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群英像
宋嘉定五年,黃度作晉元帝新廟於石頭東,兩廡設禮樂群英三十六人像,葉適為之記。按三十六人為:王公導,字茂弘;謝公安,字安石;劉公琨,字越石;祖公逖,字士雅;顧公榮,字彥先;賀公循,字彥先;紀公瞻,字思遠;鄧公攸,字伯道;周公訪,字士達;應公詹,字思遠;戴公淵,字若思;周公顗,字伯仁;司馬公承,字敬才;卞公壼,字望之;郗公鑒,字道徽;陶公侃,字士行;溫公嶠,字太真;庾公亮,字元規;劉公超,字世瑜;鍾公雅,字彥冑;桓公彝,字茂倫;陸公曄,字士光;孔公瑜,字敬康;孔公坦,字君平;何公充,字次道;蔡公謨,字道明;顏公含,字弘都;孫公綽,字興公;王公羲之,字逸少;王公述,字懷祖;王公彪之,字叔虎;王公坦之,字文度;桓公沖,字幼子;謝公石,字石奴;謝公玄,字幼度;陶公潛,字元亮。
歌章色
教坊頓仁,曾於正德中隨駕至北京,工于音律,于中原音韻、瓊林雅韻,終年不去手,於開口閉口,與四聲陰陽字皆不誤。常雲:南曲中如「雨歇梅花」,呂蒙正內「紅妝豔質」,王祥內「夏日炎炎」,殺狗內「幹紅百翠」,此等謂之慢詞,教坊不隸。琵琶箏色,乃歌章色所肄習者。南京教坊歌章色久無人,此曲都不傳矣。何柘湖嘗令仁以伯喈一二曲教弦索,仁雲:伯喈曲,某都唱得,但此等皆是後人依腔按字打將出來,正如善吹笛管者,聽人唱曲,依腔吹出,謂之唱調。然不按譜終不入律,況弦索九宮之曲,或用滾弦、花和、大和、釤弦,皆有定則,故新曲要度入亦易。若南九宮原不入調,間有之,只是小令。苟大套數,既無定則可依,而以意彈出,如何得是?且笛管稍長短,其聲便可就板;弦索若多一彈或少一彈,則行板矣。其可率意為之哉!
查八十琵琶
王亮卿,徽州人,能詩。入試留都,聞查八十在上河,往訪之,相期於伎館,欲聽其琵琶。查曰:「妓人琵琶,吾一掃即四弦俱絕,須攜我串用者以往。」亮卿設酒于舊院楊家,楊家世以琵琶鳴。酒半,查取琵琶彈之,有一妓女占板,甫一二段,其家有瞽嫗最知音,連使人來言:「此官人琵琶,與尋常不同,汝占板俱不是。」半曲,使女子扶掖而出,問查來歷,查雲:「我正陽鍾秀之弟子也。」嫗舊與秀之相與,與查相持而泣,留連不忍別。
苦竹君
友人張玄度,名振英,雋才也。為諸生有聲,神鮮標令,飄然人外。家四壁而室內左圖右史,焚香掃地秩如也,研匣筆格,楚楚皆有致。窗下雜植花卉杞菊,倚而嘯詠,自謂不減古人。興發輒複豪舉高歌,一引數十觴不惓。詩多溪刻,好林和靖、孫太初之為人,每摹而效之。字法李北海雲麾將軍碑,得其遒佚。後以酒成疾而卒。間於隙地種竹數十竿,因號苦竹君,蓋以張廌自況也。嘗與余唱和,見余修褉閣稿,標其佳句賞鑒之,至今猶感其意。餘嘗箴君韶年而詩好作苦語,乃未四十而沒,豈其兆邪?遺墨猶存,而清音靡嗣,悲夫!
前記異聞【一百則。以皆金陵之事,故存之。】
吳桓王時,金陵雨五穀于貧民家,富者則不雨。
吳孫皓天紀中,建康有鬼目菜生黃狗家,乂有菜生平家,按圖以為瑞,封狗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綬。
晉泰始後,中國相尚用胡床、貊盤,及為羌煮貊灸。
王曇首家世居馬糞裏,世號「馬糞諸王」。
晉時有徐景于宣陽門外得一錦麝袱,至家開視,有蟲如蟬,五色,後兩足各綴一五銖錢。
王僧辨嘗為荊南,得橘一蔕三十子,以獻梁元帝。
宋大明五年,廣郡獻白孔雀,以為中瑞。
宋世納後,納采、問名、納吉、請期迎,皆用白雁、白羊各一頭,酒米各十二斛。納征諸物外有虎皮二枚。泰始中,又議加豹、熊羆皮各二枚。
宋、齊間,扶南等國獻赤白鸚鵡者凡四五。又有青蟲,不知何物。
泰始二年、六年【泰始二年六年 「二年」原脫,據萬曆本補。】,獻四眼龜、六眼龜、八眼龜。
宋孝武大明三年,廣州獻三角水牛。七年,永平郡獻三角羊。
宋元嘉中有嘉禾,一莖九穗。
宋元嘉中,華林園中荷花二花一蔕者,凡六七見。
王獻之嘗寫晉元帝廟祝文版,墨入木八分。
王浚伐吳,戰艦長二百四十步,上起走馬樓。舟船之盛,自古莫比。
晉元帝大興初,有女人陰在腹上,當齊下,性淫而不產。
義熙中,豫章人有兩陽道,重累而生。
卞壼死蘇峻之難,後盜發其墓,見壼鬢髮蒼白,面色如生,兩手皆拳,甲穿於手背。
謝靈運有逸才,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數人。民間謠曰:「四人挈衣裾,三人捉坐席。」
張僧繇于金陵安樂寺畫四龍不點晴。人問之,答曰:「點則飛去。」人以為虛誕,固請點之,頃刻震霆,二龍乘雲騰上,其二不點者猶在。
宋元嘉中,民間婦人結髮者,三分發,抽其鬟直向上,謂之「飛天紒」。
梁武帝酷好佛法,性多含恕【性多含恕 「含」原作「舍」,據萬曆本改。】,天下貢獻綾羅錦綺不令織鳥獸之形,恐裁剪之時,有生物之意也。
宋明帝借張永南苑三百年,敕雲期畢便申。
