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六十六 烈女 姜耽妻辛氏 杜有道妻嚴氏 王渾妻鍾氏 鄭袤妻曹氏 愍懷太子妃王氏 鄭休妻石氏 陶侃母湛氏 賈渾妻宗氏 梁緯妻辛氏 許延妻杜氏 虞潭母孫氏 周顗母李氏 張茂妻陸氏 尹虞二女 荀崧小女灌 王凝之妻謝氏 劉臻妻陳氏 皮京妻龍氏 孟昶妻周氏 何無忌母劉氏 劉聦妻劉氏 王廣女 陝婦人 靳康女 韋逞母宋氏 張天錫妾閻氏薛氏 苻堅妾張氏 竇滔妻蘇氏 苻登妻毛氏 慕容垂妻段氏 叚豐妻慕容氏 呂纂妻楊氏 呂紹妻張氏 涼武昭王李玄盛后尹氏 晉書九十六
本卷(回)字数:9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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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三才分位,室家之道克隆;二族交歎,貞烈之風斯著。振高情而獨秀,冊於是飛華;挺峻節而孤標,篇於焉騰茂。徽烈兼劭,柔順無愆,隔代相望,諒非一緒。然則塗山有㜪廣隆之業,大任大姒衍昌之化,馬鄧恭儉,󿀆朝推德,宣昭懿淑,魏代揚芬,斯皆禮極中,義殊月室者矣。至若恭姜誓節,孟母求仁,率傅而經授規而霸,譏文伯於奉劍,讓子發於分菽,少君之從約禮,孟光之符隱志,旣昭婦則,且擅母儀。子政緝之於前,元凱編之於後,具宣閨範,有裨隂訓。故上從泰始,下迄恭安,一操可稱,一藝可紀,咸皆撰󿀉,󿀁之傳云。或位極后妃,或事因夫子,各隨本傳,今所不󿀉。在諸僞國,暫阻王猷,天下之善,足以懲勸,亦同搜次,附於篇末。

羊耽辛氏,字憲英隴西人,侍中之女也。聰朗有才鑒。初,魏文帝得立󿀁太子,抱項謂之曰:「辛君知我喜不?」以告憲英憲英歎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02621]不懼,宜戚而喜,何以能久!其不昌乎?」弟󿀁大將軍曹爽參軍,宣帝將誅,因其從帝出而閉城門,司馬魯芝率府兵斬關赴,呼同去。懼,問憲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家,於事可得爾乎?」憲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爾。明皇帝臨崩,把太傅臂,屬以後事,此言猶在朝士之耳。且曹爽與太傅俱受寄託之任,而獨專權勢,於王室不忠,於人道不直,此舉不過以誅爽耳。」曰:「然則無出乎?」憲英曰:「安可以不出!職守,人之大義也。凡人在難,猶或恤之;󿀁人執鞭而棄其事,不祥也。且󿀁人任,󿀁人死,親昵之職也,汝從而已。」遂出。宣帝果誅。事定後,歎曰:「吾不謀于姊,幾不獲於義!」其後鐘會󿀁鎮西將軍,憲英從子曰:「鐘士季何故西出?」曰:「將󿀁滅也。」憲英曰:「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將行,請其子󿀁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固請於文帝,帝不聽。憲英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則致孝於親,出則致節于國;在職思其所司,在義思其所[02622]立,不遺父母憂患而已。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恕乎!」果反,竟以全󿀀。嘗送錦被,憲英嫌其華,反而覆之,其明鑒儉約如此。泰始五年卒,年七十九。

