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季龍，勒之從子也，名犯太祖廟諱，故稱字焉。祖曰㔨邪，父曰寇覓。勒父朱幼而子季龍，故或稱勒弟焉。年六七歲，有善相者曰：「此兒貌奇有壯骨，貴不可言。」永興中，與勒相失。後劉琨送勒母王及季龍于葛陂，時年十七矣。性殘忍，好馳獵，遊蕩無度，尤善彈，數彈人，軍中以󿀁毒患。勒白王將殺之，王曰：「快牛󿀁犢子時，多能破車，汝當小忍之。」年十八，稍折節。身長七尺五寸，趫捷便弓馬，勇冠當時，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勒深嘉之，拜征虜將軍。󿀁娉將軍郭榮妹󿀁妻。季龍寵惑優僮鄭櫻桃而殺郭氏，更納清河崔氏女，櫻桃又譖而殺之。所󿀁酷虐。軍中有勇幹策畧與己俟者，輒方便害之，前後所殺甚衆。至於降城陷壘，不復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勒雖屢加責誘，而行意自若。然禦衆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故勒寵之，信任彌隆，仗以專征之任。勒之居襄國，署[02922]󿀁魏郡太守，鎮鄴三臺，後封繁陽侯。勒卽大單于、趙王位，署󿀁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遷侍中、開府，進封中山公。及勒僭號，授太尉、守尚󿀂令，進封󿀁王，邑萬戶。季龍自以勳高一時，謂勒卽位之後，大單于必在己，而更以授其子弘。季龍深恨之，私謂其子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端拱指授，而以吾躬當矢石。二十餘年，南擒劉岳，北走索頭，東平齊、魯，西定秦、雍，克殄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我也。大單于之望實在于我，而授黃吻婢兒，每一憶此，令人不復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復留種也。」咸康元年，季龍廢勒子弘，羣臣已下勸其稱尊號。季龍下󿀂曰：「王室多難，海陽自棄，四海業重，故免從推逼。朕聞道合乾坤者稱皇，德協人神者稱帝，皇帝之號非所敢聞，且可稱居攝趙天王，以副天人之望。」於是赦其境內，改年曰建武。以夔安󿀁侍中、太尉、守尚󿀂令，郭殷󿀁司空，韓晞󿀁尚󿀂左僕射，魏概、馮莫、張崇、曹顯󿀁尚󿀂，申鐘󿀁侍中，郎誾󿀁光祿大夫，「誾」石季龍載記下、資治通鑑卷九五、九八、通志卷一八七作「闓」。王波󿀁中󿀂令，文武封拜各有差。立其子邃󿀁[02923]太子。季龍以讖文天子當從東北來，於是󿀅法駕行自信都而還以應之。分癭陶之柳鄉立停駕縣。季龍徐州從事朱縱殺刺史郭祥，以彭城󿀀順。季龍遣將王朗擊之，縱奔淮南。季龍荒遊廢政，多所營繕，使邃省可尚󿀂奏事，選牧守，祀郊廟；惟征伐刑斷乃親覽之。觀雀臺崩，殺典匠少府任汪。復使修之，倍于常度。季龍自率衆南寇曆陽，臨江而旋，京師大震。遣其征虜石遇寇中廬，遂圍平北將軍桓宣于襄陽。輔國將軍毛寶、南中郎將王國、征西司馬王愆期等率荊州之衆救之，屯于章山。遇攻守二旬，軍中饑疫而還。季龍以租入殷廣，轉輸勞煩，令中倉歲入百萬斛，餘皆儲之水次。晉將軍淳于安攻其琅邪費縣，俘獲而󿀀。石邃保母劉芝初以巫術進，旣養邃，遂有深寵，通賄賂，豫言論，權傾朝廷，親貴多出其門，遂封芝󿀁宜城君。