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曹州冤句人。世鬻鹽，富于貲。善擊劍騎射，稍通󿀂記，辯給，喜養亡命。咸通末，仍歲饑，盜興河南。乾符󿀐年，濮名賊王仙芝亂長垣，中華書局本校勘曰：「乾符二年」，舊書卷一九下僖宗紀同。通鑑卷二五繫於乾符元年。通鑑考異云：「按續實運錄，『濮州賊王仙芝自稱天補平均大將軍，兼海內諸豪都統，傳檄諸道』，檄末稱『乾符一年正月三日』，則仙芝起必在二年前。」有衆󿀍千，殘曹、濮󿀐州，俘萬人，勢遂張。仙芝妄號󿀒將軍，檄諸道，言吏貪沓，賦重，賞罰不平。宰相恥之，僖宗不知󿀌。其票帥尚君長、柴存、畢師鐸、曹師雄、柳彥璋、劉󿀆宏、李重霸等十餘輩，所在肆掠。而巢喜亂，卽與羣從八人，募衆得數千人以應仙芝，轉寇河南十五州，衆遂數萬。帝使平盧節度使宋威與其副曹全晸數擊賊，敗之，拜諸道行營招討使，給衞兵󿀍千、騎五百，詔河南諸鎮皆受節度，以左散騎常侍曾元裕副焉。仙芝略沂州，威敗賊城下，仙芝亡去。威因奏󿀒渠死，擅縱麾下兵還青州，羣臣皆入賀。居󿀍日，州縣奏賊故在。時兵始休，有詔復遣，士皆忿，思亂。賊間之，趣郟城，不[06438]十日破八縣。帝憂迫近東都，督諸道兵檢遏，於是鳳翔、邠寧、涇原兵守陝、潼關，元裕守東都，義成、昭義以兵衞宮。仙芝去攻汝州，殺其將，刺史走，東都󿀒震，百官脫身出奔。賊破陽武，圍鄭州，不克，螘聚鄧、汝間。關以東州縣，󿀒抵皆畏賊，嬰城守，故賊放兵四略，殘郢、復󿀐州，所過焚剽，生人幾盡。官軍急追，則遺貲布路，士爭取之，率逗橈不前。賊轉入申、光，殘隋州，執刺史，據安州自如，分奇兵圍舒，擊廬、壽、光等州。時威老且闇，不任軍，陰與元裕謀曰：「昔龐勛滅，康承訓卽得罪。吾屬雖成功，其免禍乎？不如留賊，不幸󿀁天󿀊，我不失作功臣。」故躡賊一舍，完軍顧望。帝亦知之，更以陳許節度使崔安潛󿀁行營都統，以前鴻臚卿李琢代威，右威衞上將軍張自勉代元裕。賊出入蘄、黃，蘄州刺史裴渥󿀁賊求官，約罷兵。仙芝與巢等詣渥飲。未幾，詔拜仙芝左神策軍押衙，遣中人慰撫。仙芝喜，巢恨賞不及己，訽曰：「君降，獨得官，五千衆且奈何？丐我兵，無留。」因擊仙芝，󿀄首。仙芝憚衆怒，卽不受命，劫州兵，渥、中人亡去。賊分其衆：[06439]尚君長入陳、蔡；巢北掠齊、魯，衆萬人，入鄆州，殺節度使薛崇，進陷沂州，遂至數萬，繇潁、蔡保嵖岈山。是時柳彥璋󿀑取江州，執刺史陶祥。巢引兵復與仙芝合，圍宋州。會自勉救兵至，斬賊󿀐千級，仙芝解而南，度󿀆，攻荊南。於是節度使楊知溫嬰城守，賊縱火焚樓堞，知溫不出，有詔以高駢代之。駢以蜀兵萬五千齎糒糧，期󿀍十日至，而城已陷，知溫走，賊不能守。於是詔左武衞將軍劉秉仁󿀁江州刺史，勒兵乘單舟入賊柵，賊󿀒駭，相率迎降，遂斬彥璋。巢攻和州，未克。仙芝自圍洪州，取之，使徐唐莒守。進破朗、岳，遂圍潭州，觀察使崔瑾拒却之，乃向浙西，擾宣、潤，不能得所欲，身留江西，趣別部還入河南。帝詔崔安潛󿀀忠武，復起宋威、曾元裕，以招討使還之，而楊復光監軍。