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師德，鄭州原武人。弱冠，進士擢第，授江都尉。揚州長史盧承業奇其才，嚐謂之曰：「吾台輔之器，當以孫相托，豈可以官屬常禮待？」上元初，累補監察御史。屬吐蕃犯塞，募猛士以討之，師德抗表請猛士。髙宗悅，特假朝散夫，衆軍西討，頻有戰功，遷殿中侍御史，兼河源軍司馬，並知營田。天授初，累授左金吾將軍，兼檢校豐州都督，仍依舊知營田。則天降勞曰：「卿素積忠勤，兼懷武畧，朕所以寄之襟要，授以甲兵。自卿受委北陲，總司軍任，往還靈、夏，檢校屯田，收率旣多，京坻遽積。不煩和糴之費，無復轉輸之艱，兩軍及北鎮兵數年咸得支給。勤勞之誠，久而彌著，覽以嘉尚，欣悅良深。」長壽元年，召拜夏官侍郎、判尚。明年，同[03230]鳳閣鸞台平章。則天謂師德曰：「王師外鎮，必藉邊境營田，卿須不憚劬勞，更充使檢校。」以河源、積石、懷遠等軍及河、蘭、鄯、廓等州檢校營田使。稍遷秋官尚。萬歳登封元年，轉左肅政御史夫，仍並依舊知政。證聖元年，吐蕃寇洮州，令師德與夏官尚王孝傑討之，與吐蕃將論飲陵、讚婆戰於素羅汗山，官軍敗績，師德貶授原州員外司馬。萬歲通天年，入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是歳，兼檢校右肅政御史夫，仍知左肅政台，以與王懿宗、狄仁傑分道安撫河北諸州。神功元年，拜納言，累封譙縣。尋詔師德充隴右諸軍使，仍檢校河西營田。聖曆年，突厥入寇，復令檢校并州長史，仍充天兵軍總管。是歳九月卒，贈涼州都督，諡曰貞。初，狄仁傑未入相時，師德嚐薦之，及宰相，不知師德薦已，數排師德，令充外使。則天嚐出師德舊表示之，仁傑慚，謂人曰：「吾婁公所含如此，方知不逮婁公遠矣。」師德頗有學涉，器量寬厚，喜怒不形於色。自專綜邊任，前後十[03231]餘年，恭勤接下，孜孜不怠。雖參知政，深懷畏避，竟能以功名始終，甚識者所重。
王孝傑，京兆新豐人。髙宗末，副總管，從工部尚劉審禮西討吐蕃，戰於非川，賊所獄。吐蕃讚普孝傑，垂泣曰：「貌類吾父。」厚加敬禮，由是免死，尋得。則天時，累遷右鷹揚衛將軍。孝傑久在吐蕃中，悉其虛實。長壽元年，武威軍總管，與左武衛將軍阿史那忠節率衆以討吐蕃，乃克復龜茲、于闐、疏勒、碎葉四鎮而還。則天悅，謂侍臣曰：「昔貞觀中貝綾，得此蕃城，其後西陲不守，並陷吐蕃。今旣盡復於舊，邊境自然無。孝傑建斯功效，竭此款誠，遂能裹足徒行，身與士卒齊力。如此忠懇，深是可嘉。」乃拜孝傑左衛將軍。明年，遷夏官尚、同鳳閣鸞台品，封清源男。延載初，入瀚海道行軍總管，餘如故。證聖初，朔方道總管，尋坐與吐蕃戰敗免官。萬歳通天年，契丹李盡忠、孫萬榮反叛，復詔孝傑白衣起清邊道總管，統兵十八萬以討之。孝傑軍至東[03232]峽石穀遇賊，道隘，虜甚衆，孝傑率精銳之士先鋒，且戰且前，及出穀，布方陣以捍賊。後軍總管蘇宏暉畏賊衆，棄甲而遁。孝傑旣無後繼，賊所乘，營中潰亂，孝傑墮谷而死，兵士賊所殺及奔踐而死殆盡。時張說節度管記，馳奏其。則天問孝傑敗亡之狀，說曰：「孝傑忠勇敢死，乃誠奉國，深入寇境，以少禦衆，但後援不至，所以致敗。」於是追贈孝傑夏官尚，封耿國公。拜其無擇朝散夫。遣使斬宏暉以徇。使未至幽州，而宏暉已立功贖罪，竟免誅。開元中，無擇官至左驍衛將軍，以恩例贈孝傑特進。