杜有道嚴氏,字京兆人也。貞淑有識量。年十三,適於杜氏,十八而嫠居。子、女並孤藐,雖少,誓不改節,撫育二子,教以禮度,遂顯名於時,亦有淑德,傳玄求󿀁繼室,便許之。時何晏鄧揚不穆,等每欲害之,時人莫肯共婚。及外以󿀁憂懼。或曰:「執權,必󿀁害,亦由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耳,奈何與之󿀁親?」曰:「爾知其一,不知其他。等驕移,必當自敗,司馬太傅獸睡耳,吾恐卵破雪銷,行自有在。」遂與󿀁婚。等尋亦󿀁宣帝所誅。後󿀁南安太守。從兄󿀁秦州刺史,被誣,征還,󿀂戒之曰:「諺云忍辱至三公。卿今可謂辱矣,能忍之,公是卿坐。」太平御覽卷五一三引「公」上有「三」字。後果󿀁儀同三司。前妻子年六,嘗隨其繼母省,謂曰:「汝千里駒也,必當遠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後亦有名於海。其知人之鑒如此。年六十[02623]六卒。

王渾鍾氏,字潁川人,太傅曾孫也。父,黃門郎。能屬文,及長,聰慧弘雅,博覽記籍。美容止,善嘯詠,禮儀法度󿀁中表所則。旣適,生嘗共坐,趨庭而過,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笑曰:「若使新婦得配參軍,生子故不翅如此。」參軍,謂中弟也。女亦有才淑,󿀁求賢夫。時有兵家子甚俊,欲妻之,白曰:「要令我見之。」令此兵與羣小雜處,自幃中察之,旣而謂曰:「緋衣者非汝所拔乎?」曰:「是。」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壽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與婚。」遂止。其人數年果亡。明鑒遠識,皆此類也。郝氏亦有德行,雖貴門,與雅相親重,不以賤下不以貴陵,時人稱「鐘夫人之禮,郝夫人之法」云。

鄭袤曹氏魯國人也。先娶孫氏,早亡,娉之󿀁繼室。事舅姑甚孝,躬紡織之勤,以奉養,至於叔妹羣娣之間,盡其禮節,咸得歡心。及󿀁司空,其子等又顯朝列,時人稱其榮貴。曹氏深懼盛滿,每[02624]等升進,輒憂之形於聲色。然食無重味,服浣濯之衣,等所獲祿秩,曹氏必班散親姻,務令周給,家無餘貲。初,孫氏黎陽,及薨,議者以久喪難舉,欲不合葬。曹氏曰:「孫氏元妃,理當從葬,不可使孤魂無所依邪。」「不」,通志卷一八五作「豈」,明吳氏西爽堂本作「何」。於是󿀅吉凶導從之儀以迎之,具衣衾几筵,親執雁行之禮,聞者莫不歎息,以󿀁之下叔隗,不足稱也。太康元年卒,年八十三。

愍懷太子王氏,太尉女也,字惠風。貞婉有志節。太子旣廢居於金墉婚,惠風號哭而󿀀,行路󿀁之流涕。及劉曜洛陽,以惠風賜其將喬屬將妻之。惠風拔劍距曰:「吾太尉公女,皇太子妃,義不󿀁逆胡所辱。」遂害之。

鄭休石氏,不知何許人也。少有德操,年十餘歲,鄉邑稱之。旣󿀀鄭氏,󿀁九族所重。前妻女旣幼,又臨終,有庶子生,命棄之,太平御覽卷五一七引「生」作「休」,「休」連下爲句。石氏曰:「奈何使舅之胤不存乎!」遂養及前妻女。力不兼舉,九年之中,三不舉子。

陶侃湛氏豫章新淦人也。初,娉󿀁妾,生,而陶氏貧賤,湛氏[02625]每紡績資給之,使交結勝己。少󿀁尋陽縣吏,嘗監魚梁,以一坩鮓遺母。湛氏封鮓及󿀂,責曰:「爾󿀁吏,以官物遺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憂矣。」鄱陽孝廉範逵寓宿於,時大雪,湛氏乃徹所臥親薦,自給其馬,又密截發賣與鄰人,供肴饌。聞之,歎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竟以功名顯。

賈渾宗氏,不知何許人也。󿀁介休令,被劉元海喬晞攻破,死之。宗氏有姿色,欲納之。宗氏罵曰:「屠各奴!豈有害人之夫而欲加無禮,於爾安乎?何不促殺我!」因仰天大哭。遂害之,時年二十餘。

