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味道，趙州欒城人。少與鄉人李嶠俱以文辭知名，時人謂之蘇李。弱冠，本州舉進士。累轉咸陽尉。吏部侍郎裴行儉先知其貴，甚加禮遇，及征突厥阿史那都支，引管記。孝敬皇帝妃父裴居道再登左金吾將軍，訪當時才謝表，托於味道，援筆而成，辭理精密，盛傳於代。延載初，曆遷鳳閣舍人、檢校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尋加正授，證聖元年，坐，出集州刺史，俄召拜天官侍郎。聖曆初，遷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品。味道善敷奏，多識台閣故，然而前後居相位數載，竟不能有所發明，但脂韋其間，苟度取容而已。嚐謂人曰「處不欲決斷明白，若有錯誤，必貽咎譴，但模棱以持兩端可矣。」時人由是號「蘇模棱」。長安中，請還鄉改[03250]葬其父，優製令州縣供其葬。味道因此侵毀鄉人墓田，役使過度，憲司所劾，左授坊州刺史。未幾，除益州都督府長史。神龍初，以親附張易之，昌宗貶授郿州刺史。俄而復益州都督府長史，未行而卒，年五十八，贈冀州刺史。味道與其弟太洗馬味玄甚相友愛，味玄若請托不諧，輒麵加淩折，味道對之怡然，不以忤，論者稱焉。有文集行於代。
李嶠，趙州贊皇人，隋內史侍郎元操從曾孫。代著姓，父鎮惡，襄城令。嶠早孤，母以孝聞。兒童時，夢有神人遺之雙筆，自是漸有學業。弱冠舉進士，累轉監察御史。時嶺南邕、嚴州首領反叛，發兵討擊，高宗令嶠往監軍。嶠乃宣朝旨，特赦其罪，親入獠洞以招諭之。叛者盡降，因罷兵而還，高宗甚嘉之。累遷給中。時酷吏來俊臣構陷狄仁傑、李嗣真、裴宣禮等家，奏請誅之，則天使嶠與理少卿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其獄。德裕等雖知其枉，懼罪，並從俊臣所奏，嶠曰：「豈有知其枉濫而不申明哉！孔[03251]曰：『義不，無勇。』」乃與德裕等列其枉狀，由是忤旨，出潤州司馬。詔入，轉鳳閣舍人。則天深加接待，朝廷每有手筆，皆特令嶠之。時初置右御史台，巡按天下，嶠上疏陳其得失曰：陛下創置右台，分巡天下，察吏人善惡，觀風俗得失，斯政途之綱紀，禮法之準繩，無以加。然猶有未折衷者，臣請試論之。夫禁綱尚疏，法令宜簡，簡則法易行而不煩雜，疏則所羅廣而無苛碎。竊垂拱年諸道巡察使所奏科目，凡有四十四件，至於別準格敕令察訪者，有十餘條。而巡察使率是月已後出都，十一月終奏，時限迫促，簿填委，晝夜奔逐，以赴限期。而每道所察文武官，多至千餘人，少者一千已下，皆須品量才行，褒貶得失，欲令曲盡行能，則皆不暇。此非敢墮於職而慢於官，實才有限而力不及耳。臣望量其功程，與其節製，使器周於用，力濟於時，然後進退可以責成，得失可以精覈矣。曰：今之所察，但準之六條，推而廣之，則無不包矣。無多張科目，空費簿。且朝廷萬機，非無，機之動，當[03252]在四方，是故冠蓋相望，郵驛繼踵。今巡使旣出，其他外州之，悉當委之，則傳驛減矣。然則御史之職，故不可得閑，自非分州統理，無由濟其繁務。請相兼，率十州置御史一人，以周年限，使其親至屬縣，或入閭裏，督察奸訛，觀采風俗，然後可以求其實效，課其成功。若此法果行，必裨政化。且御史出持霜簡，入奏天闕，其於勵已自修，奉職存憲，比於他吏，可相百。若其按劾奸邪，糾擿欺隱，比於他吏，可相十。