唐休璟，京兆始平人。曾祖規，周驃騎將軍、安邑縣公。祖宗，隋業末朔方郡丞。時梁師都舉兵，將據城，宗抗節不從，乃所害。休璟少以明經擢第。永徽中，解褐吳王府典簽，無異材，調授營州戸曹。調露中，單于突厥背叛，誘扇奚、契丹侵掠州縣，後奚、羯胡與桑乾突厥同反。都督周道務遣休璟將兵擊破之於獨護山，斬獲甚衆，超拜豐州司馬。永淳中，突厥圍豐州，都督崔智辯戰[03233]歿。朝議欲罷豐州，徙百姓於靈、夏，休璟以不可，上曰：「豐州控河遏賊，實襟帶，自秦、已來，列郡縣，田疇良美，尤宜耕牧。隋季喪亂，不能堅守，乃遷徙百姓就寧、慶州，致使戎羯交侵，乃以靈、夏邊界。貞觀之末，始募人以實之，西北一隅，方得寧謐。今若廢棄，則河傍之地復賊有，靈、夏等州人不安業，非國家之利。」朝廷從其言，豐州復存。垂拱中，遷安西副都護。會吐蕃攻破焉耆，安息道總管、文昌右相韋待價及副使閻溫古失利，休璟收其餘衆，以安西土。遷西州都督，上表請復取四鎮。則天遣王孝傑破吐蕃，拔四鎮，亦休璟之謀。聖曆中，司衛卿，兼涼州都督、右肅政御史夫，持節隴右諸軍州使。久視元年秋，吐蕃將麹莽布支率騎數萬寇涼州，入自洪源谷，將圍昌鬆縣。休璟以數千人往擊之，臨陣登髙，望賊衣甲鮮盛，謂麾下曰：「自欽陵死，讚婆降，麹莽布支新知賊兵，欲曜威武，故其國中貴臣酋豪弟皆從之。人馬雖精，不習軍，吾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與賊六戰六克，[03234]破之，斬其副將人，獲首千五百級，築京觀而還。是後休璟入朝，吐蕃亦遣使來請和，因宴屢覘休璟。則天問其故，對曰：「往歳洪源戰時，此將軍雄猛無比，殺臣將士甚衆，故欲識之。」則天加歎異，擢拜右武威、右金吾衛將軍。休璟尤諳練邊，自碣石西逾四鎮，綿亙萬里，山川要害，皆能記之。長安中，西突厥烏質勒與諸蕃不和，舉兵相持，安西道絕，表奏相繼。則天令休璟與宰相商度勢，俄頃間草奏，便遣施行。後十餘日，安西諸州表請兵馬應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畫。則天謂休璟曰：「恨用卿晚。」因遷夏官尚、同鳳閣鸞台品。謂魏元忠及楊再思、李嶠、姚元崇、李迥秀等曰：「休璟諳練邊，卿等十不當一。」尋轉太右庶，依舊知政。以契丹入寇，復拜夏官尚，兼檢校幽、營等州都督，兼安東都護。時中宗在春宮，將行，進啟於皇太曰：「張易之兄弟幸蒙寵遇，數侍宴禁中，縱情失禮。非人臣之道，惟加防察。」中宗卽位，召拜輔國將軍、同中門下品，封酒泉郡公，顧謂曰：「卿曩日直言，朕今不忘。[03235]初欲召卿計，但以遐遠，兼懷北狄之憂耳。」未幾，加特進，拜尚右僕射。是歳秋，水，休璟兩上表自咎，請免官甚切，辭多不載。中宗竟不允，手製答曰：「陰陽乖爽，屬在予，待罪私門，難依來表。」尋遷中令，充京師留守，俄加檢校吏部尚。以宮僚之舊，賜實封百戸，累封宋國公。休璟在任，無所弘益。景龍年，致仕於家，年力雖衰，進取彌銳。時尚宮賀婁氏頗關預國政，憑附者皆得寵榮，休璟乃其娶賀婁氏養女妻，因以自達。由是起太少師、同中門下品，監修國史，仍封宋國公。休璟年逾八十，而不知止足，依托求進，時所譏。景雲元年，拜特進，充朔方道行軍總管，以突厥，停其舊封，別賜實封一百戸。年，表請致仕。許之。祿及一品課並令全給。休璟初得封時，以絹數千匹分散親族，以家財數十萬開塋域，禮葬其五服之親，時人稱之。延和元年七月薨，年八十六，贈荊州都督，諡曰忠。先慎襲爵，官至陳州刺史。次先擇，開元中右金吾衛將軍。[03236]
