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第󿀍　　　　　　離騷十󿀍

天問者，屈原之所作󿀌。屈原放逐，徬徨山澤，󿀎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僪佹，及古賢聖恠物行󿀏，因󿀂其壁，何而問之，以渫憤懣。楚人哀而惜之，因共論述，故其文義不次序云爾。此篇所問，雖或恠妄，然其理之可推、事之可鑒者尚多有之。而舊注之說，徒以多識異聞爲功，不復能知其所以問之本意，與今日所以對之明法。至唐柳宗元始欲質[00093]以義理，爲之條對，然亦學未聞道，而誇多衒巧之意猶有雜乎其間，以是讀之常使人不能無遺恨。若補注之說，則其厖亂不知所擇又愈甚焉。今存其不可闕者，而悉以義理正之，庶讀者之有補云。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遂，往也。道，猶言也。上下，謂天地也。問往古之初，未有天地，固未有人，誰得見之而傳道其事乎？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瞢，莫鄧反。闇，與暗同，又作暗。馮，皮氷反。〇冥，幽也。昭，明也。謂畫夜也。瞢暗，言畫夜未分也。極，窮也。馮翼，氤氳浮動之貌。淮南子云：「天墜未形，馮馮翼翼。」又曰：「未有天墜，惟象無形。窈窈冥冥，莫知其門。」此承上問，時未有人，今何以能窮極而知之乎？〇右二章四問，今答之曰：開闢之初，其事雖不可知，其[00094]理則具於吾心，固可反求而默識，非如傳記雜書謬妄之說，必誕者而後傳，如柳子之所譏也。明明闇闇，惟時何󿀁？陰陽󿀍合，何本何化？化，叶虎爲反。〇明闇，卽謂畫夜之分也。時，是也。榖梁子曰：「獨陰不生，獨陽不生，獨天不生，三合然後生。」〇此問蓋曰：明必有明之者，闇必有暗之者，是何物之所爲乎？陰也，陽也，天也，三者之合，何者爲本？何者爲化乎？今答之曰：天地之化，陰陽而已。一動一靜，一晦一明，一往一來，一寒一暑，皆陰陽之所爲，而非有爲之者也。然榖梁言天而不以地對，則所謂天者，理而已矣。成湯所謂「上帝降衷」，子思所謂「天命之性」是也。是爲陰陽之本，而其兩端循環不已者爲之化焉。周子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爲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正謂此也。然所謂太極，亦曰理而已矣。圜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00095]何功，孰初作之？圜，與圓同。度，待洛反。〇圜，謂天形之圓也。則，法也。九，陽數之極，所謂九天也。斡維焉繫？天極焉加？八柱何當？東南何虧？斡，一作筦，並音管。顏師古云：「俗音烏活反，非也。焉，於虔反，篇內並同。加，叶音基，又如字。虧，如字，又叶苦家反。〇斡，說文曰：「轂端沓。」則是車轂之內以金爲筦而受軸者也。維，繫物之縻也。天極，謂南北極，天之樞鈕，常不動處，譬則車之軸也。蓋凡物之運者，其轂必有所繫，然後軸有所加，故問此天之斡維，繫於何所，而天極之軸何所加乎？河圖言：「崑崙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互相牽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素問曰：「天不足西北，地不滿東南。」注云：「中原地形，西北高，東南下。今百川滿湊，東之滄海。」則東西南北，高下可知。故又問八柱何所當值，東南何獨衡闕乎？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隅隈多有，誰知其數？放，上聲。屬，[00096]音注。數，所句反。〇九天，卽所謂圜則九重者。際，邊也。放，至也。屬，附也。隅，角也。〇右三章六問，今答之曰：或問乎邵子曰：「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天地何所依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其形也有涯，其氣也無涯。」詳味此言，屈子所問，昭然若發蒙矣。但天之形圓如彈丸，朝夜運轉，其南北兩端後高前下，乃其樞軸不動之處。其運轉者亦無形質，但如勁風之旋。當畫則自左旋而向右，向夕則自前降而歸後，當夜則自右轉而復左，將旦則自後升而趨前，旋轉無窮，升降不息，是爲天體，而實非有體也。地則氣之查滓聚成形質者，但以其束於勁風旋轉之中，故得以兀然浮空，甚久而不墜耳。黃帝問於岐伯曰：「地有憑乎？」岐伯曰：「大氣舉之。」亦謂此也。其曰九重，則自地之外，氣之旋轉益遠益大，益清益剛。究陽之數而至於九，則極清極剛，而無復有涯矣。豈有營度而造作之者，先以斡維繫於一處，而後以軸加之，以柱承之，而後天[00097]地乃定位哉？且曰其氣無涯，則其邊際放屬，隅隈多少，固無得而言者，亦不待辨說而可知其妄矣。東南之虧，乃專以地形言之，初無預乎天也。天何所沓？十󿀐焉分？日月安屬？列星安敶？沓，徒合反。