梁緯辛氏隴西狄道人也。󿀁散騎常侍,西都陷沒,󿀁劉曜所害。辛氏有殊色,將妻之。辛氏據地大哭,仰謂曰:「妾聞男以義烈,女不再醮。妾夫已死,理無獨全。且婦人再辱,明公亦安用哉!乞卽就死。下事舅姑。逐號哭不止。曰:「貞婦也,任之。」自縊而死。以禮葬之。

許延杜氏,不知何許人也。󿀁益州別駕,󿀁李驤所害。欲納杜氏󿀁妻,杜氏號哭守夫屍,罵曰:「汝輩逆賊無道,死有先後,寧當久活!我[02626]杜家女,豈󿀁賊妻也!」怒,遂害之。

虞潭孫氏吳郡富春人,孫權族孫女也。初適,恭順貞和,甚有婦德。及亡,遺孤藐爾,孫氏雖少,誓不改節,躬自撫養,劬勞󿀅至。性聰敏,識鑒過人。始自幼童,便訓以忠義,故得聲望允洽,󿀁朝廷所稱。永嘉末,󿀁南康太守,構逆,率討之。孫氏以必死之義,俱傾其資以饋戰士,遂克捷。及蘇峻作亂,時守,又假節征孫氏戒之曰:「吾聞忠臣出孝子之門,汝當捨生取義,勿以吾老󿀁累也。」仍盡發其家僮,吳仕鑑晉書斠注錢塘先賢傳贊引「仍」作「乃」。令隨助戰,貿其所服環珮以󿀁軍資。於時會稽王舒遣子允之󿀁督護,孫氏又謂曰:「王府君遣兒征,汝何󿀁獨不?」卽以子󿀁督護,與舒允之合勢。其憂國之誠如此。拜武昌侯太夫人,加金章紫綬。立養堂於家,王導以下皆就拜謁。咸和末卒,所九十五。成帝遣使弔祭,諡曰定夫人

周顗李氏,字絡秀汝南人也。少時在室,󿀁安東將軍,時嘗出獵,遇雨,過止絡秀之家。會其家父兄不在,絡秀至,與一婢於[02627]豬羊,具數十人之饌,甚精而不聞人聲。怪使覘之,獨見一女子甚美,因求󿀁妾。其父兄不許,絡秀曰:「門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庶有大益矣。」父兄許之。遂生。而等旣長,絡秀謂之曰:「我屈節󿀁汝家作妾,門計耳。汝不與我家󿀁親親者,吾亦何惜餘年!」等從命,由此李氏遂得󿀁方雅之族。中興時,等並列顯位。嘗冬至置酒,絡秀舉觴賜三子曰:「吾本渡,托足無所,不謂爾等並貴,列吾目前,吾復何憂!」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識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當在阿母目下耳。」阿奴小字也。後果如其言。

張茂陸氏吳郡人也。󿀁吳郡太守,被沈充所害,陸氏傾家,率部曲󿀁先登以討敗,詣闕上󿀂,󿀁謝不克之責。詔曰:「夫妻忠誠,舉門義烈,宜追贈太僕。」

尹虞二女,長沙人也。前任始興太守,起兵討杜弢,戰敗,二女󿀁所獲,並有國色,將妻之。女曰:「我父二千石,終不能󿀁賊婦,有死而[02628]已!」並害之。

荀崧小女,幼有奇節。󿀁襄城太守,󿀁杜曾所圍,力弱食盡,欲求救於故吏平南將軍石覽,計無從出。時年十三,乃率勇士數千人,逾城突圍夜出。賊追甚急,督厲將士,且戰且前,得入魯陽山獲免。自詣乞師,又󿀁󿀂與南中郎將周訪請援,仍結󿀁兄弟,卽遣子率三千人會石覽俱救。賊聞兵至,散走,之力也。

