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林，字公輔，愽陵安平人。祖壽，湖州戶曹從。父敬族，曆太學愽士、鎮遠將軍。魏孝靜帝時，命當世通人正定文籍，以內校，別在直閤省。德林幼聰敏，年數歲，誦左思「蜀都賦」，十餘日便度。高隆之而嗟歎，遍告朝士，云：「若假其年，必天下偉器。」鄴京人士多就宅觀之，月余，日中車馬不絕。年十五，誦五經及古今文集，日數千言。俄而該愽墳典，陰陽緯候，無不通涉。善屬文，辭核而理暢。魏收嘗[02095]對高隆之謂其父曰：「賢文筆終當繼溫升。」隆之笑曰：「魏常侍殊已嫉賢，何不近比老彭，乃遠求溫！」年十六，遭父艱，自駕靈輿，反葬故里。時正嚴冬，單衰跣足，州裡人物由是敬慕之。愽陵豪族有崔諶者，僕射之兄，因休假還鄉，車服甚盛。將從其宅詣德林赴吊，相去十餘里，從者數十騎，稍稍減留。比至德林門，才餘五騎，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燻灼。德林居貧感軻，母氏多疾，方留心典籍，無復宦情。其後，母病稍愈，逼令仕進。任城王湝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館。朝夕同游，殆均師友，不君民禮數。嘗語德林云：「竊聞蔽賢蒙顯戮。久令君沈滯，吾獨得潤身，朝廷縱不[02096]尤，亦懼明靈所譴。」於是舉秀才入鄴，于時天保八年。王因遺尚令楊遵彥云：「燕趙固多奇士，此言誠不謬。今歲所貢秀才李德林者，文章學識，固不待言，觀其風神器宇，終棟梁之用。至如經國體，是賈生、晁錯之儔；雕蟲技，殆相如、云之輩。今雖唐、虞君世，俊乂盈朝，然修廈者，豈厭夫良材之積？吾嘗孔文舉『薦禰衡表』云：『洪水橫流，帝思俾乂。』以正平比夫禹，常謂擬諭非倫。今以德林言之，便覺前言非。」遵彥卽命德林制「讓尚令表」，援筆立成，不加治點。因相賞異，以示吏部郎中陸卬。卬云：「已其文筆，浩浩如長河東注。比來所，後[02097]生製作，乃涓澮之流耳。」卬仍命其乂與德林周旋，戒之曰：「汝每宜師此人，以模楷。」時遵彥銓衡，深慎選舉，秀才擢第，罕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條，考皆上，授殿中將軍。旣是西省散員，非其所好，以天保季世，乃謝病還鄉，闔門守道。乾明初，遵彥奏追德林入議曹。皇建初，下詔搜揚人物，復追赴晉陽。撰「春思賦」一篇，代稱典麗。是時長廣王作相，居守在鄴。敕德林還京，與散騎常侍高元海等參掌機密。王引授丞相府行參軍。未幾而王卽帝位，授奉朝請，寓直舍人省。河清中，授員外散騎侍郎，帶齋帥，仍別直機密省。天統初，授給中，直中，參掌詔誥。尋遷中舍人。[02098]武平初，加通直散騎侍郎。敕與中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趙彥深別典機密。尋丁母艱去職，勺飲不入口五日。因發熱病，遍體生瘡，而哀泣不絕。諸士友陸騫、宋士素，名醫張彥等，合湯藥。德林不肯進，遍體洪腫，數日間，一時頓差，身力平復。諸人皆云孝感所致。太常愽士巴叔仁表上其，朝廷嘉之。才滿百日，奪情起復，德林以羸病屬疾，請急罷。魏收與陽休之論「齊」起元，敕集百司會議。收與德林曰：「前者議文，緫諸意，如混漫，難可領解。今便隨條列，幸留懷，細加推逐。凡言或者，皆是敵人之議。旣聞人說，因而探論耳。」