齊永明九年,秣陵安明寺有古樹,伐以為薪,木自然有「法大德」三字。
齊王奐二子融、琛,同是殷夫人四月二日孿生,又以四月二日同刑於都市。
宋明帝嗜鱁(魚夷),以蜜漬之,一頓食數盂。鱁(魚夷)乃烏賊魚腸也。又噉肥豬肉至二百臠。
宋元嘉中,吳興東遷孟慧度婢蠻與狗通好,如夫妻彌年。又明帝初,有狗與女人交,三日不分離。
沈約家藏十二萬卷,然心僻惡,聞人一善,如萬箭攢心。
沈約謝始安王賜茯苓一枚,重十二斤八兩,有啟。
梁武帝于鐘山造一佛像,長一丈七尺,每量輒餘二尺,遞量之至二丈七尺,而望之高大如初。
姚泓將妻子降于劉裕,裕斬之于建康市,百里之內,草皆焦而死。唐小說載泓遯去得仙,與衡山僧語。
顏含兄畿,服藥過多遂死,已而複生,終歲偃臥。有須以夢托之,含棄官侍兄疾十三年。
郗超有曠世之度,每有寒素後進,力引拔之。超死日,為作誄者四千餘人。
周興嗣為梁散騎常侍,聰明多才思。武帝出千言無章句,令嗣次之,因成千字文。而兩目俱喪,及死,開視之,心如掬燥泥。【此出獨異志,與劉賓客嘉話不同。】
宋前廢帝母太后病危篤,呼之不肯往,曰:「病人間多鬼,可畏,那可往!」
東昏為潘妃造殿,未施梁桷,便於地畫之,但求宏麗,不知精密。工匠自夜迨曉,猶不副速,剔取諸寺佛殿藻井、人、騎獸以充足之,山石皆塗以采色。當暑種樹,朝種夕死,死而復種,卒無一生。
梁元帝徐妃無寵,帝眇一目。帝間至妃所【帝間至妃所 「所」原作「許」,據萬曆本改。】,妃預作半面妝待之。
東昏因潘妃所生女百日而亡,身服斬衰,蔬膳積旬。左右直長奄豎王寶孫諸人共營肴羞,雲為天子解菜。
東昏于閱武堂置市賣酒,潘妃為市令,東昏小有過失,妃輒笞決之。因敕虎賁威儀,不得進大荊子實中荻。
齊郁林王侍祖武帝疾,比危篤,私與妃何氏,中央作一大「喜」字,又作三十六小「喜」字繞之。
宋明帝多忌諱,以「騧」字似「禍」字,遂改為馬邊焉。
宋前廢帝為山陰公主立面首,左右三十人。
齊郁林王即位。每見錢曰:「我昔思汝,一個不得,今日得用汝未!」
郁林與諸不逞大小諸寶器,以相擊剖,破碎之以為笑樂。
齊武帝時有小史姓皇名太子,帝易名為犬子。
東昏永元元年七月,淮水變赤如血。
永元三年七月,龍鬥于建康,淮水激五裏。
齊明帝崩,太中大夫羊闡入臨,無發,號慟俯仰,幘遂脫地,帝輟哭大笑。
東昏置射雉場二百十六處。
東昏有筋力,牽弓至三斛五鬥,白虎幢七丈五尺齒上擔之,折齒不倦。
東昏每出,不欲人見之,驅斥百姓,唯置空宅,縣幔為高障,置人防守,謂之「屏除」。魏興太守王敬賓新死未斂,家人被驅不得留視,及家人還,鼠食兩眼都盡。
東昏侯潘妃琥珀釧,直一百七十萬。
梁臨川王寵姬江無畏寶屧,直千萬。
東昏于諸樓閣壁上畫男女私褻之像。按前此有廣川王海陽,坐畫屋為男女臝交接,置酒請諸父姊妹飲,令仰視畫,及它罪廢。
中大通元年,太清元年,帝兩幸同泰寺,捨身為奴。群臣以錢一億萬,奉贖皇帝菩薩,僧眾默許。陳高祖永定二年五月辛酉,幸大莊嚴寺捨身,群臣表請還宮。
梁武末年,都下用錢,每陌皆除其九。元帝江陵每陌又除六文。時以為陽九百六之占。
太建十四年陳後主即位,江水色赤如血。
隋文帝問監者陳叔寶所嗜,對曰:「嗜驢肉。」問飲酒多少,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
宋吳郡婦人韓蘭英有文辭,孝武時獻中興賦,被賞入宮。明帝用為宮中職僚,齊武帝以為博士,教六宮學,呼為韓公。
沈約宋樂志,凡「歌」字皆作「哥」字。
晉納後六禮之文,皆稱皇帝咨,後家稱糞土臣某頓首稽首再拜以答。又宋時刺史二千石,拜詔除辭關板,文雲某官糞土臣某甲。
梁武帝丁貴人,生有赤痣,在左臂,又體多疣子。及帝鎮樊城納之,並失所在。
元帝徐妃時有賀徽者美色,妃要之於普賢尼寺,白角枕為詩相贈答。
陳宣武章後美容儀,手爪長五寸,色並紅白,每有期功之服,則一爪先折。宣帝柳後身長七尺二寸,手垂過膝。後主張貴妃發長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鑒。
宋文帝即位後,皇后生元兇劭。自前代惟殷帝乙踐祚,正妃生紂,至劭,二人而已。
宋前廢帝號明帝為「豬王」,建安王休仁為「殺王」,山陽王休佑為「賊王」,東海王褘為「驢王」。
宣陽門,民間謂之「白門」。宋明帝甚諱之,江謐常誤犯,帝變色曰:「白汝家門!」
宋明帝奢費過度,每所造制,必為正禦三十,副禦、次副又各三十,須一物輒造九十枚。
宋孝武至殷貴妃墓,謂劉德願曰:「卿哭貴妃若悲,當加厚賞。」德願應聲便號慟,撫膺擗踴,涕泗交流。上甚悅,以為豫州刺史。
侯景篡位,令飾朱雀門。有白頭烏萬計集於門樓。
徐聿之為元兇所害,子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願有子。自床投地者亡算,又以擣衣杵春其腰,並服墮胎藥,胎更堅。及生,故小字遺奴。
晉納後六禮,版長尺二寸,以應十二月;博四寸,以象四時;厚八分,以應八節,皆真。後家答鮫腳之。
