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旣集王、洪騷注,顧其訓故文義之外,猶有不可不知者。然慮文字之太繁,覽者或沒溺而失其要,別記於後,以參考。慶元己未月戊辰。
目
洪氏目録九歌下注云:「一本此下皆有傳字。」晁氏本則自九辯以下乃有之。呂伯恭讀詩記引鄭氏詩譜曰:「雅十六篇,雅十八篇[00317]正經。」孔穎達曰:「凡非正經者謂之傳,未知此傳在何。」按楚辭屈原離騷謂之經,自宋玉九辯以下皆謂之傅。以此例考之,則六月以下,雅之傳;民勞以下,雅之傳。孔氏謂凡非正經者謂之傳,善矣;謂未知此傳在何,則非。然則呂氏寔據晁本而言,但洪、晁本,今亦未其的據,更當博考之耳。
洪氏云:今本九辯第八,而釋文以第。蓋[00318]釋文乃依古本,而後人始以作者先後次敘之,然不言其何時何人。今按天聖十年陳說之序,以舊本篇第混並,首尾差互,乃考其人之先後,復位其篇。然則今本說之所定歟?
七諫、九懷、九歎、九思,雖騷體,然其詞氣平緩,意不深切,如無所疾痛而強呻吟者。就其中諫、歎猶或粗有可觀,兩王則卑巳甚矣。故雖幸附尾,而人莫之讀,今亦不復以累篇[00319]袠。賈傅之詞,於西京最高,且惜誓巳著於篇,而賦尤精,乃不取,亦不可曉,故今並録以附焉。若揚雄則尤刻意於楚學者,然其反騷實乃屈之罪人,洪氏譏之,當矣。舊録旣不之取,今亦不欲特收,姑別定一篇,使居八卷之外,而並著洪說於其後。蓋古今同異之說,皆聚於此,亦得因以明之,庶幾紛紛或定云。
離騷經[00320]
王𨓜?曰:「同列夫上官靳尚妬害其能。」似以同列之夫姓「上官」而名「靳尚」者。洪氏曰:「史記云:上官夫與之同列。云:用臣靳尚。」則是兩人明甚,𨓜?以騷名家者,不應繆誤如此。然詞不別白,亦足以誤後人矣。
離騷經之所以名,王𨓜?以:「離,別。騷,愁。經,徑。言己放逐離別,中心愁思,猶依道徑以風諫君。」此說非是,史遷、班固、顏師古之說得之矣。[00321]
秦誑楚絕齊交,是惠王時。誘楚會武關,是昭王時。誤以一,洪氏正之,是。
王𨓜?曰:「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於君;虙妃佚女,以譬賢臣;虯龍鸞鳳,以托君;飄風雲霓,以人。」今按𨓜?此言,有得有失:其言配忠貞、比讒佞、靈脩美人者得之,蓋卽滿所謂比。若慮妃佚女,則便是美人;虯龍鸞鳳,則亦善烏之類耳。不當別出[00322]一條,更立它義。飄風雲霓,亦非人之比。𨓜?說皆誤,其辯當詳說於後云。
王𨓜?曰:「楚武王瑕,受屈以客卿。」客卿,戰國時官,它國之人游宦者設。春秋初年,未有此,亦無此官,況瑕本國之王乎?
