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本東胡種，其先匈奴所破，保鮮卑山。魏青龍中，部酋比能稍桀驁，幽州刺史王雄所殺，衆遂微，逃潢水之南，黃龍之北。至元魏，自號曰契丹。地直京師東北五千里而贏，東距高麗，西奚，南營州，北靺鞨、室韋，阻冷陘山以自固。射獵居處無常。其君賀氏，有勝兵四萬，析八部，臣于突厥，以俟斤。凡調發攻戰，則諸部畢會；獵則部得自行。與奚不平，每鬬不利，輒遁保鮮卑山。風俗與突厥抵略侔。死不墓，以馬車載尸入山，置於樹顛。孫死，父母旦夕哭；父母死則否，亦無喪期。武德中，其酋孫敖曹與靺鞨長突地稽俱遣人來朝，而君長或入寇邊。後年，君長乃遣使者上名馬、豐貂。貞觀年，摩會來降。突厥頡利可汗不欲外夷與唐合，乃請以梁師都易契丹。太宗曰「契丹、突厥不同類，今已降我，[06133]尚可索邪？師都，唐編戶，盜我州部，突厥輒助，我將禽之，誼不可易降者。」明年，摩會復入朝，賜鼓纛，由是有常貢。帝伐高麗，悉發酋長與奚首領從軍。帝還，過營州，盡召其長窟哥及老人，差賜繒采，以窟哥左武衛將軍。酋辱紇主曲據率衆，卽其部玄州，拜曲據刺史，隸營州都督府。未幾，窟哥舉部內屬，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使持節十州諸軍、松漠都督，封無極男，賜氏李；以達稽部峭落州，紇便部彈汗州，獨活部無逢州，芬問部羽陵州，突便部日連州，芮奚部徒河州，墜斤部萬丹州，伏部匹黎、赤山州，俱隸松漠府，卽以辱紇主之刺史。窟哥死，與奚連叛，行軍總管阿史德樞賓等執松漠都督阿卜固獻東都。窟哥有孫：曰枯莫離，左衛將軍、彈汗州刺史，封順郡王；曰盡忠，武衛將軍、松漠都督。而敖曹有孫曰萬榮，誠州刺史。於是營州都督趙文翽驕沓，數侵侮其下，盡忠等皆怨望。萬榮本以侍入朝，知中國險易，挾亂不疑，卽共舉兵，[06134]殺文翽，盜營州反。盡忠自號無上可汗，以萬榮將，縱兵四略，所向輒下，不重浹，衆數萬，妄言十萬，攻崇州，執討擊副使許欽寂。武后怒，詔鷹揚將軍曹仁師、金吾將軍張玄遇、右武威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十八將擊之；以梁王武思榆關道安撫使，納言姚璹之副。更號萬榮曰萬斬，盡忠曰盡滅。諸將戰西硤石黃獐谷，王師敗績，玄遇、仁節皆虜禽。進攻平州，不克。敗聞，后乃以右武衛將軍建安王武攸宜清邊道總管，擊契丹；募天下人奴有勇者，官畀主直，悉發以擊虜。萬榮銜枚夜襲檀州，清邊道副總管張九節募死士數百薄戰，萬榮敗而走山。俄而盡忠死，突厥默啜襲破其部。萬榮收散兵復振，使別將駱務整、何阿入冀州，殺刺史陸寶積，掠數千人。武后聞盡忠死，更詔夏官尚王孝傑、羽林衛將軍蘇宏暉率兵十七萬討契丹，戰東硤石，師敗，孝傑死之。萬榮席已勝，遂屠幽州。攸宜遣將討捕，不能克。乃命右金吾衛將軍河內郡王武懿宗神兵道總[06135]管，右肅政臺御史夫婁師德清邊道總管，右武威衛將軍沙吒忠義清邊中道前軍總管，兵凡十萬擊賊。萬榮銳甚，鼓而南，殘瀛州屬縣，恣肆無所憚。於是神兵道總管楊玄基率奚軍掩其尾，契丹敗，獲何阿，降別將李楷固、駱務整，收仗械如積。