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制有內侍省，其官員：內侍四人；內常侍六人；內謁者監六人；內給八人；謁者十人；典引十八人；寺伯人；寺人六人。別有五局：掖廷局掌宮人簿籍；宮闈局掌宮內門禁，其屬有掌扇、給使等員；奚官局掌宮人疾病死喪；內僕局掌宮中供帳燈燭；內府局主中藏給納。五局有令丞，皆內官之。貞觀中，太宗定制，內侍省不置品官，內侍是長官，階四品。至永淳末，向七十年，權未假於內官，但在閣門守禦，黃衣廩食而已。則天稱制，十年間，差增員位。中宗性慈，務崇恩貸，神[05285]龍中，宦官千餘人，超授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千餘人，然衣朱紫者尚寡。玄宗在位旣久，崇重宮禁，中官稍稱旨者，卽授品、左右監門將軍，得門施棨戟。開元、天寶中，長安內、明、興慶宮，皇十宅院，皇孫百孫院。東都內、上陽兩宮，率宮女四萬人，品官黃衣已上千人，衣朱紫者千餘人。後李輔國從幸靈武，程元振翼衛代宗，怙寵邀君，乃至守公，封王爵，干預國政，亦未全握兵權。代宗時，儀北伐，親王東討，遂特立觀軍容宣慰使，命魚朝恩之，然自有統帥，亦監領而已。德宗避涇師之難，幸山南，內官竇文場、霍仙鳴擁從。賊平之後，不欲武臣典重兵，其左右神策、天威等軍，欲委宦者主之。乃置護軍中尉兩員、中護軍兩員，分掌禁兵，以文場、仙鳴兩中尉，自是神策親軍之權，全於宦者矣。自貞元之後，威權日熾，蘭錡將臣，率皆蓄；籓方戎帥，必以賄成；萬機之與奪任情，九重之廢立由己。元和之季，毒被乘輿。長慶纘隆，徒郁枕幹之憤；臨軒暇逸，旋忘塗地之冤。而易月未除，滔天盡[05286]怒。甲第名園之賜，莫匪伶官；朱袍紫綬之榮，無非巷伯。是時高品白身之數，四千六百一十八人，內則參秉戎權，外則臨監籓嶽。文宗包祖宗之恥，痛肘腋之仇，思翦厲階，去其太甚。宋申錫言未出口，尋以破家；李仲言謀之不臧，幾乎敗國。何、竇之徒轉蹙，讓、珪之勢尤狂，五十餘年，禍胎逾煽，昭宗之季，所不忍聞。臣遍覽前，考茲覆轍，試言較，庶竭其源。何者？自契已來，不無閽寺，況垂之天象，職官。卽如秦皇、武，宮闈之內，宦官以侍宴遊。但英睿之君，措置斯得；及荒僻之主，奢蕩是求。委番、棸、蹶、楀之徒，飾姬姜狗馬之玩，外言不入，惟欲是從。雖並列五侯，猶賞薄；遍封萬戶，尚嫌恩疏。茍思捧日之勤，遂據回天之勢。及綱錯亂，四海崩離。袁本初之入北宮，無須殆盡；石冉閔之攻鄴下，內豎咸誅。旋至殄瘁邦家，不獨感和氣，淫刑斯逞，可心。向使不假威權，但趨帷扆，何止四星終吉，抑亦萬乘延洪！昔賢社鼠之喻，不其然乎？今楊思勖已下所行，以鑒誡云。[05287]
楊思勖，本姓蘇，羅州，石城人。內官楊氏所養，以閹，從內侍省。預討李多祚功，超拜銀青光祿夫，行內常侍。思勖有膂力，殘忍好殺。從臨淄王誅韋氏，遂從王爪士，累遷右監門衛將軍。開元初，安南首領梅玄成叛，自稱「黑帝」。與林邑、真臘國通謀，陷安南府。詔思勖將兵討之。思勖至嶺表，鳩募首領弟兵馬十餘萬，取伏波故道以進，出其不意。玄成遽聞兵至，惶惑計無所出，竟官軍所擒，臨陣斬之，盡誅其黨與，積屍京觀而還。十年，五溪首領覃行璋作亂，思勖復受詔率兵討之，生擒行璋，斬其黨萬餘級。以軍功累加輔國將軍。後從東封，加驃騎將軍，封虢國公。十四年，邕州賊帥梁海擁賓、橫等數州反叛。思勖統兵討之，生擒梁海等千餘人，斬餘黨萬餘級，復積屍京觀。十六年，瀧州首領陳行範、何遊魯、馮璘等聚徒作亂，陷四十餘城。行範自稱帝，遊魯稱定國將軍，璘稱南越王，割據嶺表。詔思勖率永、連、道等兵及淮南弩手十萬人進討。兵至瀧州，臨陣擒遊魯、馮璘，斬之。行範潛竄深州，投雲際、盤遼洞。[05288]思勖悉衆攻之，生擒行範，斬之。斬其黨六萬級，獲口馬金玉巨萬計。思勖性剛決，所得俘囚，多生剝其面，或剺發際，掣去頭皮；將士已下，望風懾憚，莫敢仰視，故所至立功。內給牛仙童使幽州，受張守珪厚賂。玄宗怒，命思勖殺之。思勖縛架之數日，乃探取其心，截去手足，割肉而啖之，其殘酷如此。十八年卒，時年八十餘。