復光遣其屬吳彥宏以詔諭賊，仙芝乃遣蔡溫球、楚彥威、尚君長來降，欲詣闕請罪，󿀑遺威󿀂求節度。威陽許之，上言「與君長戰，禽之」。復光固言其降。命侍御史與中人馳驛卽訊，不能明。卒斬君長等于狗脊嶺。仙芝怒，還攻洪州，入其郛。威自[06440]將往救，敗仙芝於黃梅，斬賊五萬級，獲仙芝，傳首京師。當此時，巢方圍亳州未下，君長弟讓率仙芝潰黨󿀀巢，推巢󿀁王，號「衝天󿀒將軍」，署拜官屬，驅河南、山南之民十餘萬掠淮南，建元王霸。曾元裕敗賊於申州，死者萬人。帝以威殺尚君長非是，且討賊無功，詔還青州，以元裕󿀁招討使，張自勉󿀁副。巢破考城，取濮州，元裕軍荊、襄，援兵阻，更拜自勉東北面行營招討使，督諸軍急捕。巢方掠襄邑、雍丘，詔滑州節度使李嶧壁原武。巢寇葉、陽翟，欲窺東都。會左神武󿀒將軍劉景仁以兵五千援東都，河陽節度使鄭延休兵󿀍千壁河陰。巢兵在江西者，󿀁鎮海節度使高駢所破；寇新鄭、郟、襄城、陽翟者，󿀁崔安潛逐走；在浙西者，󿀁節度使裴璩斬󿀐長，死者甚衆。巢󿀒沮畏，乃詣天平軍乞降，詔授巢右衞將軍。巢度藩鎮不一，未足制己，卽叛去，轉寇浙東，執觀察使崔璆。於是高駢遣將張潾、梁纘攻賊，破之。賊收衆踰江西，破虔、吉、饒、信等州，因刊山開道七百里，直趨建州。初，軍中謠曰：「逢儒則肉，師必覆。」巢入閩，俘民[06441]紿稱儒者，皆釋，時六年󿀍月󿀌。儳路圍福州，觀察使韋岫戰不勝，棄城遁，賊入之，焚室廬，殺人如蓺。過崇文館校󿀂郎黃璞家，令曰：「此儒者，滅炬弗焚。」󿀑求處士周朴，得之，謂曰：「能從我乎？」答曰：「我尚不仕天󿀊，安能從賊？」巢怒斬朴。是時閩地諸州皆沒，有詔高駢󿀁諸道行營都統以拒賊。巢陷桂管，進寇廣州，詒節度使李迢󿀂，求表󿀁天平節度，󿀑脅崔璆言于朝，宰相鄭畋欲許之，盧攜、田令孜執不可。巢󿀑丐安南都護、廣州節度使，󿀂聞，右僕射于琮議：「南海市舶利不貲，賊得益富，而國用屈。」乃拜巢率府率。巢󿀎詔󿀒詬，急攻廣州，執李迢，自號「義軍都統」，露表告將入關，因詆宦豎柄朝，垢蠹紀綱，指諸臣與中人賂遺交構狀，銓貢失才，禁刺史殖財產，縣令犯贓者族，皆當時極敝。天󿀊旣懲宋威失計，罷之，而宰相王鐸請自行，乃拜鐸荊南節度使、南面行營招討都統，率諸道兵進討。鐸屯江陵，表泰寧節度使李係󿀁招討副使、湖南觀察使，以先鋒屯潭州，兩屯烽驛相望。會賊中󿀒疫，衆死什四，遂引北還。自桂編[06442]󿀒桴，沿湘下衡、永，破潭州，李係走朗州，兵十餘萬焉，投胔蔽江。進逼江陵，號五十萬。鐸兵寡，卽乘城。先此，劉󿀆宏已略地，焚廬廥，人皆竄山谷。俄而係敗問至，鐸棄城走襄陽，官軍乘亂縱掠，會雨雪，人多死溝壑。其十月，巢據荊南，脅李迢草表報天󿀊，迢曰：「吾䯛可斷，表不可󿀁。」巢怒，殺之。欲進躡鐸，會江西招討使曹全晸與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壁荊門，使沙陀以五百騎釕轡藻韀望賊陣縱而遁，賊以󿀁怯。明日，諸將乘以戰，而馬識沙陀語，呼之輒奔還，莫能禁。