萬榮委軍走，殘隊復合，與奚搏，奚四面攻，乃潰，萬榮左馳。張九節伏伺之，萬榮窮，與家奴輕騎走潞河東，憊甚，卧林下，奴斬其首，九節傳之東都，餘衆潰。攸宜凱而還，后喜，赦天下，改元神功。契丹不能立，遂附突厥。久視元年，詔左玉鈐衛將軍李楷固、右武威衛將軍駱務整討契丹，破之。此兩人皆虜善將，嘗犯邊，數窘官軍者，及是有功。開元年，盡忠從父弟都督失活以默啜政衰，率部落與頡利發伊健啜來，玄宗賜丹鐵券。後年，與奚長李酺皆來，詔復置松漠府，以失活都督，封松漠郡王，授左金吾衛將軍；仍其府置靜析軍，以失活經略使，所統八部皆擢其酋刺史。詔將軍薛泰押蕃落使，督軍鎮撫。[06136]帝以東平王外孫楊元嗣女永樂公主，妻失活。明年，失活死，贈特進，帝遣使弔祠，以其弟中郎將娑固襲封及所領。明年，娑固與公主來朝，宴賚有加。有可突于者，靜析軍副使，悍勇得衆，娑固欲去之，未決。可突于反攻娑固，娑固奔營州。都督許欽澹以州甲五百，合奚君長李酺兵共攻可突于，不勝，娑固、酺皆死，欽澹懼，徙軍入榆關。可突于奉娑固從父弟鬱于君，遣使者謝罪，有詔卽拜鬱于松漠郡王，而赦可突于。鬱于來朝，授率更令，以宗室所出女慕容燕郡公主妻之。中華書局本校勘曰：中華書局本校勘曰：舊書卷一九九下契丹傳云：「鬱于入朝請婚，上又封從妹夫率更令慕容嘉賓女爲燕郡公主以妻之。」冊府卷九七九略同。此刪「嘉賓」名而以「率更令」移上，誤。可突于亦來朝，擢左羽林衛將軍。鬱于死，弟吐于嗣，與可突于有隙，不能定其下，攜公主來奔，封遼陽郡王，留宿衛。可突于奉盡忠弟邵固統衆，詔許襲王。天封禪，邵固與諸蕃長皆從行在。明年，拜左羽林衛將軍，徙王廣化郡，以宗室出女陳東華公主，妻邵固，詔官其部酋長百餘人，邵固以入侍。可突于復來，不宰相李元紘所禮，鞅鞅去。張說曰：「彼獸心者，唯利是向。且方持國，下所附，不假以禮，不來矣。」後[06137]年，可突于殺邵固，立屈烈王，脅奚衆共降突厥，公主走平盧軍。詔幽州長史、知范陽節度趙含章擊之，遣中舍人裴寬、給中薛偘募壯士，拜忠王浚河北道行軍元帥，以御史夫李朝隱、京兆尹裴伷先副之，帥程伯獻、張文儼、宋之悌、李東蒙、趙萬功、郭英傑等八總管兵擊契丹。旣以忠王兼河東道諸軍元帥，王不行。以禮部尚信安郡王禕持節河北道行軍副元帥，與含章出塞捕虜，破之。可突于走，奚衆降，王以蕃俘級告諸廟。明年，可突于盜邊，幽州長史薛楚玉、副總管郭英傑、吳克勤、烏知義、羅守忠率萬騎及奚擊之，戰都山下。可突于以突厥兵來，奚懼，持兩端，衆走險；知義、守忠敗，英傑、克勤死之，殺唐兵萬人。帝擢張守珪幽州長史經略之。守珪旣善將，可突于恐，陽請臣而稍趨西北倚突厥。其衙官李過折與可突于內不平，守珪使客王悔陰邀之，以兵圍可突于，過折卽夜斬可突于、屈烈及支黨數十人，自。守珪使過折統其部，函可突于等首傳東都。拜過折北平郡王，[06138]松漠都督。可突于殘黨擊殺過折，屠其家，一剌乾走安東，拜左驍衛將軍。十五年，守珪討契丹，再破之，有詔自今戰有功必告廟。天寶四載，契丹酋李懷秀降，拜松漠都督，封崇順王，以宗室出女獨孤靜樂公主妻之。是歲，殺公主叛去，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討破之。更封其酋楷落恭仁王，代松漠都督。祿山方幸，表討契丹以向帝意。