分，叶敷因反。屬，之欲反。〇沓，合也。此問天與地合會於何所，十二辰誰所分別乎？敶，列也。言日月衆星安所系屬，誰敶列也。〇上章所問天何所屬，並地而言。此所問，乃爲天地相接之處，何所沓也。今答之曰：天周地外，其說已見上矣，非沓乎地之上也。十二云者，自子至亥十二辰也。左傳曰：「日月所會是謂辰。」注云：「一歲日月十二會，所會爲辰。」十一月辰在星紀，十二月辰在元枵之類是也。然此特在天之位耳。若以地而言之，則南面而立，其前後左右亦有四方十二辰之位焉。但在地之位一定不易，而在天之象運轉不停，惟天之鶉火，加于地之午位，乃與地合，而得天運之正耳。蓋周天三百六十五度[00098]四分度之一，周布二十八宿，以著天體，而定四方之位。以天繞地，則一晝一夜適周一匝，而又超一度。日月五星亦隨天以繞地，而唯日之行，一日一周，無餘無欠，其餘則各有遲速之差焉。然其懸也，固非綴屬而居；其運也，亦非推挽而行。但當其氣之盛處，精神光耀，自然發越，而又各自有次第耳。列子曰：「天，積氣耳」，「日月星辰，亦積氣中之有光曜者。」張衡靈憲曰：「星也者，體生於地，精成於天，列居錯峙，各有攸屬。」此言皆得之矣。出自湯谷，次於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幾里？湯，音陽；一作暘。汜，音似，上聲。〇次，舍也。汜，水涯也。書云：「宅嵎夷，曰暘谷」。卽湯谷也。爾雅云「西至日所入，爲太蒙」，卽蒙汜也。〇此問一日之間，日行幾里乎？答之曰：湯谷、蒙汜，固無其所，然日月出水乃昇於天，及其西下又入于水，故其出入似有處所，而所行里數，暦家以爲周天赤道一百七萬四千里。日一晝夜而一周，春秋二分，畫夜各[00099]行其半，而夏長冬短，一進一退，又各以其什之一焉。夜光何德，死則󿀑育？厥利維何，而顧冤在腹？菟，一作兔，與兔同。〇夜光，月也。死，其晦也。育，生也，月之生也。〇此問月有何德，乃能死而復生？月有何利，而顧望之菟常居其腹乎？答曰：歷家舊說，月朔則去日漸遠，故魄死而明生。旣望則去日漸近，故魄生而明死。至晦而朔，則又遠日而明復生，所謂死而復育也。此說誤矣，若果如此，則未望之前，西近東遠，而始生之明，當在月東；旣望之後，東近西遠，而未死之明，卻在月西矣。安得未望載魄於西，旣望終魄于東，而遡日以爲明乎？故唯近世沈括之說乃爲得之，蓋括之言曰：「月本無先，猶一銀丸，日耀之乃光耳。光之初生，日在其傍，故光側而所見纔如鉤；日漸遠則斜照而光稍滿。大抵如一彈九，以粉塗其半，側視之則粉處如鉤，對視之則正圓也。」近歲王普又申其說曰：「月生明之夕，但見其一鉤，至[00100]日月相望，而人處其中，方得見其全明。必有神人能凌側景；旁日月而往參其問，則雖弦晦之時，亦得見其全明，而與望夕無異耳。以此觀之，則知月光常滿，但自人所立處視之，有偏有正，故見其光有盈有虧，非旣死而復生也。若顧菟在腹之問，則世俗桂樹蛙兔之傳，其惑久矣。或者以爲日月在天，如兩鏡相照，而地居其中，四旁皆空水也。故月中微黑之處，乃鏡中大地之影，略有形似，而非真有是物也。斯言有理，足破千古之疑矣。女歧無合，夫焉取九󿀊？伯強何處，惠氣安在？夫，音扶。強，巨良反。在，叶音紫。〇女歧，神女，無夫而生九子。伯強，大厲疫鬼也，所至傷人。惠，順也。惠氣，謂和氣也。〇此章所問三事，令答之曰：天下之理，一而已，而有常變之不同；天下之氣，亦一而已，而有逆順之或異。夫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凝體於造化之初，二氣交感，化生萬物，流形於造化之後者，理之常也。若姜嫄、簡[00101]狄之生稷、契，則又不可以先後言矣，此理之變也。女歧之事，無所經見，無以考其實，然以理之變而觀之，則恐其或有是也。但此篇下文復有女歧易首之問，則又未知其果如何耳？釋氏書有「九子母」之說，疑卽謂此，然益荒無所考矣。惠者，氣之順也；癘者，氣之逆也。以其強暴傷人，故爲之名字以著其惡耳，初非實有是人也。氣之流行，充塞宇宙，其爲順逆，有以天時水土之所值，有以人事物情之所感，萬變不同，亦未嘗有定在也。何闔而晦？何開而明？角宿未旦，曜靈安臧？闔，胡臘反。明，叶音芒。宿，音秀。臧，與藏同。〇闔，閉戶也。開，闢戶也。陰闔而晦，陽開而明。角，亢，東方星。旦，明也。曜靈，日也。〇此問何所開闔而爲晦明？且東方未明之時，日安所藏其精光乎？答曰：晦明之問，前婁發之，其實亦陰暘消息之所爲耳。陽息而闢，則日出而明；陰消而闔，則日入而暗。又何疑乎？角宿固爲東方之宿，然隨天運轉，[00102]不常在東。古經之言，多假借也。日之所出，乃地之東方，未旦則固已行於地中，特未出地面之上耳。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汩，音骨。師，一作鮌，非是。或上句不字上有鮌字。尚，叶音常。曰，一作答。行，叶戶郎反。〇鮌事見尚書。汩，治也。鴻，大水也。師，衆也。尚，舉也。僉，衆也。課，試也。〇問鮌才不任治鴻水，衆人何以舉之？堯知其不能，而衆人以爲無憂，堯何不且小試之，而遽行其說也？答曰：鮌之才可任治水，當時無遇之者，故衆舉之。堯則固知其方命圯族而不可用矣，四岳又請姑且試之，故堯不得已而用之耳。鴟龜曳銜，鮌何聽焉？順欲成功，帝何刑焉？