高力士，潘州人，本姓馮。少閹，與同類金剛人，聖歷元年嶺南討擊使李千里進入宮。則天嘉其黠惠，總角修整，令給左右。後因過，撻而逐之。內官高延福收假。延福出自武思家，力士遂往來思第。歲餘，則天復召入禁中，隸司宮臺，廩食之。長六尺五寸，性謹密，能傳詔敕，授宮闈丞。景龍中，玄宗在籓，力士傾心奉之，接以恩顧。及唐隆平內難，升儲位，奏力士屬內坊，日侍左右，擢授朝散夫、內給。先天中，預誅蕭、岑等功，超拜銀青光祿夫，行內侍同正員。開元初，加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玄宗尊重宮闈，中官稍稱旨，卽授品將軍，門施棨戟，故楊思勖、黎敬仁、林[05289]招隱、尹鳳祥等，貴寵與力士等。楊則持節討伐，黎、林則奉使宣傳，尹則主院。其餘孫六、韓莊、楊八、牛仙童、劉奉廷、王承恩、張道斌、李宜、朱光輝、郭全、邊令誠等，殿頭供奉、監軍、入蕃、教坊、功德主當，皆委任之務。監軍則權過節度，出使則列郡闢易。其郡縣豐贍，中官一至軍，則所冀千萬計，修功德，市鳥獸，詣一處，則不啻千貫，皆在力士可否。故帝城中甲第，畿甸上田、果園池沼，中官參半於其間矣。每四方進奏文表，必先呈力士，然後進御，便決之。玄宗常曰：「力士當上，我寢則穩。」故常止於宮中，稀出外宅。若附會者，想望風彩，以冀吹噓，竭肝膽者多矣。宇文融、李林甫、李適之、蓋嘉運、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因之而取將相高位，其餘職不可勝紀。肅宗在春宮，呼兄，諸王公主皆呼「阿翁」，駙馬輩呼「爺」。力士於寢殿側簾帷中休息，殿側亦有一院，中有修功德處，雕瑩璀璨，窮極精妙。力士謹慎無過，然自宇文融已下，用權相噬，以紊朝綱，皆力士之由。與時消息，觀其勢[05290]候，雖至親愛，臨覆敗皆不之救。力士義父高延福夫妻，正授供奉。嶺南節度使於潘州求其本母麥氏送長安，令兩媼在堂，於甘脆。金吾將軍程伯獻與力士結兄弟，麥氏亡，伯獻於靈筵散發，具縗絰，受賓吊答。十七年，贈力士父廣州都督，麥氏越國夫人。開元初，瀛州呂玄晤作吏京師，女有姿色，力士娶之婦，擢玄晤少卿、刺史，弟皆王傅。呂夫人卒，葬城東，葬禮甚盛。中外爭致祭贈，充溢衢路；自第至墓，車馬不絕。天寶初，加力士冠軍將軍、右監門衛將軍，進封渤海郡公。七載，加驃騎將軍。力士資產殷厚，非王侯能擬。於來庭坊造寶壽佛寺、興寧坊造華封道士觀，寶殿珍臺，侔於國力。於京城西北截澧水作碾，並轉五輪，日破麥百斛。初，寶壽寺鐘成，力士齋慶之，舉朝畢至。凡擊鐘者，一擊百千；有規其意者，擊至十杵，少尚十杵。其後有華州袁思藝，特承恩顧。然力士巧密，人悅之；思藝驕倨，人士疏懼之。十四載，置內侍省內侍監兩員，秩正品，以力士、思藝對任之。玄宗幸蜀，思[05291]藝走投祿山，力士從幸成都，進封齊國公。從上皇還京，加開府儀同司，賜實封五百戶。上元元年八月，上皇移居西內甘露殿，力士與內官王承恩、魏悅等，因侍上皇登長慶樓，李輔國所構，配流黔中道。力士至巫州，地多薺而不食，因感而詠之曰：「兩京作芹賣，五溪無人采。夷夏雖不同，氣味終不改。」寶應元年月，會赦，至朗州，遇流人言京國，始知上皇厭代。力士北望號慟，嘔血而卒。代宗以其耆宿，保護先朝，贈揚州都督，陪葬泰陵。