德林復曰：「卽位之元，「春秋」[02099]常義。謹按魯君息姑不稱卽位，亦有元年，非獨卽位得稱元年。議云受終之元，「尚」之古典。謹按「傳」，周公攝政，一年救亂，年伐殷，年踐奄，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作樂，七年致政成王。論者或以舜、禹受終，是天。然則周公以臣禮而死，此亦稱元，非獨受終帝。蒙示議文，扶病省覽，荒情迷識，暫得發蒙。當世君，必無橫議，唯應閣筆贊成而已。輒謂前條有益於議，仰議中不，謹以寫呈。」收重遺曰：「惠示，感佩殊深。以魯公諸侯之，昨疑。息姑不卽位，舜、禹亦不言卽位。息姑雖攝，尚得元，舜、禹之攝稱元，理。周公居攝，乃云[02100]一年救亂，似不稱元。自無「傳」，不得尋討。一之與元，其何別？更有所，幸請論之。」德林答曰：攝之與相，其義一。故周公攝政，孔曰「周公相成王」；魏武相，曹植曰「如虞翼唐」。或云高祖身未居攝，灼然非理。攝者專賞罰之名，古今殊，不可以體斷。陸機舜肆類上帝，班瑞羣后，便云舜有天下，須格于文祖，欲使晉之主異於舜攝。竊以舜若堯死，獄訟不，便是夏朝之益，何得不須格于文祖？若使用王者之禮，便曰卽真，則周公負扆朝諸侯，霍光行周公之，皆真帝乎？斯不然矣。必知高祖與舜攝不殊，不得從士衡之謬。或以元年者，當時實，非追[02101]。齊之興，實由武帝，謙匿受命，豈直史？比觀論者聞追舉受命之元，多有河，但言追數受命之歲，情或安之。似所怖者元字耳，類朝，是許其一年，不許其元年。案「易」「黃裳元吉」，鄭玄注云：「如舜試天，周公攝政。」是以試攝不殊。「傳」雖無元字，一之與元，無異義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體元以居正，蓋史之婉辭，非一與元別。獻帝死，劉自尊崇。陳壽蜀人，以魏賊。寧肯蜀主未立，已云魏武受命乎？士衡自尊本國，誠如高議，欲使方鼎峙，同霸名。習氏「晉春秋」，意在是。至司馬炎兼併，許其帝號。魏之君臣，吳人並以戮賊，亦寧肯[02102]當塗之世，云晉有受命之徵？史者，編年，故魯號「紀年」。墨云，吾「百國春秋」。史有無而年者，是重年驗。若欲高祖謙沖，卽須號令皆推魏氏。便是編魏年，紀魏，此卽魏末功臣之傳，豈復皇朝帝紀者。陸機稱紀元立斷，或以正始，或以嘉平。束皙議云，赤雀白魚之。恐晉朝之議，是並論受命之元，非止代終之斷。公議云陸機不議元者，是所未喻，願更思之。陸機以刊木著于「虞」，龕黎於商典，以蔽晉朝正始、嘉平之議，斯謬矣。唯可代相涉，兩史並，必不得以後朝創業之跡，斷入前史。若然，則世宗、高祖皆天保以前，唯入魏氏列傳，不作齊[02103]朝帝紀，可乎？此旣不可，彼復何證！是時中侍郎杜台卿上「世祖武成皇帝頌」，齊主以未盡善，令和士開以頌示德林。宣旨云：「台卿此文，未當朕意。以卿有才，須敘盛德，卽宜速作，急進本。」德林乃上頌十六章並序，文多不載。武成覽頌善之，賜名馬一匹。年，祖孝徵入侍中，尚左僕射趙彥深出兗州刺史。朝士有先孝徵所待遇者，間德林，云是彥深黨與，不可仍掌機密。孝徵曰：「德林久滯絳衣，我常恨彥深待賢未足。內省文翰，方以委之。尋當有佳處分，不宜妄說。」尋除中侍郎，仍詔修國史。齊主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館。令與黃門侍郎顏之推人同判[02104]文林館。五年，敕令與黃門侍郎李孝貞、中侍郎李若別掌宣傳。尋除通直散騎常侍，兼中侍郎。