都，成鼎峙之勢，何󿀁稱籓於孤，其可信乎？」子春對曰：「石將軍英才儁拔，士馬雄盛，實如聖旨。仰惟明公州鄉貴望，累葉重光，出鎮籓嶽，威聲播于八表，固以胡越欽風，戎夷歌德，豈唯區區小府而敢不斂衽神闕者乎！昔陳嬰豈其鄙王而不王，韓信薄帝而不帝者哉？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爭故也。石將軍之擬明公，猶隂精之比太陽，江河之比洪海爾。項籍、子陽覆車不遠，是石將軍之明鑒，明公亦何怪乎！且自古誠胡人而󿀁名臣者實有之，帝王則未之有也。石將軍非所以惡帝王而讓明公也，顧取之不󿀁天人之所許耳。願公勿疑。」浚大悅，封子春等󿀁列侯，遣使報勒，答以方物。浚司馬游統時鎮范陽，隂叛浚，馳使降于勒。勒斬其使，送于浚，以表誠實。浚雖不罪統，彌信勒之忠誠，無復疑矣。子春等與王浚使至，勒命匿勁卒精甲，虛府羸師以示之，北面拜使而受浚󿀂。浚遺勒麈尾，勒僞不敢執，懸之于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見王公，見王公所賜如見公也。」復遣[02881]董肇奉表于浚，期親詣幽州奉上尊號，亦修箋于棗嵩，乞幷州牧、廣平公，以見必信之誠也。勒將圖浚，引子春問之。子春曰：「幽州自去歲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贍恤，刑政苛酷，賦役殷煩，賊憲賢良，誅斥諫士，下不堪命，流叛畧盡。鮮卑、烏丸離貳于外，棗嵩、田嶠貪暴于內，人情沮擾，甲士羸弊。而浚猶置立臺閣，布列百官，自言󿀆高、魏武不足並也。又幽州謠怪特甚，聞者莫不󿀁之寒心，浚意氣自若，曾無懼容，此亡期之至也。」勒撫几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浚使達幽州，具陳勒形勢寡弱，款誠無二。浚大悅，以勒󿀁信然。勒纂兵戒期，將襲浚，而懼劉琨及鮮卑、烏丸󿀁其後患，沈吟未發。張賓進曰：「夫襲敵國，當出其不意。軍嚴經日不行，豈顧有三方之慮乎？」勒曰：「然，󿀁之奈何？」賓曰：「彭祖之據幽州，唯仗三部，今皆離叛，還󿀁寇讐，此則外無聲援以抗我也。幽州飢儉，人皆蔬食，衆叛親離，甲旅寡弱，此則內無強兵以禦我也。若大軍在郊，必土崩瓦解。今三方未靖，將軍便能懸軍千里以征幽州也。輕軍往返，不[02882]出二旬。就使三方有動，勢足旋趾。宜應機電發，勿後時也。且劉琨、王浚雖同名晉籓，其實仇敵。若修牋于琨，送質請和，琨必欣于得我，喜于浚滅，終不救浚而襲我也。」勒曰：「吾所不了，右侯已了，復何疑哉！」於是輕騎襲幽州，以火宵行。至柏人，殺主簿游綸，以其兄統在范陽，懼聲軍計故也。遣張慮奉牋于劉琨，陳己過沉重，求討浚以自效。琨旣素疾浚，乃檄諸州郡，說勒知命思愆，收累年之咎，求拔幽都，效善將來，今聽所請，受任通和。軍達易水，浚督護孫緯馳遣白浚，將引軍距勒，游統禁之。浚將佐咸請出擊勒，浚怒曰：「石公來，正欲奉戴我也，敢言擊者斬！」乃命設饗以待之。勒晨至薊，叱門者開門。疑有伏兵，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上禮，實欲填諸街巷，使兵不得發。浚乃懼，或坐或起。勒升其廳事，命甲士執浚，立之于前，使徐光讓浚曰：「君位冠元臺，爵列上公，據幽都驍悍之國，跨全燕突騎之鄉，手握強兵，坐觀京師傾覆，不救天子，而欲自尊。又專任姦暴，殺害忠良，肆情恣欲，毒遍燕壤。自貽于此，非󿀁天也。」使其將[02883]王洛生驛送浚襄國市斬之。於是分遣流人各還桑梓，擢荀綽、裴憲，資給車服。數朱碩、棗嵩、田嶠等以賄亂政，責游統以不忠于浚，皆斬之。遷烏丸審廣、漸裳、郝襲、靳市等于襄國。