蔡邕曰:「朕,我。古者上下共之,至秦乃獨以尊稱,後遂因之。」補注有此,亦覽者所當知。
王𨓜?以太歲在寅曰攝提格,遂以屈生於寅年寅月寅日,得陰陽之正中。補注因之[00323]說,援據甚廣。以今考之,月日雖寅,而歲則未必寅。蓋攝提自是星名,卽劉向所言「攝提失方,孟陬無紀」,而注謂「攝提之星,隨斗柄以指十辰」者。其曰「攝提貞於孟陬」,乃謂斗柄正指寅位之月耳,非太歲在寅之名。必歲名,則其下少一格字,而「貞於」字亦衍文矣。故今正之。劉向本引用古語,見大戴禮記注,云:「攝提左右六星,與斗柄相直,恆指中氣。」
「惟庚寅吾以降」、「豈維紉夫蕙茝」、「夫唯快捷方式以窘[00324]步」,据字,「惟」從心者思,「維」從系者繫,皆語辭。「唯」從口者專詞,應詞。字不同,用各有當。然古多通用之,此亦然。後放此。
凡說詩者,固當句之釋,然亦但能其句中之訓故字義而巳,至於一章之內,上下相承,首尾相應之指,自當通全章而論之,乃得其意。今王𨓜?騷解,乃於上半句下,便人訓詁,而下半句下,通上半句文義而再釋之,[00325]則其重復而繁碎甚矣。補注旣不能正,因其誤。今並刪去,而放詩傳之例一,以全章斷,先釋字義,然後通解章內之意云。
古音能,孥代葉,乃代:蓋於篇首發此一端,以篇內凡韻皆葉,非謂獨此字然,而它韻皆不必協,故洪本載歐陽公、蘇容、孫莘老本於多艱夕替下注:「徐鉉云:古之字音多與今異,如皂亦音香,乃亦音仍。他皆放此。蓋古今失傳,不可詳究,如艱與替之類,亦應叶,[00326]但失其傳耳」。夫騷韻於俗音不叶者多,而家之本獨於此字立說,則是它字皆可類推,而獨此未合。黃長睿乃謂或韻或否楚聲,其考之亦不詳矣。近世吳棫才老,始究其說,作補音、補韻,援據根原,甚精且博。而余故友黃厚及古田蔣全甫袓其遺說,亦各有所論著,今皆巳附於注矣。讀者詳之。
蘭蕙,名物。補注所引本草言之甚詳,巳得之矣,復引劉次莊云:「今沅、澧所生,花在春則黃,在[00327]秋則紫,而春黃不若秋紫之芬馥。」引黃魯直云:「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榦數花而香不足者蕙。」則疑其不同,而不能決其是非。今按本草所言之蘭雖未之識,然亦云似澤蘭,則今處處有之,可推其類以得之矣。蕙則自零陵香,而尤不難識。其與人家所種,葉類茅而花有兩種如黃說者,皆不相似。劉說則詞不分明,未知其所指者果何物。氐古之所謂香草,必其花葉皆香,而燥[00328]濕不變,故可刈而佩。若今之所謂蘭蕙,則其花雖香,而葉乃無氣,其香雖美而質弱易萎,皆非可刈而佩者。其非古人所指甚明,但不知自何時而誤耳。
美人,說並靈脩條下。
椉,一作乘。駝,一作馳。慿,一作憑,作馮。草,一作艸,作卉。予,一作余。菹,一作葅。此類錯舉一以之,不能盡出。
后,若果如舊說,不應其下方言堯舜,疑謂[00329]皇,或少昊、顓頊、高辛。
荃以喻君,疑當時之俗,或以香草更相稱謂之詞,非君臣之君。此借以寄意於君,非直以草喻至尊。舊注云「人君被服芬香,故以名之」,尤謬說。
謇,難於言。蹇,難於行。
洪注引顏師古曰:「舍,止息。屋舍、次舍,皆此義。論語「不舍晝夜」,謂曉夕不息耳。今人或音舍者,非是。」[00330]
九天之說,巳天問注。以中央八方言之,誤矣。
離騷以靈脩、美人目君,蓋託男女之辭而寓意於君,非以是直指而名之。靈脩,言其秀慧而脩飾,以婦悅夫之名。美人,直謂美好之人,以男悅女之號。今王𨓜?輩乃直以指君,而訓靈脩神明遠,釋美人服飾美好,失之遠矣。
索與妬葉,卽索音素。洪氏曰:序「八索」,徐氏有素音。[00331]