陛下試用臣言，妙擇賢能，委之心膂，假溫言以製之，陳賞罰以勸之，則莫不盡力而效死矣。何政之不理，何禁令之不行，何妖孽之敢興？則天善之。乃下製分天下十道，簡擇堪使者。會有沮議者，竟不行。尋知天官侍郎，遷麟台少監。聖曆初，與姚崇偕遷同鳳閣鸞台平章，俄轉鸞台侍郎，依舊平章，兼修國史。久視元年，嶠舅天官侍郎張錫入知政，嶠轉成均祭酒，罷知政及修史，舅甥相繼在相位，時人榮之。嶠尋檢校文昌左丞、東都留守。長安年，嶠復以本官平章，尋[03253]知納言。明年，遷內史。嶠後固辭煩劇，復拜成均祭酒，平章如故。長安末，則天將建像於白司馬阪，嶠上疏諫之，其畧曰：「臣以法王慈敏，菩薩護持，唯擬饒益衆生，非要營修土木。伏聞適像，稅非戶口，錢出僧尼，不得州縣祗承，必是不能濟辦，終須科率，豈免勞擾！天下編戶，貧弱者衆，亦有傭力客作以濟餱糧，亦有賣舍貼田以供王役。造像錢有一十七萬餘貫，若將散施，廣濟貧窮，人與一千，濟得一十七萬餘戶。拯饑寒之弊，省勞役之勤，順諸佛慈悲之心，沾聖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悅，功德無窮。」疏奏不納。中宗卽位，嶠以附會張易之兄弟，出豫州刺史。未行，貶通州刺史。數月，徵拜吏部侍郎，封讚皇縣男。無幾，遷吏部尚，進封縣公。神龍年，代韋安石中令。初，嶠在吏部時，志欲曲行私惠。冀得復居相位奏置員外官數千人。至是官僚倍多，府庫減耗，乃抗表引咎辭職，並陳利害十餘。中宗以嶠昌言時政之失，輒請罷免，手製慰諭而不允，尋令復居舊職。年，加修文館學士，監修國史，封趙[03254]國公。景龍年，罷中令，以特進守兵部尚、同中門下品。睿宗卽位，出懷州刺史，尋以年老致仕。初，中宗崩，嶠密表請處置相王諸，勿令在京。及玄宗踐祚，宮內獲其表，以示侍臣。或請誅之，中令張說曰：「嶠雖不辯逆順，然亦當時之謀，吠非其主，不可追討其罪。」上從其言，乃下製曰：「君之節，危而不變，臣則忠，貳乃無赦。特進、趙國公李嶠，往緣宗、韋弑逆，朕恭行戡定，揖讓之際，天命有，嶠有窺覦，不知逆順，狀陳詭計，朕親覽焉。以其早負辭學，累居台輔，忍而莫言，特掩其惡。今忠邪旣辨，具物惟新，賞罰倘乖，下人安勸？雖經赦令，猶宜放斥，矜其老疾，俾遂餘生，宜聽隨虔州刺史暢赴任。」尋起盧州別駕而卒。有文集五十卷。
崔融，齊州全節人。初，應八科舉擢第。累補宮門丞，兼直崇文館學士。中宗在春宮，製融侍讀，兼侍屬文，東朝表疏，多成其手。聖曆中，則天幸嵩嶽，融所撰啟母廟碑，深加歎美，及封禪畢，乃命融撰朝觀碑文。自魏州司功參軍擢授著作佐郎，尋轉右史。聖曆[03255]年，除著作郎，仍兼右史內供奉。四年，遷鳳閣舍人。久視元年，坐忤張昌宗意，左授婺州長史。頃之，昌宗怒解，請召春官郎中，知制誥。長安年，再遷鳳閣舍人。年，兼修國史。時有司表稅關市，融深以不可，上疏諫曰：伏有司稅關市條，不限工商，但是行人盡稅者，臣謹按周禮九賦，其七日「關市之賦」。竊惟市縱繁巧，關通末遊，欲令此徒止抑，所以咸增賦稅。臣謹商度今古，料量家國，竊將不可稅。謹件跡如左，伏惟聖旨擇焉。往古之時，淳樸未散，公田籍而不稅，關防譏而不征。中代已來，澆風驟進，桑麻疲弊，稼穡辛勤，於是各徇通財，爭趨作巧，求徑捷之欲速，忘歲計之無餘。遂使田萊日荒，倉廩不積，蠶織休廢。弊縕闕如，饑寒猥臻，亂離斯起。先王懲其若此，所以變古隨時，依本者恒科，占末者增稅。夫關市之稅者，謂市及國門，關門者，唯斂出入之商賈，不稅來往之行人。今若不論商人，通取諸色，不師古，法乃任情。