季龍下󿀂令刑贖之家得以錢代財帛，無錢聽以穀麥，皆隨時價輸水次倉。冀州八郡雨雹，大󿀄秋稼，下󿀂深自咎責。遣御史所在發水次倉麥，以給秋種，尤甚之處差復一年。季龍將[02924]遷於鄴，尚󿀂請太常告廟，季龍曰：「古者將有大事，必告宗廟，而不列社稷。尚󿀂可詳議以聞。」公卿乃請使太尉告社稷，從之。及入鄴宮，澍雨周洽，季龍大悅，赦殊死已下。尚方令解飛作司南車成，季龍以其構思精微，賜爵關內侯，賞賜甚厚。始制散騎常侍已上得乘軺軒，王公郊祀乘副車，駕四馬，龍旗八旒，塑望朝會卽乘軺軒。時羌薄句大猶保險未賓，遣其子章武王斌帥精騎二萬，並秦、雍二州兵以討之。季龍如長樂、衛國，有田疇不辟、桑業不修者，貶其守宰而還。咸康二年，使牙門將張彌徙洛陽鐘虡、九龍、翁仲、銅駝、飛廉于鄴。鐘一沒于河，募浮沒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絙，牛百頭，鹿櫨引之乃出。造萬斛舟以渡之，以四輪纏輞車，轍廣四尺，深二尺，運至鄴。季龍大悅，赦二歲刑，賚百官谷帛，百姓爵一級。下󿀂曰：「三載考績，黜陟幽明，斯則先王之令典，政道之通塞。魏始建九品之制，三年一清定之，雖未盡弘美，亦縉紳之清律，人倫之明鏡。從爾以來，遵用無改。先帝創臨天下，黃紙再定。至於選舉，銓󿀁首[02925]格。自不清定，三載於茲。主者其更銓論，務揚清激濁，使九流咸允也。吏部選舉，可依晉氏九班選制，永󿀁揆法。選畢，經中󿀂、門下宣示三省，然後行之。其著此詔󿀂於令。銓衡不奉行者，御史彈坐以聞。」索頭鬱鞠率衆三萬降于季龍，署鞠等一十三人親通趙王，資治通鑑卷九五無「通」字，九八又云石祇以姚弋仲爲親趙王。疑「通」字衍。皆封列侯，散其部衆于冀、青等六州。時衆役煩興，軍旅不息，加以久旱谷貴，金一斤直米二斗，太平御覽卷三五引三十國春秋、八一〇引後趙錄「斗」並作「升」。百姓嗷然無生賴矣。又納解飛之說，於鄴正南投石于河，以起飛橋，功費數千億萬，橋竟不成，役夫饑甚，乃止。使令長率丁壯隨山津采橡捕魚以濟老弱，而復󿀁權豪所奪，人無所得焉。又料殷富之家，配饑人以食之，公卿已下出穀以助振給，奸吏因之侵割無已，雖有貸贍之名而無其實。改直蕩󿀁龍騰，冠以絳幘。於襄國起太武殿，於鄴造東西宮，至是皆就。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之，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於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玉壁，窮極枝巧。又起靈風臺九殿于顯陽殿後，選士庶之女以充之。後[02926]庭服綺縠、玩珍奇者萬餘人，內置女官十有八等，教宮人星占及馬步射。置女太史於靈台，仰觀災祥，以考外太史之虛實。又置女鼓吹羽儀，雜伎工巧，皆與外侔。禁郡國不得私學星讖，敢有犯者誅。左校令成公段造庭燎於崇杠之末，高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絙繳上下。季龍試而悅之。其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九人勸季龍稱尊號，安等方入而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七人。