鴟，處脂反。聽，叶平聲。〇鴟龜事無所見，舊說謂鮌死爲鴟龜所食，鮌何以聽而不爭乎？特以意言之耳。詳其文勢，與下文應龍相類，似謂鮌聽鴟龜曳銜之計而敗其事，然若且順彼之[00103]欲，未必不能成功，舜何以遽刑之乎？然若此類無稽之談，亦無足答矣。永遏在羽山，夫何󿀍年不施？伯禹腹鮌，夫何以變化？一無山字。施，葉所加反，又如字；一作弛。腹，一作愎，筆力反。何下一有故字。化，叶虎瓜反，又音麾。〇永，長也。遏，猶禁止也。羽山，在東海中。施，謂刑殺之也。左傳曰：「乃施邢侯。」此問鮌功不成，何但囚之羽山，而不施以刑乎？禹，鮌子也。腹，懷抱也。詩曰：「出入腹我。」〇此又問禹自少小習見鮌之所爲，何以能變化而有聖德乎？答曰：舜之四罪，皆未嘗殺也。程子以爲書云殛死，猶言貶死耳。蓋聖人用刑之寬例如此，非獨於鮌爲然也。若禹之聖德，則其所稟於天者，清明而純粹，豈習於不善所能變乎？纂就前緒，遂成考功。何續初繼業，而厥謀不同？纂，作管反。緒，音敘。〇纂，集也。緒，絲端也：〇此問禹能基代鮌之遺業而成父功，何繼[00104]續其業，而謀乃不同如此乎？答曰：鮌、禹治水之不同，事見洪範。蓋鮌不順五行之性，築堤以障潤下之水，故無成。禹則順水之性而導之使下，故有功。書所謂「決九州，距四海，濬畎澮距川。」孟子所謂禹之行水，得水之道，而行其所無事是也。程子曰「今河北有鮌堤而無禹堤」，亦一証矣。洪泉極深，何以窴之？地方九則，何以墳之？泉，疑當作淵，唐本避諱而改之也。窴，與填同。則，一作州。墳，叶敷連反；一作憤，非是。〇洪泉，卽洪水。九則，謂九州之界，如上所謂圜則也。墳，土之高者也。〇此問洪水泛濫，禹何用窴塞而平之？九州之域，何以出其土而高之乎？答曰：禹之治水，行之而已，無事於窴也。水旣下流，則平土自高，而可宮可田矣。若曰必窴之而后平，則是使禹復爲鮌，而父子爲戮矣。柳子對曰：「行鴻下隤，厥丘乃降。烏填絕淵，然後于土此！」此言是也。應龍何畫？河海何歷？一作河海應龍，[00105]何畫何歷，失韻，非是。畫，音獲。歷，叶音勒。〇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龍。歷，過也。山海經曰：禹治水有應龍以尾畫地，卽水泉流通，禹因而治之也。柳子對曰：「胡聖爲不足，反謀龍知？畚鍤究勤，而欺畫厥尾！」此言得之矣。鮌何所營？禹何所成？康回憑怒，墬何故以東南傾？憑，皮贗反。墬，一作地。一無以字。〇鮌、禹事已見上六章，此不復答。舊說康回，共工名也。憑，盛滿也。列子曰：「共工氏與顓頊爭爲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百川水潦歸焉。」此亦無稽之言，不答可也。九州安錯？川谷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安，一作何。錯，七故反。洿，音戶；舊音烏，非是。〇錯，置也。洿，深也。水注海曰川，注川曰谿，注谿曰谷。〇此章三問，今答之曰：九州所錯，天地之中也：川谷之洿，衆流之會也：不溢之故，則列子曰：「渤海之東，不知幾[00106]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名曰歸墟。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莊子曰「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柳子曰：「東窮歸墟，又環西盈。脈穴土區，而濁濁清清。墳壚󰃑䟽，滲渴而升。充融有餘，泄漏復行。器運浟浟，又何溢焉！」三子之言，遞相祖述，而柳又明歸墟之泄，非出之天地之外也。但水入於東，而復繞於西，又滲縮而升，乃復出於高原，而下流於東耳。此其說亦近似矣，然以理驗之，則天地之化，往者消而來者息，非以往者之消，復爲來者之息也。水流東極，氣盡而散，如沃焦釜，無有遺餘，故歸墟、尾閭，亦有沃焦之號，非如未盡之水，山澤通氣而流注不窮也。東西南北，其脩孰多？南北順㯐，其衍幾何？㯐，一作隋，一作墮，音妥，又徒禾反。〇脩，長也。㯐，狹而長也。衍，餘也。〇此問四方長短若何？若謂南北狹而長，則其長[00107]處所餘又計多少也？.答日：地之形量，固當有窮，但旣非人力所能遍歷，筭術所能推知，而書傳臆說，又不足信。唯靈憲所言八極之廣，原於歷算，若有据依，然非專言地之廣狹也。柳對直謂「其極無方」，則又過矣。崑崙縣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幾里？縣，音玄；一作玄，非是。尻，與居同。在，見上。〇崑崙、縣圃，見騷經。崑崙，據水經在西域，一名阿耨逹山，河水所出，非妄言也。但縣圃增城高廣之度，諸恠妄說，不可信耳。四方之門，其誰從焉？西北辟啓，何氣通焉？辟，與闢同；一作闢，一作開。〇補注引淮南子說，崑崙虛旁門有數，其西北隅開門以納不周之風。今不敢信。日安不到？燭龍何照？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照，叶之告反。揚，一作陽。〇舊注以爲，天之西北，幽冥無日之國，有龍銜燭而照之。其有日處，日未出時，又有若[00108]木赤華照地也。