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魏衛將軍肅八世孫。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准，宋司徒左長史。僧孺年五歲，讀孝經，問授者此󿀂所載[01043]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若爾，常願讀之。」六歲能屬文，旣長好學。家貧，常傭󿀂以養母，所寫旣畢，諷誦亦通。仕齊，起家王國左常侍、太學博士。尚󿀂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丹陽尹，召補郡功曹，使僧孺撰東宮新記。遷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又兼太學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亦遊焉。文惠太子聞其名，召入東宮，直崇明殿。欲擬󿀁宮僚，文惠薨，不果。時王晏子得元出󿀁晉安郡，「得」南齊書王晏傳作「德」，是。以僧孺補郡丞，除候官[01044]令。建武初，有詔舉士，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表薦秘󿀂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東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棲約，思致悟敏，旣筆耕󿀁養，亦傭󿀂成學。至乃照螢映雪，編蒲緝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遺儀，南宮故事，畫地成圖，抵掌可述；豈直鼮鼠有必對之辯，竹󿀂無落簡之謬，訪對不休，質疑斯在。」除尚󿀂儀曹郎，遷治󿀂侍御史，出󿀁唐令。南史唐上有「錢」字，是。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學友會，及是將之縣，昉贈詩，其畧[01045]曰：「惟子見知，惟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芷。形應影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旣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子御。劉畧班藝，虞志荀󿀉，伊昔有懷，交相欣勗。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燈，「燈」南史作「登」。惜余夜燭。」其󿀁士友推重如此。天監初，除臨川王後軍記室參軍，待詔文德省。尋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涼生口及海舶每歲數至，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以半價就市，又[01046]買而卽賣，其利數倍，歷政以󿀁常。僧孺乃歎曰：「昔人󿀁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朞月，有詔徵還，郡民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旣至，拜中󿀂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遷尚󿀂左丞，領著作如故。俄除遊擊將軍，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尋以公事降󿀁雲騎將軍，兼職如[01047]故，頃之卽真。是時高祖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在朝之人沈約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詩󿀁工。遷少府卿，出監吳郡。還除尚󿀂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出󿀁仁威南康王長史，行府、州、國事。王典簽湯道愍暱於王，用事府內，僧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謗訟僧孺，逮詣南司。奉箋辭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旣貽疵辱，方致徽繩，解籙收簪，且󿀀初服。竊以董生偉器，止相驕王；賈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謬仰[01048]清塵，假翼西雍，竊步東閣，多慚袨服，取亂長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長階如畫，獨在僚端。借其從容之詞，假以寬和之色，恩禮遠過申、白，榮望多厠應、徐。厚德難逢，小人易說。方謂離腸隕首，不足以報一言；露膽披誠，何能以酬屢顧。寧謂罻羅裁舉，微禽先落；閶闔始吹，細草仍墜。一辭九畹，方去五雲。縱天網是漏，聖恩可恃，亦復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當橫潭亂海，就魚鱉而󿀁羣；披榛捫樹，從虺蛇而相伍。豈復仰聽金聲，[01049]式瞻玉色。顧步高軒，悲如霰委；踟躕下席，淚若綆縻。」