季龍惡之，大怒，斬成公段于閶闔門。於是依殷周之制，以咸康三年僭稱大趙天王，卽位于南郊，大赦殊死已下。追尊祖㔨邪󿀁武皇帝，父寇覓󿀁太宗孝皇帝。立其鄭氏󿀁天王皇后，以子邃󿀁天王皇太子。親王皆貶封郡公，籓王󿀁縣侯，百官封署各有差。太原徙人五百餘戶叛入黑羌。武鄉長城徙人韓彊獲玄玉璽，方四寸七分，龜紐金文，詣鄴獻之。拜彊騎都尉，復其一門。夔安等又勸進曰：「臣等謹案大趙水德，玄龜者，水之精也；玉者，石之寶也；分之數以象七政，寸之紀以准四極。昊天成命，不可久違。輒下史官擇吉日，具禮儀，[02927]謹昧死上皇帝尊號。」季龍下󿀂曰：「過相褒美，猥見推逼，覽增恧然，非所望也，其亟止茲議。今東作告始，自非京城內外，皆不得表慶。」中󿀂令王波上玄璽頌以美之。季龍以石弘時造此璽，彊遇而獻之。邃自總百揆之後，荒酒淫色，驕恣無道，或盤游于田，懸管而入，或夜出於宮臣家，淫其妻妾。妝飾宮人美淑者，斬首洗血，置於盤上，傳共視之。又內諸比丘尼有姿色者，與其交褻而殺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賜左右，欲以識其味也。河間公宣、樂安公韜有寵於季龍，邃疾之如仇。季龍荒耽內游，威刑失度，邃以事󿀁可呈呈之，季龍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時有所不聞，復怒曰：「何以不呈？」誚責杖捶，月至再三。邃甚恨，私謂常從無窮、長生、中庶子李顏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顏等伏不敢對。邃稱疾不省事，率宮臣文武五百餘騎宴于李顏別舍，謂顏等曰：「我欲至冀州殺石宣，有不從者斬！」行數里，騎皆逃散，李顏叩頭固諫，邃亦昏醉而󿀀。邃母鄭氏聞之，私遣中人責邃。邃怒，殺其使。季龍聞邃有[02928]疾，遣所親任女尚󿀂察之。邃呼前與語，抽劍擊之。季龍大怒，收李顏等詰問，顏具言始末，誅顏等三十餘人。幽邃于東宮，旣而赦之，引見太武東堂。邃朝而不謝，俄而便出。季龍遣使謂邃曰：「太子應入朝中宮，何以便去？」邃逕出不顧。季龍大怒，廢邃󿀁庶人。其夜，殺邃及妻張氏並男女二十六人，同埋於一棺之中。誅其宮臣支党二百餘人。廢鄭氏󿀁東海太妃。立其子宣󿀁天王皇太子，宣母杜昭儀󿀁天王皇后。安定人侯子光，太平御覽卷三七九引後趙錄「侯子光」作「劉光」。弱冠美姿儀，自稱佛太子，從大秦國來，當王小秦國。易姓名󿀁李子楊，游于鄠縣爰赤眉家，頗見其妖狀，事微有驗。赤眉信敬之，妻以二女，轉相扇惑。京兆樊經、竺龍、嚴諶、謝樂子等聚衆數千人於杜南山，子楊稱大黃帝，建元曰龍興。赤眉與經󿀁左右丞相，龍、諶󿀁左右大司馬，樂子󿀁大將軍。鎮西石廣擊斬之。子楊頸無血，十餘日而面色無異於生。季龍將伐遼西鮮卑段遼，募有勇力者三萬人，皆拜龍騰中郎。遼遣從弟屈雲襲幽州，刺史李孟退奔易京。季龍以桃豹󿀁橫海將[02929]軍，王華󿀁渡遼將軍，統舟師十萬出漂渝津，支雄󿀁龍驤大將軍，姚弋仲󿀁冠軍將軍，統步騎十萬󿀁前鋒，以伐段遼。季龍衆次金臺，支雄長驅入薊，遼漁陽太守馬鮑、代相張牧、北平相陽裕、上谷相侯龕等四十餘城並率衆降于季龍。支雄攻安次，斬其部大夫那樓奇。遼懼，棄令支，奔于密雲山。遼右左長史劉羣、盧諶、司馬崔悅等封其府庫，遣使請降。季龍遣將軍郭太、麻秋等輕騎二萬追遼，及之，戰于密雲，獲其母妻，斬級三千。遼單馬竄險，遣子乞特真送表及名馬，季龍納之。乃遷其戶二萬餘于雍、司、兗、豫四州之地，諸有才行者皆擢敘之。