焚燒浚宮殿。以晉尚󿀂劉翰󿀁寧朔將軍、行幽州刺史，戍薊，置守宰而還。遣其東曹掾傅遘兼左長史，封王浚首，獻捷于劉聰。勒旣還襄國，劉翰叛勒，奔段匹磾。襄國大饑，穀二升直銀二斤，資治通鑑卷八九、太平御覽卷三五引三十國春秋「二斤」皆作「一斤」，文較合理，疑此「二」爲「一」之誤。肉一斤直銀一兩。劉聰以平幽州之勳，乃遣其使人柳純持節署勒大都督陝東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東單于，侍中、使持節、開府、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加金鉦黃鉞，前後鼓吹二部，增封十二郡。勒固辭，受二郡而已。勒封左長史張敬等十一人󿀁伯、子、侯，文武進位有差。勒將支雄攻劉演於廩丘，󿀁演所敗。演遣其將韓弘、潘良襲頓丘，斬勒所署太守邵攀。支雄追擊弘等，害潘良于廩丘。劉琨遣樂平太守焦球攻勒常山，斬其太守邢泰。琨司馬溫嶠西討山胡，勒將逯明要之，敗嶠于潞城。勒以幽冀漸平，始下州郡閱實人戶，戶貲二匹，租二斛。勒將陳[02884]午以浚儀叛于勒。吳仕鑑晉書斠注：元帝紀作：「陳川以浚儀叛，降於石勒。」據敦煌石室本晉紀，則陳午死後，其從父川大懼，以浚儀叛。是叛者陳川，非陳午也，且亦不得稱爲勒將。按：吳仕鑑晉書斠注說是，祖逖傳、資治通鑑卷九一並同元紀。此處「勒將」二字當在下「逯明攻甯黑於茌平」句上，傳本錯簡，又誤「陳川」爲「陳午」。逯明攻甯黑于茌平，降之，因破東燕酸棗而還，徙降人二萬餘戶于襄國。勒使其將葛薄寇濮陽，陷之，害太守韓弘。劉聰遣其使人范龕持節策命勒，賜以弓矢，加崇󿀁陝東伯，得專征伐，拜封刺史、將軍、守宰、列侯，歲盡集上。署其長子興󿀁上黨國世子，加翼軍將軍，󿀁驃騎副貳。劉琨遣王旦攻中山，逐勒所署太守秦固。勒將劉勔距旦，敗之，執旦于望都關。勒襲邵續于樂陵。續盡衆逆戰，大敗而還。章武人王昚起于科斗壘，擾亂勒河間、渤海諸郡。勒以揚武張夷󿀁河間太守，參軍臨深󿀁渤海太守，各率步騎三千以鎮靜之，使長樂太守程遐屯于昌亭󿀁之聲勢。徙平原烏丸展廣、劉哆等部落三萬餘戶于襄國。使石季龍襲乞活王平于梁城，敗績而󿀀。又攻劉演于廩丘。支雄、逯明擊甯黑于東武陽，陷之，黑赴河而死，徙其衆萬餘于襄國。邵續使文鴦救演，季龍退止盧關津避之，文鴦弗能進，屯于景亭。兗豫豪右張平等起兵救演。季龍夜棄營設伏于外，揚聲將󿀀河北。平等以󿀁信然，入[02885]于空營。季龍回擊敗之，遂陷廩丘，演奔文鴦軍，獲演弟啟，送于襄國。演卽劉琨之兄子也。勒以琨撫存其母，德之，賜啟田宅，令儒官授其經。時大蝗，中山、常山尤甚。中山丁零翟鼠叛勒，攻中山、常山，勒率騎討之，獲其母妻而還。鼠保于胥關，遂奔代郡。勒攻樂平太守韓據于坫城，劉琨遣將軍姬澹率衆十餘萬討勒，琨次廣牧，󿀁澹聲援。勒將距之，或諫之曰：「澹兵馬精盛，其鋒不可發，宜深溝高壘以挫其銳，攻守勢異，必獲萬全。」勒曰：「澹大衆遠來，體疲力竭，犬羊烏合，號令不齊，可一戰而擒之，何強之有！寇已垂至，胡可舍去，大軍一動，豈易中還！若澹乘我之退，顧乃無暇，焉得深溝高壘乎！此󿀁不戰而自滅亡之道。」立斬諫者。以孔萇󿀁前鋒都督，令三軍後出者斬。設疑兵於山上，分󿀁二伏。勒輕騎與澹戰，僞收衆而北。澹縱兵追之，勒前後伏發，夾擊，澹軍大敗，獲鎧馬萬匹，澹奔代郡，據奔劉琨。琨長史李弘以幷州降于勒，琨遂奔于段匹磾。勒遷陽曲、樂平戶于襄國，置守宰而退。孔萇追姬澹于桑幹。勒遣兼左長史[02886]張敷獻捷于劉聰。勒之征樂平也，其南和令趙領招合廣川、平原、渤海數千戶叛勒，奔于邵續。河間邢嘏累徵不至，亦聚衆數百以叛。勒巡下冀州諸縣，以右司馬程遐󿀁寧朔將軍、監冀州七郡諸軍事。勒姊夫廣威張越與諸將蒱博，勒親臨觀之。