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王府記室，乃致󿀂於炯，以見其意。曰：近別之後，將隔暄寒，思子󿀁勞，未能忘弭。昔季叟入秦，「季」據藝文類聚二六作「李」。按：文選趙景真與嵇茂齊書：「昔李叟入秦，及關而歎，梁生適越，登岳長謠。」語蓋本此。梁生適越，猶懷悵恨，且或吟謠；況歧路之日，將離嚴網，辭無可憐，罪有不測。蓋畫地刻木，昔人所惡，叢棘旣累，於何可聞，所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鄒季，「鄒季」藝文類聚二六作「郭李」。淫淫承睫，吾猶復抗手分背，羞學婦人。素鐘肇節，金飆戒序，起居無恙，[01050]動靜履宜。子雲筆札，元瑜󿀂記，信用旣然，可樂󿀁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吾無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癲眩屢動，消渴頻增。委化任期，故不復呼醫飲藥。但恨一旦離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汙，抱鬱結而無誰告。丁年蓄積，與此銷亡，徒切高價厚名，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切」冊府元龜九〇九作「竊」，是。橫叨公器人爵，智能無所報，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撫膺，泣盡而繼之以血。顧惟不肖，文質無所底，蓋困於衣食，迫於饑寒，依隱易農，所志不過鐘庾。久󿀁尺板鬥食之吏，[01051]以從皁衣黑綬之役，非有奇才絕學，雄畧高謨，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趙，飛矢救燕，偃息籓魏，甘臥安郢，腦日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圭裂壤，功勒景鐘，錦繡󿀁衣，朱丹被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蟲篆末藝，含吐緗縹之上，翩躚樽俎之側，委曲同之針縷，繁碎譬之米鹽，孰致顯榮，何能至到。加性疏澀，拙於進取，未嘗去來許、史，遨遊梁、竇，俯[01052]首脅肩，先意承旨。是以三葉靡遘，不與運幷，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舊佈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謳有主，而猶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於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預衣裳之會，提戈後勁，厠龍豹之謀。及其投劾󿀀來，恩均舊隸，升文石，登玉陛，一見而降顏色，再睹而接話言，非藉左右之容，無勞羣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餌卮酒之早識，一旦陪武帳，仰文陛，󿀅聃、佚之柱下，充嚴、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里，[01053]據操撮之雄官，參人倫之顯職，雖古之爵人不次，取士無名，未有躡影追風，奔驟之若此者也。蓋基薄牆高，途遙力躓，傾蹶必然，顛匐可俟。竟以福過災生，人指鬼瞰，將均宥器，有驗傾卮，是以不能早從曲影，遂乃取疑邪徑。故司隸懍懍，思得應弦，譬縣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刺骨，猶復因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論輸左校，變󿀁丹赭，充彼舂薪。幸聖主留善貸之德，紆好[01054]生之施，解網祝禽，下車泣罪，愍茲詬，憐其觳觫，加肉朽胔，布葉枯株，輟薪止火，得不銷爛。所謂還魂鬥極，追氣泰山，止復除名󿀁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後，人君之賜焉。木石感陰陽，犬馬識厚薄，員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竊自有悲者，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妬。家貧，無苞苴可以事朋類，惡其鄉原，恥彼戚施，何以從人，何以徇物？外無奔走之友，內乏強近之親。是以構市之徒，隨相媒糵。及一朝捐棄，以快[01055]怨者之心，呼悲可矣。藝文類聚二六、冊府元龜九〇九「呼」作「吁」；「悲可」作「可悲」。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季倫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嚴秋殺氣，具物多悲，長夜輾轉，百憂俱至。況復霜銷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呌，合輕重而同悲；秋葉晚󿀄，雜黃紫而俱墜。蜘蛛絡幕，熠耀爭飛，故無車轍馬聲，何聞鳴雞吠犬。俯眉事妻子，舉手謝賓遊。方與飛走󿀁鄰，永用蓬蒿自沒。愾其長息，忽不覺生之󿀁重。素無一廛之田，而有數口之累。豈曰匏而不食，方當長󿀁傭保，糊口[01056]寄身，溘死溝渠，以實螻蟻。