先是，北單于乙回󿀁鮮卑敦那所逐，旣平遼西，遣其將李穆擊那破之，復立乙回而還。季龍入遼宮，論功封賞各有差。初，慕容皝與段遼有隙，遣使稱籓于季龍，陳遼宜伐，請盡衆來會。及軍至令支，皝師不出，季龍將伐之。天竺佛圖澄進曰：「燕福德之國，未可加兵。」季龍作色曰：「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衆戰，誰能禦之？區區小豎，何所逃也？」太史令趙攬固[02930]諫曰：「燕城歲星所守，行師無功，必受其禍。」季龍怒，鞭之，黜󿀁肥如長。進師攻棘城，旬餘不克。皝遣子恪帥胡騎二千，晨出挑戰，諸門皆若有師出者，四面如雲，季龍大驚，棄甲而遁。於是召趙攬復󿀁太史令。季龍旋自令支，過易京，惡其固而毀之。還謁石勒墓，朝其羣臣于襄國建德前殷，復從征文武有差。至鄴，設飲至之禮，賜俘偏于丞郎。季龍謀伐昌黎，遣渡遼曹伏將青州之衆渡海，戍蹋頓城，無水而還，因戍于海島，運谷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穀三十萬斛詣高句麗，使典農中郎將王典率衆萬餘屯田于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使石宣率步騎二萬擊朔方鮮卑斛摩頭破之，斬首四萬餘級。冀州八郡大蝗，司隸請坐守宰，季龍曰：「此政之失和，朕之不德，而欲委咎守宰，豈禹、湯罪己之義邪！司隸不進讜言，佐朕不逮，而󿀀咎無辜，所以重吾之責，可白衣領司隸。」加其子司徒韜金鉦黃鉞，鑾輅九旒。先是，使襄城公涉󿀀、上庸公日󿀀率衆戍長安，二󿀀告鎮西石廣私樹恩澤，潛謀不軌。季[02931]龍大怒，追廣至鄴，殺之。段遼於密雲山遣使詐降，季龍信之，使征東麻秋百里郊迎，敕秋曰：「受降如待敵，將軍慎之。」遼又遣使降于慕容皝曰：「胡貪而無謀，吾今請降求迎，彼終不疑也。若伏重軍以要之，可以得志。」皝遣子恪伏兵於密雲。麻秋統衆三萬迎遼，󿀁恪所襲，死者十六七，秋步遁而󿀀。季龍聞之驚怒，方食吐餔，乃削秋官爵。下󿀂令諸郡國立五經博士。初，勒置大小學博士，至是復置國子博士、助教。季龍以吏部選舉斥外耆德，而勢門童幼多󿀁美官，免郎中魏𤉢?󿀁庶人。以其太子宣󿀁大單于，建天子旌旗。以夔安󿀁征討大都督，統五將步騎七萬寇荊揚北鄙。石閔敗王師于沔隂，將軍蔡懷死之。宣將朱保又敗王師于白石，將軍鄭豹、談玄、郝莊、隨相、蔡熊皆遇害。季龍將張賀度攻陷邾城，敗晉將毛寶于邾西，死者萬餘人。夔安進據胡亭，晉將軍黃沖、曆陽太守鄭進皆降之。安於是掠七萬戶而還。周家祿晉書校勘記：「歷陽」，成帝紀作「義陽」，「降之」作「死之」爲是。「七萬戶」作「七千餘家」。按：歷陽屬揚州，在今安徽和縣，遠不相及，晉義陽治仁順城在今河南信陽西，見水經淮水注。作「義陽」是。「七萬戶」當是據石趙誇大之辭，此類數字歧異，皆由兩方戰報不同，今不悉舉。時豪戚侵恣，賄托公行，季龍患之，擢殿中御史李矩󿀁御史中丞，特親任之。自此百僚震懾，州郡[02932]肅然。季龍曰：「朕聞良臣如猛獸，高步通衢而豺狼避路，信矣哉！」鎮遠王擢表雍、秦二州望族，自東徙已來，遂在戍役之例，旣衣冠華胄，宜蒙優免，從之。自是皇甫、胡、梁、韋、杜、牛、辛等十有七姓蠲其兵貫，一同舊族，隨才銓敘，思欲分還桑梓者聽之；其非此等，不得󿀁例。以其撫軍李農󿀁使持節、監遼西北平諸軍事、征東將軍、營州牧，鎮令支。于時大旱，白虹經天，季龍下󿀂曰：「朕在位六載，不能上和乾象，下濟黎元，以致星虹之變。