魏太武攻盱眙,臧質為將軍北救。太武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
王融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為一集。
王偃尚宋武帝女吳興公主,常裸偃縛諸庭樹,時天夜雪,噤凍久之,偃兄恢排閣詬主,乃免。
何澗為文惠太子作楊畔歌,辭甚側麗。歌曲即楊叛兒,一作楊婆兒。
齊高帝好水引餅,何偃嘗供上焉。
東昏潘玉兒有國色。齊亡,軍主田安啟梁武帝求為婦。玉兒泣曰:「昔者見遇時主,今豈下匹非類!死而後已,義不受辱。」既見縊,絜美如生,輿出,尉吏俱行非禮。
陳後主宮娃七寶束帶,至宋猶在潤州蘇氏家。
沈約腰有紫痣。徐陵目有青精。
江泌衣敝虱多,綿裹置壁上,恐虱饑死,乃複置衣中。數日間,終身無複虱。
張嘉貞嘗于貴人家見梁昭明太子脛骨,微紅而潤澤。【此出尚故實。又賓客嘉話作劉夢得。】
江甯縣寺有晉長明燈,歲久,火色變青而不熱。隋文帝平陳,已訝其古,至唐猶在。
南唐烈祖稅嚴。嘗旱,伶人申漸高侍側,祖曰:「聞四郊乃多雨。」漸高遽曰:「雨懼抽稅,不敢入城。」
元宗母宋太后一日失去,不知所在。數日後訪得之,在方山寶華宮。
後主佞佛禮拜,額生疣贅,行坐手常結印。為僧寺手削籌,於面上試之。
韓熙載家多妓樂,後主密令顧閎中就其會客時寫之,為韓熙載夜宴圖,圖中有賓客調其姬人者。煙雲過眼又有周文矩圖此事。
南唐一詩僧賦中秋月,雲「此夜一輪滿」,至來秋方得下句,雲「清光何處無」。喜躍,半夜起,撞寺鍾,城人盡驚。後主擒而訊之,具道其事,得釋。
南唐元宗溧文桑樹中生一木人,長六寸,如僧狀,右袒左跪,衣履皆,其色如純漆可鑒,謂之須菩提。成帝永始元年,河南街郵樗樹生枝如人。哀帝建平三年,汝南有樹生枝如人。靈帝熹平中亦兩見。
烈祖受禪,舊唐有某禦者來金陵。於是宴設有中朝承平遺風,長食有鷺鷥餅、天喜餅、駝蹄餤、春分餤、蜜雲餅、鐺糟炙、瓏璁餤、紅頭簽、五色餛飩、子母饅頭。馮權給使元宗于太子官,元宗常曰:「我富貴之日,為爾置銀靴焉。」保大中賜權銀三十斤,以代銀靴。權遂命工鍜靴穿焉。
南唐陳繼自江甯尹拜少傅致仕。自荷鋤理小國成畦,以真珠百千餘顆【以真珠百千餘顆 「百千」二字原闕,據萬曆本補。】,若種蔬狀,布土壤間,記顆俯拾,周而復始,以此為樂【以此為樂 「以此」二字原闕,據萬曆本補。】。
盧郢姊為徐鉉婦,鉉嘗受後主命撰文,累日未就。郢曰:「當試為君抒思。」適庭下有石,千夫不得舉,郢戲取弄之,有頃,索酒頓飲數升,複弄如初。忽顧筆吏,口占使,不易一字,鉉服其工。
後主大周後創為高髻纖裳,及首翹鬢朵之妝,人皆效之。
孫忌,一名晟,口吃,初與人接,不能道寒暄。坐定,辭辯鋒起。
後主大周後,元宗嘗因其上壽,賜以燒槽琵琶,後將卒,以此並玉臂釧留別後主。後主以後生平所愛金屑檀槽琵琶附葬。
後主為小周後於花間作亭,窮極雕鏤,而狹迫僅容二人,與後同處其中。
後主時,僧尼犯淫者,有司請追還俗。後主曰:「僧尼犯淫,使其冠,乃是遂其所欲,姑令禮佛自懺。」
沈存中曾于建康見發六朝墓,得玉臂釵,兩頭施宛轉,可以屈伸令圓,僅於元縫為九龍繞之,功侔鬼神。
王荊公乘驢入鐘山,時與路傍村媼語。一日,媼以麻數縷詒荊公曰:「煩相公與相婆。」
秦檜當國,有執政出守建康,為諂媚,每發必寫百幅,擇而用之。
三藏塔
餘嘗至大報恩寺,登三藏殿后廊,有小塔,雲是唐玄奘葬處。私臆謂三藏自在長安慈恩,以何因緣,複過江表?乃考晉隆安中,延致鳩摩羅什施寺賜額法王,尊為三藏國師,寺名白塔,後併入報恩【後併入報恩 「入」原作「八」,據萬曆本改。】。疑此是三藏舊塔院,誤認為唐之玄奘耳。頃檢金陵新志雲:白塔在寺東,即葬唐三藏大遍覺玄奘大法師頂骨之所,金陵僧可政宋端拱元年得于長安終南山紫閣寺,俗名白塔。於是始灼然知為唐之三藏。惜所謂塔記,無從可考,梵剎志亦兩存其說而未詳。且既雲石塔唐時建,又雲宋天禧寺僧可政云云,恐誤。
長幹塔
掘之,入一丈長幹寺舊有阿育王塔。梁大同三年,高祖改造,出舊塔下舍利及爪發,發青紺色,眾僧以手伸之,隨手長短,放之則屈為蠡形。始吳時有尼居此地,為小精舍,孫綝尋毀除之,塔亦同泯。吳平後,諸道人複于舊處建立焉。中宗渡江,更修飾之。至簡文咸安中,使沙門安法師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顯繼而修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輪及承露。其後西河離石縣有胡人劉薩何遇疾暴亡,而心下猶暖,不敢便殯,經七日更蘇,說雲:有兩吏見至十八地獄,隨報重輕,受諸苦毒。見觀世音語雲:「汝緣未盡,若得活,可作沙門。洛下、齊城、丹陽、會稽並有阿育王塔,可往禮拜,則不復地獄。」因此出家遊行禮塔,至丹陽,未知塔處,乃登越城,望見長幹裏有異氣色,因就禮拜,果見阿育王塔所放光明。由是定知有舍利,乃集【入一丈 「入」原作「八」,據萬曆本改。】,並感應舍利投進,有詔複為寺,即其表見之地建塔,賜號聖感舍利塔。天禧元年,改名天禧寺。元至順初,賜金修塔,塔完之日,天花如雨,祥光如練滿空者數日。國朝永樂中,即其地重建大報恩寺,塔高九層,純用琉璃為之,其工麗甲古今佛剎矣。第不知塔中舍利仍是阿育王塔中所函否?舊曾以問寺僧,無能詳者。,得三石碑,中一碑有鐵函,函中有銀函,銀函中有金函,盛三舍利及爪發各一枚,長數尺。即遷舍利近北,對簡文所造塔,建一層塔。十六年,沙門僧尚加為三層,即梁高祖所開者也。至南唐時,廢寺為營廬。久之,舍利數表見感應。祥符中僧可政狀其