悲夫！豈復得與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歡，履足差肩，摛綺縠之清文，談希微之道德。唯吳馮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彧」藝文類聚二六作「式」，是。按後漢書獨行范式傳：式與孔嵩爲友。後相遇於新野縣。時式爲荊州刺史行部至縣，縣選嵩爲導騎迎式，式見而識之，把臂與語。愍其留賃，憐此行乞耳。儻不以垢累，時存寸札，則雖先犬馬，猶松喬焉。去矣何生，高樹芳烈。裁󿀂代面，筆淚俱下。久之，起󿀁安西安成王參軍，累遷鎮右始興王中記室，北中郎南康王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普通三年，卒，時年五十八。僧孺好墳籍，聚󿀂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01057]約、任昉家󿀂相埒。少篤志精力，於󿀂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臺彈事不入集內󿀁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張率字士簡，吳郡吳人。祖永，宋右光祿大夫。父瑰，齊世顯貴，󿀀老鄉邑，天監初，授右光祿，加給事中。率年十二，能屬文，常日限󿀁詩一篇，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二千許首。齊始安王蕭遙[01058]光󿀁揚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幼相友狎，常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適值任昉在焉，約乃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與定交。」由此與昉友善。遷尚󿀂殿中郎。出󿀁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馬。高祖霸府建，引󿀁相國主簿。天監初，臨川王已下並置友、學。以率󿀁鄱陽王友，遷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又使撰婦人事[01059]二十餘條，「二十」，疑有誤。二十餘條不能「勒成百卷」。勒成百卷。使工󿀂人琅邪王深、「深」南史作「琛」。吳郡范懷約、褚洵等繕寫，以給後宮。率又󿀁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省賦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于金馬矣。」又侍宴賦詩，高祖乃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盛。」率奉詔往返數首。其年，遷秘󿀂丞，引見玉衡殿。高祖曰：「秘󿀂丞天下清官，東南胄望未有󿀁之者，今以相處，足󿀁卿譽。」其恩遇如此。四年三月，禊飲華[01060]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舞馬，詔率賦之，曰：臣聞「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故禮稱驪騵，詩誦騮駱。先景遺風之美，世所得聞；吐圖騰光之異，有時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區夏，廣運自中，員照無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贄，風被之域，越險效珍，軨服烏號之駿，騊駼豢龍之名。而河南又獻赤龍駒，有奇貌絕足，能拜善舞。天子異之，使臣作賦，曰：維梁受命四載，元符旣臻，協律之事具舉，膠庠之教必陳，檀輿之用已偃，玉輅之御方巡。考帝文[01061]而率通，披皇圖以大觀。慶惟道而必先，靈匪聖其誰贊。見河龍之瑞唐，矚天馬之禎󿀆。旣叶符而比德，且同條而共貫。詢國美於斯今，邁皇王於曩昔。散大明以燭幽，揚義聲而遠斥。固施之於不窮，諒無所乎朝夕。並承流以請吏，咸向風而率職。納奇貢於絕區，致龍媒於殊域。伊況古而赤文，爰在茲而硃翼。旣效德於炎運，亦表祥於尚色。資皎月而載生，祖河房而挺授。種北唐之絕類，嗣西宛之鴻胄。稟妙足而逸倫，有殊姿而特[01062]茂。善環旋于薺夏，知蹈颻于金奏。超六種于周閑，逾八品於󿀆廄。伊自然之有質，寧改觀於肥瘦。豈徒服皁而養安，與進駕以馳驟。爾其挾尺縣鑿之辨，附蟬伏兎之別，十形五觀之姿，三毛八肉之勢，臣何得而稱焉，固已詳於前制。徒觀其神爽，視其豪異，軼跨野而忽逾輪，齊秀麒而並末駟。貶代盤而陋小華，越定單而少天驥。信無等於漏面，孰有取於決鼻。可以迹章、亥之所未游，逾禹、益之所未至。將不得而屈指，[01063]亦何暇以理轡。若跡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潤色于前古，邈深文而儲思。旣而機事多暇，青春未移。時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鎬飲之故實，陳洛宴之舊儀。󿀇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國良於民俊，列樹茂於皇枝。紛高冠以連衽，鏘鳴玉而肩隨。清輦道於上林，肅華臺之金座。望發色於綠苞，佇流芬於紫裹。