悠悠末代，於何瞻仰；濟濟盛朝，自取嗤笑。雖欲憲章姬典，乃是違背周官。[03256]臣知其不可者一。臣謹案易繫辭稱：「庖羲氏沒，神農氏作，日中市，致天下之人，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班志亦云：「財者，帝王聚人守位，養成羣生，奉順天德，理國安人之本。仕農工商，四人有業。學以居位曰仕，闢士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聖王量能授，四人陳力受職。」然則四人各業久矣。今復安得動而搖之！蕭何云：「人情一定，不可復動。」班固云：曹參相齊，齊國安集，稱賢相。參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寄，慎勿擾。」後相曰：「理無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並容，今若擾之，奸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夫獄市，兼受善惡。若窮極，奸人無所容竄；奸人無所容竄，久且亂。秦人極刑而天下叛，孝武峻法而刑獄繁，此其效。老曰：「我無而人自化，我好靜而人自正。」參欲以道化其本，不欲擾其末。臣知其不可者。四海之廣，九州之雜。關必據險路，市必憑要津。若乃富商賈，豪宗惡少，輕死重義，結黨連羣，喑鳴則彎弓，睚眥則挺劍。有失意，且猶如此，一旦變法，[03257]定是相驚。乘茲困窮，或致騷動，便恐南走越，北走胡，非唯流逆齊人，亦自攪亂殊俗。如邊徼之地，寇賊鄰，興胡之旅，歲月相繼，倘同科賦，致有猜疑，一從散亡，何以製禁？求利雖切，害方深。而有司上言，不識體，徒欲益帑藏，助軍國，殊不知軍國益擾，帑藏逾空。臣知其不可者。孟軻云：「古之關，將以禦暴；今之關，將以暴。」今行者皆稅，本末同流。且如天下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前指閩、越，七澤十藪，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艦，千軸萬艘，交貿往還，昧旦永日。今若江津河口，置鋪納稅，納稅則檢覆，檢覆則遲留。此津才過，彼鋪復止，非唯國家稅錢，更遭主司僦賂。船有，載有少多，量物而稅，觸途淹久。統論一日之中，未過十分之一，因此壅滯，必致籲嗟。一朝失利，則萬商廢業，萬商廢業，則人不聊生。其間或有輕訬任俠之徒，斬龍刺蛟之黨，鄱陽暴謔之客，富平悍壯之夫，居則藏鏹，出便竦劍。加之以重稅，因之以威脅，一旦獸窮則搏，鳥窮則攫，執者復何以安之哉？臣知其[03258]不可者四。五帝之初，不可詳已；王之後，厥有著雲；秦、相承，典章至如關市之稅，史籍有文。秦政以雄圖武力，舍之而不用；武以霸畧英才，去之而勿取。何則？關禦暴之所，市聚人之地，稅市則人散，稅關則暴興，暴興則起異圖，人散則懷不軌。夫人心莫不背善而樂禍，易動而難安。一市不安，則天下之市心搖矣；一關不安，則天下之關心動矣。況澆風久扇，變法難，徒欲禁末流、規利，豈知失玄默、亂倫。魏、晉眇，齊、隋齷齪，亦所不行斯道者。臣知其不可者五。今之所以稅關市者，何？豈不以國用不足，邊寇虞，一行斯術，冀有殷贍然！微臣敢借前箸以籌之。伏惟陛下當聖期，禦玄籙，沉璧於洛，刻石於嵩，鑄寶鼎以窮奸，坐明堂而布政，神化廣洽，至德潛通。東夷暫驚，應時平殄；南蠻才動，計日降。