夫日光彌天，其行匝地，固無不到之處。此章所問，尤是兒戲之談，不足答也。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獸能言？答曰：南方日近而陽盛，故多暖。北方日遠而陰盛，故多寒。今以越之南、燕之北觀之，已自可驗，則愈遠愈偏，而有冬暖夏寒之所，不足恠矣。石林，未詳。禮曰：「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南方山中有之。」焉有龍虯，負熊以遊？虯，或在龍字上，以韻叶之，非是。〇虯，見上，餘未詳。雄虺九首，鯈忽焉在？何所不死？長人何守？虺，許偉反。鯈，與倐同。在，叶音紫。死，一作老，此以首叶守，以在叶死，作老非是。〇虺，蛇屬，爾雅云：「博三寸，首大如擘。」鯈忽，急疾貌。招䰟說「南方之害，雄虺九首，往來鯈忽」，正謂此也。不死之人，則山海經、淮南子婁言之，固未可信。然俗傳山中有人，年老不死，予孫藏之雞窠之中者，亦或有之，不足恠也。長[00109]人，則國語所謂防風氏，守封、禺之山者。山今在湖州武康縣。靡蓱九衢，枲華安居？靈蛇吞象，厥󿀒何如？蓱，一作茾。枲，相里反。靈，一作一。大，一作骨。〇靡蓱，未詳何物。九衢，言其枝九出耳。山海經有四衢、五衢之語是也。枲，麻之有子者。山海經云：浮山有草，其葉如枲。」又云：「南海內有巴蛇，身長百尋，其色青黃赤黑，食象，三年而出其骨。」注云：「南方蚺蛇，亦吞鹿，消盡，乃自絞於樹，腹中骨皆穿鱗甲間出。」亦此類也。黑水、玄趾，󿀍危安在？延年不死，壽何所止？趾，一作沚，一作阯。在，見上。〇黑水、三危，皆見禹貢。玄趾，未詳。素問曰：「真人壽敝天地，無有終時；至人益其壽命而強，亦歸於真人；聖人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鯪魚何所？鬿堆焉處？羿焉彃日？烏焉解羽？鯪，音陵；一作陵。鬿，音祈。堆，多回反。彃，一作斃。說文云：「彃，射也。」音[00110]畢。作彈者，宇誤也。烏，柳云當作烏。〇鯪魚，鯉也。一云陵鯉也，有四足，形似鼉而短小，出南方。山海經曰：西海中近列姑射山，有陵魚，人靣、人手、魚身，見則風濤起。北號山有鳥，狀如雞，而白首鼠足，名曰鬿雀，食人。彃，射也。淮南言堯時十日並出，草木焦枯。堯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春秋元命苞：三足烏者，陽精也。柳云：山海經曰：「大澤方千里，羣鳥之所生及所解。」穆天子傳曰：「北至曠原之野，飛鳥之所解其羽。」舊說非是。按：今唯陵鯉人所共識，其餘則有無不可知，而彃日之說尤恠妄不足辨。解羽，如柳說則別是一事，然如舊說爲日中之鳥，而借解羽二宇以問，於義亦通，顧亦無足辨耳。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方。句絕。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台桑？功，叶音光。土下或有四字，洪云：「或並無四方二字」。今按：下土方，蓋用商頌語，四字之衍明甚；然[00111]若並無二字，則又無韻矣。焉，一作安。一之字在山字下。嵞，一作涂，音塗。〇此問禹以勤力獻進其功，堯因使省下土四方。當此之時，焉得彼嵞山氏之女，而通夫婦之道於台桑之地乎？書曰：「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塗山在壽春東北濠州也。呂氏春秋曰：「禹娶塗山氏女，不以私害公，自辛至甲四日，復往治水。」閔妃匹合，厥身是繼。胡󿀁嗜不同味，而快鼌飽？一本嗜下有欲字。一本快下有一字。一本爲作維，不作欲。鼌，一作晁，一作朝，並直驕反。飽，與繼叶，疑有備音。〇閔，憂也。言禹所以憂無妃匹者，欲爲身立繼嗣也。下二句未詳。啓代益作后，卒然離蠥。何啓惟憂，而能拘是達？蠥，一作孽，一作孳，並魚列反。〇益，禹賢臣也。作，爲也。后，君也。離，遭也。蠥，憂也。舊說禹以天下禪益，天下皆去益而歸啓，是代益作后也。於是有扈不服，啓遂與之大戰于甘，故曰離蠥。問[00112]啓何以能思惟所憂，而能代益伐扈，以達拘執之嫌乎？舊說如此，未知是否七，不敢答也。皆󿀀䠶𩍸?，而無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䠶，一作射。𩍸，一作鞠，音菊。降，叶胡攻反。〇此章之義未詳。啓棘賓商，九辯、九歌。何勤󿀊屠母，而死分竟地？歌，叶巨依反。地，叶音低；一作墬。〇棘賓商，未詳。九辯、九歌，已見騷經。竊疑棘當作夢，商當作天，以篆文相似而誤也。蓋其意本謂啓夢上賓於天，而得帝樂以歸，如列子、史記所言周穆王，秦穆公、趙簡子夢之帝所，而聞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之類耳。屠母，疑亦謂淮南所說禹治水時，自化爲熊以通轘轅之道，塗山氏見之而慙，遂化爲石，時方孕啓。禹曰：「歸我子！」於是石破北方而啓生。其石在嵩山，見漢書注。竟地，卽化石也。此皆恠妄不足論，但恐文義當如此耳。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䠶 [00113]夫河伯，而妻彼雒嬪？