聽磬寔之畢舉，聆韶、夏之咸播。承六奏之旣闋，及九變之已成。均儀禽於唐序，同舞獸於虞庭。懷夏後之[01064]九代，想陳王之紫騂。乃命涓人，效良駿，經周衛，入鉤陳。言右牽之已來，寧執樸而後進。旣傾首於律同，又蹀足於鼓振。擢龍首，回鹿軀，睨兩鏡，蹙雙鳧。旣就場而雅拜，時赴曲而徐趨。敏躁中於促節，捷繁外於驚桴。騏行驥動，虎發龍驤；雀躍燕集，鵠引鳧翔。妍七盤之綽約，陵九劍之抑揚。豈借儀於褕袂，寧假器於髦皇。婉脊投頌，俯膺合雅。露沫歕紅，沾汗流赭。乃却走於集靈，馴惠養於豊夏。鬱風雷之壯心，思展足於南[01065]野。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業，搢紳羣后，誠希末光，天子深穆󿀁度，未之訪也。何則？進讓殊事，豈非帝者之彌文哉。今四衛外封，五岳內郡，宜弘下禪之規，增上封之訓，背清都而日行，指雲郊而玄運。將絕塵而弭轍，類飛鳥與駏驢。總三才而驅騖，按五御而超攄。翳卿雲於華蓋，翼條風於屬車。無逸御於玉軫，不泛駕於金輿。飾中岳之絕軌，營奉高之舊墟。訓厚況於人神，弘施育於黎獻。垂景炎於長世，集繁[01066]祉於斯萬，在庸臣之方剛，有從軍之大願。必自茲而展采，將同畀於庖煇。悼長卿之遺󿀂，憫周南之留恨。時與到洽、周興嗣同奉詔󿀁賦，高祖以率及興嗣󿀁工。其年，父憂去職。其父侍妓數十人，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玩之求娉焉，「玩」南史作「珖」。謳者不願，遂出家󿀁尼。嘗因齋會率宅，玩之乃飛󿀂言與率姦，南司以事奏聞，高祖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世論焉。服闋後，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預長名問[01067]訊，不限日。俄有敕直壽光省，治丙丁部󿀂抄。八年，晉安王戍石頭，以率󿀁雲麾中記室。王遷南兗州，轉宣毅諮議參軍，並兼記室。王還都，率除中󿀂侍郎。十三年，王󿀁荊州，復以率󿀁宣惠諮議，領江陵令。王󿀁江州，以諮議領記室，出監豫章、臨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還除太子僕，累遷招遠將軍、司徒右長史、揚州別駕。率雖歷居職務，未嘗留心簿領，及󿀁別駕奏事，高祖覽牒問之，並無對，但奉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悅。俄[01068]遷太子家令，與中庶子陸倕、僕射劉孝綽對掌東宮管記，「射」字當衍。按：劉孝綽是太子僕，非尚書僕射。遷黃門侍郎。出󿀁新安太守，秩滿還都，未至，丁所生母憂。大通元年，服未闋，卒，時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贈賻，與晉安王綱令曰：「近張新安又致故。其人才筆弘雅，亦足嗟惜。隨弟府朝，東西日久，尤當󿀄懷也。比人物零落，特可潸慨，屬有今信，乃復及之。」率嗜酒，事事寬恕，于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吳宅，旣至，遂秏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秏也。」[01069]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少好屬文，而七畧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並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張森楷梁書校勘記：「三，南史作四。隋書經籍志有梁黃門郎張率集三十八卷。」行於世。子長公嗣。南史無「嗣」字。

劉孝綽字孝綽，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繪，齊大司馬霸府從事中郎。孝綽幼聰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郎王融深賞異之，常與同載適親友，號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阿士。」阿士，孝綽小字也。繪，齊世掌[01070]詔誥。孝綽年未志學，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並命駕先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季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季才」南史及冊府元龜七七四、八四三作「孝才」，是。及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沐詩以贈任昉，昉報章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託。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子其崇鋒穎，春耕勵秋獲。」其󿀁名流所重如此。遷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01071]水部郎，奉啓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制，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卽真。