西域五十餘國，廣輸一萬餘里，城堡清夷，亭堠靜謐。比患者，唯苦蕃。今吐蕃請命，邊不起，卽目雖尚屯兵，久後疑成馳柝。獨有默啜，假息孤恩，惡貫禍盈，覆亡不暇。征[03259]役日已省矣，繁費日已稀矣，然猶下明製，遵太樸，愛人力，惜人財，王侯舊封，妃主新禮，所有支料，咸令減削。此陛下以躬率先，堯、舜之用心。且關中、河北，水旱數年，諸處逃亡，今始安輯，倘加重稅，或慮相驚。況承平歲積，薄賦日久，俗荷深恩，人知自樂。卒有變法，必多生怨，生怨則驚擾，驚擾則不安，中旣不安，外何能禦？文王曰：「帝王富其人，霸王富其地，理國若不足，亂國若有餘。」古人有言：「帝王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農夫藏於庾，商賈藏於篋。」惟陛下詳之。必若師興有費，國儲多窘，卽請倍算商客，加斂平人。如此則國保富強，人免憂懼，天下幸甚。臣知其不可者六。陛下留神係表，屬想政源，冒茲炎熾，早朝晏坐。一日日，機務不遺，先天後天，虛心密應。時政得失，何知，率陳瞽辭，伏紙惶懼。疏奏，則天納之，乃寢其。四年，除司禮少卿，仍知制誥。時張易之兄弟頗招集文學之士，融與納言李嶠、鳳閣侍郎蘇味道、麟台少監王紹宗等俱以文才降節之。及易之伏誅，融左授袁州刺史。尋召拜國司[03260]業，兼修國史。神龍年，以預修則天實成，封清河縣，賜物五百段，璽褒美。融文典麗，當時罕有其比，朝廷所須洛出寶圖頌、則天哀冊文及諸手筆，並手敕付融。撰哀冊文，用思精苦，遂發病卒，時年五十四。以侍讀之恩，追贈衛州刺史，諡曰文。有集六十卷。禹錫、翹，開元中，相次中舍人。
盧藏用，字潛，度支尚承慶之侄孫。父敬，有名於時，官至魏州司馬。藏用少以辭學著稱。初舉進士選，不調，乃著芳草賦以意。尋隱居終南山，學闢穀、練氣之術。長安中，征拜左拾遺。時則天將營興泰宮於萬安山，藏用上疏諫曰：臣愚雖不達時變，竊嚐讀，自古帝王之跡衆矣。臣聞土階尺，茅茨不翦，采椽不斫者，唐堯之德；卑宮室，菲飲食，盡力於溝洫者，禹之行；惜中人十家之產，而罷露台之製者，文之明。並能垂名無窮，帝皇之烈。豈不以克念徇物，博施濟衆，以臻於仁恕哉！今陛下崇台邃宇，離宮別館，亦已多矣。更窮人之力以土木，臣恐議者以陛下[03261]不憂人、務奉已。且頃歲已來，雖年穀頗登，而百姓未有儲蓄。陛下西幸東巡，人未休息，土木之役，歲月不空。陛下不因此時施德布化，復廣造宮苑，臣恐人未易堪。今左右近臣，多以順意忠；朝廷具僚，皆以犯忤患。至今陛下不知百姓失業，亦不知左右陛下之仁。臣聞忠臣不避死亡之患，以納君於仁；明主不惡切直之言，以垂名千載。陛下誠能發明恕之製，以勞人辭，則天下必以陛下惜人力而苦己。臣固陋，不識忌諱，敢冒死上聞。乞下臣此章，與執者議其可否，則天下幸甚。神龍中，累轉起居舍人，兼知制誥，俄遷中舍人。藏用常以俗多拘忌，有乖至理，乃著析滯論以暢其，辭曰：客曰：「天道玄微，神理幽化，聖人所以法象，衆庶由其運行。故撓造甲，容成著律曆，黃公裁變，玄女啟謨，八門禦時，六神直。從之者則兵強國富，違之者則將弱朝危，有同影響，若合符契。先生亦嚐聞之乎？主人曰：「何其然？所謂曲學所習，需昧所守，徒識偏方之詭說，未究亨衢之通論。蓋易曰[03262]「先天不違」，傳稱「人神之主」。範圍不過，才所以虛中；進退非邪，百王所以無外。故曰：「國之將興聽於人，將亡聽於神。」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人無釁焉，妖不自作。」