胡下，一有羿字，非是。䠶，一作射，食亦反。下同。妻，七計反。〇帝，天帝也。夷羿，諸侯，弒夏后相者也。革，更也。孽，憂也。言變更夏道爲萬民憂患。傳曰：河伯化爲白龍，遊於水旁，羿見䠶之，眇其左目。羿又夢與雒水神宓妃交。亦妄言也。馮珧利決，封豨是䠶。何獻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馮，音憑。珧，音遙。豨，虛豈反。䠶，叶時若反：蒸，一作烝。〇馮，滿也。言引滿也。珧，弓名也，爾雅：「弓以蜃者，謂之珧。」珧，蜃甲也。射禮有「決」，注云：「決，猶闓也，以象骨爲之，著右大擘指，以鉤弦闓體也。」后帝，天帝也。若，順也。言羿獵射封豨，以其肉膏祭天帝，天帝猶不順羿之所爲也。柳子對曰：「誇夫快殺，鼎豨以慮飽。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濫厥福！」浞娶純狐，眩妻爰謀。何羿之䠶革，而交吞揆之？浞，仕角反。謀，叶謨悲反。一無革字。〇寒浞，[00114]見騷經。眩，惑也。爰，於也。言浞娶於純狐氏女，眩惑愛之，遂與浞謀殺羿也。䠶革，禮所謂一貫革之䠶」。左傳所謂「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者，言有力也。吞，滅也。揆，謀度也。言何羿之射藝勇力，而其衆乃交進而吞謀之乎？此卽騷經所謂淫遊佚畋而亂流鮮終者也。阻窮西征，巖何越焉？化󿀁黃熊，巫何活焉？化下，一有而字。〇此章似又言鮌事。然羽山東裔，而此云西征，已不可曉。或謂越巖墮死，亦無明文。左傳言鮌化爲黃熊，國語作黃能。按：熊，獸名；能，三足鱉也。說者曰，獸非入水之物，故是鱉也。說文又云：「能，熊屬，足似鹿。」蓋不可曉。或云：東海人祭禹廟，不用熊白及鱉爲膳，豈鮌化爲二物乎？咸播秬黍，莆雚是營。何由並投，而鮌疾脩盈？秬，音巨。莆，一作黃。雚，音丸；一作藿。〇秬黍，黑黍也。說文：「黍，禾屬而黏也。」莆，疑卽蒲字。蒲，水草，可以作席：雚，薍也，與萑同：左氏云「萑符[00115]之澤」是也。餘未詳。白蜺嬰茀，胡󿀁此堂？安得夫良藥，不能固臧？天式從橫，陽離爰死。󿀒鳥何鳴，夫焉防厥體？茀，音拂。得下，一有失字，從，即容反。喪，息浪反。〇舊注引列仙傳云：「崔文子學仙於王子僑，子僑化爲白蜺，而嬰茀持藥與之，文子驚恠，引戈擊蜺，因墮其藥，俯而視之，子僑之尸也，須臾化爲大鳥飛鳴而去。」事極鄙妄，不足復論。蓱號起雨，何以興之？撰體協脅，鹿何以膺之？蓱，一作荓，一作萍，音瓶。號，胡刀反，撰，雛免反，脅，虛業反，體下一有協字，而鹿字屬下句，又無以字，一作何鹿以膺之。〇舊説蓱，蓱翳，雨師名也，號，呼也。興，起也。又言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兩頭，獨何膺受此形體乎？此章大抵荒誕無説，今亦不論。鼇戴山抃，何以安之？釋舟陵行，何以遷之？鼇，音敖。戴，[00116]一作載。抃，音卞，一音拚。安，叶一先反。〇鼇，大龜也。擊手曰：「抃」。舊注引列仙傳曰有巨靈之，龜背負蓬萊之山，而抃舞事，亦見列子下二句，未詳。惟澆在戶，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女岐縫裳，而館同爰止。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澆，五吊反。嫂，叶音叟。易上，一有隕字，殆，叶當以反，上，一有天字，一有大字。〇澆，浞之子也。舊説澆無義淫佚，其嫂往至其戶，徉有所求，因與淫亂。夏少康因田獵放犬逐獸，遂襲殺澆而斷其頭，顛倒也，隕墜也，女岐澆嫂也。言女岐與澆淫泆爲之縫裳，於是共舍而宿止。少康夜襲得女岐頭，以爲澆因斷之，故言易首不知何据。湯謀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尋，何道取之？斟，職深反。取此茍反。〇湯，與上句過，澆，下句斟尋事不相渉，疑本康字之誤，謂少康也，國名也。杜預[00117]云：斟灌、斟尋，夏同姓諸侯。相失國，依於二斟，爲澆所滅，其子少康爲虞庖正，有田一成，有衆一旅，遂滅過澆，祀夏配天，不失舊物也。旅，謂一旅，五百人也。覆舟，言夏后相已傾覆於斟尋之國，令少康以何道而能復取澆乎？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妺嬉何肆，湯何殛焉？得，叶徒力反。妺，音末；一作末。嬉，音喜：一作喜。殛，一作極。〇桀伐蒙山之國，而得妺嬉，因此肆其情意，故爲湯所殛，放之南巢也。舜閔在家，父何以鱞？堯不姚告，󿀐女何親？鱞，古頑反，叶音矜：〇閔，憂也。無妻曰鱞。姚，舜姓也。問舜孝如此，父何以不爲娶乎？堯妻舜而不告其父母，二女何自而與之相規乎？程子曰：「舜不告而娶固不可，堯命瞽使舜娶，舜雖不告，堯固告之矣。堯之告也，以君治之而已。」厥萌在初，何所意焉？璜臺十成，誰所極焉？意，古億字，亦作億。璜，音黃。[00118]〇億，度也。論語曰：「億則屢中。」璜，美玉也。成，重也。言賢者預見萌牙之端，而知其存亡，非虛億也。