長幹寺金像
實:晉咸和中,丹陽尹高悝行至張侯稿,見浦中五色光長數尺,令人於光處掊視之,得金像,未有光趺,乃下車載像還。至長幹巷首,牛不肯進,乃令禦人任牛所之,牛徑牽車至寺,因留像付寺僧。每至中夜,常放光明,又聞空中有金石響。經一載,捕魚人張系世於海口,忽見銅花趺浮出水上,取送縣,縣以送台,乃施像足,宛然合會。簡文咸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采珠投水,於底得佛光豔,交州押送台,以施像,又合會焉。曆三十年,光趺始具。隋文帝徙入長安。
長幹
金陵新志:長幹是秣陵縣東裏巷名。江東謂山之間曰「幹」。建康南五裏有山岡,其間平地,庶民雜居,有大長幹、小長幹、東長幹,並是地名。小長幹在瓦官寺南,巷西頭出大江,梁初起長幹寺。按是時瓦官寺在淮水南城外,不與長幹隔。而今日賽工橋西即是江水流處。其後洲渚漸生,江去長幹遂遠,而楊築城圍淮水於內,瓦官遂在城中,城之外別開今壕,而長幹隔遠不相屬矣。
少冶先生評李王詩
外舅少冶公嘗手批李於鱗集,唯七言律耳。言其詩律細而調高,然似中新起富翁,局體止是華俊精緻,若杜工部便如累世老財主,家中百物具足,即陳朽間錯,愈見其為富有也。又曰:弇州好用古之奇字、奇句,聚合一處,詩文皆然,終不似古之大家,淊淊(氵奔)(氵奔),無意為奇而卒亦未嘗不奇者。平日論文章之達者,獨首推王文成公,曰:能道其胸中所欲言,婉折暢快,是國朝第一人。
金陵古城
曩侍吾師蛟門先生,問余五城雲何?倉猝對以東晉所築,今有五城渡是。後讀前志,知唐韓滉又築石頭五城。自京口至土山,修塢壁,起建業抵京峴,是有二五城矣。因悉考金陵前代城郭,一古越城,一名範蠡城,蠡所築,在長幹裏,俗呼為越台。一楚金陵邑城,楚威王置,在石頭清涼寺,西南開二門,東一門。吳石頭城,大帝因舊城修理,一名石首城。吳丹陽郡城,晉加築,在長樂橋東一裏,今桐樹灣處。溯至六朝古都城,吳大帝所築,周回二十裏一十九步,在淮水北五裏,晉過江不改其舊,宋、齊、梁、陳因之。台城,一名苑城,本為後苑城,晉成帝鹹和中新宮成,名建康宮,即世所謂台城也,在青溪西東府城。晉安帝義熙十年冬,城東府,在青溪東,南臨淮水。西州城即古揚州城,晉永嘉中置,西則冶城,東則運瀆,俱在今下街口西等處。冶城即在今之朝天宮也。琅邪城在江乘南岸。金陵鄉金城,吳築,後主寶鼎元年置,亦在上元金陵鄉。秣陵城在小長幹巷內。建鄴城,淮水北,冶城東。蔣州城,隋置於石城。檀城,在清風鄉謝玄別墅,宋屬檀道濟,故名。白下城,在江乘之白石壘靖安鎮,唐罷金陵縣築此城,因名。貞觀七年,廢東宮城,宋元嘉中,修永安宮為東宮城,在台城東門外。金陵府城,隋大業六年置。湖熟城,古縣名,宋元嘉中,徙越城流人於此,在今湖熟鎮。白馬城在江寧縣三十裏。梁同夏縣城,在上元縣長樂鄉。臨沂城,晉僑置,在今上元之白常村。懷德縣城,晉置,後改曰費縣,在古宮城西北耆闍寺西,今鼓樓之西是其地。
凹凸畫
歐邏巴國人利瑪竇者,言畫有凹凸之法,今世無解此者。建康實言:一乘寺寺門遍畫凹凸花,代稱張僧繇手跡,其花乃天竺遺法,朱及青綠所成,遠望眼暈如凹凸,就視即平,世鹹異之,名凹凸寺。乃知古來西域自有此畫法,而僧繇已先得之,故知讀不可不博也。
金陵南唐畫手
金陵艾宣,工畫花竹翎毛,孤標雅致,別是風規,敗草荒榛,尤長野趣。東坡跋其畫雲:「宣畫花竹翎毛為近歲之冠,既老,筆尤奇。今尚在,然眼昏不能複運筆矣。」升州厲昭慶工佛像,尤長於觀音。句容郝澄,以丹青自樂。周文矩能畫鬼神、冕服、車器、人物,升元中命圖南莊,最為精絕。江寧沙門巨然畫嵐晚景,當時稱絕。建康蔡潤畫舟船及江湖水勢。曹仲元工畫佛道鬼神。竺夢松工畫人物女子、宮殿樓閣。顧德謙工畫人物。劉道士工畫佛道鬼神。此圖畫見聞志所紀,在金陵新志摭遺卷中。南唐又有王齊翰工畫羅,而志不之載。
趙母授經
宋趙定母,金陵人,多通詩,常聚生徒數十人,張帷講說。儒碩登門質疑,必引與之坐,開發奧義,鹹出意表。景德二年,子定登第,授海陵從事,訓曰:「無飾虛以沽名,無事佞以奉上。處內在盡禮,居外則活民。」見石徂徠賢慧。按此母亦曹大家、宋宣文之流亞也,而乃堙滅不甚著稱,豈非詞采不彰,不獲與李易安、朱淑真輩揚芬藝苑,惜哉!