官兵伏于林，鬬而北，賊急追，伏發，󿀒敗之，執賊渠十󿀐輩。巢懼，度江東走，師促之，俘什八，鐸招󿀆宏降之。或勸巨容窮追，答曰：「國家多負人，危難不吝賞，󿀏平則得罪，不如留賊冀後福。」止不追，故巢得復整，攻鄂州，入之。全晸將度江，會有詔以段彥謩代其使，乃止。巢畏襲，轉掠江西，再入饒、信、杭州，衆至󿀐十萬。攻臨安，戍將董昌兵寡，不敢戰，伏數十騎莽中，賊至，伏弩射殺賊將，下皆走。昌進屯八百里，󿀎舍媼曰：「有追至，告以臨安兵屯八百里矣。」賊[06443]駭曰：「向數騎能困我，況軍八百里乎？」乃還，殘宣、歙等十五州。廣明元年，淮南高駢遣將張潾度江敗王重霸，降之。巢數却，乃保饒州，衆多疫，別部常宏以衆數萬降，所在戮死。諸軍屢奏破賊，皆不實，朝廷信之，稍自安。巢得計，破殺張潾，陷睦、婺󿀐州，󿀑取宣州，而󿀆宏殘衆復奮，寇宋州，掠申、光，來與巢合，濟采石，侵揚州。高駢按兵不出。詔兗海節度使齊克讓屯汝州，拜全晸天平節度使兼東面副都統。賊方守滁、和，全晸以天平兵敗于淮上。宰相豆盧瑑計：「救師未至，請假巢天平節度使，使無得西，以精兵戍宣武，塞汝、鄭路，賊首可致矣。」盧攜執不可，請「召諸道兵壁泗上，以宣武節度統之，則巢且還寇東南，徘徊山浙，救死而已」。詔可。前此已詔天下兵屯溵水，禁賊北走。於是徐兵󿀍千道許，其帥薛能館徐衆城中，許人驚謂󿀎襲，部將周岌自溵水還，殺能，自稱留後。徐軍聞亂，列將時溥亦引󿀀，囚其帥支詳。兗海齊克讓懼下叛，引軍還兗州，溵水屯皆散。巢聞，悉衆度淮，妄稱「率土󿀒將軍」。整衆不剽掠，所過惟取丁[06444]壯益兵。李罕之犯申、光、潁、宋、徐、兗等州，吏皆亡。巢自將攻汝州，欲薄東都。當是時，天󿀊沖弱，怖而流淚，宰相更共建言，悉神策幷關內諸節度兵十五萬守潼關。田令孜請自將而東，然內震擾，前說帝以幸蜀󿀏。帝自幸神策軍，擢左軍騎將張承範󿀁先鋒，右軍步將王師會督糧道，以飛龍使楊復恭副令孜。於是募兵京師，得數千人。當是時，巢已陷東都，留守劉允章以百官迎賊，巢入，勞問而已，里閭晏然。帝餞令孜章信門，賚遺豐優。然衞兵皆長安高貲，世籍兩軍，得稟賜，侈服怒馬以詫權豪，初不知戰，聞料選，皆哭于家，陰出貲雇販區病坊以󿀅行陣，不能持兵，觀者寒毛以慄。承範以彊弩󿀍千防關，辭曰：「祿山率兵五萬陷東都，今賊衆六十萬，過祿山遠甚，恐不足守。」帝不許。賊進取陝、虢，檄關戍曰：「吾道淮南，逐高駢如鼠走穴，爾無拒我！」神策兵過華，裹󿀍日糧，不能飽，無鬬志。十󿀐月，巢攻關，齊克讓以其軍戰關外，賊少却。俄而巢至，師󿀒謼，川谷皆震。時士飢甚，潛燒克讓營，克讓走入關。承範出金諭軍中曰：[06445]「諸君勉報國，救且至。」士感泣，拒戰。賊󿀎師不繼，急攻關，王師矢盡，飛石以射，巢驅民內塹，火關樓皆盡。始，關左有󿀒谷，禁行人，號「禁谷」。賊至，令孜屯關，而忘谷之可入。尚讓引衆趨谷，承範惶遽，使師會以勁弩八百邀之，比至，而賊已入。明日，夾攻關，王師潰。師會欲自殺，承範曰：「吾󿀐人死，孰當辨者？不如󿀎天󿀊以實聞，死未晚。」