紂作象箸而箕子歎，預知象箸必有玉杯，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如此，必崇廣宮室。紂果作玉臺十重、糟丘、酒池，以至於亡也。登立󿀁帝，孰道尚之？女媧有體，孰制匠之？媧，古華反。匠，一作匹，非是。〇舊說伏羲始畫八卦，脩行道德，萬民登以爲帝，誰開導而尊尚之乎？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上句無伏羲字，不可知，下句則恠甚而不足論矣。舜服厥弟，終然󿀁害。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敗？一作何得肆其犬豕。豕，一作體。〇服，事也。言舜弟象施行無道，舜猶服而事之：然象終欲害舜，肆其犬豕之心，燒廩窴井。然舜爲天子，卒不誅象，何耶？說見下眩弟章。吳獲迄古，南岳是止。孰期去斯，得[00119]兩男󿀊？迄，許說反。去，一作夫。〇此章未詳。舊注以兩男子爲太伯、虞仲，未知是否？緣鵠飾玉，後帝是饗。何承謀夏桀，終以滅喪？一無夏字。喪，去聲；一作喪。〇后帝，謂殷湯也。言伊尹始仕，因緣烹鵠烏之羹，脩玉鼎以事湯，湯賢之，遂以爲相，承用其謀而伐夏桀，終以滅桀也。此卽孟子所辨「割烹要湯」之說，蓋戰國遊士謬妄之言也。帝乃降觀，下逢伊摯。何條放致罰，而黎服󿀒說？乃，一作力，一作之力。摯如字，卽說葉稅；摯音哲，卽說音悅。〇帝，謂湯也。摯，伊尹名也。條，鳴條也。黎，衆也。言湯觀風俗而逢伊尹，遂用其謀，伐桀於鳴條而放之南巢，天下衆民大喜悅也。致罰，卽湯誥所謂「致天之罰」也。簡狄在臺，嚳何宜？玄鳥致貽，女何喜？臺，叶徒其反。臺下或有帝字。嚳，苦篤反。貽，一作詒。喜，叶音嬉；一作嘉，音基；一作善，非[00120]是。〇簡狄，帝嚳之妃也。玄鳥，燕也。貽，遺也。言簡狄侍帝嚳於臺上，有飛燕墮遺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也。事見商頌，說見上女岐章。該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終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此章未詳，諸說亦異。補曰：言啓兼秉禹之末德，而禹善之，授以天下。有扈以堯、舜與賢，禹獨與予，故伐啓，啓伐滅之，有扈遂爲牧豎也。詳此該字，恐是啓字，字形相似也。但牧夫牛羊未有据，而其文勢似啓反爲扈所弊，不可考也。干協時舞，何以懷之？平脅曼膚，何以肥之？懷，叶胡威反：平脅，一作受平。曼，音萬。〇干，盾也。協，合也。時，是也。言舜以干羽合是舞于兩階，何以懷有苗而格之也？下句未詳。舊說云：平脅曼虜，肥澤之貌。言紂爲無道，天下乖離，當懷憂癯瘦，何反肥盛若此乎？二事不相似，時相去又遠，未知其果然否。有扈牧豎，云何而逢？擊床先[00121]出，其命何從？豎，臣庾反：命何，一作何所。〇豎，童僕之未冠者。舊說有扈氏本牧豎之人耳，因何逢遇而得爲諸候乎？啓攻有扈之時，親於其牀上擊而殺之，其命何所從出乎？此亦無所据，而牧豎之說又與上章相表裏，未詳其說。恆秉季德，焉得夫朴牛？何往營班祿，不但還來？朴，匹角反，一云平豆反，無樸音。牛，叶魚奇反。來，叶力之反。〇舊說朴，大也。言湯常能東持契之末德，出獵而得大牛之瑞。其往獵也，不但驅馳往來而已，還輒以所獲得禽獸，徧施祿惠於百姓也。此篇言秉季德者再，而其說不同如此，蓋本文已不可考，而說者又妄解也。昏微遵迹，有狄不寧。何繁鳥萃棘，負󿀊肆情？遵，一作循。有，一作佚。〇舊說人循闇微之道，爲戎狄之行者，不可以安其身。謂晉大夫解居父聘吳，遇陳之墓門，見婦人負其子，欲與之淫佚。婦人則引[00122]詩刺之曰：「墓門有棘，有鴞萃止。」言雖無人，棘上猶有鴞，汝獨不愧也！今詳其說，上二句迂曲難解，下事亦無所据。補引列女傳陳辯女事，又無負予肆情之意，要皆不足論也。眩弟並淫，危害厥兄。何變化以作詐，而後嗣逢長？害，一作虞。兄，叶虛良反。而，一在嗣字下。〇眩弟，惑亂之弟也。問何象欲殺舜，變化作詐，而舜爲天子，反封象於有庳，使其後嗣子孫長爲諸侯乎？孟子云：「仁人之於弟，不藏怒，不宿怨，封之度，富貴之也。知此，則知其說矣。」成湯東巡，有莘爰極。何乞彼󿀋臣，而吉妃是得？莘，所巾反。得，叶徒力反。〇有莘，國名。極，至也。小臣，謂伊尹也。言湯東巡，至於有莘，乞匄伊尹，因得吉善之妃以爲內輔也。史記曰：「阿衡欲干湯而無由，乃爲有莘氏媵臣。」謂此也。然以孟子觀之，則爲此說者妄矣。水濱之木，得彼󿀋󿀊。夫何[00123]惡之，媵有莘之婦？一無彼字。惡，烏路反。婦，叶芳尾反。〇舊說小子謂伊尹。媵，送也。言伊尹母姙身，夢神女告之曰：「曰灶生龜，亟去無顧。」居無幾何，臼灶中生龜，母去東走，顧視其邑，盡爲大水，母因溺死，化爲空桑之木。水乾之後，有小兒啼水涯，人取養之。旣長大，有殊才。有莘惡其從木中出，因以送女。謬妄甚明，不必辯也。湯出重泉，夫何辠尤？不勝心伐帝，夫誰使挑之？辠，古罪字。尤，叶于其反。挑，徒了反。〇重泉，地名，在馮翊郡。史記所謂夏臺也。言桀拘湯於此，而復出之。湯旣得出，遂不勝衆人之心，而以伐桀，是誰使桀先拘湯，以挑之乎？會鼌爭盟，何踐吾期？蒼烏羣飛，孰使萃之？