古碑刻
金陵六代文獻之淵藪,自唐曆五季、宋、元,名人魁士,代不乏賢。金石之章,固當不可勝記。乃今餘所目見,僅天璽碑,重刻嶧山碑,攝山江總持碑,唐高正臣碑,祈澤寺宋紹興碑耳。改革之際,為人焚毀。橋基柱礎,何但魏經。礪角磨刀,寧唯寢。以不刊之遐貫,與寒野草共銷滅於三山二水之間。固有識者之深悲【固有識者之深悲 「固」原作「因」,據萬曆本改。】,而無名公所竊笑也。臧晉叔恒言:「六朝碑版,街心巨石皆是。」雖系謔言,實有斯理。暇日尋檢舊志,擇其文字之尤宜存者志之,為慕古者動遐想焉。
南嶽碑,七十七字。【湛尚門人重勒,在臨淮侯園中。】
秦始皇帝東游頌德碑。
秦泰山碑。
秦嶧山碑。【二碑在府學。】
吳後主紀功三段石碑,一曰天發神讖碑,一曰天璽碑。【華核作。皇象瑣事又定為蘇建。今在府學尊經閣下。】
攝山棲霞寺碑。【梁元帝作。】
鐘山飛流寺碑銘。【梁元帝作。】
晉元帝廟碑。【宋葉適撰。】
開寺碑銘。【梁王筠作。】
卞公忠烈廟碑。【宋胡銓撰。】
長幹寺眾食碑。【陳徐陵撰。】
維摩居士像碑。【晉顧長康畫,重刻在元戒壇寺。蘇魏公有像記,見金陵新志。】
瓦官寺維摩詰畫像碑。【唐元黃之文。】
王羲之蘭亭記。【留守晁謙之以家本刻於紬閣三段石後壁間。】
齊海陵王墓誌。【宋謝朓撰並。】
棲霞寺新路記。【徐陵作。】
梁開寺法師碑。【蕭挹。】
梁忠武王碑。【徐勉造,貝義淵,在上元縣黃城村。】
梁康王碑。【劉孝綽文,貝義淵,上元清風鄉甘家巷。】
陳景陽宮井闌刻銘。【一隋開皇中分,或雲煬帝所作。一唐開元中江甯丞王震分。一太和中篆【一太和中篆 「和」原作「看」,據萬曆本改。】。】
攝山棲霞寺碑文並銘。【江總持撰,京兆韋霈。今重刻存。】
大莊嚴寺碑。【梁江總撰。】
顏氏大宗碑。【二碑顏真卿,在上元金陵鄉。幹道中,移入府學,其碑座尚存,故地猶名顏碑沖。】
顏魯公放生池碑。
唐明征君碑。【高宗禦制,侍相王,高正臣,王知敬篆,額今存。】
莊嚴寺僧旻法師碑。【梁元帝作。】
草堂寺約法師碑。【梁王筠作。】
佛窟寺碑。【孫忌撰,在牛首。】
蔣莊武帝廟碑。【徐鉉文。】
方山上定林寺碑。【元虞集文。】
李太白贊寶公畫像。【道子畫,李太白贊,顏真卿,趙子昂又十二時歌。】
福興寺碑。【尚許某文,張從申。】
南唐玉龍堂玄元像記【南唐玉龍堂玄元像記 「玉」萬曆本作「五」。】。【徐鍇文,在石城。】
李順公碑。【高越,在西門外石子岡下。】
南唐追封慶王碑。【在城南婁湖橋,韓熙載作,徐鉉篆額。】
德慶堂題榜。【李後主,宋僧曇月刻石,在清涼寺。】
寶華宮碑。【南唐行,八品方山。】
宋仁宗飛白。【幹道八年,留守洪遵刻之華藏寺。】
高宗孝經【晁謙之刻石郡學。】
祈澤寺宋紹興祈雨碑。
高座寺雨花臺記。【宋馬光祖文並。】
南唐宋齊丘鳳凰台詩。【石在臺上。】
明道先生祠記三。【宋朱熹、遊九言、真德秀文,馬光祖跋。】
忠襄楊公祠堂記。【宋魏了翁作。】
八功德水記。【宋梅摯作。】
本業寺記。【南唐僧契撫作,東山任德筠。】
定林寺記。【朱舜庸文,秦鑄。】
道光泉記。【王安國作。】
王介甫、平甫此君亭竹詩。【在今府學中,石已斷碎。】
張文潛太白鳳皇台詩。【馬光祖跋,倪垕刻石臺上。】
蘇子瞻漁家傲詞。【送王勝之,在白鷺亭。】
江寧府涼館記。【宋呂升卿建,元時敏記,米芾。】
金陵雜。【黃履詩,溧水尉周沔,刻江寧府治。】
子隱堂記。【梅摯作。】
東冶亭記。【梅摯作。】
高齋記。【胡宿作。】
二水亭記。【史正志作。】
新亭記。【史正志作。】
開寺修志公堂石柱記。【唐李顧行作。】
義井記。【李迪作。】
太平興國寺碑。【元虞集作。】
崇禧萬壽寺碑。【元趙世延作。】
龍翔集慶寺碑。【虞集文。】
圍中長短句
李後主在圍中猶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詞雲:「櫻桃落盡春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曲闌珠箔,惆悵卷金泥。門巷寂寥人去後,望殘煙,柳低迷。」嘗見殘稿,點染晦昧,心方危窘,意不在耳。此出西清詩話。當時江南被圍,自開寶七年十一月至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城破。宋祖令呂龜祥詣金陵,籍煜圖赴闕下,得六萬餘卷,其為後主與黃保儀聚焚者,又不知幾許也。後主之好文如此,故非庸主。其詞是臨江仙調,淒婉有致。
金陵諸園記