「非世俗之所服」,洪氏曰:李善本以世時、代,以民人,皆以避唐諱爾。今當正之。
彭咸,洪引顏師古,以「殷之介士,不得其志而投江以死」,與王𨓜?異。然說皆不知其所据。
諑,音卓,則當从豕;許穢反,則當從喙耳。
洪氏曰:「偭規矩而改錯者,反常而妄作;背繩墨以追曲者,枉道以從時。」論揚雄作反離騷,言「恐重華之不纍與」而曰:「余恐重華與沈江而[00332]死,不與投閣而生。」釋懷沙曰;「知死之不可讓,則舍生而取義可。所惡有甚於死者,豈復愛七尺之軀哉!」其言偉然,可立懦夫之氣,此所以忤檜相而卒貶死,可悲哉!近歲以來,風俗頹壞,士夫間遂不復聞有道此等語者,此深可畏云。
舊注以「攘話」「除去恥辱,誅讒佞之人」,非。彼方遭時用,而吾以罪戾廢逐,苟得免於後咎餘責,則巳幸矣,何彼之能除哉?此說[00333]者,雖若不識勢,然其志亦深可憐云。
「延佇將反」,洪以同姓之義言之,亦非文意。王𨓜?行迷之義亦然。
補注引水經曰:「屈原有賢姊,聞原放逐,來喻之,令自寛全。鄉人因名其地曰姊,後以縣。縣北有原故宅,宅之東北有女嬃廟,擣衣石尚存。」今存於此。
騷經「女嬃之嬋媛」,湘君「女嬋媛兮余太息」,哀郢「心嬋媛而懷」,三處王注皆云:「猶牽引也。」悲回風「忽傾[00334]寤以嬋媛」,王注云:「心覺自傷,又痛惻也。」詳此字,蓋顧戀留連之意,王注意近而語踈。
補注曰:「女嬃詈原之意,蓋欲其寧武之愚,而不欲其史魚之直耳,非責其不上官、靳尚以徇懷王之意。而說者謂其詈原不與衆合以承君意,誤矣。」此說甚善。
九辯,不於經傳,不可考。而九歌著於虞、周禮、左氏春秋,其舜禹之樂無疑。至屈騷經,乃有啟九辯、九歌之說,則其誤亦無[00335]疑。王𨓜?雖不古文尚,然据左氏說,則不誤矣。顧以不敢斥屈之非,遂以啟脩禹樂解,則誤。至洪氏補注,正當据經傳以破誤,而不唯不能,顧乃反引山海經「嬪」之說以証,則妖妄,而其誤益以甚矣。然山海經者,本据此而傅會之,其於此條,蓋得其誤本,若它謬妄之可驗者亦非一,而古今諸儒,皆不之覺,反謂屈原多用其語,尤可笑。今當於天問言之,此未[00336]暇論。五臣以啟開,其說尤謬。王𨓜?於下文謂太康不用啟樂,自作淫聲。今詳本文,亦初無此意。若謂啟有此樂而之太康樂之太過,則差近之。然經傳所無,則自不必論。
循、脩,唐人所寫多相混,故思玄賦注引「脩繩墨」而解作遵字,卽循字之義。
「覽民德焉錯輔」,但謂求有徳者,而置其輔相之力,使之王天下耳。注謂「置以君,生賢佐以輔之」,恐不應如此重復之甚。[00337]
此篇所言陳詞於舜,及上欵帝閽,歷訪神妃,及使鸞鳳飛騰、鴆鳩媒等語,其意所比,固皆有謂。至於經涉山川,驅役百神:下至飄風雲霓之屬,則亦泛寓言,而未必有所擬倫矣。注類皆曲之說,反害文義。至於縣圃、閬風、扶桑、若木之類,亦非實,不足考信,今皆略存梗槩,不復盡載而詳說。
王𨓜?以靈瑣楚王省閤,非文義。
注以羲和日御。補注引山海經云:「東南海[00338]外,有羲和之國,有女名曰羲和,是生十日,常浴日於甘洲。」注云:「羲和,始生日月者。故堯因立羲和之官,以掌天地四時。」此等虛誕之說,其始止因堯典「出日納日」之文,口耳相傳,失其本指,而好恠之入,恥其謬誤,遂乃增飾傅會,必欲使之與經一而後巳。其言無理,本不足以欺人,而古今文士相承引用,莫有覺其妄者。此注者,乃不信經而引以說,蔽惑至此,甚可歎![00339]
望舒、飛廉、鸞鳳、雷師、飄風、雲霓,伹言神靈之擁護服役,以其仗衛威儀之盛耳,初無善惡之分。舊注曲之說,以月清白之臣,風號令之象,鸞鳳明智之士,而雷師獨以震驚百里之故使諸侯,皆無義理。至以飄風、雲霓入,則夫卷阿之言「飄風自南」,孟之言「民望湯武如雲霓」者,皆人之象耶?