隆化中，假儀同司。承光中，授儀同司。及周武帝克齊，入鄴之日，敕司馬唐道和就宅宣旨慰喻，云：「平齊之利，唯在於爾。朕本畏爾逐齊王東走，今聞猶在，以慰懷，宜卽入相。」道和引之入內，遣內史宇文昂訪問齊朝風俗政教、人物善惡，卽留內省，宿乃。仍遣從駕至長安，授內史上士。自此以後，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一以委之。武帝嘗于云陽宮作鮮卑語謂羣臣云：「我常日唯聞李德林名，及其與齊朝作詔移檄，我正謂其是天上人。豈言今日得[02105]其驅使，復我作文，極異。」神武公紇豆陵毅答曰：紇豆陵毅 卽寶毅，北周賜姓「紇豆陵氏」。本書或稱寶毅，或稱紇豆陵毅。「臣聞明王聖主，得騏驎鳳凰瑞，是聖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雖來，不堪使用。如李德林來受驅策，亦陛下聖德感致，有才用，無所不堪，勝於騏驎鳳凰遠矣。」武帝笑曰：「誠如公言。」宣政末，授禦正下夫。象初，賜爵成安縣男。宣帝漸，屬高祖初受顧命，邗國公楊惠謂德林曰：「朝廷賜令緫文武，經國任重，非羣才輔佐，無以克成業。今欲與公共，必不得辭。」德林聞之甚喜，乃答云：「德林雖庸芃，微誠亦有所在。若曲相提獎，必望以死奉公。」高祖悅，卽召與語。劉昉、劉昉初矯詔召高祖受顧命輔少主，緫[02106]知內外兵馬。諸衛旣奉敕，並受高祖節度。劉昉、劉昉議，欲授高祖塚宰，劉昉自攝司馬，劉昉求塚宰。高祖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處？」德林云：「卽宜作丞相，假黃鉞，都督內外諸軍。不爾，無以壓衆心。」及發䘮，便卽依此。以譯相府長史，帶內史上夫，昉但丞相府司馬。譯、昉由是不平。以德林丞相府屬，加儀同將軍。未幾而方構亂，指授兵畧，皆與之參詳。軍羽檄，朝夕填委，一日之中，動逾百數。或機速競發，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鄖公韋孝寬東道元帥，師次永橋，沁水泛長，兵未得度。長史李詢上密啟云：「將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並受[02107]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異。」高祖得詢啟，深以憂，與劉昉議，欲代此人。德林獨進計云：「公與諸將，並是國家貴臣，未相伏馭，今以挾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後所遣者，能盡腹心，前所遣人，獨致乖異？取金之，虛實難明，卽令換易，彼將懼罪，恐其逃逸，便須禁錮。然則鄖公以下，必有驚疑之意。且臨敵代將，自古所難，樂毅所以辭燕，趙括以之敗趙。如愚所，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畧，諸將舊來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僞。縱有異志，必不敢動。」丞相悟曰：「若公不發此言，幾敗。」卽令高熲馳驛往軍所，諸將節度，竟成功。凡厥謀謨，多此類。進授[02108]丞相府從內郎。禪代之際，其相國緫百揆、九錫殊禮詔策箋表璽，皆德林之辭。高祖登阼之日，授內史令。