張仁愿，華州下邽人。本名仁亶，以音類睿宗諱改焉。少有文武材幹，累遷殿中侍御史。時有御史郭霸上表稱則天是彌勒佛身，鳳閣舍人張嘉福與洛州人王慶之等請立武承嗣皇太，皆請仁愿連名署表，仁愿正色拒之，甚有識所重。尋而夏官尚王孝傑吐刺軍總管，統衆以禦吐蕃，詔仁愿往監之。仁愿與孝傑不協，因人奏，稱孝傑軍誣罔之狀。孝傑由是免庶人，仁愿遽遷侍御史。萬歳通天年，監察御史孫承景監清邊軍，戰還，戰圖以奏。每陣必畫承景躬當矢石、先鋒禦賊之狀，則天歎曰：「御史乃能盡誠如此！」擢拜右肅政台中丞，令仁愿敘承景下立功人。仁愿未發都，先問承景對陣勝負之狀。承景身實不行，問之皆不能對，虛增功狀。仁愿廷奏承景罔上之罪，於是左遷崇仁令，擢仁愿肅政台中丞、檢校幽州都督。會突厥默啜入寇，攻陷趙、定，擁衆回至幽州，仁愿勒兵出城邀擊之，流矢中手，賊亦引退。則天遣使勞問，賜以醫藥。累遷并州都督府長史。神龍年，中[03237]宗還京，以仁愿左屯衛將軍，兼檢校洛州長史。時都城穀貴，盜竊甚衆，仁愿一切皆捕獲杖殺之。積屍府門，遠近震懾，無敢犯者。初，髙宗時賈敦頤洛州刺史，亦有政績，與仁愿皆一時之最。故時人之語曰：「洛州有前賈後張，可敵京兆王。」其稱如此。年，突厥入寇。朔方軍總管沙吒忠義賊所敗。詔仁愿攝御史夫，代忠義統衆。仁愿至軍而賊衆已退，乃躡其後，夜掩破之。先，朔方軍北與突厥以河界，河北岸有拂雲神祠。突厥將入寇，必先詣祠祭酹求福，因牧馬料兵而後渡河。時突厥默啜盡衆西擊突騎施娑葛，仁愿請乘虛奪取漠南之地，於河北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絕其南寇之路。太少師唐休璟以兩已來，皆北守黃河，今於寇境築城，恐勞人費功，終賊虜所有，建議以不便。仁愿固請不已，中宗竟從之。仁愿表留年滿鎮兵以助其功。時咸陽兵百餘人逃，仁愿盡擒之，一時斬於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城俱就。以拂雲祠中城，與東、西兩城相去各四[03238]百餘里，皆據津濟，遙相應接，北拓地百餘里，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一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無復寇掠，減鎮兵數萬人。仁愿初建城，不置壅門及却敵、戰格之具。或問曰：「此邊城禦賊之所，不守，何？」仁愿曰：「兵貴在攻取，不宜退守。寇若至此，卽當並力出戰，回顧望城，猶須斬之，何用守生其退恧之心？」其後常元楷朔方軍總管，始築壅門以寇，議者以此重仁愿而輕元楷焉。仁愿在朔方，奏用監察御史張敬忠、何鸞、長安尉寇泚、鄠縣尉王易從、始平主簿劉體微分判軍，太文學柳彥昭管記，義烏尉晁良貞隨機。