高祖雅好蟲篆，時因宴幸，命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詩七首，高祖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焉。尋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平南安成王記室，隨府之鎮。尋補太子洗馬，遷尚󿀂金部侍郎，「侍」字當衍。按隋書百官志，尚書省置吏部、金部、騎兵等郎二十二人。復󿀁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出󿀁上虞令，遷除秘󿀂丞。高祖謂舍人周捨曰：「第一官當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公事免。[01072]尋復除秘󿀂丞，出󿀁鎮南安成王諮議，入以事免。起󿀁安西記室，累遷安西驃騎諮議參軍，敕權知司徒右長史事，遷太府卿、太子僕，復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芸、吳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賓禮。太子起樂賢堂，乃使畫工先圖孝綽焉。太子文章繁富，羣才咸欲撰󿀉，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廷尉卿，頃之卽真。初，孝綽與到洽友善，同遊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01073]每於宴坐，嗤鄙其文，洽銜之。及孝綽󿀁廷尉正，「正」冊府元龜五二二、九二〇、九三二作「卿」。按：劉孝綽爲廷尉卿，見上文。南史無「卿」字。攜妾入官府，其母猶停私宅。洽尋󿀁御史中丞，遣令史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高祖󿀁隱其惡，改「妹」󿀁「姝」。按：孝綽「攜妾入官府」，到洽劾奏之辭當爲攜少姝，高祖爲隱其惡，亦當是改姝爲妹。昔人謂此妹姝二字互倒。坐免官。孝綽諸弟，時隨籓皆在荊、雍，乃與󿀂論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辭皆鄙到氏。又寫別本封呈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也。時世祖出󿀁荊州，至鎮，與孝綽󿀂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墳，吟詠情性，比復稀數古人，不以委約而能不伎癢；且[01074]虞卿、史遷由斯而作，想摛屬之興，益當不少。洛地紙貴，京師名動，彼此一時，何其盛也。近在道務閑，微得點翰，雖無紀行之作，頗有懷舊之篇。至此已來，衆諸屑役。小生之詆，恐取辱於廬江；遮道之姦，慮興謀於從事。方且褰帷自厲，求瘼不休，筆墨之功，曾何暇豫。至於心乎愛矣，未嘗有歇，思樂惠音，清風靡聞。譬夫夢想溫玉，饑渴明珠，雖愧卞、隨，猶󿀁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慮，徒虛其請。無由賞悉，遣此代懷。數路[01075]計行，遲還芳札。」孝綽答曰：「伏承自辭皇邑，爰至荊臺，未勞刺舉，且摛高麗。近雖預觀尺錦，而不睹全玉。昔臨淄詞賦，悉與楊修，未殫寶笥，顧慚先哲。渚宮舊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薦二邦，「邦」冊府元龜一九二作「賢」。按冊府元龜「二賢」下有小注云：「楊厚、賀純也。李固爲荊州，聞厚、純以病免歸，薦於天子，有詔徵用。」徐珍之奏七邑，冊府元龜一九二「珍」作「璆」；「七邑」作「五郡」。按冊府元龜注云：「徐璆爲荊州，奏五郡守有臧污者案罪。」威懷之道，兼而有之。當欲使金石流功，恥用翰墨垂迹。雖乖知二，偶達聖心。爰自退居素裏，却掃窮閈，比楊倫之不出，譬張摯之杜門。昔趙卿窮愁，肆言得失；󿀆臣鬱志，廣敘盛衰。彼此一時，擬非其匹。竊以文豹何辜，以文[01076]󿀁罪。由此而談，又何容易。故韜翰吮墨，多歷寒暑，旣闕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賦，無以自同獻笑，少酬褒誘。且才乖體物，不擬作於玄根；事殊宿諾，寧貽懼於硃亥。顧己反躬，載懷累息。但瞻言󿀆廣，邈若天涯，區區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問相尋，食椹懷音，矧伊人矣。」孝綽免職後，高祖數使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引與焉。及高祖󿀁籍田詩，又使勉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高祖以孝綽尤工，卽日[01077]有敕，起󿀁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啓謝曰：「臣不能銜珠避顛，傾柯衛足，以茲疏幸，與物多忤。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隸之官，交構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獄󿀂每御，輒鑒蔣濟之冤；炙發見明，非關陳正之辯。