初，將受禪，虞慶則勸高祖盡滅宇文氏，高熲、楊惠亦依違從之。唯德林固爭，以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讀人，不足平章此。」於是遂盡誅之。自是品位不加，出於高、虞之下，唯依班例授上儀同，進爵。開皇元年，敕令與太尉任國公于翼、高熲等同修律令。訖奏聞，別賜九環金帶一𦝫?，駿馬一匹，賞損益之多。格令班後，蘇威每欲改易條。德林以格式已頒，義須畫一，縱令有踳駁，非過蠹政害民者，不可數有改張。威奏置五百家鄉正，卽令理[02109]民間辭訟。德林以本廢鄉官判，其裡閭親戚，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害更甚。且今時吏部，緫選人物，天下不過數百縣，于六七百萬戶內，詮簡數百縣令，猶不能稱其才，乃欲於一鄉之內，選一人能治五百家者，必恐難得。卽時要荒縣，有不至五百家者，復不可令兩縣共管一鄉。敕令內外羣官，就東宮會議。自皇太以下，多從德林議。蘇威言廢郡，德林語之云：「修令時，公何不論廢郡便？今令才出，其可改乎！」然高熲同威之議，稱德林狠戾，多所固勢。由是高祖盡依威議。五年，敕令撰作相時文翰，勒成五卷，謂之「霸朝雜集」。序其曰：竊以[02110]陽烏垂曜，微藿傾心，神龍騰舉，飛云觸石。聖人在上，幽顯冥符，故稱比屋可封，萬物斯睹。臣皇基草創，便豫驅馳，遂得參可封之民，萬物之一，其嘉慶，固以多。若夫帝臣王佐，應運挺生，接踵於朝，諒有之矣。而班爾之妙，曲木變容，硃藍所染，素絲改色。十臣，功成盡美；十八將，効力于時。種德積善，豈皆比於稷、契，計功稱伐，非悉類于耿、賈。契已還，立言立，質非殆庶，何世無之。蓋上稟睿後，旁資羣傑，牧商鄙賤，屠釣幽微，化侯王，皆由此。有教無類，童羞于霸功；德思齊，狂夫成於聖業。治世多士，亦因此焉。煙霧可依，騰蛇與蛟龍俱遠；棲息有所，蒼蠅[02111]同騏驥之速。因人成，其功不難。自此而談，雖非上智，受命之主，委質臣，遇高世之才，連官接席，皆可以翊亮天地，流名鐘鼎，何必蒼頡造，伊尹制命，公旦操筆，老聃史，方可敘帝王之，談人鬼之謀乎？至若臣者，本慚賓實，非勳非德，廁軒冕之流，無學無才，處藝文之職。若不逢休運，非遇天恩，光含弘，愽約文禮，萬官百辟，才悉兼人，收拙裡閭，退仕鄉邑，不種東陵之瓜，豈過南陽之掾，安得出入閶闔之閫，趨走太微之庭，履天之階，侍聖皇之側，樞機帷幄，沾及榮寵者！昔歲木行將季，諒闇在辰，火運肇興，羣官緫己。有周典八柄之所，隋納百揆之日，兩朝[02112]文翰，臣兼掌之。時溥天之下，方構亂，軍國多務，朝夕填委。簿領紛紜，羽交錯，或速均發弩，或滔天，或日有萬幾，或幾有萬。皇帝內明外順，經營區宇，吐無窮之術，運不測之神，幽贊兩儀，財成萬類。諮謀台閣，曉喻公卿，訓率土之濱，責反常之賊。軍奉律，戰勝攻取之方；萬國承風，安上治民之道。讓受終之禮，報羣臣之令，有憲章古昔者矣，有隨作故者矣。千變萬化，譬彼懸河；寸陰尺日，不棄光景。則天壤不遺，則毫毛無失。遠尋古，未聞者盡聞；逖聽百王，未者皆。發言吐論，卽成文章，臣染翰操牘，記而已。昔放勳之化，老人睹而未知；孔丘之言，弟[02113]聞而不達。愚情稟聖，多必乖舛。加以奏閣趨墀，盈懷滿袖，手披目閱，堆案積幾。心無別慮，筆不暫停，或畢景忘餐，或連宵不寐，以勤補拙，不遑自處。其有詞理䟽謬，遺漏闕疑，皆天旨訓誘，神筆改定。運籌建策，通幽達冥，從命者獲安，違命者悉禍。