由是言之，得喪興亡，並關人；吉凶悔吝，無涉天時。且皇天無親，唯德是輔，不善者，天降之殃。高宗修德，桑穀以變；宋君引過，法星退舍，此天道所以從人者。古之政者，刑獄不濫則人壽，賦斂蠲省則人富，法令有常則國靜，賞罰得中則兵強。所以禮者，士之所，賞者，士之所死，禮賞不倦，則士爭先。苟違此途，雖卜時行刑，擇日出令，必無成功矣。自叔世遷訛，俗多徼幸，競稱怪力，爭誦詭言，屈政教而就孤虛，棄信賞而從推步。附會前史，變易舊經，依托空文，以征據。覆軍敗將者，則隱秘無聞；偶同幸中者，則共相文飾。豈唯德之增惑，亦乃學人自是。嗚呼，習俗訛謬，一至此焉！昔者，甲興師，非成功之日；往亡用，異製勝之辰。人苟修，何往不濟？至若環城自守，接陣重圍，無闕地形，不乖天道。若兵強將智，粟積城堅，雖復屢轉魁剛，頻移[03263]太歲，坐推白虎，行計貪狼，自符難鬥之祥，多貽蟻附之困。故曰，任賢使能，則不時日而利；明法審令，則不卜筮而吉；養勞賞功，則不禱祠而得福。此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太公犯雨，逆天時，韓信背水，乖地利，並存人，俱成業。削樹而斬龐涓，舉火而屠張郃，未必暗同歲德，冥會日遊，俱運門，並占四殺。杜郵齒劍，抑唯計沮，垓下悲歌，實階剚印。若以並資厭勝，不良圖，則長平盡坑，固須恒濟，襄城無噍，亦可常保。是知拘而多忌，終喪功；百姓與能，必遺數。金雞玉鶴，方楚國之殃；萬畢、枕中，適構淮南之禍。刻符指盜，反更亡身；被髮邀神，翻招夷族。嗟乎，威鬥赭鞭，不禳赤伏之運；築城斷罔，何救素靈之哭！火災不驗，裨灶無力以窺天；超乘階凶，王孫取監於觀德。九征九變，是曰長途；人謀鬼謀，良有道。此並經史陳跡，賢聖通規，仁遠乎哉，詎宜滯執？客乃蹙然避席曰：「鄙人困蒙，不階至道，請斯語，於正途。而今而後，焚蓍龜，毀律曆，廢六合，斥五行，浩然清慮，則將奚若？」答曰：「此所謂[03264]過猶不及。夫甲所以配日月，律曆所以通歲時，金木所以法象，蓍龜所以筮吉凶。聖人以此神明德行，輔助謀猷，存之則協讚成功，執之則凝滯於物。消息之義，其在茲乎！」客於是循牆匍匐，帖然無氣，口去心醉，不知所以答矣。景龍中，吏部侍郎。藏用性無挺特，多權要所逼，頗隳公道。遷黃門侍郎，兼昭文館學士，轉工部侍郎、尚右丞。先天中，坐托附太平公主，配流嶺表。開元初，起黔州都督府長史，兼判都督，未行而卒，年五十餘。有集十卷。藏用工篆隸，好琴棋，當時稱多能之士。少與陳昂、趙貞固友善，人並早卒，藏用厚撫其，時所稱。然初隱居之時，有貞儉之操，往來於少室、終南山，時人稱「隨駕隱士」；及登朝，趑趄詭佞，專權貴，奢靡淫縱，以此獲譏於世。
徐彥伯，兗州瑕丘人。少以文章擅名，河北道安撫使薛元超表薦之，對策擢第，累轉蒲州司兵參軍。時司戶韋暠善判，司士李亙工於翰劄，而彥伯以文辭雅美，時人謂之「河中絕」。[03265]彥伯聖曆中累除給中，時王公卿士多以言語不慎，密酷吏周興、來俊臣等所陷，彥伯乃著樞機論以誡於代，其辭曰：曰：「唯口起羞，惟甲胃起戎。」云：「齊乃位，度乃口。」易曰：「慎言語，節飲食。」云：「出其言善，千里應之；出其言不善，千里違之。」禮亦云：「可言，不可行，君不言；可行，不可言，君不行。」嗚呼！先聖知言之，知言之急，精微以勸之，典謨以告之，禮經以防之。守名教者，何可不修其詁訓而服其糟粕乎？故曰：「言語者，君之樞機，動則物應，物應則得失之兆。「兆」字各本原無，據英華卷七四五補。