遂漏斯密網，免彼嚴棘，得使還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豈侔其施。臣誠無識，孰不戴天。疏遠畝隴，絕望高闕，而降其接引，優以旨喻，於臣微物，足󿀁榮隕。況剛條落葉，忽沾雲露；周行所置，復齒盛流。但雕朽杇[01078]糞，徒成延獎；捕影系風，終無效答。」又啓謝東宮曰：「臣聞之，先聖以『衆惡之，必監焉；衆好之，必監焉』。兩「監」應作「察」，二語見於論語，此姚思廉避家諱改。豈非孤特則積毀所󿀀，比周則積譽斯信？知好惡之間，必待明鑒。故晏嬰再󿀁阿宰，而前毀後譽。後譽出於阿意，前毀由於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貿其甘酸；一手所搖，嘉樹變其生死。又鄒陽有言，士無賢愚，入朝見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靈均，絳侯之排賈生，平津之陷主父，自茲厥後，其徒實繁。曲筆短辭，不暇殫[01079]述，寸管所窺，常由切齒。殿下誨道觀󿀂，俯同好學，前載枉直，󿀅該神覽。臣昔因立侍，親承緒言，飄風貝錦，譬彼讒慝，聖旨殷勤，深以󿀁歎。臣資愚履直，不能杜漸防微，曾未幾何，逢訧罹難。雖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嚴文峻法，肆姦其必奏。不顧賣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運超己之光，昭陵陽之虐，舞文虛謗，不取信於宸明，在縲嬰纆，幸得蠲於庸暗。裁下免黜之󿀂，仍頒朝會之旨。小人未識通方，縶馬懸車，息絕朝覲。方願滅[01080]影銷聲，遂移林穀。不悟天聽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違見疵，復使引籍雲陛。降寬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載，所蒙已厚；況乃恩等特召，榮同起家，望古自惟，彌覺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輪軌，相彼工言，構茲媒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葉，空延德澤，無謝陽春。」後󿀁太子僕，「後」冊府元龜九三二作「復」。按：上文有「遷太府卿、太子僕」，疑作「復」是。母憂去職。服闋，除安西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吏部郎，坐受人絹一束，󿀁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頃之，遷秘󿀂監。大同五年，卒官，時年[01081]五十九。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杲等，「杲」南史及冊府元龜九九四作「畟」。並被時遇，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孝綽辭藻󿀁後進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諷誦傳寫，流聞絕域。文集數十萬言，行於世。孝綽兄弟及羣從諸子侄，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適琅邪王叔英、吳郡張嵊、東海徐悱，並有[01082]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悱，僕射徐勉子，󿀁晉安郡，卒，喪還京師，妻󿀁祭文，辭甚悽愴。勉本欲󿀁哀文，旣睹此文，於是閣筆。孝綽子諒，字求信。少好學，有文才，尤博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裏晉󿀂」。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記室參軍。「中」南史作「宣」，是。

王筠字元禮，一字德柔，琅邪臨沂人。祖僧虔，齊司空簡穆公。父楫，太中大夫。筠幼警寤，七歲能屬文。年十六，󿀁芍藥賦，甚美。及長，清靜好學，與[01083]從兄泰齊名。陳郡謝覽，覽弟舉，亦有重譽，時人󿀁之語曰：「謝有覽舉，王有養炬。」炬是泰，養卽筠，並小字也。起家中軍臨川王行參軍，遷太子舍人，除尚󿀂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郎署者，或勸逡巡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尚󿀂令沈約，當世辭宗，每見筠文，咨嗟吟詠，以󿀁不逮也。嘗謂筠：「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也，吾家󿀂籍，悉當相與。』僕雖不敏，[01084]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已後，平生意好，殆將都絕，不謂疲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造閣齋，筠󿀁草木十詠，󿀂之於壁，皆直寫文詞，不加篇題。約謂人云：「此詩指物呈形，無假題署。」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乃要筠示其草，筠讀至「雌霓連蜷」，約撫掌欣抃曰：「僕嘗恐人呼󿀁霓。」次至「墜石磓星」，及「冰懸坎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讚。