李輔國，本名靜忠，閑廄馬家兒。少閹，貌陋，粗知計。僕，高力士，年且四十餘，令掌廄中簿籍。天寶中，閑廄使王鉷嘉其畜牧之能，薦入東宮。祿山之亂，玄宗幸蜀；輔國侍太扈從，至馬嵬，誅楊國忠。輔國獻計太，請分玄宗麾下兵，北趨朔方，以圖興復。輔國從至靈武，勸太卽帝位，以系人心。肅宗卽位，擢太家令，判元帥府行軍司馬，以心腹委之。仍賜名護國，四方奏，御前符印軍號，一以委之。輔國不茹葷血，常僧行，視之隙，手持[05292]念珠，人皆信以善。從幸鳳翔，授太詹，改名輔國。肅宗還京，拜殿中監，閑廄、五坊、宮苑、營田、栽接、總監等使。兼隴右羣牧、京畿鑄錢、長春宮等使，勾當少府、殿中監都使。至德年十月，加開府儀同司，進封郕國公，食實封五百戶。宰臣百司，不時奏，皆因輔國上決。常在銀臺門受，置察廳數十人，官吏有過，無不伺知，卽加推訊。府縣按鞫，司制獄，必詣輔國取決，隨意區分，皆稱制敕，無敢異議者。每出則甲士數百人衛從。中貴人不敢呼其官，但呼五郎。宰相李揆，山東甲族，位居臺輔，輔國執弟之禮，謂之五父。肅宗輔國娶故吏部侍郎元希聲侄擢女妻。擢弟挹，時並引入臺省，擢梁州長史。輔國判元帥行軍司馬，專掌禁兵，賜內宅居止。上皇自蜀還京，居興慶宮，肅宗自夾城中起居。上皇時召伶官奏樂，持盈公主往來宮中，輔國常陰候其隙而間之。上元元年，上皇嘗登長慶樓，與公主語。劍南奏官過朝謁，上皇令公主及如仙媛作主人。輔國起微賤，貴達日近，不[05293]上皇左右所禮，慮恩顧或衰，乃潛畫奇謀以自固。因持盈待客，乃奏云：「南內有異謀。」矯詔移上皇居西內，送持盈於玉真觀，高力士等皆坐流竄。年八月，拜兵部尚，餘官如故。詔羣臣於尚省送上，賜御府酒饌、太常樂，武士戎服夾道，朝列畢會。輔國驕恣日甚，求宰臣，肅宗曰：「以公勛力，何官不可，但未允朝望，如何？」輔國諷僕射裴冕聯章薦己。肅宗密謂宰臣蕭華曰：「輔國欲帶平章，卿等欲有章薦，信乎？」華不對。問裴冕，曰：「初無此，吾臂可截，宰相不可得。」華復入奏，上喜曰：「冕固堪用。」輔國銜之。寶應元年四月，肅宗寢疾，宰臣等不可謁，輔國誣奏華專權，請黜之。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罷華知政，守禮部尚。及帝崩，華竟被斥逐。代宗卽位，輔國與程元振有定策功，愈恣橫。私奏曰：「家但內裏坐，外聽老奴處置。」代宗怒其不遜，以方握禁軍，不欲遽責。乃尊尚父，政無巨細，皆委參決。五月，加司空、中令，食實封八百戶。程元振欲奪其權，請上漸加禁制，乘其有間，乃罷輔國判元帥行軍，其閑廄[05294]已下使名，並分授諸貴，仍移居外。輔國始懼，茫然失據。詔進封博陸王，罷中令，許朝朔望。輔國欲入中修謝表，閽吏止之曰：「尚父罷相，不合復入此門。」乃氣憤而言曰：「老奴死罪，朗君不，請於地下先帝。」上猶優詔答之。十月十八日夜，盜入輔國第，殺輔國，攜首臂而去。詔刻木首葬之，仍贈太傅。
程元振，以宦者直內侍省，累遷至內射生使。寶應末，肅宗晏駕，張皇后與太有怨，恐不附己，引越王繫入宮，欲令監國。元振知其謀，密告李輔國，乃挾太，誅越王並其黨與。代宗卽位，以功拜飛龍副使、右監門將軍、上柱國，知內侍省。尋代輔國判元帥行軍司馬，專制禁兵，加鎮軍將軍、右監門衛將軍，封保定縣侯，充寶應軍使。九月，加驃騎將軍，封邠國公，贈其父元貞司空。母郤氏趙國夫人。是時元振之權，甚於輔國，軍中呼「十郎」。元振常請托於襄陽節度使來瑱，瑱不從。及元振握權，征瑱入朝。瑱遷延不至。廣德元年，破裴茙，遂入朝，拜兵部尚。元振欲報私憾，誣[05295]瑱之罪，竟坐誅。宰臣裴冕肅宗山陵使，有與元振相違，乃發吏贓私，貶冕施州刺史。來瑱名將，裴冕元勛，人旣被誣陷，天下方鎮皆解體。元振猶以驕豪自處，不顧物議。九月，吐蕃、党項入犯京畿，下詔征兵，諸道卒無至者。十月，蕃軍至便橋，代宗蒼黃出幸陜州；賊陷京師，府庫蕩盡。及至行在，太常博士柳伉上疏切諫誅元振以謝天下，代宗顧人情咎，乃罷元振官，放田裏，家在原。十月，車駕還京。元振服縗麻於車中，入京城，以規任用。與御史夫王昇飲酒，御史所彈。詔曰：族談錯立，法尚不容；同惡陰謀，議當從重。有一於此，情實難原。程元振性惟兇愎，質本庸愚，蕞爾之身，合當萬死。頃已寬其嚴典，念其微勞，屈法伸恩，放田裏。仍乖克己，尚未知非；旣忘含煦之仁，別貯覬覦之望。敢嘯聚，仍欲動搖，不令之臣，共睥睨；妄談休咎，仍懷怨望。束兵裹甲，變服潛行，無顧君親，將圖不軌。按驗皆是，無所逃刑，首足異門，未雲塞責。朕猶不忘薄效，再舍罪人；特寬斧鉞之誅，俾正投荒之典。