發幽州、雲中、平盧、河東兵十餘萬，以奚鄉導，戰潢水南，祿山敗，死者數千，自是祿山與相侵掠未嘗解，至其反乃已。契丹在開元、天寶間，使朝獻者無慮十。故，以范陽節度押奚、契丹使，自至德後，藩鎮擅地務自安，鄣戍斥候益謹，不生于邊，奚、契丹亦鮮入寇，歲選酋豪數十入長安朝會，每引，賜與有秩，其下率數百皆駐館幽州。至德、寶應時再朝獻，曆中十，貞元間，元和中七，和、開成間凡四，然天惡其外附回鶻，不復官爵渠長。會昌年，回鶻破，契丹酋屈戍始復內附，拜雲麾將軍、守右武衛將軍。於是幽州節度使張仲武易回鶻所與舊[06139]印，賜唐新印，曰「奉國契丹之印」。咸通中，其王習爾之再遣使者入朝，部落寖彊。習爾之死，族人欽德嗣。光啟時，方天下盜興，北疆多故，乃鈔奚、室韋，部種皆役服之，因入寇幽、薊。劉仁恭窮師踰摘星山討之，歲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馬多死，契丹乃乞盟，獻良馬求牧地，仁恭許之。復敗約入寇，劉守光戍平州，契丹以萬騎入，守光偽與和，帳飲具于野，伏發，禽其將。羣胡慟，願納馬五千以贖，不許，欽德輸重賂求之，乃與盟，十年不敢近邊。欽德晚節政不競，其八部人法常歲代，時耶律阿保機建鼓旗一部，不肯代，自號王而有國，賀氏遂亡。
奚亦東胡種，匈奴所破，保烏丸山。曹操斬其帥蹋頓，蓋其後。元魏時自號庫真奚，中華書局本校勘曰：「真」，魏書卷一〇〇及周書卷四九庫莫奚傳、隋書卷八四奚傳、通典卷二〇〇均作「莫」。居鮮卑故地，直京師東北四千里。其地東北接契丹，西突厥，南白狼河，北霫。與突厥同俗，逐水草畜牧，居氊廬，環車營。其君長常以五百人持兵衛牙中，餘部散山谷間，無賦入，以射獵貲。稼多穄，已穫，窖山下。斷木臼，瓦鼎飦，雜寒[06140]水而食。喜戰鬬，兵有五部，部一俟斤主之。其國西抵洛泊，距回紇牙千里，多依土護真水。其馬善登，其羊黑。盛夏必徙保冷陘山，山直媯州西北。至隋始去「庫真」，但曰奚。武德中，高開道借其兵再寇幽州，長史王詵擊破之。太宗貞觀年始來朝，閱十七歲，凡四朝貢。帝伐高麗，酋蘇支從戰有功。不數年，其長可度者內附，帝置饒樂都督府，拜可度者使持節六州諸軍、饒樂都督，封樓煩縣公，賜李氏。以阿會部弱水州，處和部祁黎州，奧失部洛瓌州，度稽部太魯州，元俟折部渴野州，各以酋領辱紇主刺史，隸饒樂府。復置東夷都護府於營州，兼統松漠、饒樂地，置東夷校尉。顯慶間可度者死，奚遂叛。五年，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賓、左武候將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含珠冷陘道行軍總管。明年，詔尚右丞崔餘慶持節總護定襄等都督討之，奚懼乞降，斬其王匹帝。萬歲通天中，契丹反，奚亦叛，與突厥相表裏，號「兩蕃」。延和元年，以左羽林衛將軍幽州都督孫佺、左驍衛將[06141]軍李楷洛、左威衛將軍周以悌帥兵十萬，軍，襲擊其部；次冷陘，前軍楷洛與奚酋李酺戰不利。佺懼，斂軍，詐酺曰：「我奉詔來慰撫若等，而楷洛違節度輒戰，非天意，方戮以徇。」酺曰：「誠慰撫我，有所賜乎？」