懸測萬里，指期來，常如目，固乃神知。變亂而致平，易可誅而淳粹，化成道洽，其在人文，盡出聖懷，用成典誥，並非臣意所能至此。伯禹矢謨，成湯陳誓，光數行之劄，魏武「接要」之，濟時拯物，無以加。屬神器寶，將遷明德，天道人心，同謨往。周靜南面，每詔褒揚，在位諸公，各陳本志，璽表奏，羣情賜委。臣寰海[02114]之內，忝曰一民，樂推之心，切于黎獻，欣然從命，輒不敢辭。比夫潘勖之冊魏王，阮籍之勸晉後，道高前世，才謝往人，內手捫心，夙宵慚惕。檄露板，及以諸文，有臣所作之，有臣潤色之。唯是愚思，非奏定者，雖詞乖黼藻，而理霸德，文有可忽，不可遺。前奉敕旨，集納麓已還，至於受命文筆，當時制述，條目甚多，今日收撰，畧五卷云爾。高祖省讀訖，明旦謂德林曰：「自古帝王之興，必有異人輔佐。我昨讀「霸朝集」，方知感應之理。昨宵恨夜長，不能早公面。必令公貴與國始終。」於是追贈其父恆州刺史。未幾，上曰：「我本意欲深榮之。」復贈定州刺史、安平縣公，諡曰孝，以德[02115]林襲焉。德林旣少有才名，重以貴顯，凡制文章，動行於世。或有不知者，謂古人焉。德林以梁士彥及元諧之徒頻有逆意，江之南，抗衡上國。乃著「天命論」上之，其辭曰：粵若邃古，玄黃肇辟，帝王神器，歷數有。生其德者天，應其時者命，確乎不變，非人力所能。龍圖鳥篆，號諡遺跡，疑而難信，缺而未詳者，靡得而明焉。其在典文，煥乎緗素，欽明至德，莫盛于唐、虞，貽謀長世，莫過於文、武。隋神功積于文王，天命顯于唐叔。昔邑姜方娠，夢帝謂己：「余命而曰虞，將與之唐，而蕃育其孫。」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成王滅唐而封太叔。唐叔之封，箕曰：「其[02116]後必。」「易」曰：「崇高富貴，莫於帝王。」「老」謂：「域內四，王居一焉。」此則名虞與唐，美兼聖，將令其後必，終致唐、虞之美，蕃育孫，用享無窮之祚。逮皇家建國，初號興，箕必之言，於茲乃驗。天之眷命，懸屬聖朝，重耳區區，豈足云！有娀玄鳥，商以興焉；姜嫄巨跡，周以興焉；邑姜夢帝，隋以興焉。古今代，靈命如一，本枝種德，奕葉丕基。佐高帝而滅楚，立宣皇以定。東京太尉，關西孔，生感遺鱣之集，歿降巨鳥之奇，累仁積善，申休命。太祖挺生，庇民匡主，立殊勳于魏室，建盛業于周朝。啟翼軫之國，肇炎精之紀，爰受厥命，陟配彼天。皇帝載誕之初，神光滿室，[02117]具興王之表，韞聖之能。或氣或云，廕映於廊廟；如天如日，臨照於軒冕。內明外順，自險獲安，豈非萬福扶持，百祿攸集。有周之末，朝野騷然，降志執均，鎮衛宗社。明神饗其德，上帝付其民，誅奸逆於九重，行神化于四海。于斯時，尉迥據有齊累世之都，乗新國易亂之俗，驅馳蛇豕，連合縱橫，地乃九州陷，民則十分擁六。王謙乗連率之威，憑全蜀之險，興兵舉衆，震盪江山，鴆毒巴、庸，蠶食秦、楚。此虜，窮凶極逆，非欲割鴻溝之地，閉劒閣之門，皆將長戟強弩，睥睨宸極。從漳河而達負海，連岱岳而距華陽，迫脅荊蠻，吐納江。佐鬥嫁禍，紛若蝟毛；曝骨履腸，間不容礪。爾[02118]乃奉殪戎之命，運先天之畧，不出戶庭，推轂分閫，一麾以定方，數旬而清萬國。蕩滌天壤之速，規摹指畫之神，造化以來，弗之聞。光熙前緒，罔有不服，煙云改色，鐘石變音，靈顧望，萬物影響。木運告盡，褰裳克讓，天曆在躬，推而弗有。百辟庶尹，四方嶽牧，稽圖讖之文，順億兆之請，披肝瀝膽，晝歌夜吟，方屈箕潁之高，式允幽明之願。基命宥密，如恆如升，推帝居歆，創業垂統。