弇州游金陵諸園序謂:李方叔記洛陽名園十有九。若金陵中山王諸邸所見,大小凡十。若最大而雄爽者,有六錦衣之東園,清遠者有四錦衣之西園。次大而奇瑰者,則四錦衣之麗宅東園,華整者魏公之麗宅西園。次小而靚者,魏公之南園,與三錦衣之北園,度必遠勝洛中。蓋洛中有水、有竹、有花、有檜柏,而無石。方叔記中不稱有壘石為嶺者可推。已所記諸園凡有十六:一曰東園,記稱近聚寶門,稍遠,園在武定橋東城下,西與教坊司鄰,今廢圮。二曰西園,在城南新橋西,驍騎倉南,記稱鳳台園,誤,其隔弄者乃鳳台園也。今再易主,屬桐城吳中丞。三曰鳳台園,記止稱鳳皇台,此中舊有一巨石,為陳廷尉載去,今廢為上瓦官寺。四曰魏公南園,本徐八公子所創,後轉入魏公,在府第對門。五曰魏公西園,在賜第之右,多石而偉麗,為諸園之冠。六曰四錦衣東園,在東大功坊下。七曰萬竹園,在城西隅,地大,皆種竹,今為王計部、張太守、許鴻臚分有之。八曰三錦衣北園,在府第東弄之東。九曰金盤李園,在卞忠貞廟西,今廢圮。十曰九公子家園,在府第對門。十一曰莫愁湖園,在三山門外莫愁湖南,今圮。以上皆中山王諸邸所有也。十二曰同春園,齊王孫所創,在南門內沙窩小巷,今為它人分據。十三曰武定侯竹園,在竹橋西,府之後。十四曰市隱園,在武定橋油坊巷,即姚元白所者。今南半為元白孫憲副允初拓而大之,北半為故侍禦何仲雅,改名足園矣。十五曰武氏園,在南門內小巷內,記稱武憲副之第,非,乃憲副之叔名易者。今數更主。十六曰王貢士園,在聚寶門外小市西之弄中,其門北俯城壕,貢士官縣令。當弇州官南都時,諸園如顧司寇之息園,武憲副之宅傍園,齊王孫似碧之烏龍潭園皆可游可紀,而未之及也。
古園
古園苑之在志者:華林園,本吳宮苑,晉及陳皆名華林,在台城。樂游苑,在覆舟山南,宋元嘉中,以其地為北苑,後改今名。顏延之有三月禊飲詩序。上林苑,在雞籠山東寺後,宋初,築於玄武湖北,孝武立名西苑,梁改名上林。博望苑,在城東七裏,齊文惠太子所立。沈約郊居賦雲【沈約郊居賦雲 「郊」原作「高」,據萬曆本改。】:「睇東巘以流目,心悽愴而不怡。昔儲皇之舊苑,實博望之餘基。」謝玄暉詩:「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即此。婁湖苑,齊武帝築青溪後宮,作婁湖苑。青林苑,在籬門亭北。靈丘苑,齊武帝立,在新林界。方山苑,在方山側,齊武帝立。江潭苑,在新林路西,梁大同初立。西園,晉安帝元興三年,桓玄築於冶城。芳林苑,一名桃花園,一名芳林園,齊高帝舊宅,在古湘宮寺前。芳樂苑,齊東昏即台城閱武堂為芳樂苑,在今覆舟山前小教場地。建興苑,梁立於秣陵裏,在秦淮南岸。玄圃,齊文惠太子立,在台城北。南苑,宋有之,在瓦官寺東北。桂林苑,南朝宮苑記在落星山之陽。東籬門園,梁何點所寓,內有卞忠貞塚,即今冶城西地,一雲即烏榜村。南唐北苑,徐鉉有北苑侍宴賦序,雲:「望蔣嶠之嶔崟,祝為聖壽;泛潮溝之清淺,流作恩波。」在城北。金波園,南唐,未詳其處。烏衣園,在烏衣巷之東,王、謝故居,一堂扁曰「來燕」。馬光祖新之,堂後植桂,亭曰「萬玉香中,梅花彌望」,堂曰「百花頭上」。其餘亭館皆佳。東園在東冶亭側。沈約郊園,在鐘山下,約憩郊園和約法師堂詩雲:「郭外三十畝,欲以貿朝饘。繁蔬既綺布,密果亦星懸。」謝眺有和沈祭酒行園詩。沈慶之園,在婁湖。柳元景菜園,在秦淮南。陸靜修茱萸園,在鐘山。半山園,在報甯寺,王半山詩:「今年鐘山南,隨分作園囿。」又雲:「孫陵曲街,去吾園數百尺。」繡春園,宋高定子記舊社壇東。行宮養種園,在宋江寧府東城外,馬光祖修。按古園苑多屬官家遊幸之所,士大夫所居,自二沈、柳、王而外,未甚有灼然可紀者也。然亦豈能如洛陽之諸園,與夫金穀、午橋、平泉爭盛哉?國初以稽古定制,約飭文武官員家不得多占隙地,妨民居住。又不得于宅內穿池養魚,泄地氣。故其時大家鮮有為園囿者,即弇州所紀諸園,大氐皆正、嘉以來所創也。
三宜恤
南都徭役繁重,所以困吾百姓者多矣。近年當事者加意剷除【近年當事者加意剷除 「鏟」原為墨丁,據萬曆本補。】也,何以尤其兼併也。」方司徒采山之言曰:「質鋪未可議逐也,小民旦夕有緩急,上既不能賚之,其鄰里鄉黨能助一臂力者,幾何人哉!當迫之中,隨其家之所有,抱而趣質焉,可以立辦,可以亡求人。則質鋪者窮民之筦庫也,可無議逐矣。」王太守元簡之言曰:「往日海中丞在吳中,貧民有告富家者,必嚴法處之。一時刁訐四起,富戶之破亡者甚眾,此大非。是邑有富民,小戶依以衣食者必夥,時值水旱,勸借賑貸,須此輩以濟緩急。雖一村有一富者,近村田房不免多為所有,然必是貧者方賣,賣於他人與賣于富家一也。且富家自非豪惡閔不畏法者,豈必盡謀占而計取之。假令摧剝富民,富者必貧,闔百千萬室而皆赤貧,豈能長保。」三先生之言,皆深思遠慮,與浮見者不同,因表而出之,以諗於當事者。,始稍有蘇息之望。向有議裁寄莊戶之兼併,禁質鋪之罔利,與搜富戶之非法者,其說固亦有見第。余嘗聞姚太守敘卿之言曰:「均賦者,不宜苛摘寄莊戶,寄莊戶乃無田者之父母也。令寄莊戶冒役太重,勢必不肯多置田,彼小民之無立錐者,安所倚命乎?寄莊戶以田一畝予佃戶種,必以牛與車予之,又以房居之。計一歲所入,畝之中上者可收谷二石,以其半輸之田主,而佃戶已得一畝之入矣。是寄莊戶不惟無害于民,且有利於民,即田連阡陌,其仰給者不啻
鼠拖卷
嘉靖庚子科第八十三名舉人顏芳,其朱卷已為房考抹擲案下矣,輒而又在案上,再擲去,已又複雜於所取卷中。房考心訝之,因再擲於地,假寐榻上俟之,則群鼠共抱,自地而置諸案也,因取以中式。出棘後,詢芳曰:「爾家必有陰德,不然何以鼠為拖卷若此?」芳對曰:「不省有何陰德,第三世以來戒不畜貓耳。」餘嘗舉此似客,客因笑曰:「物莫小於蟻,宋公序一為橋,而領取狀元宰相。又莫賤于鼠,顏嗣桂三世不畜貓,而芥拾舉人。勿以善小而不為,豈不信哉!」又進而求之,狀元、宰相,人世之極榮也,若何僅為南柯郡中報功之典。保穿墉之牙,而受報於場屋,天之于鼠子何若是重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也,其亦可恍然而悟也夫。