越戲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脛而殺之。孔萇攻代郡，澹死之。時司、冀、幷、兗州流人數萬戶在于遼西，迭相招引，人不安業。孫萇等攻馬嚴、馮䐗，久而不克。勒問計於張賓，賓對曰：「馮䐗等本非明公之深仇，遼西流人悉有戀本之思。今宜班師息甲，差選良守，任之以龔遂之事，不拘常制，奉宣仁澤，奮揚威武，幽冀之寇可翹足而靜，遼西流人可指時而至。」勒曰：「右侯之計是也。」召萇等󿀀，署武遂令李回󿀁易北都護、振武將軍、高陽太守。馬嚴士衆多李潛軍人，回先󿀁潛府長史，素服回威德，多叛嚴󿀀之。嚴以部衆離貳，懼，奔于幽州，溺水而死。馮䐗率衆降于勒。回移居易涼，「涼」武英殿本作「京」。資治通鑑卷八九亦作「易京」。流人降者歲常數千，勒甚嘉之，封回弋陽子，邑三百戶。加賓封一千戶，進賓位前將軍，固辭不[02887]受。河朔大蝗，初穿地而生，二旬則化狀若蠶，七八日而臥，四日蛻而飛，彌亙百草，唯不食三豆及麻，幷冀尤甚。石季龍濟自長壽津，寇梁國，害內史荀闔。劉琨與段匹磾、涉復辰、疾六眷，段末柸等會于固安，將謀討勒，勒使參軍王續齎金寶遺末柸以間之。末柸旣思有以報勒恩，又忻於厚賂，乃說辰眷等引還，琨、匹磾亦退如薊城。邵續使兄子濟攻勒渤海，虜三千餘人而還。劉聰將趙固以洛陽󿀀順，恐勒襲之，遣參軍高少奉󿀂推崇勒，請師討聰。勒以大義讓之，固深恨恚，與郭默攻掠河內、汲郡。段末柸殺鮮卑單于截附真，立忽跋鄰󿀁單于。段匹磾自幽州攻末柸，末柸逆擊敗之，匹磾奔還幽州，因害太尉劉琨，琨將佐相繼降勒。末柸遣弟騎督擊匹磾于幽州，匹磾率其部衆數千，將奔邵續，勒將石越要之于鹽山，大敗之，匹磾退保幽州。越中流矢死，勒󿀁之屏樂三月，贈平南將軍。初，曹嶷據有青州，旣叛劉聰，南稟王命，以建鄴懸遠，勢援不接，懼勒襲之，故遣通和。勒授嶷東州大將軍、青州牧，封琅邪公。劉聰[02888]疾甚，驛召勒󿀁大將軍、󿀉尚󿀂事，受遺詔輔政，勒固辭乃止。聰又遣其使人持節署勒大將軍、持節鉞，都督、侍中、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增封十郡，勒不受。聰死，其子粲襲僞位，其大將軍靳準殺粲于平陽，勒命張敬率騎五千󿀁前鋒以討準，勒統精銳五萬繼之，據襄陵北原，羌羯降者四萬餘落。準數挑戰，勒堅壁以挫之。劉曜自長安屯于蒲阪，曜復僭號，署勒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郡，幷前十三郡，進爵趙公。勒攻準于平陽小城，平陽大尹周置等率雜戶六千降于勒。巴帥及諸羌羯降者十餘萬落，徙之司州諸縣。準使卜泰送乘輿服御請和，勒與劉曜競有招懷之計，乃送泰于曜，使知城內無󿀀曜之意，以挫其軍勢。曜潛與泰結盟，使還平陽宣慰諸屠各。勒疑泰與曜有謀，欲斬泰以速降之，諸將皆曰：「今斬卜泰，準必不復降，就令泰宣󿀆要盟于城中，使相率誅靳準，準必懼而速降矣。」勒久乃從諸將議遣之。泰入平陽，與準將喬泰、馬忠等起兵攻準，殺之，推靳明󿀁盟主，遣泰及卜玄奉傳國六璽送于[02889]劉曜。勒大怒，遣令史羊升使平陽，責明殺準之狀。明怒，斬升。勒怒甚，進軍攻明，明出戰，勒擊敗之，枕尸二里。明築城門堅守，不復出戰。勒遣其左長史王修獻捷于劉曜。晉彭城內史周堅害沛內史周默，以彭沛降于勒。石季龍率幽、冀州兵會勒攻平陽。劉曜遣征東劉暢救明。勒命舍師于蒲上。靳明率平陽之衆奔于劉曜，曜西奔粟邑。勒焚平陽宮室，使裴憲、石會修復元海、聰二墓，收劉粲已下百餘尸葬之，徙渾儀、樂器于襄國。