殊徽號，改服色，建都邑，敘彝倫，薄賦輕徭，慎刑恤獄，除繁苛之政，興清靜之風，去無用之官，省相監之職。奇才間出，盛德無隱，星精云氣，共趨走於階墀，山神海靈，咸燮理於台閣。東漸日穀，西被月川，[02119]教暨北溟之表，聲加南海之外。悠悠沙漠，區域萬里，蠢蠢百蠻，莫之與競。五帝所不化，王所未賓，屈膝頓顙，盡臣妾。殊方異類，契不傳，梯山越海，貢琛奉贄，欣欣如。巢居穴處，化以宮室；不火不粒，訓以庖廚。禮樂合天地之同，律呂節寒暑之候，製作詳垂衣之後，淳粹得神農之前。遨遊文雅之場，出入杳冥之極，合神謨鬼，通幽洞微。羣物歲成，含生日用，飲和氣以自得，沐玄澤而不知。丹雀使，玄龜載，甘露自天，醴泉出地。神禽異獸，珍木奇草，望風觀海，應化風。休祥於圖牒，罄幽遐而戾止。猶且父天民，兢兢翼翼，至矣矣，七十四帝，曷可同年而語哉！若[02120]夫天下之重，不可妄據，故唐之許由，夏之伯益，懷道立，人授而弗可。軒初四帝，周余六王，藉世因基，自取而不得。孟軻稱仲尼之德過於堯、舜，著述成帝者之，弟王佐之才，黑不代蒼，泣麟歎鳳，棲棲汲汲，雖聖達而莫許。蚩尤則黃帝抗衡，共工則黑帝勍敵，項羽誅秦摧，宰割神州，角逐爭驅，盡威力而無就。其餘欻起妖妄，曾何足數！賊逆臣，所以亂，皆由不識天道，不悟人謀，牽逐鹿之邪說，謂飛鳧而鼎。若使四凶爭八元之誠，監同九臣之志，韓信、彭越深明帝之符，孫述、隗囂妙識真人之出，尉迥同謳歌之類，王謙比獄訟之民，福祿蟬聯，胡[02121]可窮！而違天逆物，獲罪人神。嗚呼！此前之戒矣。誅夷烹醢，歷代共尤，僭逆凶邪，時煩獄吏，其可不戒慎哉！蓋積惡旣成，心自絕於善道，物類相感，理必至於誅戮。天奪其魄，鬼惡其盈故。帝聰明，羣臣正直，耳目濫於率土，賞罰參于國朝，輔助一人，覆育兆庶。豈有食人之祿，受人之榮，包藏禍心而不殲盡者？必當執法未處其罪，司命已除其籍。自古明哲，慮遠防微，執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樹，上削槁，位尊而心逾下，祿厚而志彌約，寵盛思之以懼，道高守之以恭，克念於此，則奸回不至。乃畏天，豈惟愛禮，謙光滿覆，義在知幾，吉凶由人，妖不自作。衆星共極，在天[02122]成象。夙沙則主雖愚蔽，民盡知；有苗則始跋扈，終而服。南諸國，一面以從殷；河西將軍，率五郡以。故能招信順之助，保太山之安。彼陳國者，盜竊江外，民少一郡，地減半州，遇受命之主，逢太平之日，自可獻土銜璧，乞同溥天。乃復養䘮家之疹，遵顛覆之軌，趑趄吳越，仍匪民。雖時屬道，偃兵舞戚，然國家當混一之運，金陵是殄滅之期，有命不恆，斷可知矣。房風之戮，元龜匪遙；孫皓之侯，守株難得。迷而未覺，諒可湣焉。斯故未辯玄天之心，不聞君之論。德林自隋有天下，每贊平陳之計。八年，車駕幸同州，德林以疾不從。敕追之，後御筆注云：「伐[02123]陳意，宜自隨。」時高熲因使入京，上語熲曰：「德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畧。」高祖以之付晉王廣。後從駕還，在途中，高祖以馬鞭南指云：「待平陳訖，會以七寶裝嚴公，使自山東無及之者。」及陳平，授柱國、郡公，實封八百戶，賞物千段。晉王廣已宣敕訖，有人說高熲曰：「天畫策，晉王及諸將戮力之所致。今乃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高祖乃止。初，象末，高祖以逆人王謙宅賜之，文已出，至地官府，忽復改賜崔謙。