得之者江海比鄰，失之者肝膽楚、越，然後知否泰榮辱，係於言乎！夫言者，德之柄，行之主，志之端，身之文，旣可以濟身，亦可以覆身。故中庸鏤其心，右階銘其背，「右」字各本原作「左」，據英華卷七四五改。南容復於白圭，箕疇於洪範，良有以。是以掎摭瑕玷，參詳躁競，審無常以階亂，將不密以致危。利生於口，森然覆邦之說；道不由衷，變彼如簧之刺。可不懼之哉！其有識暗邪正，慮微形朕，破金湯之龠，封禍亂之根，用詀讘全計，以號詉令德。至若梧宮[03266]問答，荊、齊所以奔命；韓、魏加肘，智伯所以危殘。蔡侯繩息媯，亟招甲兵之罰；鄭曼圖宗卿，而受鼎鑊之誅。史遷輕議，終下蠶室；張紘說，更齒龍淵。凡此過言，其流匪一。或穢猶糞土，或動成刀劍，或苟且其心，或脂膏其吻。挾邪作蠱，守之而不懈；往輒破的，去之而彌遠。亦可異韓廬聚音，釐羣吠，得死幸，何循名之立乎？雖復伯玉沮顏，追謝於元凱，蔣濟貽恨，失譽於王陵，犀首沒齒於季章，曹瞞齚舌於劉主，當何及哉！孔曰：「予欲無言。」云：「終身善一言敗之，惜。」老亦云：「多言數窮。」云「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議人者。」何聖人之深思偉慮，杜漸防萌之至乎！夫不可言而言者曰狂，可言而不言者曰隱。鉗舌拱默，曷通彼此之懷；括囊而處，孰啟謨明之訓？則上言者，下聽；下言者，上用。睿哲之言，猶天地，人覆燾而生焉；雅之言，猶鍾鼓，人考擊而樂焉。作以龜鏡，姬公之言；出金石，曾之言；存其家邦，國僑之言；立而不朽，臧孫之言。是謂德音，詣我宗極，滿於天下，貽厥後昆。殷宗甘[03267]之於酒醴，孫卿諭之以琴瑟，闕里重於四時，郢都輕其千乘。豈不韙哉，豈不休哉！但楙探世猷，克念丕訓，審思而應，精慮而動。謀其心以後發，擇其交以後談，不蹙趨於非黨，不屏營於詭遇。非先王之至德不敢行，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翦其諜諜之緒，撲其炎炎之勢。自然介爾景福，錫茲純嘏，則悔吝何由而生，怨惡何由而至哉？孔曰：「終日行，不遺已患；終日言，不遺已憂。」如此乃可以言。戒之哉，戒之哉！神龍元年，遷太常少卿，兼修國史，以預修則天實成，封高平縣，賜物五百段。未幾，出衛州刺史，以善政聞，璽勞勉。俄轉蒲州刺史，入工部侍郎，尋除衛尉卿，兼昭文館學士。景龍年，中宗親拜南郊，彥伯作南郊賦以獻，辭甚典美。景雲初，加銀青光祿夫，遷右散騎常侍、太賓客，仍兼昭文館學士。先天元年，以疾乞骸骨，許之。開元年卒。彥伯寡嫂甚謹，撫諸侄同於己。自晚年屬文，好強澀之體，頗後進所效焉。有文集十卷，行於時。[03268]
史臣曰：才出於智，行出於性。故文章巧拙，由智之深淺；行義詭實，由性之善惡。然則智性稟之於氣，不可使之強。蘇味道、李嶠等，俱輔相，各處穹崇。觀其章疏之能，非無奧贍；驗以弼諧之道，罔有貞純。故狄仁傑有言曰：「蘇、李足文吏矣。」得非齷齪者乎！模棱之病，尤足可譏。崔融、盧藏用、徐彥伯等，文學之功，不讓蘇、李，知有守常之道，而無應變之機。規諫之深，崔比盧、徐，稍優矣。
贊曰：房、杜、姚、宋，俱立功。咸以族，譚美風。蘇、李文學，一代之雄。有慚輔弼，稱之豈同。凡人有言，未必有德。崔與盧、徐，皆攻翰墨。文雖堪尚，義無可則。位守常，斯言罔忒。
右文林郎充兩浙東路提舉鹽幹辦公蘇之勤校勘
唐列傳卷第四十四[032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