王凝之謝氏,字道韞,安西將軍之女也。聰識有才辯。叔父嘗問:「毛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謂有雅人深致。又嘗集,俄而雪驟下,曰:「何所似也?」兄子曰:「散鹽空中差可擬。」道韞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大悅。初適凝之,還,甚不樂。曰:「王郎逸少子,不惡,汝何恨也?」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羣從兄弟復有,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謝歆「謝歆」,當從謝萬傳作「謝韶」。世說賢媛人名譜均作「韶」。謝朗謝玄謝川,皆其小字也。又嘗譏學植不進,曰:「󿀁塵務經心,󿀁天分有限邪?」凝之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將屈,道韞[02629]遣婢白獻之曰:「欲󿀁小郎解圍。」乃施青綾步鄣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旣聞夫及諸子已󿀁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亂兵稍至,手殺數人,乃被虜。其外孫劉濤時年數,賊又欲害之,道韞曰:「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其如此,寧先見殺。」雖毒虐,󿀁之改容,乃不害。自爾嫠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太守劉柳聞其名,請與談議。道韞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於帳中,束修整帶造於別榻。風韻高邁,敘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漣,徐酬問旨,詞理無滯。退而歎曰:「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亦云:「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初,同郡張玄妹亦有才質,適於顧氏每稱之,以敵。有濟尼者,游於二家,或問之,濟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所著詩賦誄頌並傳於世。

劉臻陳氏者,亦聰辯能屬文。嘗正旦獻椒花頌,其詞曰:「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陽散輝,澄景載煥。標美靈葩,爰采爰獻。聖容映之,永[02630]壽於萬。」又撰元日及冬至進見之儀,行於世。

皮京龍氏,字西道縣人也。年十三適,未逾年而卒,二弟亦相次而隕,旣無胤嗣,又無期功之親。貨其嫁時資裝,躬自紡織,數年間三喪俱舉,葬斂旣畢,每時享祭無闕。州裏聞其賢,有娉者,誓不改醮,守節窮居五十餘載而卒。

孟昶周氏妻又其從妹也。二家並豐財產。初,桓玄雅重劉邁毀之,知,深自惋失。及劉裕將建義,與定謀,欲盡散財物以供軍糧,其妻非常婦人,可語以大事,乃謂之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便是一生淪陷,決當作賊。卿幸可早爾離得富貴,相迎不晚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諫!事之不成,當于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志也。」愴然久之而起。周氏坐,云:「觀君舉厝,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時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而可賣,亦當不惜,況資財乎!」遂傾資以給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將舉,周氏妻云:「一昨夢殊不好,門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02631]我當悉取作七日藏厭。」妻信之,所有絳色者悉斂以付焉。乃置帳中,潛自剔綿,以絳與,遂得數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何無忌劉氏,征虜將軍之女也。少有志節。弟牢之󿀁桓玄所害,劉氏每銜之,常思報復。及無忌劉裕定謀,而劉氏察其舉厝有異,喜而不言。會無忌夜於屏風裹制檄文,劉氏潛以器覆燭,徐登橙于屏風上窺之,旣知,泣而撫之曰:「我不如東海呂母明矣!旣孤其誠,常恐壽促,汝能如此,吾仇恥雪矣。」因問其同謀,知事在,彌喜,乃桓玄必敗、義師必成之理以勸勉之。後果如其言。

劉聰劉氏,名,字麗華,僞太保女也。幼而聰慧,晝營女工,夜誦󿀂籍,傅母恆止之,敦習彌厲。每與諸兄論經義,理趣超遠,諸兄深以歎伏。性孝友,善風儀進止。旣僭位,召󿀁右貴嬪,甚寵之。俄拜󿀁後,將起䳨儀殿以居之,其廷尉陳元達切諫,大怒,將斬之。時在後堂,私敕左右停刑,手疏曰:「伏聞將󿀁妾營殿,今昭德足居,䳨儀[02632]急。四海未一,禍難猶繁,動須人力資財,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國家大政。夫忠臣之諫,豈󿀁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顧身也。妾仰謂陛下上尋明君納諫之昌,下忿暗主距諫之禍,宜賞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納,而反欲誅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禍由妾而招,人怨國疲,咎󿀀於妾,距諫害忠,亦妾之由。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者也。妾每覽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之!後人之觀妾,亦猶妾之視前人也,復何面目仰侍巾櫛,請󿀀死此堂,以塞陛下誤惑之過。」覽之色變,謂其羣下曰:「朕比得風疾,喜怒過常。元達,忠臣也,朕甚愧之。」以表示元達曰:「外輔如公,輔如此後,朕無憂矣。」及死,僞諡武宣皇后。其姊,字麗芳,亦聰敏涉學,而文詞機辯,曉達政事,過於。初與同召拜左貴嬪,尋卒,僞追諡武德皇后