敬忠等皆以文吏著稱，多至官，時稱仁愿有知人之鑒。景龍年，拜左衛將軍、同中門下品，累封韓國公。春還朝，秋復督軍邊。中宗賦詩祖餞，賞賜不可勝紀。尋加鎮軍將軍。睿宗卽位，以老致仕，特全給祿俸，拜兵部尚，加光祿夫，依舊致仕。開元年卒，贈太少傅，傅物百段，命五品官一人監護使。之輔，開元初趙州刺史。[03239]薛訥，絳州萬泉人，左武衛將軍仁貴。藍田令，有富商倪氏於御史台理其私債，中丞來俊臣受其貨財，斷出義倉米數千石以給之。訥曰：「義倉本水旱，以儲蓄，安敢絕衆人之命，以資一家之產？」竟報上不與。會俊臣得罪，其乃不行。其後突厥入寇河北，則天以訥將門，使攝左武威衛將軍、安東道經畧。臨行，於同明殿召與語，訥因奏曰：「醜虜恁淩，以盧陵辭。今雖有制升儲，外議猶恐未定。若此命不易，則狂賊自然款伏。」則天深然其言。尋拜幽州都督，兼安東都護。轉并州都督府長史，兼檢校左衛將軍。久當邊鎮之任，累有戰功。玄宗卽位，於新豐講武，訥左軍節度。時元帥與禮官得罪，諸部頗亦失序。唯訥及解琬之軍不動。玄宗令輕騎召訥等，至軍門，皆不得入。禮畢，上甚加慰勞。時契丹及奚與突厥連和，屢邊患，訥建議請出師討之。開元年夏，詔與左監門將軍杜賓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率衆萬，出檀州道以討契丹等。杜賓客以時屬炎暑，將土負戈甲，齎資糧，深入寇[03240]境，恐難製勝。中令姚元崇亦以然。訥獨曰：「夏月草茂，羔犢生息之際，不費糧儲，亦可漸進。一舉振國威靈，不可失。」時議咸以不便。玄宗方欲威服四夷，特令訥同紫微黃門品，總兵擊奚、契丹，議者乃息。六月，師至灤河，遇賊，時旣蒸暑，諸將失計會，盡契丹等所覆。訥脫身走免，罪於崔宣道及蕃將李思敬等八人，詔盡令斬之，特免杜賓客之罪。下製曰：「并州都督府長史兼檢校左衛將軍、和戎武等諸軍州節度使、同紫微黃門品薛訥，總戎禦邊，建議首。暗於料敵，輕於接戰，張我王師，衄之虜境。觀其疇昔，頗常輸罄，每欲資忠報主，義忘身。特緩嚴刑，俾期來效，宜赦其罪，所有官爵等並從除削。」其年八月，吐蕃將坌達延、乞力徐等率衆十萬寇臨洮軍，進寇蘭州及渭州之渭源縣，掠羣牧而去。詔訥白衣攝左羽林將軍，隴右防禦使，與仆少卿王晙等率兵邀擊之。十月，訥領衆至渭源，遇賊戰於武階驛，與王晙掎角夾攻之，破賊衆。追奔至洮水，戰於長城堡，豐安[03241]軍使王海賓先鋒力戰死之。將士乘勢進擊，敗之，殺獲萬人，擒其將六指鄉彌洪，盡收其所掠羊馬，並獲其器械，不可勝數。時有詔將以十月親征吐蕃，及聞訥等克捷，玄宗悅，乃停親征。追贈王海賓左金吾衛將軍，賜物百段、粟百石，名其稚忠嗣，拜朝散夫。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卽便敘功狀，拜訥左羽林軍將軍，復封平陽郡公，仍拜暢朝散夫。俄充涼州鎮軍總管。尋以年老，特聽致仕。八年卒，年七十餘，贈太常卿，諡曰昭定。訥沉勇寡言，臨敵而益壯。訥弟楚玉，開元中，幽州都督府長史，以不稱職代而卒。
