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勗，克用長。初，克用破孟方立于邢州，還軍上黨，置酒垂崗，伶人奏百年歌，至于衰老之際，聲甚悲，坐上皆悽愴。時存勗在側，方五歲，克用慨然捋鬚，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兒，後十年，其能代我戰于此乎！」存勗年十一，從克用破王行瑜，遣獻捷于京師，昭宗異其狀貌，賜以鸂䳵巵、翡翠盤，而撫其背曰：「兒有奇表，後當富貴，無忘予家。」及長，善騎射，膽勇過人，稍習[00100]春秋，通義，尤喜音聲歌舞俳優之戲。天祐五年正月，卽王位于太原。叔父克寧殺都虞候李存質，倖臣史敬鎔告克寧謀叛。月，執而戕之，且以先王之喪、叔父之難告周德威，德威自亂柳還軍太原。梁夾城兵聞晉有喪，德威軍且去，因頗懈。王謂諸將曰：「梁人幸我喪，謂我少而新立，無能，宜乘其怠擊之。」乃出兵趨上黨，行至垂崗，歎曰：「此先王置酒處！」會天霧晝暝，兵行霧中，攻其夾城，破之，梁軍敗，凱旋告廟。九月，蜀王王建、岐王李茂貞及楊崇本[00101]攻梁安，晉亦遣周德威攻其晉州，敗梁軍于神山。六年，劉知俊叛梁，來乞師，王自將至陰地關，遣周德威攻晉州，敗梁軍于蒙阬。七年冬，梁遣王景仁攻趙，趙王王鎔來乞師，諸將皆疑鎔詐，未可出兵，王不聽，乃救趙。八年正月，敗梁軍于柏鄉，斬首萬級，獲其將校百人，馬千匹。進攻邢州，不下，留兵圍之，去，攻魏。別遣周德威徇梁夏津、高唐，攻博州，破東武、朝城，遂擊黎陽、臨河、淇門，掠新鄉、共城。燕王劉守光聞晉攻梁深入，乃治兵，聲言助晉，王患之，乃旋師。七[00102]月，會趙王王鎔于承天軍。劉守光稱帝于燕。九年正月，遣周德威會鎮、定以攻燕，守光求救於梁，梁軍攻趙，屠棗彊，李存審擊走之。八月，朱友謙以河中叛于梁來降，梁遣康懷英討友謙，友謙復臣于梁，而亦陰附于晉。十年十月，劉守光請降，王如幽州，守光背約不降，攻破之。十一年，殺燕王劉守光于太原，用其父仁恭于鴈門。剖心以祭墓也。於是趙王王鎔、北平王王處直奉冊推王尚令，始建行臺。七月，攻梁邢州，戰于張公橋，晉軍敗。十年，魏州軍亂，賀德倫以魏、博[00103]州叛于梁來附。王入魏州，行至永濟，誅其亂首張彥，以其兵五百自衞，號帳前銀槍軍。六月，王兼領魏博節度使。取德州。七月，取澶州。劉鄩軍于洹水，王率百騎覘其營，遇鄩伏兵圍之數重，決圍而出，亡七八騎。八月，梁復取澶州，晉軍與鄩對壘于莘，晉軍數挑戰，鄩閉壁不出。十年正月，王留李存審于莘，聲言西。鄩聞晉王且去，卽引兵擊魏，攻城東。王行至貝州，返擊鄩，敗之，追至于故元城，敗之，鄩走黎陽。月，攻梁衞州，降其刺史米昭；克磁州，殺其刺史靳[00104]昭。四月，克洺州。八月，圍邢州，降其節度使閻寶。梁張筠棄相州、戴思遠棄滄州而逃，遂取州，而貝州人殺梁守將張源德，以城降。契丹寇蔚州，執振武節度使李嗣本。十四年，契丹寇新州，遂寇幽州，李嗣源擊走之。冬，梁謝彥章軍于楊劉。十月，攻楊劉，王自負芻以堙塹，遂破之。十五年正月，梁、晉相距于楊劉，彥章決河水以隔晉軍。六月，渡水擊彥章，破其四寨。八月，閱于魏，合盧龍、橫海、昭義、安國及鎮、定之兵十萬、馬萬匹，軍于麻家渡。謝彥章軍于行臺。十月，進軍[00105]臨濮，梁軍追之，戰于胡柳，晉軍敗，周德威死之。梁軍暮休于土山，晉軍復擊，敗之，遂軍德勝，夾寨。十六年正月，王兼領盧龍軍節度使。梁王瓚攻德勝南城，不克。十月，廣德勝北城。十月，敗梁軍于河南。十七年，朱友謙襲同州，梁遣劉鄩擊友謙，李存審敗梁軍于同州。十八年正月，魏州僧傳真獻唐受命寶一。趙將張文禮弒其君鎔，文禮來請命。月，以文禮鎮州兵馬留後。月，河中節度使朱友謙、昭義軍節度使李嗣昭、橫海軍節度使李存審、義武軍節度[00106]使王處直、安國軍節度使李嗣源、鎮州兵馬留後張文禮、領天平軍節度使閻寶、同軍節度使李存璋、振武軍節度使李存進、匡國軍節度使朱令德，請王卽皇帝位，王辭，友謙等請，王曰：「予當思之。」