其令百僚各上封事，解西山之禁，蒲葦魚鹽除歲供之外，皆無所固。公侯卿牧不得規占山澤，奪百姓之利。」又下󿀂曰：「前以豐國、澠池二冶初建，徙刑徒配之，權救時務。而主者循󿀁恆法，致起怨聲。自今罪犯流徒，皆當申奏，不得輒配也。京獄見囚，非手殺人，一皆原遣。」其日澍雨。季龍將討慕容皝，令司、冀、青、徐、幽、並、雍兼復之家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軍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穀豆千一百萬斛于安樂城，資治通鑑卷九六「安樂」作「樂安」，胡注以爲卽水經濡水注之樂安亭，今河北樂亭北。安樂屬幽州漁陽郡，亦見水經沽河注，在今北京市順義北，與上「自河通海」不合，疑作「樂安」是。以󿀅征軍之調。徙遼西、北平、漁陽萬戶於兗、豫、雍、洛四[02933]州之地。季龍僭位之後，有所調用，皆選司擬官，經令僕而後奏行。不得其人，案以󿀁令僕之負，尚󿀂及郎不坐。至是，吏部尚󿀂劉真以󿀁失銓考之體而言之，季龍責怒主者，加真光祿大夫，金章紫綬。季龍如宛陽，大閱於曜武場。慕容皝襲幽、冀，畧三萬餘家而去。幽州刺史石光坐懦弱征還。賜征士辛謐几杖衣服，穀五百斛，敕平原󿀁起甲第。先是，李壽將李宏自晉奔于季龍，成紀、李壽載記、資治通鑑卷九六「宏」並作「閎」。下同。壽致󿀂請之，題曰趙王石君。季龍不悅，付外議之，多有異同。中󿀂監王波議曰：「今李宏以死自誓，若得反魂蜀󿀆，當鳩率宗族，混同王化。若遣而果也，則不煩一旅之師而坐定梁、益，就有進退，豈在逃命一夫。壽旣號並日月，跨僭一方，今若制詔，或敢酬反，則取誚戎裔。宜󿀂答之，並贈以楛矢，使壽知我遐荒必臻也。」於是遣宏，󿀅物以酬之。以石韜󿀁太尉，與太子宣迭日省可尚󿀂奏事。自幽州東至白狼，大興屯田。張駿憚季龍之盛，遣其別駕馬詵朝之。季龍初大悅，及覽其表，辭頗蹇傲，季龍大怒，將斬詵。侍中石璞進曰：石崇傳「璞」作「樸」。石季龍載記下同。「󿀁陛下之患者，丹[02934]陽也。區區河右，焉能󿀁有無！今斬馬詵，必征張駿，則南討之師勢分󿀁二，建鄴君臣延其數年之命矣。勝之不󿀁武，弗克󿀁四夷所笑，不如因而厚之。彼若改圖謝罪，率其臣職者，則我又何求！迷而不悟，討之未後也。」季龍乃止。李宏旣至蜀󿀆，李壽欲誇其境內，下令云：「羯使來庭，獻其楛矢。」季龍聞之怒甚，黜王波以白衣守中󿀂監。季龍志在窮兵，以其國內少馬，乃禁畜私馬，匿者腰斬，收百姓馬四萬餘匹以入於公。兼盛興宮室於鄴，起臺觀四十餘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敕河南四州具南師之󿀅，并、朔、秦、雍嚴四討之資，青、冀、幽州三五發卒，諸州造甲者五十萬人。兼公侯牧宰競興私利，百姓失業，十室而七。船夫十七萬人󿀁水所沒、猛獸所害，三分而一。貝丘人李弘因衆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遂連結奸黨，署置百僚。事發，誅之，連坐者數千家。季龍畋獵無度，晨出夜󿀀，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之所。侍中韋謏諫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行不履危。陛下雖天生神武，雄據四海，[02935]乾坤冥贊，萬無所慮。