宜[05296]長流榛州百姓，委京兆府差綱遞送；路次州縣，差人防援，至彼捉拘，勿許東西。縱有非常之赦，不在會恩之限。凡百僚庶，宜體朕懷。魚朝恩，天寶末以宦者入內侍省，初品官，給黃門。性黠惠，善宣答，通計。至德中，常令監軍。九節度討安慶緒於相州，不立統帥，以朝恩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觀軍容使名，自朝恩始。以功累加左監門衛將軍。時郭儀頻立功，當代無出其右；朝恩妒其功高，屢行間諜；儀悉心奉上，殊不介意。肅宗英悟，特察其心，故朝恩之間不行。自相州之敗，史思明再陷河洛，朝恩常統禁軍鎮陜，以殿東夏。廣德元年，西蕃入犯京畿，代宗幸陜。時禁軍不集，征召離散，比至華陰，朝恩軍遽至迎奉，六師方振。由是深加寵異，改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時四方未寧，萬務殷，上方註意勛臣，朝恩專典神策軍，出入禁中，賞賜無算。朝恩性本凡劣，恃勛自伐，靡所忌憚。時引腐儒及輕薄文士於門下，講授經籍，作文章，粗能把筆釋義，乃言於朝士之中，自謂有文[05297]武才幹，以邀恩寵。上優遇之，加判國監，光祿、鴻臚、禮賓、內飛龍、閑廄等使。赴國監視，特詔宰臣、百僚、六軍將軍送上，京兆府造食，教坊賜樂。臣羣官百餘人，「羣臣」，御覽卷八四八、新書卷二〇七魚朝恩傳作「子弟」。皆以本官章服充附學生，列於監之廊下，侍詔給錢萬貫充食本，以附學生廚料。「爲」字各本原無，據御覽卷八四八、冊府卷六六九補。朝恩恣橫，求取無厭，凡有奏請，以先允度，幸臣未有其比。暦年，朝恩獻通化門外賜莊寺，以資章敬太后冥福；仍請以章敬名，復加興造，窮極壯麗。以城中材木不足充費，乃奏壞曲江亭館、華清宮觀樓及百司行廨、將相沒官宅給其用，土木之役，僅逾萬億。年，讓判國監，加韓國公。章敬太后忌日，百僚於興唐寺行香，朝恩置齋饌於寺外之車坊，延宰臣百僚就食。朝恩恣口談時政，公卿惕息。戶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衎以正言折之。朝恩不悅，乃罷會。後嘗釋奠於國監。宰臣百僚皆會，朝恩講易，征鼎卦「覆餗」之義，以譏元載。載心銜之，陰圖除去之。上以朝恩太橫，亦惡之。載欲伺其便，巧中之；乃用腹心崔昭京兆尹，伺朝恩出[05298]處。昭不吝財賂，潛與朝恩黨陜州觀察使皇甫溫相結，溫與昭協。自是朝恩動靜，載皆知之，巨細悉以聞。上益怒，朝恩未之察，日以驕橫。載奏加朝恩實封，加皇甫溫權位，以肆其欲。五年，朝恩所昵武將劉希暹微有過忤，上諷之。詔罷朝恩觀軍容使，加實封通前一千戶。朝恩始疑，然每朝謁，恩顧如常，亦不以載意。會寒食宴近臣，朝恩入謁。先是，每宴罷，必出還營，是日有詔留之。朝恩始懼，言頗悖慢，上亦以舊恩不之責。是日朝恩還第，自經而卒。劉希暹亦下獄賜死。
希暹，出自戎伍，有膂力，形貌光偉，以騎射聞。朝恩用之神策都虞候，封交河郡王。善候朝恩意旨，深被委信。累遷至太僕卿，與兵馬使王駕鶴同掌禁兵，所不法。諷朝恩於北軍置獄，召坊市兇惡少年，羅織城內富人，誣以違法，捕置獄中，忍酷考訊，其家產，並沒於軍。或有舉選之士，財貨稍殷，客於旅舍，遇橫死者非一。坊市苦之，謂之「入地牢」。捕賊吏有賈明觀者，尤兇蠹，以屢置[05299]獄，家產巨萬。希暹黨之，地在禁密，人無敢言者。朝恩死，上寬宥之。以素志非順，慮不容，常自疑懼。與王駕鶴聯職，希暹辭多不遜。駕鶴純謹，上信任之，至是以希暹語上聞，乃誅之。
賈明觀者，本萬年縣捕賊吏。希暹，恣兇惡，毒甚豺狼。朝恩、希暹旣死，元載復受明觀奸謀，潛容之，特奏令江西效力。明觀將出城，百姓數萬人懷磚石候之，載令市吏止約。明觀在洪州年，觀察使魏少遊容之。及路嗣恭代少遊，至郡之日，召明觀笞殺之。識者減魏之名，多路之正。朝恩素待禮部尚裴士淹，戶部侍郎、判度支第五琦，人亦坐貶官。