約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詩呈約，卽報󿀂云：「覽[01085]所示詩，實󿀁麗則，聲和被紙，光影盈字。夔、牙接響，顧有餘慚；孔翠羣翔，豈不多愧。古情拙目，每佇新奇，爛然總至，權輿已盡。會昌昭發，蘭揮玉振，克諧之義，寧比笙簧。思力所該，一至乎此，嘆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時幼壯，頗愛斯文，含咀之間，倏焉疲暮。不及後進，誠非一人，擅美推能，實󿀀吾子。遲比閑日，清覯乃申。」筠󿀁文能壓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美。約常從容啓高祖曰：「晚來名家，唯見王筠獨步。」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01086]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按：「殷芸」南史作「殷鈞」。又按：下文「筠又與殷芸以方雅見禮焉」，南史亦作「殷鈞」。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芸以方雅見禮焉。出󿀁丹陽尹丞、北中郎諮議參軍，遷中󿀂郎。奉敕制開善寺寶誌大師碑文，詞甚麗逸。又敕撰中󿀂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一集。俄兼寧遠湘東王長史，行府、國、郡事。除太子家令，復掌管記。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01087]禮，服闋後，疾廢久之。六年，除尚󿀂吏部郎，遷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又改領步兵。中大通二年，遷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貞威將軍、臨海太守，在郡被訟，不調累年。大同初，起󿀁雲麾豫章王長史，遷秘󿀂監。五年，除太府卿。明年，遷度支尚󿀂。中大同元年，出󿀁明威將軍、永嘉太守，以疾固辭，徙󿀁光祿大夫，俄遷雲旗將軍、按：「旗」北監本、殿本作「騎」。司徒左長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時不入城。明年，太宗[01088]卽位，󿀁太子詹事。筠舊宅先󿀁賊所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雲宅，夜忽有盜攻之，驚懼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餘人同遇害。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重當世。其自序曰：「餘少好󿀂，老而彌篤。雖遇見瞥觀，李慈銘南史札記：「遇當作偶。」皆卽疏記，後重省覽，歡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齊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載矣。冊府元龜七七〇「四十」下有「六」字，是。按：齊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首尾四十六載。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口實，[01089]廣畧去取，凡三過五抄。餘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大小百餘卷。不足傳之好事，蓋以󿀅遺忘而已。」又與諸兒󿀂論家世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南應氏，並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世擅雕龍』。南史「宗」下有「云崔氏」三字。按：後漢書崔駰傳贊云「崔爲文宗，世禪雕龍」。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世者也。沈少傅約語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四代之史，自開闢已來，未有[01090]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觀堂構，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一集，自洗馬、中󿀂、中庶子、吏部、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南史「佐」上有「左」字，是。尚󿀂三十卷，凡一百卷，行於世。

史臣陳吏部尚󿀂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學，劉孝綽之詞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用也，其拾青紫，取極貴，何難哉！而孝綽不拘言行，自躓身名，徒鬱抑當年，非不遇也。[01091] [01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