佺出軍中繒帛，袍帶與之，酺謝，請佺還師，舉軍得脫，爭先無部伍，酺兵躡之，遂敗，殺數萬，佺、以悌皆虜禽，送默啜害之。朝廷方多故，不暇討。玄宗開元年，使奧蘇悔落丐降，封饒樂郡王，左金吾衛將軍、饒樂都督。詔宗室出女辛固安公主，妻酺。明年，身入朝成昏。始復營州都督府，遣右領軍將軍李濟持節護送。酺後與契丹可突于鬬，死。弟魯蘇領其部，襲王。詔兼保塞軍經略使。牙官塞默羯謀叛，公主置酒誘殺之，帝嘉其功，賜主累萬。會與其母相告訐得罪，更以盛安公主女韋東光公主妻之。中華書局本校勘曰：「盛安公主女韋」，舊書卷一九九下奚傳及冊府卷九七九作「成安公主之女韋氏」。按成安公主爲中宗女，嫁韋捷，見本書卷八三諸公主傳及唐會要卷六。此當從舊書。後年，封魯蘇奉誠郡王，右羽林衛將軍，擢其首領無慮百人，皆位郎將。久之，契丹可突于反，脅奚衆并附突厥，魯蘇不能制，奔榆關，公主奔平盧。幽州長史趙含章發清[06142]夷軍討破之，衆稍自。明年，信安王禕降其酋李詩鎖高等部落五千帳，以其地義州，因以王詩，拜左羽林軍將軍、本州都督，賜帛十萬，置其部幽州之偏。李詩死，延寵嗣，與契丹叛，幽州張守珪所困。延寵降，復拜饒樂都督、懷信王，以宗室出女楊宜芳公主妻之。延寵殺公主復叛，詔立它酋婆固昭信王、饒樂都督，以定其部。安祿山節度范陽，詭邊功，數與鏖鬬，盛飾俘以獻，誅其君李日越，料所俘驍壯戍雲南。終帝世，凡八朝獻，至德、曆間十。貞元四年，與室韋攻振武。後七年，幽州殘其衆六萬。德宗時，兩朝獻。元和元年，君梅落身入朝，拜檢校司空、誠郡王。以部酋索氐左威衛將軍、檀薊州游弈兵馬使，沒辱孤平州游弈兵馬使，皆賜李氏。然陰結回鶻、室韋兵犯西城、振武。抵憲宗世四朝獻。和四年，復盜邊，盧龍李載義破之，執將百餘人，縛其帥茹羯來獻，文宗賜冠帶，授右驍衛將軍。後五年，首領匿舍朗來朝。中元年，北部諸山奚悉叛，盧龍張仲武禽酋渠，燒帳落[06143]十萬，取其刺史以下面耳百，羊牛七萬，輜貯五百乘，獻京師。咸通九年，其王突董蘇使都督薩葛入朝。是後契丹方彊，奚不敢亢，而舉部役屬。虜政苛，奚怨之，其酋去諸引別部內附，保媯州北山，遂東、西奚。
室韋，契丹別種，東胡之北邊，蓋丁零苗裔。地據黃龍北，傍峱越河，直京師東北七千里，東黑水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瀕海。其國無君長，惟酋，皆號「莫賀咄」，攝筦其部而附于突厥。或千戶，數千戶，濱散川谷，逐水草而處，不稅斂。每弋獵卽相嘯聚，畢去，不相臣制，故雖猛悍喜戰，而卒不能彊國。剡木犁，人挽以耕，田穫甚褊。其氣候多寒，夏霧雨，冬霜霰。其俗，富人以五色珠垂領，婚嫁則男先傭女家歲，而後分以產，與婦共載，鼓舞而還。夫死，不再嫁。每部共構棚，死者置尸其上，喪期年。土少金鐵，率資於高麗。器有角弓、楛矢，人尤善射。每溽夏，西保貣勃、次對山。山多草木鳥獸，然苦飛蚊，則巢居以避。酋帥死，以弟繼，無則推豪[06144]桀立之。率乘牛車，蘧蒢室，度水則束薪桴，或以皮舟。馬皆草韉、繩羈靮。所居或皮蒙室，或屈木以蘧蒢覆，徙則載而行。其畜無羊少馬，有牛不用，有巨豕食之，韋其皮服若席。其語言，靺鞨。分部凡十餘。曰嶺西部、山北部、黃頭部，彊部；如者部、如者部、婆萵部、訥北部、駱丹部：悉處柳城東北，近者千，遠六千里而贏。