竇文場、霍仙鳴者，始在東宮德宗。初魚朝恩誅後，內官不復典兵，德宗以親軍委白志貞。志貞多納豪民賂，補軍士，取其傭直，身無在軍者，但以名籍請給而已。涇師之亂，帝召禁軍禦賊，志貞召集無素，是時並無至者，唯文場、仙鳴率諸宦者及親王左右從行。志貞貶官，左右禁旅，悉委文場主之。從幸山南，兩軍漸集。德[05300]宗還京，頗忌宿將，凡握兵多者，悉罷之。禁旅文場、仙鳴分統焉。貞元十年六月，特立護軍中尉兩員、中護軍兩員，以帥禁軍。乃以文場左神策護軍中尉，仙鳴右神策護軍中尉，右神威軍使張尚進右神策中護軍，內謁者監焦希望左神策中護軍，自文場等始。時竇、霍之權，振於天下，籓鎮節將，多出禁軍，臺省清要，時出其門。文場累加驃騎將軍。是歲仙鳴病，帝賜馬十匹，令於諸寺僧齋以祈福。久病不愈，十四年，倉卒而卒。上疑左右使正將食中加毒，配流者數十人。仙鳴死後，以開府內常侍第五守亮右軍中尉。文場連表請致仕，許之。十五年已後，楊志廉、孫榮義左右軍中尉，亦踵竇、霍之，怙寵驕恣。貪利冒寵之徒，利其納賄，多附麗之。至於貞元末，宦官復盛。順宗卽位，王叔文用，與韋執誼謀奪神策軍權，乃用宿將範希朝京西北禁軍都將。未行，內官俱文珍等所排，叔文貶而止。
俱文珍，貞元末宦官，後從義父姓，曰劉貞亮。性忠正，剛而蹈義。順宗[05301]卽位，風疾不能視朝政，而宦官李忠言與牛美人侍病。美人受旨於帝，復宣之於忠言；忠言授之王叔文。叔文與朝士柳宗元、劉禹錫、韓曄圖議，各本原作「韓日華」，據本書卷一三五王叔文傳、新書卷一六八王叔文傳、通鑑卷二三六改。然後下中，俾韋執誼施行，故王之權振天下。叔文欲奪宦者兵權，每忠言宣命，內臣無敢言者，唯貞亮建議與之爭。知其朋徒熾，慮隳朝政，乃與中官劉光琦、薛文珍、尚衍、解玉等謀，奏請立廣陵王皇太，勾當軍國。順宗可之。貞亮遂召學士衛次公、鄭絪、李程、王涯入金鑾殿，草立儲君詔。及太受內禪，盡逐叔文之黨，政悉委舊臣，時議嘉貞亮之忠藎。累遷至右衛將軍，知內侍省。元和八年卒，憲宗思其翊戴之功，贈開府儀同司。
吐突承璀，幼以黃門直東宮，性敏慧，有才幹。憲宗卽位，授內常侍，知內省，左監門將軍。俄授左軍中尉、功德使。四年，王承宗叛，詔以承璀河中、河南、浙西、宣歙等道赴鎮州行營兵馬招討等使，內侍省常侍宋惟澄河南、陜州、河陽已來館驛使，內官[05302]曹淮玉、劉國珍、馬江朝等分河北行營糧料館驛等使。諫官、御史上疏相屬，皆言自古無中貴人兵馬統帥者，補闕獨孤郁、段平仲尤激切。憲宗不獲已，改充鎮州已來招撫處置等使。及承璀率禁軍上路，帝御通化門樓，慰諭遣之。出師經年無功，乃遣密人告王承宗，令上疏待罪，許以罷兵解。仍奏昭義節度使盧從史素與賊通，許承宗求節鉞。乃誘潞州牙將烏重胤謀執從史送京師。及承宗表至，朝廷議罷兵，承璀班師，仍禁軍中尉。段平仲抗疏極論承璀輕謀弊賦，請斬之以謝天下，憲宗不獲已，降軍器使。俄復左衛上將軍，知內侍省。時弓箭庫使劉希先取羽林將軍孫璹錢十萬，以求方鎮，發賜死，辭相告訐，連承璀，乃出淮南節度監軍使。太通舍人李涉，性狂險，投匭上，論希先、承璀無罪，不宜貶戮。諫議夫、知匭孔戣，涉疏之副本，不受其章。涉持疏於光順門欲進之，戣上疏論其纖邪，貶涉硤州司倉。上待承璀之意未已，而宰相李絳在翰林，時數論[05303]承璀之過，故出之。八年，欲召承璀還，乃罷絳相位。承璀還，復神策中尉。惠昭太薨，承璀建議請立澧王寬太，憲宗不納，立遂王宥。穆宗卽位，銜承璀不佑己，誅之。敬宗時，中尉馬存亮論承璀之冤，詔雪之，仍令假士曄以禮收葬。
王守澄，元和末宦者。憲宗疾漸，內官陳弘慶等弒逆。憲宗英武，威德在人，內官秘之，不敢除討，但云藥發暴崩。時守澄與中尉馬進潭、梁守謙、劉承偕、韋元素等定冊立穆宗皇帝。長慶中，守澄知樞密。初，元和中，守澄徐州監軍，遇翼城醫人鄭注，出入節度使李愬家。注敏悟過人，博通典藝，棋奕醫卜，尤臻於妙，人之者，無不歡然。注嘗李愬煮黃金，服一刀圭，可愈痿弱重膇之疾，復能反老成童。醖與守澄服之，頗效。守澄知樞密，薦引入禁中，穆宗待之亦厚。注多奇詭，每與守澄言必通夕。文宗卽位，守澄驃騎將軍，充右軍中尉。注復得幸於文宗，後依倚守澄，奸弊。