八月，遣趙王王鎔故將符習及閻寶、史建瑭等攻張文禮於鎮州。建瑭取趙州。張文禮卒，其處瑾閉城拒守。九月，建瑭戰死。十月，梁戴思遠攻德勝北城，李嗣源敗之于戚城。王處直叛附于契丹，其都幽處直以來附。十月，契丹寇涿州，遂寇定州。十九年正月，敗[00107]契丹于新城、望都，追奔至于幽州。月，閻寶敗于鎮州，以李嗣昭代之。四月，嗣昭戰死，以李存進代之。八月，梁取衞州。九月，存進敗鎮人于東垣，存進戰死。十月，李存審克鎮州。王兼領成德軍節度使。
同光元年春月，李繼韜以潞州叛附于梁。夏四月己巳，皇帝卽位，赦，改元，國號唐。行臺左丞相豆盧革門下侍郎，右丞相盧程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中門使郭崇韜、昭義監軍張居翰樞密使。樞密使，唐故以宦者爲之，其職甚微，至此始參用士[00108]人，而與宰相權任鈞矣，故與宰相並書。以魏州東京，太原西京，鎮州北都。閏月，追尊祖考皇帝，妣皇后：曾祖執宜、祖妣崔氏皆謚曰昭烈，廟號懿祖；祖國昌、祖妣秦氏皆謚曰文景，廟號獻祖；考謚曰武，廟號太祖。立廟于太原，自唐高祖、太宗、懿宗、昭宗七廟。追尊祖考，則立廟可知，故皆不書「廟」，此書者，以立高祖已下四廟故也。此大事也，舊史失其日。壬寅，李嗣源取鄆州。後唐太祖置義兒軍如李嗣昭等甚衆，初皆賜姓名，而不全若子，故書李嗣源者，書其所賜姓名爾，不以子書也，與友文、從珂異。五月辛酉，梁人取德勝南城。六月，及王彥章戰于新壘，敗之。是月，盧程罷。秋八月，梁人克澤州，唐末，[00109]澤、潞皆屬晉，梁初已得澤州，至此又屬晉，而梁克之，中間不見晉得澤州年月，蓋舊史闕不書。五代之亂，戰爭攻取，彼此得失不常，多類此也。守將裴約死之。九月戊辰，李嗣源及王彥章戰于遞坊，敗之。冬十月壬申，如鄆州以襲梁。掩其不備，疾馳而入之，故曰「襲」，文理宜然，無褒貶也。甲戌，取中都。丁丑，取曹州。己卯，滅梁。敬翔自殺。翔爲梁臣，梁所以亡唐，翔之謀爲多。梁之亡也，翔雖死之，不書「死」而書「自殺」，死，大節也，見不輕予人也。丙戌，貶鄭珏萊州司戶參軍，蕭頃登州司戶參軍；殺李振、趙巖、張傑、朱珪，滅其族。己丑，德音降死罪囚，流已下原之。十一月乙巳，復北都鎮州，太原北都。丙辰，復汴州宣武軍。丁巳，尚[00110]左丞趙光胤中侍郎，禮部侍郎韋說：同中門下平章。戊午，新羅國王金朴英遣使者來。辛酉，復永平軍西都。甲，如洛京。洛京，從當時語。十月庚午朔，至自汴州。辛巳，李繼韜伏誅。繼韜之弟繼達殺其兄繼儔于潞州。繼儔以被殺書，非不予其死，蓋繼達殺兄，自當著其罪爾。與書弒君者同。壬辰，畋于伊闕。
年春正月，河南尹張全義及諸鎮進暖殿物。己酉，求唐宦者。凡書過惡辭無譏貶者，直書其實而自見也。庚戌，新羅國王金朴英及其泉州節度使王逢規皆遣使者來。五代會要卷三〇作「康州」。乙卯，渤海國王諲譔使禹謨來。庚[00111]申，如河陽。迎皇太后也。太后曹氏，莊宗母也。莊宗卽位，遣盧程奉冊爲皇太后。舊史、實錄皆無奉冊月日，故不書。辛酉，至自河陽。丁卯，七廟神主至自太原，祔于太廟。朝獻于太微宮。戊辰，享于太廟。月己巳朔，有于南郊，赦。癸酉，羣臣上尊號曰昭文睿武光孝皇帝。戊寅，幸李嗣源第。癸未，立劉氏皇后。五代十三君，立后者七，辭有不同：立得其正者，曰「以某妃、夫人某氏爲皇后」，其不正者，直曰「立某氏爲皇后」。嫌與得正同爾，無褒貶也。月己酉，党項來。庚戌，賜從平汴州及入洛南郊立仗軍士等功臣。庚申，工部郎中李塗檢視諸陵使。唐諸帝陵也。潞州將楊立反。夏五月壬寅，教坊使陳[00112]俊景州刺史，內園栽接使儲德源憲州刺史。命官不書，此書其甚也。丙辰，渤海國王諲譔遣使者來。丙寅，李嗣源克潞州。不書命將舊史闕。