王晙，滄州景城人，徙家於洛陽。祖有方，岷州刺史。晙弱冠明經擢第，曆遷殿中侍御史，加朝散夫。時朔方軍元帥魏元忠討賊失利，罪於副將韓思忠，奏請誅之。晙以思忠旣是偏裨，製不由已，有勇智可惜，不可獨殺非辜，乃廷議爭之。思忠竟得釋，而晙亦由是出渭南令。景龍未，累轉桂州都督。桂州舊有屯兵，常運[03242]衡、永等州糧以饋之，晙始改築羅郭，奏罷屯兵及轉運。堰江水，開屯田數千頃，百姓賴之。尋上疏請鄉拜墓，州人詣闕請留晙，乃下敕曰：「彼州往緣寇盜，戸口凋殘，委任失材，乃令至此。卿處強濟，遠邇寧靜，築城務農，利益已廣，隱括綏緝，復業者多。宜須政成，安此黎庶，百姓有表請，不須來。」晙在州一年，州人立碑以頌其政。再轉鴻臚卿，充朔方軍副總管，兼安北都護，「北」字各本原作「西」，據新書卷一一一王晙傳、唐大詔令集卷五九、通鑑卷二一一改。豐安、定遠、城及側近軍並受晙節度。後轉太仆少卿、隴右羣牧使。開元年，吐蕃精甲十萬寇臨洮軍，晙率所部千人卷甲倍程，與臨洮兩軍合勢以拒之。賊營於來谷口，吐蕃將坌達延率兵繼至。晙乃出奇兵七百人，衣之蕃服，夜襲之。相去五里，置鼓角，令前者遇寇呼，後者擊鼓以應之。賊衆懼，疑有伏兵，自相殺，死者萬計。俄而攝右羽林將軍薛訥率衆邀擊吐蕃，至武階谷，去來谷十里，賊所隔。晙率兵迎訥之軍，賊置兵於兩軍之間，連亙數十里。晙夜出壯士銜枚擊之，賊潰。乃與訥合軍，掩其餘衆，[03243]追奔至洮水，殺獲不可勝數，盡收所掠牧馬而還。以功加銀青光祿夫，封清源縣男，兼原州都督，仍拜其班朝散夫。尋除并州都督府長史。明年，突厥默啜九姓所殺，其下酋長多款塞投降，置之河曲之內。俄而殺繼立，降者漸叛。晙上疏曰：突厥時屬亂離，所以款塞降附。其與部落，非有仇嫌，情異北風，理固明矣，養成其釁，雖悔何追。今者，河曲之中，安置降虜，此輩生梗，實難處置。日月漸久，奸詐逾深，窺邊間隙，必患難。今有降者部落，不受軍州進止，輒動兵馬，屢有殺。詢問勝州左側，被損五百餘人。私置烽鋪，潛抗拒，公私行李，頗實危懼。北虜如或南牧，降戸必與連衡。臣問沒蕃人雲，却逃者甚衆，南北信使，委曲通傳，此輩降人，翻成細作。倘收合餘燼，來逼軍州，虜騎恁淩，胡兵應接，表裏有敵，進退無援。雖復韓、彭之勇，孫、吳之策，令其製勝，其可必乎！望至秋冬之際，令朔方軍盛陳兵馬，告其禍福，啗以繒帛之利，示以麋鹿之饒，說其魚米之鄉，陳其畜牧之地。並分配淮南、河南寬鄉安[03244]置，仍給程糧，送至配所。雖復一時勞弊，必得久長安穩。十年外，漸染淳風，將以充兵，皆勁卒。若以北狄降者不可南中安置，則髙麗俘虜置之沙漠之曲，西域編氓散在青、徐之右，唯利是視，務安疆埸，何獨降胡，不可移徙。近者，在邊將士，爰及安蕃使人，多作諛辭，不實對。或言北虜破滅，或言降戸安靜，志欲自言功效，非有以徇邦家。伏願察斯利口，行茲遠慮，邊荒清晏，黎元幸甚。臣料留住之議，謀者雲遵故，必言降戸之輩，舊置河曲之中，昔年旣得康寧，今日還應穩便。但同時異，先典攸傳。往者頡利破亡，邊境寧謐，降戸之輩，無復他心，所以多曆歳年，此類皆無動靜。今虜未破滅，降戸私使往來，或畏北虜之威，或懷北虜之惠，是北虜戚屬，夫豈不識親疏，將比昔年，安可同日！臣料其中頗有策。若盛陳兵馬，散令分配，內獲精兵之實，外袪黠虜之謀，暫勞永安，此上策。若多屯士卒，廣擬，亭障之地，蕃、相參，費甚人勞，此下策。若置之朔塞，任之來往，通傳信息，結成禍胎，此無策。