王廣女者,不知何許人也。容質甚美,慷慨有丈夫之節。劉聰,󿀁西揚州刺史。蠻帥梅芳攻陷揚州,而被殺。時年十五,納之。俄於暗室,不中,驚起曰:「何故反邪?」罵曰:「蠻畜!我欲誅反賊,何謂反乎?[02633]吾聞父仇不同天,母仇不同地,汝反逆無,害人父母,而復以無禮陵人,吾所以不死者,欲誅汝耳!今死自吾分,不待汝殺,但恨不得梟汝首於通逵,以塞大恥。」辭氣猛厲,言終乃自殺,止之不可。

婦人,不知姓字,年十九。劉曜時嫠居陝縣,事叔姑甚謹,其家欲嫁之,此婦毀面自誓。後叔姑病死,其叔姑有女在夫家,先從此婦乞假不得,因而誣殺其母,有司不能察而誅之。時有羣鳥悲鳴屍上,其聲甚哀,盛夏暴屍十日,不腐,亦不󿀁蟲獸所敗,其境乃經不雨。呼延謨󿀁太守,旣知其冤,乃斬此女,設少牢以祭其墓,諡曰孝烈貞婦,其日大雨。

靳康女者,不知何許人也。美姿容,有志操。劉曜之誅靳氏,將納女󿀁妾,曰:「陛下旣滅其父母兄弟,復何用妾󿀁!妾聞逆人之誅也,尚宮伐樹,而況其子女乎!」因號泣請死,哀之,免一子。

韋逞宋氏,不知何郡人也,家世以儒學稱。宋氏幼喪母,其父躬自養之。及長,授以周官音義,謂之曰:「吾家世學周官,傳業相繼,此又周公所制,[02634]經紀典誥,百官品物,󿀅於此矣。吾今無男可傳,汝可受之,勿令經世。」屬天下喪亂,宋氏諷誦不輟。其後󿀁石季龍徙之於山東宋氏與夫在徙中,推鹿車,背負父所授󿀂,到冀州,依膠東富人程安壽養護之。時年小,宋氏晝則樵採,夜則教,然紡績無廢。每歎曰:「學家多士大夫,得無是乎!」遂學成名立,仕苻堅󿀁太常。嘗幸其太學,問博士經典,乃憫禮樂遣闕。時博士盧壼對曰:「廢學旣久,󿀂傳零落,此年綴撰,正經粗集,唯周官禮注未有其師。窺見太常韋逞宋氏世學家女,傳其父業,得周官音義,今年八十,視聽無闕,自非此母無可以傳授後生。」於是就宋氏家立講堂,置生員百二十人,隔絳紗幔而受業,號宋氏󿀁宣文君,賜侍婢十人。周官學復行於世,時稱韋氏宋母焉。周家祿晉書校勘記:當作「韋母宋氏」。

張天錫閻氏薛氏,並不知何許人也,咸有寵於天錫天錫寢疾,謂之曰:「汝二人將何以報我?吾死後,豈可󿀁人妻乎!」皆曰:「尊若不諱,妾請效死,供灑掃地下,誓無他志。」及其疾篤,二皆自刎。天錫疾瘳,追悼之,以夫人禮葬焉。[02635]