最西有烏素固部，與回紇接，當俱倫泊之西南。自泊而東有移塞沒部；稍東有塞曷支部，最彊部，居啜河之陰，亦曰燕支河；益東有和解部、烏羅護部、那禮部、嶺西部，直北曰訥比支部。北有山，山外曰室韋，瀕於室建河。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室」，舊書卷一九九下室韋傳作「望」，唐會要卷九六「室」「望」並見。河出俱倫，迆而東，河南有蒙瓦部，其北落坦部；水東合那河、忽汗河，東貫黑水靺鞨，故靺鞨跨水有南北部，而東注於海。峱越河東南亦與那河合，其北有東室韋，蓋烏丸東南鄙餘人。貞觀五年，始來貢豐貂，後再入朝。長壽年叛，將軍李多祚擊定之。景龍初，復朝獻，請助討突厥。開元、天寶間，凡十朝獻，曆中十一。貞元四年，與奚共寇振武，節度使[06145]唐朝臣方郊勞天使者，驚而走軍，室韋執詔使，殺掠而去。明年，使者來謝。和中朝獻，中中一來，咸通時，酋怛烈與奚皆遣使至京師，然非顯夷後，史官失傳。
黑水靺鞨居肅慎地，亦曰挹婁，元魏時曰勿吉。直京師東北六千里，東瀕海，西屬突厥，南高麗，北室韋。離數十部，酋各自治。其著者曰粟末部，居最南，抵太白山，亦曰徒太山，與高麗接，依粟末水以居，水源於山西，北注它漏河；稍東北曰汨咄部；次曰安居骨部；益東曰拂涅部；居骨之西北曰黑水部；粟末之東曰白山部。部間遠者四百里，近百里。白山本臣高麗，王師取平壤，其衆多入唐，汨咄、安居骨等皆奔散，寖微無聞焉，遺人迸入渤海。唯黑水完彊，分十六落，以南北稱，蓋其居最北方者。人勁健，善步戰，常能患它部。俗編髮，綴野豕牙，插雉尾冠飾，自別於諸部。性忍悍，善射獵，無憂戚，貴壯賤老。居無室廬，負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如丘冢然。夏出隨水草，冬入處。以溺盥面，於夷狄最濁穢。死者[06146]埋之，無棺槨，殺所乘馬以祭。其酋曰莫拂瞞咄，世相承長。無契。其矢石鏃，長寸，蓋楛砮遺法。畜多豕，無牛羊。有車馬，田耦以耕，車則步推。有粟麥。土多貂鼠、白兔、白鷹。有鹽泉，氣蒸薄，鹽凝樹顛。武德五年，渠長阿固郎始來。太宗貞觀年，乃臣附，所獻有常，以其地燕州。帝伐高麗，其北部反，與高麗合。高惠真等率衆援安市，每戰，靺鞨常居前。帝破安市，執惠真，收靺鞨兵千餘，悉坑之。開元十年，其酋倪屬利稽來朝，玄宗卽拜勃利州刺史。於是安東都護薛泰請置黑水府，以部長都督、刺史，朝廷置長史監之，賜府都督姓李氏，名曰獻誠，以雲麾將軍領黑水經略使，隸幽州都督。訖帝世，朝獻者十五。曆世凡七，貞元一來，元和中再。初，黑水西北有思慕部，益北行十日得郡利部，東北行十日得窟說部，亦號屈設，稍東南行十日得莫曳皆部，有拂涅、虞婁、越喜、鐵利等部。其地南距渤海，北、東際於海，西抵室韋，南北袤千里，東西千里。拂涅、鐵利、虞婁、越喜時時通中國，而郡利，屈設、莫曳皆[06147]不能自通。今存其朝京師者附左方。拂涅，亦稱拂涅，開元、天寶間八來，獻鯨睛、貂鼠、白兔皮；鐵利，開元中六來；越喜，七來，貞元中一來；虞婁，貞觀間再來，貞元一來。後渤海盛，靺鞨皆役屬之，不復與王會矣。