[03245]伏願察斯者，詳其善惡，利害之狀，長短可尋。縱因遷移，或致逃叛，但有移得之者，卽是今日良圖，留待河冰，恐卽有變。臣蒙天澤，叨居重鎮，逆耳利行，敢不盡言。疏奏未報，降虜果叛，敕晙帥并州兵西濟河以討之。晙乃間行倍道，以夜繼晝，卷甲舍幕而趨之。夜於山中忽遇風雪甚盛，晙恐失期，仰天誓曰：「晙若君不忠，不討有罪，明靈所殛，固自當之，而士衆何辜，令其艱苦！若誠心忠烈，天監孔明，當止雪回風，以濟戎。」言訖，風回而雪止。時叛者分兩道，其在東者，晙追及之，殺一千五百餘人，生獲一千四百餘人，駝馬牛羊甚衆。晙以功遷左散騎常侍、持節朔方道行軍總管，尋遷御史夫。時突厥𨁂?跌部落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在受降城左右居止，且謀引突厥共表裏，陷軍城而叛。晙因入奏，密請誅之。八年秋，晙誘𨁂?跌等黨與八百餘人於中受降城誅之，由是乃授晙兵部尚，復充朔方軍總管。九年，蘭池州胡苦於賦役，誘降虜餘燼，攻夏州反叛，詔隴右節度使、羽林將軍郭知運與晙相知討之。晙[03246]奏：「朔方軍兵自有餘力，其郭知運請還本軍。」未報，而知運兵至，與晙頗不相協。晙所招撫降者，知運縱兵擊之，賊以晙所賣，皆相率叛走。晙進封清源縣公，仍兼御史夫。俄而賊衆復相結聚，晙坐左遷梓州刺史。十年，拜太詹，累封中山郡公。屬車駕北巡，以晙吏部尚，兼太原尹。十一年夏，代張說兵部尚、同中門下品，追破胡之功，加金紫光祿夫，仍充朔方軍節度使。其年冬，上親郊祀，追晙赴京，以會禮。晙以時屬冰壯，恐虜騎乘隙入寇，表辭不赴，手敕慰勉，仍賜衣一副。會許州刺史王喬家奴告喬與晙潛謀構逆，敕侍中源乾曜、中令張說鞫其狀。晙旣無反狀，乃以違詔追不到，左遷蘄州刺史。十四年，累遷戸部尚，復朔方軍節度使。十年卒，年七十餘，贈尚左丞相，諡曰忠烈。往歳，魏元忠張易之、昌宗所構，左授髙要尉，晙密狀申明之。宋璟時鳳閣舍人，謂晙曰：「魏公且全矣，冒威嚴而理，「冒」字殘宋本作「胥」、聞本、殿本作「須」、局本作「觸」，此據冊府卷八〇四改。恐之狼狽。」晙曰：「魏公忠而獲罪，晙義所激，顛沛無恨。」璟歎曰：「璟不能[03247]申魏公之枉，深負朝廷矣。」晙氣貌雄壯，時人謂之有熊虎之狀。然慕義激勵，有古人之風，禦下整肅，人吏畏而愛之。晙卒後，信安王禕於幽州討奚告捷，奏稱軍士咸晙與蕃將髙昭領兵馬先軍討賊，上聞而嗟異久之。戸部郎中楊伯城上疏，請晙等墳特乞增修封域，量加表異，降使饗祭，優其孫。玄宗乃遣使就其家廟祭，仍如其官秩。
史臣曰：婁師德應召而慷愾，勇；薦仁傑而入用，忠；不使仁傑知之，公；營田贍軍，智；恭勤接下，和；參知政，功名有卒，是人之難，何愧於將相乎！王孝傑，唐休璟、張仁愿、薛訥、王晙等，皆韜武幹，亟立邊功。然孝傑失於再擒，休璟虧於餘行。先敗後勝，薛訥何慚；止雪回風，王晙難掩；仁愿操履，中否相兼。
贊曰：拯物之心，不形於色。將相之材，人何以測。臣有始終，功無爽忒。多忌梁公，自招慚德。唐、張、訥、晙，善陣能師。共服戎虜，不憂邊陲。[03248]
右文林郎充兩浙東路提舉鹽幹辦公蘇之勤校勘
唐列傳卷第四十[032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