苻堅張氏,不知何許人,明辯有才識。將入寇江左,羣臣切諫不從。張氏進曰:「妾聞天地之生萬物,聖王之馭天下,莫不順其性而暢之,故服牛乘馬,因其性也,龍門,決洪河,因水之勢也;后稷之播殖百穀,因地之氣也;湯武之滅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無因敗。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復何所因也?󿀂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猶若此,況於人主乎!妾聞人君有伐國之志者,必上觀乾象,下采祥。天道崇遠,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見其可。諺言:「夜鳴者不利行師,犬羣者宮室必空,兵動馬驚,軍敗不󿀀。」秋冬已來,每夜羣犬大衆雞夜鳴,伏聞馬驚逸,武庫兵器有聲,吉凶之理,誠非微妾所論,願陛下詳而思之。」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豫也。」遂興兵。張氏請從。果大敗於壽春張氏乃自殺。

竇滔蘇氏始平人也,名,字若蘭,善屬文。苻堅時󿀁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回文旋圖詩以贈。宛轉迴圈以讀之,詞甚淒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02636]

苻登毛氏,不知何許人,壯勇善騎射。󿀁姚萇所襲,營壘旣陷,毛氏猶彎弓跨馬,率壯士數百人,與交戰,殺󿀄甚寡不敵,󿀁所執。欲納之,毛氏罵曰:「吾天子后,豈󿀁賊所辱,何不速殺我!」因仰天大哭曰:「姚萇無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寧不鑒照!」怒,殺之。

慕容垂段氏,字元妃,僞右光祿大夫之女也。少而婉慧,有志操,常謂妹季妃曰:「我終不作凡人妻。」委妃亦曰:「妹亦不󿀁庸夫婦。」鄰人聞而笑之。之稱燕王,納元妃󿀁繼室,遂有殊寵。僞范陽王德亦娉季妃焉。姊妹俱󿀁之妻,卒如其志。旣僭位,拜󿀁皇后。立其子󿀁太子也,元妃曰:「太子姿質雍容,柔而不斷,承平則󿀁仁明之主,處難則非濟世之雄,陛下托之以大業,妾未見克昌之美。遼西高陽二王,陛下兒之賢者,宜擇一以樹之。趙王麟姦詐負氣,常有輕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諱,必有難作。此陛下之家事,宜深圖之。」不納。聞之,深以󿀁恨。其後元妃又言之,曰:「汝欲使我󿀁晉獻公乎?」元妃泣而退,告季妃曰:「太子不令,羣下所知,而主上比吾󿀁驪戎之女,何其苦哉!主上百年之[02637]後,太子必亡社稷。范陽王有非常器度,若祚未終,其在王乎!」死,嗣僞位,遣元妃曰:「后常謂主上不能嗣守大統,今竟何如?宜早自裁,以全段氏。」元妃怒曰:「汝兄弟尚逼殺母,安能保守社稷!吾豈惜死,念國滅不久耳。」遂自殺。議以元妃謀廢嫡統,無母后之道,不宜成喪,羣下咸以󿀁然。僞中󿀂令畦邃大言於朝曰:「畦」據魏書北史隱逸傳慕容廆傳資治通鑑卷一〇八作「眭」。「子無廢母之義,󿀆安思閻后親廢順帝,猶配饗安皇,先后言實尚未可知,宜依閻后故事。」從之。其後果作亂,亦被殺,後僭稱尊號,終如元妃之言。

段豐慕容氏之女也。有才慧,善󿀂史,能鼓琴,旣僭位,署󿀁平原公主。年十四,適於󿀁人所譖,被殺,慕容氏寡󿀀,將改適僞壽光公餘熾慕容氏謂侍婢曰:「我聞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段氏旣遭無辜,己不能同死,豈復有心於重行哉!今主上不顧禮義嫁我,若不從,則違嚴君之命矣。」於是克日交禮。慕容氏姿容婉麗,服飾光華,睹之甚喜。經再宿,慕容氏僞辭以疾,亦不之逼。三日還第,沐浴置酒,言笑自若,至夕,密󿀂其裙帶云:「死後當埋我於段氏墓側,若魂魄有知,當󿀀彼[02638]矣。」遂於浴室自縊而死。及葬,男女觀者數萬人,莫不歎息曰:「貞哉公主!」路經餘熾宅前,聞輓歌之聲,慟良久。