然白龍魚服，有豫且之禍；海若潛游，罹葛陂之酷，深願陛下清宮蹕路，思二神󿀁元鑒，不可忽天下之重，輕行斤斧之間。一旦有狂夫之變，龍騰之勇不暇施也，智士之計豈及設哉！又自古聖王之營建宮室，未始不于三農之隙，所以不奪農時也。今或盛功於耘藝之辰，或煩役於收穫之月，頓斃屬途，怨聲塞路，誠非聖君仁後所忍󿀁也。昔󿀆明賢君也，鐘離一言而德陽役止。臣誠識慚昔士，言無可采，陛下道越前王，所宜哀覽。」季龍省而善之，賜以穀帛，而興繕滋繁，游察自若。右僕射張離領五兵尚󿀂，專總兵要，而欲求媚于石宣，因說之曰：「今諸公侯吏兵過限，宜漸削弱，以盛儲威。」宣素疾石韜之寵，甚說其言，乃使離奏奪諸公府吏，秦、燕、義陽、樂平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此以下，三分置一，余兵五萬，悉配東宮。於是諸公咸怨，󿀁大釁之漸矣。遣征北張舉自雁門討索頭鬱鞠，克之。制：「征士五人車一乘，資治通鑑卷九七「車」上有「出」字。牛二頭，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以斬論。」將以圖江表。[02936]於是百姓窮窘，鬻子以充軍制，猶不能赴，自經于道路死者相望，而求發無已。會青州言濟南平陵城北石獸，一夜中忽移在城東南善石溝，上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路。季龍大悅曰：「獸者，朕也。自平陵城北而東南者，天意將使朕平蕩江南之征也。天命不可違，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軍，以副成路之祥。」羣臣皆賀，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時妖怪尤多，石然于泰山，八日而滅。東海有大石自立，旁有血流。鄴西山石間血流出，長十餘步，廣二尺餘。太武殿畫古賢悉變󿀁胡，旬餘，頭悉縮入肩中。季龍大惡之，佛圖澄對之流涕。寧遠劉寧攻武都狄道，陷之。使石宣討鮮卑斛穀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中謁者令申扁有寵於季龍，而宣亦昵之。扁聰辯明斷，專綜機密之任。季龍旣不省奏案，宣荒酒內游，石韜沈湎好獵，生殺除拜皆扁所決。於是權傾內外，刺史二千石多出其門，九卿已下望塵而拜，唯侍中鄭系、王謨、常侍盧諶、崔約等十餘人與之抗禮。季龍又取州郡吏馬一萬四千餘匹，以配[02937]曜武關將，馬主皆復一年。鎮北宇文󿀀執送段遼之子蘭降于季龍，資治通鑑卷九七「子」作「弟」。慕容皝載記亦稱「遼弟蘭」，北史段就六眷傳作「鬱蘭」，亦云遼弟。疑作「弟」是。但本書段匹磾傳作遼子，與此同。獻駿馬萬匹。季龍以平西張伏都󿀁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帥步騎三萬擊涼州。旣濟河，與張駿將謝艾大戰于河西，伏都敗績。此事與石季龍載記下所云永和三年孫伏都爲征西將軍，與麻秋率步騎三萬攻涼事畧同，一事重出，又訛「孫」爲「張」。據張重華載記，事在重華時，穆紀在永和二年，此條記於「建元初」之前，張駿未死，並不合，則繫於載記下者爲是。季龍雖昏虐無道，而頗慕經學，遣國子博士詣洛陽寫石經，校中經于秘󿀂。國子祭酒聶熊注穀梁春秋，列于學官。燕公石斌淫酒荒獵，常懸管而入。征北張賀度以邊防宜警，每裁諫之。斌怒，辱賀度。