文宗以元和逆黨尚在，其黨盛，心常憤惋，端居不怡。翰林學士宋[05304]申錫嘗獨對探知，上畧言其意，申錫請漸除其逼。帝亦以申錫沈厚有方畧，其可成，乃用宰相。申錫謀未果，注所察，守澄乃令軍吏豆盧著誣告申錫與漳王謀逆，申錫坐貶。宰相李逢吉從訓，與注交通，訓亦機詭萬端，人情義相得，俱守澄所重。復引訓入禁中，上講周易。旣得幸，探知帝旨，復以除宦官謀中帝意。帝以訓才辯縱橫，以其必捷，待以殊寵，自流人中用學官，充侍進學士。時仇士良有翌上之功，守澄所抑，位未通顯。訓奏用士良分守澄之權，乃以士良左軍中尉；守澄不悅，兩相矛盾。訓因其惡。和九年，帝令內養李好古齏鴆賜守澄，秘而不發，守澄死，仍贈揚州都督。其弟守涓徐州監軍，召還，至中牟，誅之。守澄豢養訓、注，反罹其禍，人皆快其受佞，而惡訓、注之陰狡。李訓旣殺守澄，復惡鄭注，乃奏用注鳳翔節度使。訓欲盡誅宦官，乃與金吾將軍韓約、新除太原節度使王璠、新除邠寧節度使郭行餘、權御史中丞李孝本、權京兆[05305]尹羅立言謀。其年十一月十一日，上御宣政殿，百僚班定，韓約不奏平安，乃奏曰：「臣當仗廨內石榴樹，夜來降甘露，請陛下幸仗舍觀之。」帝乘輦趨金吾仗。中尉仇士良與諸官先往石榴樹觀之，伺知其詐；聞幕下兵仗聲，蒼黃而還，奏曰：「南衙有變。」遂扶帝輦入閣門。李訓從輦呼曰：「邠寧、太原之兵，何不赴難？衛乘輿者，人賞百千！」於是誰何之卒，及御史臺從人，持兵入宣政殿院，宦官死者甚衆。輦旣入閣門，內官呼萬歲。俄而士良等率禁兵五百餘人，露刃出東上閣門，逢人卽殺，王涯、賈餗、舒元輿、李訓等四人宰相及王璠、郭行餘等十一人，屍橫闕下。自是權士良與魚弘志。至宣宗卽位，復誅其太甚者，而閽寺之勢，仍握軍權之重焉。
田令孜，本姓陳。咸通中，從義父入內侍省宦者。頗知，有謀畧，自諸司使監諸鎮用兵，累遷神策中尉、左監門衛將軍。乾符中，盜起關東。諸軍誅盜，以令孜觀軍容、制置左右神策、護駕十軍等使。京師不守，從僖宗幸蜀。鸞輿返正，令孜頗有匡佐之功，[05306]時令孜威權振天下。時關中寇亂初平，國用虛竭，諸軍不給。令孜請以安邑、解縣兩池榷鹽課利，全隸神策軍。詔下，河中王重榮抗章論列，言使名久例隸當道，省賦自有常規。令孜怒，用王處存河中節度使，重榮不奉詔。令孜率禁兵討之。重榮引太原軍援，戰於沙苑，禁軍敗。京師復亂，僖宗出幸寶雞，移幸山南，方鎮皆憾令孜生。令孜懼，引前樞密楊復恭代己，從幸梁州，求西川監軍。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卽令孜之弟。昭宗卽位，川亂。詔宰相韋昭度鎮西川，陳敬瑄不受代。令孜引閬州刺史王建援，建素以父令孜。時建方亂東川，聞其召，以西蜀可圖，欣然赴之。建以所領千餘兵至州，陳敬瑄以建雄豪難制，辭而遣之。建曰：「十軍阿父召予，及門而拒，鄰籓聞之，孰肯相容？予報令公，建至此，無所。」遂遣使上表，請討陳敬瑄以自效。朝廷嘉之，卽命昭度招討，入蜀加兵，經年無功，昭度還京。建遂絕棧道，不通詔使。歲中急擊成都，陳敬瑄計窘，遣令孜出城，與建通和。建竟[05307]自蜀帥，令孜以義父之故，依倚仍舊監軍。旣而陳敬瑄遇鴆，令孜亦建所殺。
楊復光，內常侍楊玄價之養。幼以宦者入內侍省，慷慨負節義，有籌畧，黃門，監鎮兵征討。乾符中，賊渠黃巢之犯江西，復光排陣使，遣判官吳彥弘入城喻朝旨，巢卽令其將尚君長奉表國。招討使宋威害其功，並兵擊賊，巢怒，復作剽。朝廷誅尚君長，怨怒愈深。宋威戰敗，復光總其兵權，進攻洪州，擒賊將徐唐莒。詔以荊南節度使王鐸招討，代宋威。復光監忠武軍，屯於鄧州，以遏賊沖。京師陷賊，節度使周岌受偽命，賊使往來旁午。岌嘗夜宴，急召復光。左右曰：「周公賊，必謀害內侍，不如勿往。」復光曰：「勢如此，義不圖全。」卽赴之。酒酣，岌言本朝，復光因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義，而規利害，非丈夫。公自匹夫享公侯之貴，豈舍十八葉天而北面臣賊，何恩義利害之可言乎！」