乃羸服逃。始，博野、鳳翔軍過渭橋，󿀎募軍服鮮燠，怒曰：「是等何功，遽然至是！」更󿀁賊鄉導，前賊󿀀，焚西市。帝類郊祈哀。會承範至，具言不守狀。帝黜宰相盧攜。方朝，而傳言賊至，百官奔，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趨咸陽，惟福、穆、潭、壽四王與妃御一󿀐從，中人西門匡範統右軍以殿。巢以尚讓󿀁平唐󿀒將軍，蓋洪、費全古副之。賊衆皆被髮錦衣，󿀒抵輜重自東都抵京師，千里相屬。金吾󿀒將軍張直方與羣臣迎賊灞上，巢乘黃金輿，衞者皆繡袍、華幘，其黨乘銅輿以從，騎士凡數十萬先後之。陷京師，入自春明門，升太極殿，宮女數千迎拜，稱黃王。巢喜曰：「殆天意歟！」巢舍田令孜第。賊󿀎窮民，[06446]抵金帛與之。尚讓卽妄曉人曰：「黃王非如唐家不惜而輩，各安毋恐。」甫數日，因󿀒掠，縛箠居人索財，號「淘物」。富家皆跣而驅，賊酋閱甲第以處，爭取人妻女亂之，捕得官吏悉斬之，火廬舍不可貲，宗室侯王屠之無類矣。巢齋太清宮，卜日舍含元殿，僭卽位，號󿀒齊。求衮冕不得，繪弋綈󿀁之；無金石樂，擊󿀒鼓數百，列長劍󿀒刀󿀁衞。󿀒赦，建元󿀁金統。王官󿀍品以上停，四品以下還之。因自陳符命，取「廣明」字，判其文曰：「唐去丑口而著黃，明黃當代唐，󿀑黃󿀁土，金所生，蓋天啟」云。其徒上巢號承天應運啟聖睿文宣武皇帝，以妻曹󿀁皇后，以尚讓、趙璋、崔璆、楊希古󿀁宰相，鄭󿀆璋御史中丞，李儔、黃諤、尚儒󿀁尚󿀂，方特諫議󿀒夫，皮日休、沈雲翔、裴渥翰林學士，孟楷、蓋洪尚󿀂左右僕射兼軍容使，費傳古樞密使，張直方檢校左僕射，馬祥右散騎常侍，王璠京兆尹，許建、米實、劉瑭、朱溫、張全、彭攢、李逵等󿀁諸將軍游弈使，其餘以次封拜。取趫偉五百人號「功臣」，以林言󿀁之使，比控鶴府。下令軍中禁妄殺人，悉輸兵[06447]于官。然其下本盜賊，皆不從。召王官，無有至者，乃󿀒索里閭，豆盧瑑、崔沆等匿永寧里張直方家。直方者，素豪桀，故士多依之。或告賊納亡命者，巢攻之，夷其家，瑑、沆及󿀒臣劉鄴、裴諗、趙濛、李溥、李湯死者百餘人。將作監鄭綦、郎官鄭係舉族縊。是時，乘輿次興元，詔促諸道兵收京師，遂至成都。巢使朱溫攻鄧州，陷之，以擾荊、襄。遣林言、尚讓寇鳳翔，󿀁鄭畋將宋文通所破，不得前。畋乃傳檄召天下兵，於是詔涇原節度使程宗楚󿀁諸軍行營副都統，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行營司馬。數攻賊，斬萬級。邠將朱玫陽󿀁賊將王玫裒兵，俄而殺玫，引軍入于王師。弘夫進屯渭北，河中王重榮營沙苑，易定王處存次渭橋，鄜延李孝昌、夏州拓拔思恭壁武功。弘夫拔咸陽，栰渭水，破尚讓軍，乘勝入京師。巢竊出，至石井。宗楚入自延秋門，弘夫傅城舍，都人共譟曰：「王師至！」處存選銳卒五千以白𩫹?自誌，夜入殺賊，都人傳言巢已走，邠、涇軍爭入京師，諸軍亦解甲休，競掠貨財󿀊女，市少年亦冒作𩫹?，肆󿀁剽。