季龍聞之大怒，杖斌一百，遣主󿀂禮儀持節監之。斌行意自若，儀持法呵禁，斌怒殺之。欲殺賀度，賀度嚴衛馳白之，季龍遣尚󿀂張離持節帥騎追斌，鞭之三百，免官󿀀第，誅其親任十餘人。建元初，季龍饗羣臣于太武前殿，有白雁百餘集于馬道南。季龍命射之，無所獲。旣將討三方，諸州兵至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私於季龍曰：「白雁集殿庭，宮室將空，不宜行也。」季龍納之，臨宣武觀大閱而解嚴。以燕公斌󿀁使持節、侍中、大司馬、󿀉尚󿀂事。置左右戎昭、曜武將軍，位在左右衛上。東宮置左右統將軍，位在四率上。置[02938]上、中光祿大夫，在左右光祿上。置鎮衛將軍，在車騎將軍上。時石宣淫虐日甚，而莫敢以告。領軍王朗言之於季龍曰：「今隆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斫伐宮材，引於漳水，功役數萬，士衆籲嗟。陛下宜因游觀而罷之也。」季龍如其言。旣而宣知朗所󿀁，怒欲殺之而無因。會熒惑守房，趙攬承宣旨言於季龍曰：「昴者，趙之分也，熒惑所在，其主惡之。房󿀁天子，此殃不小。宜貴臣姓王者當之。」季龍曰：「誰可當者？」攬久而對曰：「無復貴於王領軍也。」季龍旣惜朗，且猜之，曰：「更言其次。」攬曰：「其次唯中󿀂監王波耳。」季龍乃下󿀂追波前議遣李宏及答楛矢之愆，腰斬之，及其四子投于漳水，以厭熒惑之變。尋愍波之無罪，追贈司空，封其孫󿀁侯。平北尹農攻慕容皝凡城，不克而還。黜農󿀁庶人。時白虹出自太社，經鳳陽門，東南連天，十餘刻乃滅。季龍下󿀂曰：「蓋古明王之理天下也，政以均平󿀁首，化以仁惠󿀁本，故能允協人和，絹熙神物。朕以眇薄，君臨萬邦，夕惕乾乾，思遵古烈，是以每下󿀂蠲除徭賦，休息黎元，庶俯懷百姓，仰[02939]稟三光。而中年已來變眚彌顯，天文錯亂，時氣不應，斯由人怨於下，譴感皇天。雖朕之不明，亦羣后不能翼獎之所致也。昔楚相修政，洪災旋弭；鄭卿厲道，氛祲自消，皆服肱之良，用康羣變，而羣公卿士各懷道迷邦，拱默成敗，豈所望於台輔百司哉！其各上封事，極言無隱。」於是閉鳳陽門，唯元日乃開。立二畤于靈昌津，祠天及五郊。李壽以建寧、上庸、󿀆固、巴徵、梓潼五郡降于季龍。先是，季龍起河橋於靈昌津，採石󿀁中濟，石無大小，下輒隨流，用功五百餘萬而不成。季龍遣使致祭，沈璧于河。俄而所沈譬流于渚上，地震，水波騰上，津所殿觀莫不傾壞，壓死者百餘人。季龍恚甚，斬工匠而止作焉。命石宣、石韜，生殺拜除皆迭日省決，不復啟也。司徒申鐘諫曰：「度賞刑威，後皇攸執，名器至重，不可以假人，皆以防奸杜漸，以示軌儀。太子國之儲貳，朝夕視膳而不及政也。庶人邃往以聞政致敗，殷鑒不遠，宜革而弗遵。且二政分權，鮮不及禍。周有子頹之釁，鄭有叔段之難，此皆由寵之不道，所以亂國害親，惟陛下[02940]覽之。」季龍不從。太子詹事孫珍問侍中崔約曰：「吾患目疾，何方療之？」約素狎珍，戲之曰：「溺中則愈。」珍曰：「目何可溺？」約曰：「卿目睕睕，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諸子中最胡狀，目深，聞之大怒，誅約父子。珍有寵于宣，頗預朝政，自誅約之後，公卿已下憚之側目。季龍子義陽公鑒時鎮關中，役煩賦重，失關右之和。其友李松勸鑒，文武有長髮者，拔󿀁冠纓，余以給宮人。長史取發白之，季龍大怒，以其右僕射張離󿀁征西左長史、龍驤將軍、雍州刺史以察之，信然，徵鑒還鄴，收松下廷尉，以石苞代鎮長安。