六月丙，楊立伏誅。己丑，封回紇王仁美英義可汗。秋七月己酉，如雷山賽天神。夷狄之事也。八月，雨霖，河溢。九月壬，置水于城門，以禳熒惑。本紀書災不書異，熒惑爲置水，非禮書爾，見其有懼禍之意，而不知畏天以修德。水、旱、風、蝗之類害物者，災也，故書；其變逆常理不知所以然者，異也，以其不可知，故不書爾。甲寅，幸郭崇韜第。丙辰，黑水遣使者來。冬十月癸未，左熊威軍將趙暉妻一產男。此亦變異，而書者，重人事，故謹之。後世以此爲善祥，故於亂世書，以見不[00113]然。十一月癸卯，畋于伊闕。丙午，至自伊闕。書「至」，見其留四日而荒甚。丁巳，回鶻使都督安千想來。十月庚午，及皇后幸張全義第。
年春正月庚，如東京，毀卽位壇鞠場。月己巳，聚鞠于新場。乙亥，射鴈于王莽河。辛巳，突厥渾解樓、渤海國王諲譔皆遣使者來。射鴈于北郊。乙酉，射鴨于郭泊。庚寅，射鴈于北郊。月乙未，寒食，望祭于西郊。俚俗之祭也，非禮，故書。庚申，至自東京。辛酉，改東京鄴都，以洛京東都。夏四月乙亥，及皇后幸郭崇韜、朱賓第。旱。庚[00114]寅，趙光胤薨。五月丁酉，皇太妃薨，廢朝五日。太祖正室，於莊宗爲嫡母，書「太妃」及「輟朝」，見亂世禮壞而恩薄。己酉，黑水、女真皆遣使者來。六月辛未，宗正卿李紓昭宗、少帝改卜園陵使。少帝，濟陰王也。梁嘗謚曰「哀皇帝」，唐人謂之「少帝」，從其本語。括馬。秋七月壬寅，皇太后崩。不書「冊皇太后」，已見上注。八月癸未，殺河南縣令羅貫。九月庚，魏王繼岌西川四面行營都統，郭崇韜招討使以伐蜀。自六月雨至于是月。丁巳，射鴈于尖山。冬十月壬午，奚、吐渾、突厥皆遣使者來。戊，葬貞簡太后於坤陵。十一月丁未，高麗遣使者來。己酉，王衍降。唐兵入蜀，[00115]不攻不戰，君臣迎降，故直書其實，以見下書「殺衍」爲殺降。郭崇韜殺王宗弼及其弟宗渥、宗訓，滅其族。十月己卯，畋于白沙。癸未，至自白沙。閏月辛亥，封弟存美邕王，存霸永王，存禮薛王，存渥申王，存乂睦王，存確通王，存紀雅王。四年春正月壬戌，降死罪以下囚。甲，魏王繼岌殺郭崇韜及其于蜀。「二子」，各本原作「三子」。按薛史卷五七郭崇韜傳、通鑑卷二七四，郭崇韜子從死於蜀者，止廷信、廷誨二人。本史卷二四郭崇韜傳亦云「崇韜有五子，其二從死於蜀」。據改。實皇后劉氏作教與繼岌使殺崇韜韜，而書「繼岌殺」者，繼岌將兵在外，后教非天子命，可止而不止。戊寅，契丹使梅老鞋里來。庚辰，殺其弟睦王存乂及河中護國軍節度使李繼麟，滅其族。乙酉，沙州曹義金遣使者來。丙戌，回鶻阿咄欲遣使者來。[00116]丁亥，殺李繼麟之將史武、薛敬容、周唐殷、楊師太、王景、來仁、白奉國，皆滅其族。月己丑，宣徽南院使李紹宏樞密使。癸巳，鄴都軍將趙在禮反于貝州。反者皆不書日，獨在禮書日，推迹其心可知爾。其事具本傳。蓋在禮初無亂心，以是日見迫而反爾。雖加以大惡之名，猶原其本心而異於他反者。於此見凡書人善惡，不妄加之也如此。甲午，畋于冷泉。趙在禮陷鄴都，武寧軍節度使李紹榮討之。邢州軍將趙太反，東北面招討使李紹真討之。甲辰，成德軍節度使李嗣源討趙在禮。月，趙太伏誅。李嗣源反。博州守將翟建自稱刺史。甲，殺王衍，滅其族。許其不死，降而殺之，又滅[00117]其族，於殺非罪此爲甚，而書無異辭者，前書「衍降」，義自見也。乙丑，如汴州。壬申，次滎澤。龍驤指揮軍使姚彥溫以前鋒軍叛降于李嗣源。嗣源入于汴州。甲戌，至自萬勝。帝至萬勝鎮，聞嗣源已入汴州，乃還。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反。夏四月丁亥朔，皇帝崩。年四十三。帝尸爲伶人焚之，明宗入洛，得其骨燼。天成元年七月，葬之河南新安縣，號雍陵，至晉避廟諱，更曰伊陵。其不書「葬」，與梁太祖同。
五代史記卷第五[00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