會鼌爭盟，一作會晁請盟。音已見上。蒼，一作倉。〇舊說武王將伐紂，紂使膠鬲視武王師。膠鬲問曰：「欲以何日至殷？」武王曰：「以甲子日。」膠鬲還報附。會天大雨，[00124]道難行，武王畫夜行。或諌曰：「雨甚，軍士苦之，請且休息。」武王曰：「吾許膠鬲以甲子日至殷，令報紂矣。吾甲子日不到，紂必殺之，吾故不敢休息，欲救賢者之死也。」遂以甲子日朝誅紂，不失期也。下二句不可曉，注云：「蒼烏，鷹也。言將帥勇猛，如鷹鳥羣飛，惟武王能聚之。詩曰「惟師尚父，時惟虞揚」是也。」未知是否。列擊紂躬，叔旦不嘉。何親揆發，定周之命以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反成乃亡，其罪伊何？列，一作到，非是。躬，一作射，非是。一無何字。定，一作足，屬上句，非是。一無之以二字。施，叶所加反；若如字，卽下何叶音奚。反，一作及。〇叔旦，武王弟周公也。嘉，善也。揆，度也。猶言帝度其心。發，武王名：史記言武王至紂死所，射之三發，以黃鉞斬其頭，懸之大白之旗。此所謂列擊紂躬也。然未見周公不喜與其咨嗟以揆武王、使定周命之事，蓋當時猶有其傳，而[00125]今失之也。此問周公旣不喜列擊紂躬，何爲又教武王使定周命乎？蓋周公但不喜親斬紂頭之事耳，固未嘗不欲定周之命而王天下，以傳子孫也。後四句不可曉，似謂天旣授紂以天下，而今亡之，使其位何所施耶？蓋唯反其所以成者，是以至於滅亡，而其爲罪果何事耶？但語意太簡，未有以見其必然耳。爭遣伐器，何以行之？並驅擊翼，何以將之？行，叶戶郎反。〇爭遣伐器，謂泰誓言「羣后以師畢會」也。並驅擊翼，謂六韜曰「翼其兩旁，疾擊其後」，言武王之軍，人人樂戰，並驅而進之也。問此二者何以使其然耶？昭后成遊，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底，音止。〇昭后，成王孫昭王瑕也。成，猶遂也。底，至也。昭王南遊至楚，楚人鑿其船而沈之，遂不還也。杜預云：「昭王南巡守，涉漢，船壞而溺。」二說不同，未知孰是？白雉事無所見，舊注謂周公時越裳氏嘗獻之，昭王[00126]德不能致，而欲親往逢迎之。亦恐未必然也。穆王巧挴，夫何周流？環理天下，夫何索求？挴，芒改反，宇從手：或從木、或從玉者，皆非也。周上一有爲字。〇方言云：一挴，貪也。」賈生所謂「品庶每生」是也。巧挴，言巧於貪求也。史記曰：「周穆王得驥、溫驪、驊騮、騄耳之駟，西巡狩，樂而忘歸。徐偃王作亂，造父爲穆王御，長驅歸周以救亂。」環，旋也。左傳云：「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必有車轍馬迹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妖夫曳衒，何號于市？周幽誰誅，焉得夫襃姒？衒，熒絹反。〇襃姒，周幽王之嬖妾也。昔夏后氏之衰也，有二龍止於夏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也。」夏后布幣、糈而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藏之。傳三代，莫敢發。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于庭，化爲玄黿，入王後宮。後宮處妾遇之而孕，無夫而生女，懼而弃之。先時，有童謠曰：「檿弧[00127]箕服，寔亡周國。」後有夫婦相牽引行，賣是器於市者，以爲妖恠，執而戮之，夜得亡去。聞所弃女啼聲，哀而收之，遂奔襃。襃人後有罪，乃入此女以贖罪，是爲襃姒。幽王惑而愛之，爲廢申后及太子宜臼，而立以爲后，遂爲申侯、犬戎所殺也。天命反側，何罰何佑？齊桓九合，卒然身殺。佑，叶于忌反。合，一作會。殺，音弒；一作弒。〇反側，言無常也。九、糾通用。卒，終也。齊桓公任管仲，九合諸侯，一正天下。任豎刀，易牙，諸子相攻，死不得斂，虫流出戶。與見殺無異。一人之身，一善一惡，天命反側，罰佑不常，皆其所自取也。彼王紂之躬，孰使亂惑？何惡輔弼，讒謟是服？謟，一作讇。服，叶蒲北反。〇惑紂者，內則妲己，外則飛廉、惡來之徒也。服，事也。言紂憎輔弼，不用忠直之言而專用讒謟之人也。比干何逆，而抑沈之？雷開何順，而賜封之？[00128]何，一作巧，非是。封，叶孚音反。之，一作金。〇此言紂之惡輔弼而用讒謟也。比干，紂諸父也，諫紂，紂怒，乃殺之而剖其心。雷開，佞人也，阿順於紂，乃賜之金玉而封爵之也。何聖人之一德，卒其異方？梅伯受醢，箕󿀊詳狂。梅，音浼。詳，音佯，一作佯。〇方，術也。梅伯，紂諸侯也，忠直而數諌紂，紂怒，乃殺之，菹醢其身。箕子見之，欲去不忍，遂被髮詳狂而爲奴。二人德同而術異也。稷維元󿀊，帝何竺之？投之于氷上，烏何燠之？竺，一作篤。燠，音郁；一作懊，非是。一無句下二之字。〇元，大也。稷，帝嚳之子弃也。帝，卽嚳也。竺，義未詳，或曰厚也，或曰篤也，皆未安。稷事見詩大雅及史記，曰：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嫄，爲帝嚳元妃。出野，見巨人跡，說而踐之，遂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姜嫄以無父而生，弃之於氷上。