呂纂楊氏弘農人也。美豔有義烈。呂超所殺,楊氏與侍婢十數人殯於城西。將出宮,慮齎珍物出外,使人搜之。楊氏厲聲責曰:「爾兄弟不能和睦,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何用金寶!」慚而退。又問楊氏玉璽所在,楊氏怒曰:「盡毀之矣。」將妻之,謂其父曰:「后若自殺,禍及卿宗。」以告楊氏楊氏曰:「大人本賣女與以圖富貴,一之已甚,其可再乎!」乃自殺。時呂紹張氏亦有操行,年十四,紹死,便請󿀁尼。呂隆見而悅之,欲穢其行,張氏曰:「欽樂至道,誓不受辱。」遂升樓自投於地,二脛俱折,口誦佛經,俄然而死。

涼武昭王李玄盛尹氏天水人也。幼好學,清辯有志節。初適扶風馬元正元正卒,󿀁玄盛繼室。以再醮之故,三年不言。撫前妻子逾於己生。玄盛之創業也,謨謀經畧多所毗贊,故西州諺曰:「敦煌。」及玄盛薨,子士業嗣位,尊󿀁太后。士業將攻沮渠蒙遜尹氏士業曰:「汝新[02639]造之國,地狹人稀,靖以守之猶懼其失,云何輕舉,窺冀非望!蒙遜驍武,善用兵,汝非其敵。吾觀其數年已來有並兼之志,且天時人事似欲󿀀之。今國雖小,足以󿀁政。知足不辱,道家明誡也。且先王臨薨,遺令殷勤,志令汝曹深慎兵戰,俟時而動。言猶在耳,柰何忘之!不如勉修德政,蓄力以觀之。彼若淫暴,人將󿀀汝;汝苟德之不建,事之無日矣。汝此行也,非唯師敗,國亦將亡。」士業不從,果󿀁蒙遜所滅。尹氏姑臧蒙遜引見勞之,對曰:「李氏󿀁胡所滅,知復何言!」或諫之曰:「母子命懸人手,柰何倨傲!且國敗子孫屠滅,何獨無悲?」尹氏曰:「興滅死生,理之大分,何󿀁同凡人之事,起兒女之悲!吾一婦人,不能死亡,豈憚斧鉞之禍,求󿀁臣妾乎!若殺我者,吾之願矣。」蒙遜嘉之,不誅,󿀁子茂虔娉其女󿀁妻。及魏氏武威公主茂虔尹氏及女遷居酒泉。旣而女卒,撫之不哭,曰:「汝死晚矣!」沮渠無諱時鎮酒泉,每謂尹氏曰:「后諸孫在伊吾,後能去不?」尹氏未測其言,答曰:「子孫流漂,托身醜虜,老年餘命,當死於此,不能作氈裘鬼也。」俄而潛奔伊吾無諱遣騎追及之。尹氏謂使者曰:」沮渠酒泉許我󿀀北,[02640]何故來追?汝可斬吾首󿀀,終不廻矣。」使者不敢逼而還。年七十五,卒於伊吾

史臣曰:夫繁霜降節,彰勁心於後凋;橫流在辰,表貞期於上德,匪伊尹子,抑亦婦人焉。自政陵夷,罕樹風檢,虧閑爽操,相趨成俗,薦之以劉石之以苻姚。三月歌胡,唯見爭新之飾;一朝辭󿀆,曾微戀舊之情。馳風埃,落名教,縱忘反,於茲󿀁極。至若惠風之數喬屬之對孫恩女釋急於重圍,妻報怨于強寇,僭之后,蹈死不回,僞之妃,捐生匪吝,宗辛抗情而致夭,王靳守節而就終,斯皆冥踐義途,匪因教至。聳清󿀆之喬葉,有裕徽音;振幽谷之貞蕤,無慚雅引,比夫懸梁靡顧,齒劍如󿀀,異日齊風,可以激揚千載矣。

贊曰:從容隂禮,婉娩柔則。載循六行,爰昭四德。操潔風霜,譽流邦國。彤管貽訓,清芬靡忒。[02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