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麗者，姓氏。高麗滅，率衆保挹婁之東牟山，地直營州東千里，南比新羅，以泥河境，東窮海，西契丹。築城郭以居，高麗逋殘稍之。萬歲通天中，契丹盡忠殺營州都督趙翽反，有舍利乞乞仲象者，與靺鞨酋乞四比羽及高麗餘種東走，度遼水，保太白山之東北，阻奧婁河，樹壁自固。武后封乞四比羽許國公，乞乞仲象震國公，赦其罪。比羽不受命，后詔玉鈐衛將軍李楷固、中郎將索仇擊斬之。是時仲象已死，其祚榮引殘痍遁去，楷固窮躡，度天門嶺，祚榮因高麗、靺鞨兵拒楷固，楷固敗還。於是契丹附突厥，王師道絕，不克討。祚榮卽并比羽之衆，恃荒遠，乃建國，自號震國王，遣使交突厥，地方五千里，戶十餘[06148]萬，勝兵數萬，頗知契，盡得扶餘、沃沮、弁韓、朝鮮海北諸國。中宗時，使侍御史張行岌招慰，祚榮遣入侍。睿宗先天中，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冊府卷九六四作「玄宗先天二年」，通鑑卷二一〇合。此誤。遣使拜祚榮左驍衛將軍、渤海郡王，以所統忽汗州，領忽汗州都督，自是始去靺鞨號，專稱渤海。玄宗開元七年，祚榮死，其國私謚高王。武藝立，斥土宇，東北諸夷畏臣之，私改年曰仁安。帝賜典冊襲王并所領。未幾，黑水靺鞨使者入朝，帝以其地建黑水州，置長史臨總。武藝召其下謀曰：「黑水始假道於我與唐通，異時請吐屯於突厥，皆先告我，今請唐官不吾告，是必與唐腹背攻我。」乃遣弟門藝及舅任雅相發兵擊黑水。門藝嘗質京師，知利害，謂武藝曰：「黑水請吏而我擊之，是背唐。唐，國，兵萬倍我，與之產怨，我且亡。昔高麗盛時，士十萬，抗唐敵，可謂雄彊，唐兵一臨，掃地盡矣。今我衆比高麗之一，王將違之，不可。」武藝不從。兵至境，以固諫。武藝怒，遣從兄壹夏代將，召門藝，將殺之。門藝懼，儳路自，詔拜左驍衛將軍。武藝使使暴門藝罪惡，請誅之。有詔[06149]處之安西，好報曰「門藝窮來我，誼不可殺，已投之惡地。」并留使者不遣，別詔鴻臚少卿李道邃、源復諭旨。武藝知之，上斥言「陛下不當以妄示天下」，意必殺門藝。帝怒道邃、復漏言國，皆左除，而陽斥門藝以報。後十年，武藝遣將張文休率海賊攻登州，帝馳遣門藝發幽州兵擊之，使太僕卿金思蘭使新羅，督兵攻其南。會寒，雪袤丈，士凍死過半，無功而還。武藝望其弟不已，募客入東都狙刺於道，門藝格之，得不死。河南捕刺客，悉殺之。武藝死，其國私謚武王。欽茂立，改年興，有詔嗣王及所領，欽茂因是赦境內。天寶末，欽茂徙上京，直舊國百里忽汗河之東。訖帝世，朝獻者十九。寶應元年，詔以渤海國，欽茂王之，進檢校太尉。曆中，十五來，以日本舞女十一獻諸朝。貞元時，東南徙東京。欽茂死，私謚文王。宏臨早死，族弟元義立一歲，猜虐，國人殺之，推宏臨華璵王，復還上京，改年中興。死，謚曰成王。欽茂少嵩鄰立，改年正歷，有詔授右驍衛將軍，嗣王。建中、貞元間凡四[06150]來。死，謚康王。元瑜立，改年永德。死，謚定王。弟言義立，改年朱雀，並襲王如故。死，謚僖王。弟明忠立，改年太始，立一歲死，謚簡王。從父仁秀立，改年建興，其四世祖野勃，祚榮弟。仁秀頗能討伐海北諸部，開境宇，有功，詔檢校司空、襲王。元和中，凡十六朝獻，長慶四，寶曆凡再。和四年，仁秀死，謚宣王。