聲淚俱發，岌亦之流涕。岌曰：「吾不能獨力拒賊，貌奉而心圖之，故召公。」瀝酒[05308]盟。是夜，復光遣其養守亮殺賊使於傳舍。時秦宗權叛岌，據蔡州。復光得忠武之師千入蔡州，說宗權，俾同義舉。宗權遣將王淑率衆萬人從復光收荊襄。次鄧州，王淑逗留不進，復光斬之，並其軍，分八都。鹿晏弘、晉暉、李師泰、王建、韓建等，皆八都之將。進攻南陽，賊將朱溫、何勤來逆戰。復光敗之，進收鄧州，獻捷行在，中和元年五月。復光乘勝追賊，至藍橋，丁母憂還。尋起復，受詔充天下兵馬都監，押諸軍入定關輔。王重榮東面招討使，復光以兵會之。年七月，至河中。賊將朱溫守同州，復光遣使諭之。九月，溫以所部來降。時賊將李翔守華州，巢寇益盛，王重榮憂之。謂復光曰：「臣賊則負國，拒戰則兵微，今日成敗，未可知，公其圖之。」復光曰：「雁門李僕射以雄武振北陲，其家尊與吾先世同患難。李雁門奮不顧身，自播遷已來，征兵未至者，蓋太原阻路。如以朝旨諭鄭公，詔到，其軍必至。」重榮曰：「善！」王鐸遣使奉墨詔之太原，太原以兵從之。及收京城，敗巢賊，復光與其守亮、守宗等身先犯難，功烈居多。[05309]其年六月，卒於河中，時年四十。復光雖黃門近幸，然慷慨有志，善撫士卒；及死之日，軍中慟哭累日。身後平賊立功者，多是復光部下門人故將。諸假：守亮，興元節度使；守宗，忠武節度使：守信，商州防禦使；守忠，洋州節度使；其餘以守名者數十人，皆牧守將帥。
楊復恭，貞元末中尉楊志廉之後。志廉欽義，中朝神策中尉。欽義人：玄翼、玄價、玄寔。玄翼，咸通中掌樞密；玄寔，乾符中右軍中尉；玄價，河陽監軍。復恭，卽玄翼。以父，幼宦者，入內侍省。知，有學術，每監諸鎮兵。龐勛之亂，監陣有功，自河陽監軍入宣徽使。咸通十年，玄翼卒，起復樞密使。時黃巢犯闕，左軍中尉田令孜天下觀軍容制置使，專制中外。復恭每力爭得失，令孜怒，左授復恭飛龍使，乃稱疾退於藍田。僖宗自蜀還京，田令孜出師失律，車駕再幸山南，復用復恭樞密使，尋代令孜右軍中尉。時行在制置，內外經畧，皆出於復恭。車駕還京，授[05310]觀軍容使，封魏國公。僖宗晏駕，迎壽王踐祚。文德元年，加開府、金吾上將軍，專典禁兵，旣軍權在手，頗擅朝政。昭宗惡之，政多訪於宰臣。故韋昭度、張濬、杜讓能每有陳奏，卽舉中故，稍抑宦者之權。上性明察，由是偏聽之釁生焉。國舅王瑰，頗居中任，復恭惡之，奏授黔南節度。至吉柏江，覆舟而沒，物議咎於復恭，上每切齒道復恭。復恭假天威軍使守立，權勇冠於六軍，人皆避之。上欲罪復恭，懼守立亂，乃謂復恭曰：「吾要卿家守立在左右，可進來。」乃賜姓李，名順節，恩寵特異，勢侔樞要。乃與復恭爭權，每中其陰，授順節鎮海軍節度使、同平章。順年九月，詔復恭致仕，賜杖履。復恭旣失勢，欲退止商山別居，第在昭化里，近玉山營。假守信玉山軍使，守信時候復恭於其第，或誣告雲玉山軍使與復恭謀亂，詔李順節率禁軍攻之。昭宗御延喜樓。守信以兵拒之，順節屢敗。際晚，守信、復恭挈其族出通化門，趨興元。守信令部將張綰殿其後，綰戰敗，被擒。復恭至興元，節度使楊[05311]守亮乃糾合諸守義兄弟舉兵，以討順節名。天詔李茂貞、王行瑜討之。明年，守亮兵敗，復恭與守亮挈其族，將奔太原，入商山。至乾元縣，華州兵所獲，執送京師，皆梟首於市。李茂貞收興元，進復恭前後與守亮私六十紙，內訴致仕之由云：「承天是隋家舊業，侄但積粟訓兵，不要進奉。吾於荊榛中援立壽王，有如此負心，門生天，旣得尊位，乃廢定策國老。」其不遜如是。後復恭假彥博奔太原，收復恭骸骨，葬於介休縣之抱腹山。復恭之後，宦者西門重遂右軍中尉。李茂貞初並山南，兵衆強盛，干預朝政，宰相杜讓能與重遂等謀誅之。師興，茂貞所敗，重遂被誅，乃以內官駱全瓘、劉景宣左右軍中尉。乾寧年春，李茂貞、王行瑜以兵入朝，殺宰相韋昭度、李溪。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率師渡河，討邠、岐帥，軍於渭北。駱全瓘與茂貞宿衛將閻圭，脅天幸岐州，昭宗蒼黃幸莎城。