王𨓜?以飄風雲霓之來迎己,蓋欲己與之同,[00340]旣不許之,遂使閽拒而不得帝。此穿鑿之甚,不知何所据而生此。
沈約郊居賦「雌霓連蜷」,讀作入聲。司馬溫公云:「約賦但取聲律便美,非霓不可讀平聲。」故今定離騷「雲霓」平聲,九章、遠游入聲,蓋各從其聲之便。
王𨓜?說「往觀四荒」處,巳云「欲求賢君」,蓋得屈原之意矣。至「上下求索」處,謂「欲求賢人與己同志」,不知何所据而異其說?[00341]
舊注以「高丘無女」「下女可詒」皆賢臣之譬,非是。下女,說詳於九歌,可考。
溘字,補注兩處皆巳解奄忽之義,至此遊春宮處,乃云無奄忽之義,不知何故自矛盾至此。
虙妃,一作宓妃。說文:「虙,房六反,虎行貌。」「宓,美畢反,安。」集韻云:「虙與伏同,虙犧氏,亦姓。宓與密同,亦姓。俗作宻,非是。」補注引顏之推說云:「宓字本从虍。虙賤卽伏犧之後,而其碑[00342]文說濟南伏生賤之後。是知古字伏、虙通用,而俗作宓,或復加山,而並轉密音耳。」此非義所繫,今亦姑存其說,以參考。
王𨓜?以虙妃喻隱士,旣非文義,以蹇脩伏羲氏之臣,亦不知其何据?謂「隱者不肯仕,不可與共君」,亦衍說。
孟「不理於口」,「無俚之至」,說者皆訓賴,則理固有賴音矣。
尔雅說四極,恐未必然。邠國近在秦隴,非絕遠[00343]之地。
舊說有娀國在不周之北,恐其不應絕遠如此。言求佚女,求忠賢與共君,亦非是。
鴆及雄鳩,其取喻有意,具文可。注于它說,亦欲援此例,則鑿矣。補注引淮南說「運日知晏,則鴆乃人之有智者,故雖能讒賊,而屈原亦因其才而使之」,是以屈原真嘗使鴆媒簡狄而所賣。其固滯乃如此,甚可笑。[00344]
「鳳皇旣受詒」,舊以旣受我之禮而將行者,誤矣。審尔,則高辛何由而先我哉?正己用鴆鳩,而彼使鳳皇,其勢不敵,故恐其先得之耳。或謂以高辛喻諸國之賢君,亦非文勢。
留姚,亦求君之意。舊說以博求衆賢,非是。
或問「終古」之義,曰:開闢之初,今之所始。宇宙之末,古之所終。考工記曰:「輪巳庳,則於馬終古登阤。」注曰:「終古,常。」正謂常如登阤,無有巳時。猶釋氏之言盡未來際。[00345]
「兩美必合」,此亦託於男女而言之。注直以君臣說,則得其意而失其辭。下章「孰求美而釋女」亦然。至說「豈惟是其有女」,而曰豈唯楚有忠臣,則失之遠矣。其以芳草賢君,則有時而得之。率前人讀,不先尋其綱領,故一出一入,得失不常,類多如此。幽昧、眩曜語,乃原自念之辭,以答靈氛者,亦非是。
楚人以重午挿艾於要,豈其故俗耶?
補注以靈氛之占,勸屈原以遠去,在異姓則[00346]可,在原則不可,故以疑而欲再決之巫咸。考上文但謂舉世昏亂,無適而可,故不能無疑於氛之言耳。同姓之說,上文初無來歴,不知洪何所据而言。此亦求之太過。
皇,卽謂百神,不必言天使。
陞降上下,謂上君下臣者,亦繆說。
傅說、太公、寧戚,皆巫咸語。補注以原語,非。
鶗鴂,顏師古以規,一名杜鵑。服虔、陸佃以鵙,名伯勞。未知孰是。然規以月嗚,[00347]乃衆芳極盛之時;鵙以七月嗚,則陰氣至而衆芳歇矣。鴂、鵙音亦相近,疑服、陸說是。
「莫好脩之害」,注或謂上不好用忠直,或謂下不好自脩,皆非是。
此辭之例,以香草比君,王𨓜?之言是矣。然屈以世亂俗衰,人多變節,故自前章蘭芷不芳之後,乃更歎其化惡物。至於此章,遂深責椒蘭之不可恃,以誅首,而揭車、江離亦以次而罪焉,蓋其所感益以深矣。初非以[00348]實有是人而以椒蘭名字者。而史遷作屈原傳,乃有令尹蘭之說,班氏古今人表有令尹椒之名,旣因此章之語而失之,使此詞首尾橫斷,意思不活。王𨓜?因之,訛以司馬蘭、夫椒,而不復記其香草、臭物之論。流誤千載,遂無一人覺其非者,甚可歎。使其果然,則當有「車」、「離」、「榝」之儔,蓋不知其幾人矣!