有烏以翼覆薦溫之。以爲神，乃取而養之。詩曰：「先生如逹」，[00129]是首生之子也，故曰元子。旣是元子，則帝當愛之矣，何爲而竺之耶？棄之氷上，則人惡之矣，烏何爲而燠之耶？以此言之，則竺字當爲「天祝予」之祝，或爲「夭夭是椓」之椓，以聲近而訛耳。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旣驚帝切激，何逢長之？挾，一作接。驚，一作敬。切，一作功。〇馮，引弓持滿也。其它文多不可曉，注以爲后稷，補以爲武王，未知孰是，今姑闕之。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何令徹彼岐社，命有殷國？号，一作號。〇伯昌，謂周文王，始爲西伯，而名昌也。号衰，号令於殷世衰微之際也。秉鞭策，牧者之事也。言服事殷，而爲之執鞭，以作六州之牧也。徹，通也。岐社，太王所立歧周之社也。武王旣有殷國，遂通岐周之社於天下，以爲太社，猶漢初令民立漢社稷也。遷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婦，何所譏？言太王始與百姓徙其寳藏來[00130]就岐下，問何能使其民依倚而隨之？惑婦，謂妲己也，問有何事可譏乎？受賜茲醢，西伯上告。何親就上帝罰，殷之命以不救？告，叶古后反。帝下，一有之字。〇西伯，文王也。言紂醢梅伯以賜諸侯，文王受之以祭，告語於上帝，帝乃親致紂之罪罰，故殷之命不可復救也。師望在肆，昌何識？鼓刀揚聲，后何喜？識，與志同。喜，叶許寄反。〇師望，太師呂望，謂太公也。昌，文王也。言太公在市肆而屠，文王何以識知之乎？后，亦謂文王也。呂望鼓刀在列肆，文王親往問之，呂望對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國。」文王喜，載與俱歸。此問何但聞其鼓刀之聲而親往問之乎？然此與獵於渭濱而得太公之說不同。蓋當時好事者之言，猶伊尹負鼎、百里自鬻之比，惜乎孟子時無問者，不得并掊擊之也。然則其問亦不足答矣。武發殺殷，何所悒？載尸集戰，[00131]何所急？悒，音邑。〇言武王發欲誅殷紂，何所悁悒而不能久忍？遂載文王之柩於軍中以會戰，何所急而然也？此亦當時傳聞之語，故爲伯夷扣馬之詞亦有父死不葬之云，與此皆誤也。伯林雉經，維其何故？何感天抑墬，夫誰畏懼？一無何字。墬，已見上。〇舊注以此爲晉太子申生之事，未知是否？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使至代之？言皇天集祿命以與王者，何不常有以戒之，而使至於危亡乎？王者旣受天之禮命而王天下，天又何爲使他姓代之乎？其警戒之意至深切矣。初湯臣摯，後茲承輔。何卒官湯，尊食宗緖？卒，一作萃。〇言湯初舉伊尹，以爲凡臣耳，後知其賢，乃以備疑丞輔翼也。官，如官卿之適之官。言終使湯爲天子，尊其先祖，以王者禮樂祭祀，緒業流於子孫也。勛闔夢[00132]生，少離散亡。何壯武厲，能流厥嚴？嚴，叶五郎反。詩殷武篇有此例。〇勛，功也：闔，吳王闔廬也。夢，闔廬祖父壽夢。壽夢卒，太子諸樊立，諸樊卒，傳弟餘祭，餘祭卒，傳弟夷末，夷末卒，當傳弟札，札不受，夷末之子王僚立。闔廬，諸樊之長子，次不得爲王，少離散亡，放在外，乃使專諸刺王僚，代爲吳王。以伍子胥爲將，破楚入郢，是能壯其猛厲勇武，而流其威也。彭鏘斟雉，帝何饗？受壽永多，夫何長？饗，叶虛良反。長上一有久字。〇彭鏘，彭祖也。舊說鏘好和滋味，進雉羹於堯，堯饗之，而錫以壽考，至八百歲。莊子以爲「上及有虞，下及五伯」是也。但此本謂上帝，已爲妄說，而舊注以爲堯，又妄之尤也。中央共牧，后何怒？𧒒?蛾微命，力何固？牧，一作收，一作枚。𧒒，音峯；一作蠭；一作螽，非是。蛾，古蟻字；一作蟻。〇此章之義未詳，當闕。驚女采薇，鹿[00133]何祐？北至回水，萃何喜？祐，叶于忌反。〇此章未詳，亦當闕。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兩，卒無祿？噬，音筮。兩，音亮。〇舊云以此爲秦公子鍼之事，然與左傳不同，未知是否。薄暮雷電，󿀀何憂？厥嚴不奉，帝何求？此下皆不可曉，今闕其義。伏匿穴處，爰何云？荊勛作師，夫何長？長下，一有先字，非是。自此至篇終，皆隔句叶韻。悟過改更，我󿀑何言？吳光爭國，久余是勝？悟，一作寤。更，音庚。一無我字，非是。言，叶音銀。勝，叶音商。〇吳光，卽闔閭也。何環穿自閭社丘陵，爰出󿀊文？「環穿自閭社丘陵」七字，一作「環閭穿社以及丘陵是淫是蕩」十二字。〇子文，楚令尹鬪轂於莬也。左傳曰：「若敖娶於䢵，生鬪伯比，若敖卒，從其母畜於䢵，淫於䢵子之女，生榖[00134]於菟，實爲令尹子文。」夫子稱其忠，事見論語。他則不可曉矣。吾告堵敖以不長。楚人謂未成君而死者曰敖。堵敖者，楚文王子、成王兄也。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試，一作譏。予，音與；一作與。彰，一作章。

楚辭卷第󿀍[00135] [0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