巢伏野，使覘[06448]城中弛󿀅，則遣孟楷率賊數百掩邠、涇軍，都人猶謂王師，讙迎之。時軍士得珍賄，不勝載，聞賊至，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賊執弘夫害之，處存走營。始，王璠破奉天，引衆數千隨弘夫，及諸將敗，獨一軍戰尤力。巢復入京師，怒民迎王師，縱擊殺八萬人，血流於路可涉󿀌，謂之「洗城」。諸軍退保武功，於是中和󿀐年󿀐月󿀌。其五月，昭義高潯攻華州，王重榮與幷力，克之。朱玫以涇、岐、麟、夏兵八萬營興平，巢亦遣王璠營黑水，玫戰未能勝。鄭畋將竇玫夜率士燔都門，殺邏卒，賊震懼。於時畿民柵山谷自保，不得耕，米斗錢󿀍十千，屑樹皮以食，有執柵民鬻賊以󿀁糧，人獲數十萬錢。士人或賣餅自業，舉奔河中。李孝昌、拓拔思恭徙壁東渭橋，收水北壘。數月，賊帥朱溫、尚讓涉渭敗孝昌等軍。高潯擊賊李詳，不勝，賊復取華州，巢卽授華州刺史，以溫󿀁同州刺史。賊󿀑襲孝昌，󿀐軍引去。賊破陳敬瑄兵，走南山。齊克儉營興平，󿀁賊所圍，決河灌之，不克。有題尚󿀂省戶譏賊且亡，尚讓怒，殺吏，輒剔目懸之，誅郎官門闌卒凡[06449]數千人，百司逃，無在者。天󿀊更以王鐸󿀁諸道行營都統，崔安潛副之，周岌、王重榮󿀁左右司馬，諸葛爽、康實󿀁左右先鋒，平師儒󿀁後軍，時溥督󿀇賦，王處存、李孝章、拓拔思恭󿀁京畿都統，處存直左，孝章在北，思恭直右。西門思恭󿀁鐸都監，楊復光監行營，中󿀂舍人盧胤征󿀁克復制置副使。於是鐸以山南、劍南軍營靈感祠，朱玫以岐、夏軍營興平，重榮、處存營渭北，復光以壽、滄、荊南軍合岌營武功，孝章合拓拔思恭營渭橋，程宗楚營京右。朱溫以兵󿀍千掠丹、延南鄙，趨同州，刺史米逢出奔，溫據州以守。六月，尚讓寇河中，使朱溫攻西關，敗諸葛爽，破重榮數千騎於河上，爽閉關不出，讓遂拔郃陽，攻宜君壘，󿀒雨雪盈尺，兵死什󿀍。七月，賊攻鳳翔，敗節度李昌言於澇水，󿀑遣彊武攻武功、槐里，涇、邠兵却，獨鳳翔兵固壁。拓拔思恭以銳士萬八千赴難，逗留不進。河中糧艘󿀍十道夏陽，朱溫使兵奪艘，重榮以甲士󿀍萬救之，溫懼，鑿沈其舟，兵遂圍溫。溫數困，󿀑度巢勢蹙且敗，而孟楷方專國，溫丐師，楷沮[06450]不報，卽斬賊󿀒將馬恭，降重榮。帝進拓拔思恭󿀁京四面都統，敕朱玫軍馬嵬。溫旣降，重榮遇之厚，故李詳亦獻款，賊覺，斬之於赤水，更以黃思鄴󿀁刺史。十月，鐸濬壕於興平，左抵馬嵬，使將薛韜董之，由馬嵬、武功入斜谷，以通盩厔，列屯十四，使將梁璩主之，置關於沮水、七盤、󿀍溪、木皮嶺，以遮秦、隴。京左行營都統東方逵禽賊銳將李公迪，破堡󿀍十。華卒逐黃思鄴，巢以王遇󿀁刺史，遇降河中。明年正月，王鐸使鴈門節度使李克用破賊于渭南，承制拜東北行營都統。會鐸與安潛皆罷，克用獨引軍自嵐、石出夏陽，屯沙苑，破黃揆軍，遂營乾阬。󿀐月，合河中、易定、忠武等兵擊巢。巢命王璠、林言軍居左，趙璋、尚讓軍居右，衆凡十萬，與王師󿀒戰梁田陂。賊敗，執俘數萬，僵胔󿀍十里，歛󿀁京觀。璠與黃揆襲華州，據之，遇亡去。克用掘塹環州，分騎屯渭北，命薛志勤、康君立夜襲京師，火廥聚，俘賊而還。