劉曜又遣其使人郭汜等持節署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增封七郡，幷前二十郡，出入警蹕，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如曹公輔󿀆故事，夫人󿀁王后，世子󿀁王太子。勒舍人曹平樂因使留仕於曜，言於曜曰：「大司馬遣王修等來，外表至虔，內覘大駕強弱，謀待修之返，將輕襲乘輿。」時曜勢實殘弊，懼修宣之。曜大怒，追汜等還，斬修于粟邑，停太宰之授。劉茂逃󿀀，言王修死故，勒大怒，誅平樂三族，贈修太常。又知停殊禮之授，怒甚，下令曰：「孤兄弟之奉劉家，人臣之道過矣，若微[02890]孤兄弟，豈能南面稱朕哉！根基旣立，便欲相圖。天不助惡，使假手靳準。孤惟事君之體當資舜求瞽瞍之義，故復推崇令主，齊好如初，何圖長惡不悛，殺奉誠之使。帝王之起，復何常邪！趙王、趙帝，孤自取之，名號大小，豈其所節邪！」於是置太醫、尚方、御府諸令，命參軍鼂讚成正陽門。俄而門崩，勒大怒，斬讚。旣怒刑倉卒，尋亦悔之，賜以棺服，贈大鴻臚。平西將軍祖逖攻陳川于蓬關，石季龍救川，逖退屯梁國，季龍使揚武左伏肅攻之。勒增置宣文、宣教、崇儒、崇訓十餘小學于襄國四門，簡將佐豪右子弟百餘人以教之，且󿀅擊柝之衛。置挈壺署，鑄豐貨錢。河西鮮卑日六延叛于勒，石季龍討之，敗延于朔方，斬首二萬級，俘三萬餘人，獲牛馬十餘萬。孔萇討平幽州諸郡。時段匹磾部衆饑散，棄其妻子，匹磾奔邵續。曹嶷遣使來聘，獻其方物，請以河󿀁斷。桃豹至蓬關，祖逖退如淮南。徙陳川部衆五千餘戶于廣宗。石季龍與張敬、張賓及諸將佐百餘人勸勒稱尊號，勒下󿀂曰：「孤猥以寡德，忝荷崇寵，夙夜戰惶，如臨[02891]深薄，豈可假尊竊號，取譏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重，猶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況國家道隆殷周，孤德卑二伯哉！其亟止斯議，勿復紛紜。自今敢言，刑茲無赦！」乃止。勒又下󿀂曰：「今大亂之後，律令滋煩，其採集律令之要，󿀁施行條制。」於是命法曹令史貫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餘歲，乃用律令。晉太山太守徐龕叛降于勒。石季龍及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文武等一百二十九人上疏曰：「臣等聞有非常之度，必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事。是以三代陵遲，五伯迭興，靜難濟時，績侔睿后。伏惟殿下天縱聖哲，誕應符運，鞭撻宇宙，弼成皇業，普天率土，莫不來蘇，嘉瑞徵祥，日月相繼，物望去劉氏、威懷于明公者十分而九矣。今山川夷靜，星辰不孛，夏海重譯，天人系仰，誠應升御中壇，卽皇帝位，使攀附之徒蒙寸尺之潤。請依劉󿀅在蜀、魏王在鄴故事，以河內、魏、汲、頓丘、平原、清河、鉅鹿、常山、中山、長樂、樂平十一郡，幷前趙國、廣平、陽平、章武、渤海、河間、上黨、定襄、范陽、漁[02892]陽、武邑、燕國、樂陵十三郡，合二十四郡、戶二十九萬󿀁趙國。太平御覽卷一二〇引前趙錄作「十九萬」。封內依舊改󿀁內史，準禹貢、魏武復冀州之境，南至盟津，西達龍門，東于於河，北至於塞垣。以大單于鎮撫百蠻。罷幷、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監之。伏願欽若昊天，垂副羣望也。」勒西面而讓者五，南面而讓者四，百僚皆叩頭固請，勒乃許之。[02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