新德蚤死，孫彝震立，改年咸和。明年，詔襲爵。終文宗世來朝十，會昌凡四。彝震死，弟虔晃立。死，玄錫立。咸通時，朝獻。初，其王數遣諸生詣京師太學，習識古今制度，至是遂海東盛國，地有五京、十五府、六十州。以肅慎故地上京，曰龍泉府，領龍、湖、渤州。其南中京，曰顯德府，領盧、顯、鐵、湯、榮、興六州。𧴖?貊故地東京，曰龍原府，亦曰柵城府，領慶、鹽、穆、賀四州。沃沮故地南京，曰南海府，領沃、睛，椒州。高麗故地西京，曰鴨淥府，領神、桓、豐、正四州；曰長嶺府，領瑕、河州。扶餘故地扶餘府，常屯勁兵扞契丹，領扶、仙州；鄚頡府領鄚、高州。挹婁故地定理府，領定、潘州；安邊府領安、[06151]瓊州。率賓故地率賓府，領華、益、建州。拂涅故地東平府，領伊、蒙、沱、黑、比五州。鐵利故地鐵利府，領廣、汾、蒲、海、義、六州。越喜故地懷遠府，領達、越、懷、紀、富、美、福、邪、芝九州；安遠府領寧、郿、慕、常四州。郢、銅、涑州獨奏州。涑州以其近涑沫江，蓋所謂粟末水。龍原東南瀕海，日本道。南海，新羅道。鴨淥，朝貢道。長嶺，營州道。扶餘，契丹道。俗謂王曰「可毒夫」，曰「聖王」，曰「基下」。其命「教」。王之父曰「老王」，母「太妃」，妻「貴妃」，長曰「副王」，諸曰「王」。官有宣詔省，左相、左平章、侍中、左常侍、諫議居之。中臺省，右相、右平章、內史、詔誥舍人居之。政堂省，內相一人，居左右相上；左、右司政各一，居左右平章之下，以比僕射；左、右允比丞。左六司，忠、仁、義部各一卿，居司政下，支司爵、倉、膳部，部有郎中、員外；右六司，智、禮、信部，支司戎、計、水部，卿、郎準左：以比六官。中正臺，中正一，比御史夫，居司政下；少正一。有殿中寺、宗屬寺，有令。文籍院有監。令、監皆有少。太常、司賓、農寺，寺有卿。司[06152]藏、司膳寺，寺有令、丞。冑監有監長。巷伯局有常侍等官。其武員有左右猛賁、熊衛、羆衛，南左右衛，北左右衛，各將軍一、將軍一。抵憲象中國制度如此。以品秩，秩以上服紫，牙笏、金魚。五秩以上服緋，牙笏、銀魚。六秩、七秩淺緋衣，八秩綠衣，皆木笏。俗所貴者，曰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柵城之豉，扶餘之鹿，鄚頡之豕，率賓之馬，顯州之布，沃州之綿，龍州之紬，位城之鐵，盧城之稻，湄沱湖之鯽。果有九都之李，樂游之梨。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滿洲源流考卷一九引本書同，注云：「『九都』當是『丸都』，『樂游』當是『樂浪』之訛。」餘俗與高麗、契丹略等。幽州節度府與相聘問，自營、平距京師蓋八千里而遠。後朝貢至否，史家失傳，故叛附無考焉。
贊曰：唐之德矣！際天所覆，悉臣而屬之，薄海內外，無不州縣，遂尊天曰「天可汗」。王以來，未有以過之。至荒區君長，待唐璽纛乃能國，一不賓，隨輒夷縛，故蠻琛夷寶，踵相逮于廷。極熾而衰，厥禍內移，天寶之後，區夏痍破，王官之戍，北不踰河，西止秦、邠，凌夷百年，逮於亡，顧不痛哉！故曰：治己治人，惟聖人能之。
北狄列傳第一百四十四[06153] [061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