發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城長安未央宮。季龍性旣好獵，其後體重，不能跨鞍，乃造獵車千乘，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罝高一丈七尺，格獸車四十乘，立三級行樓二層於其上，克期將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御史監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百姓有美女好牛馬者，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論，死者百餘家，海岱、河濟間人無寧志矣。又發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百姓牛二[02941]萬餘頭配朔州牧官。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有二等，諸公侯七十餘國皆󿀁置女官九等。先是，大發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萬餘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縣要媚其旨，務於美淑，奪人婦者九千餘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率多自殺。石宣及諸公又私令采發者，亦垂一萬。總會鄴宮。季龍臨軒簡第諸女，大悅，封使者十二人皆󿀁列侯。自初發至鄴，諸殺其夫及奪而遣之縊死者三千餘人。荊、楚、揚、徐間流叛畧盡，宰守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餘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季龍大怒，遣龍騰拉而殺之。自是朝臣杜口，相招󿀁祿仕而已。季龍常以女騎一千󿀁鹵簿，皆著紫綸巾、熟錦褲、金銀鏤帶、五文織成靴，游于戲馬觀。觀上安詔󿀂五色紙，在木鳳之口，鹿盧回轉，狀若飛翔焉。遣涼州刺史麻秋等伐張重華。尚󿀂朱軌與中黃門嚴生不協，會大雨霖，道路陷滯不通，生因而譖軌不修道，又訕謗朝政，季龍遂殺之。於是立私論之條，偶語之律，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威刑日濫，公[02942]卿已下，朝會以目，吉凶之問，自此而絕。軌之囚也，冠軍苻洪諫曰：「臣聞聖主之馭天下也，土階三尺，茅茨不翦，食不累味，刑措而不用。亡君之馭海內也，傾宮瓊榭，象箸玉杯，截脛剖心，脯賢刳孕，故其亡也忽焉。今襄國、鄴宮足康帝宇，長安、洛陽何󿀁者哉？盤于游田，耽於女德，三代之亡恆必由此。而忽󿀁獵車千乘，養獸萬里，奪人妻女，十萬盈宮。尚󿀂朱軌，納言大臣，以道路不修，將加酷法，此自陛下政之失和，隂陽災沴，暴降霖雨七旬，霽方二日，縱有鬼兵百萬，尚未及修之，而況人乎！刑政如此，其如史筆何！其如四海何！特願止作徒，休宮女，赦朱軌，允衆望。」季龍省之不悅，憚其強，但寢而不納，弗之罪也。乃停二京作役焉。[02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