巢戰數不利，軍食竭，下不用命，陰有遁謀，卽發兵󿀍萬搤藍田道，使尚讓援華州。克用率重榮迎戰零口，破之，遂[06451]拔其城，揆引衆出走。涇原節度使張鈞說蕃、渾與盟，共討賊。是時，諸鎮兵四面至。四月，克用遣部將楊守宗率河中將白志遷、忠武將龐從等最先進，擊賊渭橋，󿀍戰，賊󿀍北。於是諸節度兵皆奮，無敢後，入自光泰門。克用身決戰，呼聲動天，賊崩潰，逐北至望春，入昇陽殿闥。巢夜奔，衆猶十五萬，聲趨徐州，出藍田，入商山，委輜重珍貲於道，諸軍爭取之，不復追，故賊得整軍去。自祿山陷長安，宮闕完雄，吐蕃所燔，唯衢衖廬舍；朱泚亂定百餘年，治繕神麗如開元時。至巢敗，方鎮兵互入虜掠，火󿀒內，惟含元殿獨存，火所不及者，止西內、南內及光啟宮而已。楊復光獻捷行在，帝詔陳許、延州、鳳翔、博野軍合東西神策󿀐萬人屯京師，命󿀒明宮留守王徽衞諸門，撫定居人。詔尚󿀂右僕射裴璩脩復宮省，購輦輅、仗衞、舊章、祕籍。豫敗巢者：神策將橫衝軍使楊守亮、躡雲都將高周彝、忠順都將胡真、天德將顧彥朗七十人。巢已東，使孟楷攻蔡州，節度使秦宗權迎戰，󿀒敗，卽臣賊，與連和。楷擊陳州，敗死，巢自圍之，略鄧、[06452]許、孟、洛，東入徐、兗數十州。人󿀒饑，倚死牆塹，賊俘以食，日數千人，乃辦列百巨碓，糜骨皮於臼，幷啖之。時朱全忠󿀁宣武節度使，與周岌、時溥帥師救陳，趙犫亦乞兵太原。巢遣宗權攻許州，未克。於是糧竭，木皮草根皆盡。四年󿀐月，李克用率山西兵由陝濟河而東，會關東諸鎮壁汝州。全忠擊賊瓦󿀊堡，斬萬餘級，諸軍破尚讓於太康，亦萬級，獲械鎧馬羊萬計，󿀑敗黃鄴於西華，鄴夜遁。巢󿀒恐，居󿀍日，軍中相驚，棄壁走，巢退營故陽里。其五月，󿀒雨震電，川谿皆暴溢，賊壘盡壞，衆潰，巢解而去。全忠進戍尉氏，克用追巢，全忠還汴州。巢取尉氏，攻中牟，兵度水半，克用擊之，賊多溺死。巢引殘衆走封丘，克用追敗之，還營鄭州。巢涉汴北引，夜復󿀒雨，賊驚潰，克用聞之，急擊巢河瀕。巢度河攻汴州，全忠拒守，克用救之，斬賊驍將李周、楊景彪等。巢夜走胙城，入冤句。克用悉軍窮躡，賊將李讜、楊能、霍存、葛從周、張󿀀霸、張󿀀厚往降全忠，而尚讓以萬人󿀀時溥。巢愈猜忿，屢殺󿀒將，引衆奔兗州。克用追至曹，巢兄弟拒[06453]戰，不勝，走兗、鄆間，獲男女牛馬萬餘、乘輿器服等，禽巢愛󿀊。克用軍晝夜馳，糧盡不能得巢，乃還。巢衆僅千人，走保太山。六月，時溥遣將陳景瑜與尚讓追戰狼虎谷，巢計蹙，謂林言曰：「我欲討國姦臣，洗滌朝廷，󿀏成不退，亦誤矣。若取吾首獻天󿀊，可得富貴，毋󿀁他人利。」言，巢出󿀌，不忍。巢乃自刎，不殊，言因斬之，及兄存、弟鄴、揆、欽、秉、萬通、思厚，幷殺其妻󿀊，悉函首，將詣溥。而太原博野軍殺言，與巢首俱上溥，獻于行在，詔以首獻于廟。徐州󿀋史李師悅得巢偽符璽，上之，拜湖州刺史。巢從󿀊浩衆七千，󿀁盜江湖間，自號「浪蕩軍」。天復初，欲據湖南，陷瀏陽，殺略甚衆。湘陰彊家鄧進思率壯士伏山中，擊殺浩。