化與離協,易曰:「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耋[00349]之嗟。」則離可力加反。傳曰:「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則化可胡圭反。服賦「庚日斜」,遷史以斜施,此韻亦可考。
王𨓜?以求女求同志,巳失本指,而五臣讀女汝,則并其音而失之。
卒章瓊枝之屬,皆寓言耳,注家曲比類,非。
博雅曰:「崑崙虛,赤水出其東南陬,河水出其東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弱水出其西南陬。河水入東海,水入南海。」後注云:「崑崙[00350]山在今肅州酒泉縣西南,山有昆侖之體,故名之」。之語,似得其實。水經言崑崙去嵩高五萬里,則恐不能若是之遠,當更考之。
待與期叶,易象待有與之叶者,卽其例。
九歌
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聞矣。然計其間,或以陰巫下陽神,或以陽主接陰鬼,則其辭之褻慢淫荒,當有不可道者。故屈原因而文之,以寄吾區區忠君愛國之意,比其類,則宜[00351]頌之屬;而論其辭,則反國風再變之鄭衛矣。及徐而深味其意,則雖不得於君,而愛慕無巳之心,於此尤切,是以君猶有取焉。蓋以君臣之義而言,則其全篇皆以神比,不雜它意。以神之意而言,則其篇內或自賦、比、興,而各有當。然後之讀者,昧於全體之比,故其踈者以它求而不似,其密者直致而太迫,其甚則並其篇中文義之曲折而失之,皆無復當日吟詠[00352]情性之本旨。蓋諸篇之失,此尤甚,今不得而不正。篇名,九歌而實十有一章,蓋不可曉,舊以九陽數者,尤衍說。或疑猶有虞夏九歌之遺聲,亦不可考。今姑闕之,以俟知者,然非義之所急。
「璆鏘嗚兮琳琅」,注引禹貢釋璆、琳、琅,皆玉名,恐其立語不應如此之重復,故今獨以孔世家「環佩玉聲璆然」證,庶幾得其本意。
舊說以靈巫,而不知其本以神之所降而得[00353]名。蓋靈者,神,非巫。若但巫,則此云姣服,義猶可通。至於下章,則所謂旣留者,何患其不留耶?樂歌云「神安留」,亦指巫而言耳。
若英,若,卽如,猶詩言「美如英」耳。注以若杜若,則不成文理矣。
帝服,注五方之帝,亦未有以其必然。
焱,說文從犬,而釋羣犬走皃,然人賦有「焱風涌而雲浮」者,其字從火,蓋別一字。[00354]此皆當從火。
東皇太一,舊說以原意謂人盡心以神,則神惠以福,今竭忠以君,而君不信,故此以自。補注謂此言「人臣陳德義禮樂以上,則上無憂患」。雲中君,舊說以神巳訖,復念懷王不明,而太息憂勞。補注謂「以云神喻君德,而懷王不能,故心以憂」。皆外增贅說,以害全篇之指;曲生碎義,以亂本文之正意。且其目君不亦太迫矣乎![00355]
「吾乘桂舟」,吾,蓋祭者之詞。舊注直以屈原,則太迫。補注謂言湘君容色之美,以喻賢臣,則失其章指矣。
「女嬋媛」,舊注以女嬃,似無關涉,但與騷經用字偶同耳。以思君直指懷王則太迫,不知其寄意於湘君,則使此一篇之意皆無所宿。
「心異媒勞」,王注以與君心不同,則太迫而失題意。補注因輕絕而謂同姓無可絕之義,[00356]則尤乖於文義。
「石瀨」、「飛龍」一章,說者尤多舛謬,其曰:它人交不忠則相怨,我則雖不信,而不以怨人。補注云:「臣忠於君,君宜信,而反告我以不間。此原陳己志於湘君。」不知前人如何讀,而於其文義之曉然者,乃直乖戻如此,全無來歴關涉。其曰:君初與我期共洽,而後以讒言弃。此乃得其本意,而亦失其詞命之曲折。[00357]
湘君一篇,情意曲折,最詳盡,而說者之謬尤多,以至全然不其語意之脈絡次第。至其卒章,猶以遺玦、捐袂求賢,而采杜若好賢之無巳,皆無復有文理。
佳人召予,正指湘夫人而言,而五臣謂「若有君命,則亦將然」,補注以佳人賢人同志者。如此,則此篇何以名湘夫人乎?