茂貞以太原問罪，乃誅全瓘、閻圭以自解。昭宗幸華州，宦官稍微。及光化還宮，內官景務修、宋道弼[05312]復專國政，宰相崔胤深惡之，中外不睦。宰相徐彥若、王搏有度量，其陰險相傾，懼危時，嘗奏曰：「人君當務體，平心御物，無有偏私。偏任偏聽，古人所患。今中官怙寵，道路目之，皆知此弊，然未能卒改。俟多難漸平，以道消息之。陛下勿泄聖謨，啟其奸詐。」崔胤知搏所奏，頗銜之，他日上，曰：「王搏奸邪，已敕使外應，不可在相位。」年六月，貶搏官，賜死於藍田。道弼、務修亦賜死。以樞密使劉季述、王奉先兩軍中尉，出徐彥若鎮南海。崔胤秉政而排擯宦官，季述等外結籓侯，以黨援。十一月六日，季述矯詔以皇太監國，遂廢昭宗。居東內，奪傳國寶授太。昭宗以何皇后宮。數人隨行，幽於東宮。季述手持銀禋，於上前以禋畫地數上罪狀，云：「某時某，你不從我言，其罪一。」其悖逆如此。乃令李師虔以兵圍之。鎔錫錮其扃鎔鐍。時方凝冽，嬪御無被，哭聲聞於外。穴墻通食者兩月。十月晦，崔胤等謀反正，誅季述、奉先，復迎昭宗卽位，改元天復元年。其歲十一月，朱全忠寇河中華州，陷之；京師振恐。[05313]中尉韓全誨請上且幸鳳翔。全忠追逼乘輿，兵圍鳳翔者累年。年正月，茂貞殺兩軍中尉韓全誨、張弘彥、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等十人，皆斬首，以布囊貯之，令學士薛貽矩送於全忠求和。是月，全忠迎駕還長安，詔以崔胤宰相，兼判六軍諸衛。胤奏曰：「高祖、太宗承平時，無內官典軍旅。自天寶以後，宦官浸盛。貞元、元和，分羽林衛左、右神策軍，使衛從，令宦官主之，唯以千人定制。自是參掌樞密。由是內務百司，皆宦者，上下彌縫，共不法：則傾覆朝政，則構扇籓方。車駕頻致播遷，朝廷漸加微弱，原其禍作，始自中人。自先帝臨御已來，陛下纂承之後，朋儕日熾，交亂朝綱，此不翦其本根，終國之蟊賊。內諸司使務宦官主者，望一切罷之，諸道監軍使，並追赴闕廷，卽國家萬世之便。」詔曰：宦官之興，肇於秦、。趙高、閻樂，竟滅嬴宗；張讓、段珪，遂傾劉祚。肆其志則國必受禍，悟其則運可延長。朕所以斷在不疑，祈天永命者。先皇帝嗣位之始，年在幼沖，羣豎相推，奄專政。於是毒[05314]流宇內，兵起山東，遷幸川，幾淪神器。回鑾之始，率土思安，而田令孜妒能忌功，遷搖近鎮，陳倉播越，患難相仍。洎朕纂承，益相侮慢，復恭、重遂逞其禍，道弼、季述繼其兇；幽辱朕躬，淩脅孺。天復返正，罪己求安，兩軍內樞，一切假借。韓全誨等每懷憤惋，曾務報仇；視將相若血仇，輕君上如木偶。未周星歲，竟致播遷；及在岐陽，過於羈紲。上憂宗社傾墜，下痛民庶流離，茫然孤居，無所控告。全忠位兼柄，深識朕心，駐兵近及於年，獨斷方誅於元惡。今謝罪郊廟，卽宅宮闈，正刑當在於初，除惡宜絕其根本。先朝及朕，五致播遷，王畿之氓，減耗半；父不能庇，夫不能室妻。言念於茲，痛深骨髓，其誰之罪？爾輩之由！帝王之治，內有宰輔卿士，外有籓翰臣，豈可令刑餘之人，參預政？況此輩皆朕之家臣，比於人臣之家，則奴隸之流。恣橫如此，罪惡貫盈，天命誅之，罪豈能舍？橫屍伏法，固不足矜，含容久之，亦所多愧。其第五可範已下，並宜賜死。其在畿甸同華、河中，並盡底處置訖。諸道監軍使已下，[05315]及管內經過並居停內使，敕到並仰隨處誅夷訖聞奏。已令準國朝故，量留十人，各賜黃絹衫一領，以宮內指使，仍不得輒有養男。其左右神策軍，並令停廢。是日，諸司宦官百餘人，及隨駕鳳翔羣百餘人，一時斬首於內侍省，血流塗地。及宮人宋柔等十一人，兩街僧道與內官相善者十餘人，並笞死於京兆府。內諸司一切罷之，皆省寺。自是京城並無宦宮，天每宣傳詔命，卽令宮人出入。崔胤雖復仇快志，國祚旋亦覆亡，悲夫！
贊曰：崇墉廈，壯其楹磶。殿邦禦侮，亦俟明德。宵人意褊，動不量力。投鼠敗器，良堪太息。
左奉議郎充紹興府府學教授朱倬校正
唐列傳卷第一百十四[053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