許王二公雅量
前輩酒德之美,使人欲傾家釀者,無過石城先生。先生飲可二鬥許,年至八十,與客飲,終日笑語,獻酬交錯,玉山乍頹,金波猶寫,真盛德士也。其次莫如方伯王與竹公,公名橋,舉萬曆甲戌進士,飲差踰石城先生。對客以大尊置坐側,計壺命侍者溫而進之,盡其所有而罷,而飲噉猶不輟,竟日陶然。嘗至一中貴所,以十大碗一百小杯進,公徐飲畢,酕醄策馬而。公七十時,余有詩祝之曰:「遺風自許從先進,古道真堪式後生。胸次幾曾忘坦蕩,口端終不掛譏評。」皆實也。
少冶公注杜詩
少冶先生嘗批點杜律虞注,今止記其二條:「三分割據紆籌策,萬里雲霄一羽毛。」注雲:「鼎足之功,不可謂不大,自孔明視之,直一羽毛耳。霍光知此,安能赤宗。」又「蜀主窺吳幸三峽」,注雲:「窺字不妥,征字事體又太大」,後見澹園筆乘解前二語,正與此同。
南京太廟祀典
工部尚丁敬宇公為餘言:估修奉先殿,入殿中瞻望,殿所祀者六室:一為德祖,二為懿祖,三為熙祖,四為仁祖,五為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六為仁孝皇后。顓祀仁孝,蓋以成祖在禦日,未定都北京,故祀于南太廟。後長陵肇建,太廟立于京師,南京大內,崇奉如故,而升祔之禮不行,故所祀唯後一位也。
上陵
上陵之禮,南京文武官凡八次,其在京師止清明與霜降耳。京師之禮,是嘉靖時所定,舊亦與南京同。當時更制,不知何以不並行南京,不可解也。萬壽聖節,百官於禮部拜賀後,吉服詣孝陵行香,京師各陵乃無此舉。庚戌,余隨諸公後行禮,光祿吳公達可、太常劉公曰梧每講求於此,以為世廟以八月初十日生,而是日適為高皇后忌辰,故拜賀後遂詣陵行禮。隆慶中,踵而行之,以至今日,果如所言。賀壽與祀陵禮並行,似亦不可不一為厘正也。
注籙司官
前通山令路公九同,舉隆慶丁卯鄉試。萬曆中夏夜,露坐大中橋宅之中庭,忽體倦,趣臥入室,有二皂衣人尾其後,呼之同往。久而至一官府,殿宇嵬麗甚,有冕黻貴人坐于上,公庭謁之。貴人曰:「呼若至無它,此中缺一注籙司官,須汝銓補耳。」公駭汗,伏地泣而請曰:「舉人年幸未老,家赤貧而子幼,若拜此命,則一家之生路斷矣,希別簡賢良,活此螻蟻。」言訖,淚雨下。貴人曰:「此官職殊不庳。」命左右試引至其所令觀之。人遂引公至一官府,其制差小於前所見,而嵬麗相埒。穿堂後至密室,中置朱棺,扃鐍甚固,左右指而告公曰:「此即而所饗用也。」複引至貴人所,貴人問曰:「地佳否?若竟願居此否?」公複泣辭如前,貴人愀然,久之曰:「若既堅不欲,不汝強也。」令左右縱使。既而颯然如夢覺。公後數年始謁選為通山令,家頗饒,年至七十餘而卒,卒時亦無它異。
葛雲蒸
葛雲蒸名如龍,為應天諸生。屢試不利,謝去之,隱於鳳皇台畔。初治居曰竹護齋,有竹數百竿。又建閣竹中,甚窈窕。後徙於上瓦官寺之北山麓,甫構架,掘地得一巨石,數人畀起之,而泉泓然出其下。為詩極力法唐人,時有佳語。沈大令生予亟稱其「鶯聲懶出村」之句,予嘗為之序。字法歐陽率更,年七十餘而卒,亡子。
國子生中式額數
應天國子生中式,有謂以三十五名為額者,有謂以三十名為額,而其五名乃雜流者。曆考前科試,殊不然。兩畿一百三十五名之額,定於景泰之四年鄉試後,是年應天所取至二百五人,而以國子生中式者,僅十八人而已。天順三年,應天中者一百三十五名,以監生中式者九人而已。至嘉靖之戊子僅十人,辛卯僅四人,而甲午驟增至三十二人,丁酉至三十五人。顧第未深考,豈時有因事為之建白者耶?自後或遞增遞減無恒數。至己酉僅十五人,壬子僅二十一人,乙卯僅二十人,戊午至二十六人,辛酉至二十七人,甲子至二十五人,而諸所稱雜流者,已盡禁不與登賢矣。時諸曹六館士亦安其常,或贏或絀,未有嘩者。至丁卯以議去皿字型大小,明示裁抑國學之意,於是中式者僅八人,考試官謁廟之時,諸士聚而嘩之矣。疏聞諸生頗入嚴譴,而額數乃定為三十五名,自是庚午以恩貢加額足五十名。癸酉足三十名,其後多至三十,少至二十六,而大略以二十八名為常。則丁卯後沿而相因,不敢為之議減也。乃知天下事,因其舊則人情相忘於無言,即少虧於額而不敢議。惟明示以裁抑,而更舊制,則一激而哄,亟救其弊,反為常額以之,迄今奉加額三名之恩詔,而人人猶上以爭,不肯靜矣。嗚呼,議天下事,真不易哉。
登第有定命
妻大父王西冶公為諸生,最有聲。大京兆某公奇之,延以教其子。正德丁卯鄉試填榜將終,不見公名,某公大言于主考曰:「我應天學中如王鑾者,國士無雙,何以不入彀?若無此子名,榜不可出也!」乃令搜諸卷字型大小,得應天者三十人,一一拆之皆非公。某公怏怏甚,至二十九卷,主考與監試曰:「天明矣,不容更待。」某公不得已以二十九卷人名填榜。既發,其第三十卷猶在案上,試拆之,乃西冶公也。因共歎以為定命,不可強乃爾。後公貢入京部試,以其才必登第,趣赴南監,比至八月初矣,科試已畢,司成石公試公彝倫堂記,大加稱賞,躬送公入場,遂以是年登第,明年成進士。嗟夫,某公之愛才而薦引如此,其在今日議論多而嫌疑重,即無一人登榜者,亦噤不敢開一言矣,古今之異如此哉!