九歌諸篇,賓主、彼我之辭最難辨,舊說往往亂之,故文意多不屬,今頗巳正之矣。[00358]
「何壽夭兮在予」,舊說人之壽夭,皆其自取,何在於我,巳失文意;或以喻人主當制生殺之柄,尤無意謂。
王𨓜?以「離居」隱士。補注以此屈原訴神之辭,皆失本指。
王𨓜?以乘龍冲天而愈思愁人,抗志高遠而猶有所不樂,全失文義。補注謂喻君舍己而不顧,意則是而語太迫。
「夫人兮自有美」,衆說皆末論辭之本指得失[00359]如何,但於其說中巳自不成文理,不知何故如此讀?
咸池,或如字,下隔句與來字「力之反」叶。
東君之吾,舊說誤以日,故有息馬懸車之說,疑所引淮南反因此而生。至於低回而顧懷,則其義有不通矣,必強之說,以思其故居。夫日之運行,初無停息,豈有故居之可思哉?此旣明謬說,而推言之者以譏人君之迷而不復,則其穿鑿愈甚矣。[00360]解聲色娛人,言君有明德,百姓皆注其耳目,亦衍說。且必若此,則其下文縆瑟交鼓之云者,誰主而其來之蔽日耶?
聲色娛人,觀者忘,正主祭迎日之人低回顧懷,而其下方所陳之樂聲色之盛如此耳。縆瑟交鼓,靈保賢姱,卽其。或疑但日出之時聲光可愛,如朱丞相秀水録所載「登州日初出時,海波皆赤,洶洶有聲」者,亦恐未必然。蓋審若此,則當言其燀赫震動之[00361]可畏,不得以娛人言矣。聊記其說,以廣異聞。
北斗字,舊音斗主。以詩考之,行葦主、醹、斗、耉韻,卷阿厚、主韻,此類甚多。但不知此非叶韻,而舊音特出此字,其說果何耳?
舊說河伯位視夫,屈原以官相友,故得汝之。其鑿如此。云河伯之居沉沒水中,喻賢人之不得其所。夫謂之河伯,則居於水中,固其所矣,而以失其所,則不知使之居於何[00362]處乃得其所耶?此於上下文義皆無所當,真衍說。
堂、宮、中,或云當並叶堂韻,宮字巳雲中君,中字今閩音正當字。
山鬼一篇,謬說最多,不可勝辯,而以公公椒者,尤可笑。
「終不天」,嘗有讀天字屬下句者,問之,則曰:「韓詩『天路幽險難追攀』,語蓋祖此。」審尔,則韓亦誤矣。[00363]
或問魂魄之義,曰:產有言:「物生始化曰魄,旣生魄陽曰魂。」孔曰:「氣者,神之盛。魄者,鬼之盛。」鄭氏注曰:「噓吸出人者,氣。耳目之精明魄,氣則魂之謂。」淮南曰:「天氣魂,地氣魄。」高誘注曰:「魂,人陽神。魄,人陰神。」此數說者,其於魂魄之義詳矣。蓋嘗推之,物生始化云者,謂受形之初,精血之聚,其間有靈者,名之曰魄。旣生魄陽曰魂者,旣生此魄,便有暖氣,其間有神者,名之曰[00364]魂。者旣合,然後有物,易所謂「精氣物」者是。及其散,則魂游而神,魄降而鬼矣。說者乃不考此,而但据左疏之言,其以神靈分陰陽者,雖若有理,但以噓吸之動者魄,則失之矣。其言附形之靈、附氣之神,似亦近是,但其下文所分,不免於有差。其謂魄識少而魂識多,亦非,但有運用畜藏之異耳。
雄,與凌叶,今閩人有謂雄形者,正古之遺聲[00365]。
楚辭辯証上[00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