上語德林曰：「夫人欲得，將與其舅。於公無形跡，不須爭之，可自選一好宅。若不稱意，當營造，並覓莊店[02124]作替。」德林乃奏取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八十塸王謙宅替。九年，車駕幸晉陽，店人上表訴稱：「地是民物，高氏強奪，於內造舍。」上命有司料還價直。遇追蘇威自長安至，奏云：「高阿那肱是亂世宰相，以諂媚得幸，枉取民地，造店賃之。德林誣誷，妄奏自入。」李圓通、馮世基等進云：「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因責德林，德林請勘逆人文簿及本換宅之意，上不聽，乃悉追店給所住者。自是益嫌之。十年，虞慶則等於關東諸道巡省使還，並奏云：「五百家鄉正，專理辭訟，不便於民。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上仍令廢之。德林復奏云：「此臣本以不可。然置來始爾，復[02125]卽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若于律令輒欲改張，卽以軍法從。不然者，紛紜未已。」高祖遂發怒，詬云：「爾欲將我作王莽邪？」初，德林稱父太尉諮議，以取贈官，李元操與陳茂等陰奏之曰：「德林之父終於校，妄稱諮議。」上甚銜之。至是，復庭議忤意，因數之曰：「公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廢闕，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須設教。然則孔不當說「孝經」。誷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02126]請預散參。待陛下登封告成，一觀盛禮，然後收拙丘園，死且不恨。」上不許，轉懷州刺史。在州逢亢旱，課民掘井溉田，空致勞擾，竟無補益，考司所貶。歲餘，卒官，時年六十一。贈將軍、廉州刺史，諡曰文。及將葬，敕令羽林百人，並鼓吹一部，以給䘮。贈物百段，粟千石，祭乙太牢。德林美容儀，善談吐，齊天統中，兼中侍郎，于賓館受國。陳使江緫目送之曰：「此卽河朔之英靈。」器量沉深，時人未能測，唯任城王湝、趙彥深、魏收、陸遝相欽重，延譽之言，無所不及。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謂之曰：「識度天才，必至公輔，吾輒以此字卿。」從官以後，卽典機密，性重慎，嘗云古人[02127]不言溫樹，何足稱。少以才學知，及位望稍高，頗自任，爭名之徒，更相譖毀，所以運屬興王，功參佐命，十餘年間竟不徙級。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亂亡失，五十卷行於世。敕撰「齊史」未成。有曰百藥，愽涉多才，詞藻清贍。釋巾太通舍人，後遷太舍人、尚禮部員外郎，襲爵安平縣公，桂州司馬。煬帝惡其初不附己，以步兵校尉。業末，轉建安郡丞。
史臣曰：德林幼有操尚，學富才優，譽重鄴中，聲飛關右。王基締構，協贊謀猷，羽檄交馳，絲綸間發，文誥之美，時無與。君臣體合，自致青云，不患莫己知，豈徒言！[02128] [02129] [02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