李祺
李祺為駙馬都尉,韓國公長之長子也,尚臨安公主。其九世孫君錫家,尚存其誥命與像。君錫但據史言:祺于永樂初死于江浦而已。或言以不順賜死,然無明證,亦初不言其以父罪被囚也。惟朱鷺建文法儗載之曰:「祺以父罪囚于家,建文初赦出,守江浦,北兵入,投水死之。」且注曰:「獨見史翼,未及入譜,不知鷺從何得之。」按史言韓公暴卒,不記其詳。君錫言:廷臣劾奏,上命公第,次日早命百官往吊其門,公遽投繯而死。死後臨安公主即徙宅於聚寶門外碧寺之南。夫與其母成穆貴妃孫氏生前之寵,高皇帝豈不少念之,而忍聽其女出於郊?意徙宅必出於上意無疑,而祺之被囚當必不謬。君錫又言:其城外府制,與趙、梅二都尉府同。此則高皇以愛女之故,終不使祺之與父駢死也。嗚呼!可謂義盡而仁至也已。公主薨于永樂十九年,二子當蔭指揮鎮撫,未赴官。弇州宗戚表言:韓公賜死,公主尋薨,祺以憂卒。似未詳確。
建業風俗記
王丹丘先生著有建業風俗記一卷。其事自冠婚喪祭,以迨飲食衣服;其人自鄉士大夫秀才,以至於市井之猥賤,亡不有紀。大較慕正、嘉以前之厖厚,而後之漸以澆薄也。姑舉其數則:如雲嘉靖初年,文人墨士,雖不逮先輩,亦少涉獵,聚會之間,言辭彬彬可聽。今或衣巾輩徒誦詩文,而言談之際,無異村巷。又雲嘉靖中年以前,猶循禮法,見尊長多執年幼禮。近來蕩然,或與先輩抗衡,甚至有遇尊長乘騎不下者。又雲嘉靖初年,市井極僻陋處,多有豐厚俊偉老者,不惟忠厚樸實,且禮貌言動可觀。三四十年來雖通衢亦少見矣。又雲嘉靖初,腳夫市口或十字路口數十群聚,澗邊深網,青布衫袴,青布長手巾,靸鞋,人皆肥壯。人家有大事,一呼而至,至於行禮娶親,俱有青布折,其人皆有行止。今雖極繁富市口,不過三五黧瘦之人,衣衫藍縷,無舊時景象。又雲正德中,士大夫有號者十有四五,雖有號,然多呼字。嘉靖年來,束發時即有號。末年,奴僕、輿隸、俳優,無不有之。又雲嘉靖十年以前,富厚之家,多謹禮法,居室不敢淫,飲食不敢過。後遂肆然無忌,服飾器用,宮室車馬,僭擬不可言。又雲正德已前,房屋矮小,廳堂多在後面,或有好事者,畫以羅木,皆樸素渾堅不淫。嘉靖末年,士大夫家不必言,至於百姓有三間客廳費千金者,金碧輝煌,高聳過倍,往往重簷獸脊如官衙然,園囿僭擬公侯。下至勾闌之中,亦多畫屋矣。它多感刺之言,不能具載。噫嘻,先生所見,猶四十年前事也,今則又日異而月不同矣!石城許先生嘗有述懷詩:「若使賈生當此日,不知流涕又如何。」嗟乎,難言哉!
蠍
南都三四十年前絕無蠍,人多白首未見之,頃年處處生此蟲。餘家自乙已自京師,每歲夏秋間必見之,形差小於京師,被螫者痛楚無異,蓋疑為廂笥中攜其種至,因遂孳育如此。南鄰趙光祿家亦有之。按酉陽雜俎,江南舊無蠍,開元中,一主簿以竹管盛渡江,江南因此有蠍,俗呼「主簿蟲」。又曰:蝸牛食蠍,以跡規之,蠍不復去蠆之螫,而為蝸牛所食。物之相制,固不在形體間也。又蠍前謂之「螫」,後謂之「蠆」。
燕子磯江中龍
嚴文靖公訥為翰編時,使楚藩,舟行過燕子磯。維而登焉,雷大作,遂入舟解維。已而江波大湧,噴沫蔽空,一龍曳尾自江而下,舟如箕蕩,人皆股弁,公神色不變,與客縱目之,曰:「真奇觀也。」龍徐徐而逝。公生平悛悛小心,今已乃爾恬穆,人皆異之。
冊庫鎖匙
南都冊庫在後湖中,每月之一六日,戶科給事中與戶部主事督理者過湖查勘,其門之鎖鑰,以一監生往請于內守太監所,既開即繳還。其鑰匙,以一舊黃絨索系之,傳為高皇后手所制也。曾一監生偶捧過寓,其妻不知,謂繩舊,為易一新者。比繳而太監大駭懼,詰知其故,亟命索舊者系之,監生幸得亡罪。
銅儀龍
欽天山有觀象臺,上庋銅渾儀,四隅柱各一龍蟠繞拱之,而龍各以一銅鋃鐺縶之。相傳前幾年風雨中,一龍曾飛去,人伺而見之,遂加鎖,自是不復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