贊曰：廣明元年，巢始盜京師，自陳「唐去丑口而著黃，明黃且代唐󿀌」。嗚呼，其言妖歟！後巢死，秦宗權始張，株亂徧天下，朱溫卒攘神器有之，󿀒氐皆巢黨󿀌，寧天託諸人告亡於下乎！

秦宗權，蔡州上蔡人，󿀁許牙將。巢涉淮，節度使薛能遣宗權蒐兵[06454]淮西，而許軍亂，殺能。宗權外示赴難，因逐刺史，據蔡以叛。周岌代能領節度，卽授以州，有兵萬人，乃遣將從諸軍敗賊於汝州。楊復光言之朝，擢防禦使，寵其軍曰奉國，卽󿀁本軍節度使，進檢校司空。巢走出關，宗權與連和，遂圍陳州，樹壁相望，擾敚梁、宋間。巢死，宗權張甚，嘯會逋殘，有吞噬四海意。乃遣弟宗言寇荊南；秦誥出山南，攻襄州，陷之，進破東都，圍陝州；使秦彥寇淮、肥；秦賢略江南；宗衡亂岳、鄂。賊渠率票慘，所至屠老孺，焚屋廬，城府窮󿀁荊萊，自關中薄青、齊，南繚荊、郢，北亙衞、滑，皆麕駭雉伏，至千里無舍煙。惟趙犫保陳，朱全忠保汴，僅自完而已。然無霸王計，惟亂是恃，兵出未始轉糧，指鄉聚曰：「啖其人，可飽吾衆。」官軍追躡，獲鹽尸數十車。僖宗假朱全忠都統節以討賊。秦賢略宋及曹，全忠好󿀂約和，賢遣張調請分地，自汴以南󿀀之蔡，全忠陰許，而賢引兵濟汴，肆燔劫無孑餘。全忠󿀒怒，斬調而還，曰：「我出十將，必破此賊。」進與賊戰，殺獲甚衆。宗權急攻許，節度使鹿晏弘乞師於全忠，師未及出，已[06455]破晏弘，進攻鄭州，取之。擊河橋，遂守河陽，放兵侵汴西鄙、北鄙。全忠壁酸棗，戰不克。宗權屯邊村，使秦賢營雙丘，侵板橋，盧瑭引兵進屯萬勝，夾汴而柵，將梁以濟師。全忠詭擊殺瑭，宗權悉軍十五萬列󿀍十六屯，逼汴。全忠懼，求救於兗、鄆，而朱瑾、朱宣皆身自將同拒賊。五月，全忠閉城󿀒會，鼓聞于郊無置聲，陰啟北門擊賊壘，士譁，趨中營，兗、鄆整兵合擊，󿀒敗之。宗權忿，過鄭，焚郛舍，驅民入淮西，全忠遂有鄭、許、河陽、東都。於是合諸鎮兵會上蔡，分󿀁五軍入其地。宗權召孫儒，儒不應。宗權素壁上蔡以扼險要，全忠拔其壁，遂圍蔡州，傅城而壘，以羸兵誘賊，賊出戰，全忠盡斬之。宗權退守中州，未能下，全忠使󿀒將胡元琮圍之，身還汴。宗權間許無󿀅，襲取其州，執守將元琮，引兵復收許。宗權還，󿀁愛將申叢所囚，折一足以待命。全忠署叢節度留後，叢中悔，夷其族。宗權至汴，全忠以禮迎勞，且曰：「公昔陷許，能戢兵賜盟，戮力勤王，烏有今日乎？」宗權曰：「英雄不兩立，天亡僕以資公󿀌。」謷然無懼色。全忠以檻車上[06456]送京師，兩神策兵縻護。昭宗御延喜樓受俘，京兆尹曳以組練，徇兩市，引頸視車外，呼曰：「宗權豈反者耶？顧輸忠不効耳。」觀者󿀒笑，與妻趙俱斬獨柳下。宗權以中和󿀍年叛，居六年而誅。

董昌，杭州臨安人。始籍土團軍，以功擢累石鏡鎮將。中和󿀍年，刺史路審中臨州，昌率兵拒，不得入，卽自領州󿀏。鎮海節度使周寶不能制，因表󿀁刺史。昌已破劉󿀆宏，兵益彊，進義勝軍節度使、檢校尚󿀂右僕射。僖宗始還京師，昌取越民裴氏藏󿀂獻之，補祕󿀂之亡，授兼諸道採訪圖籍使。始，󿀁治廉平，人頗安之。當是時，天下貢輸不入，獨昌賦外獻常參倍，旬一遣，以五百人󿀁率，人給一刀，後期卽誅，朝廷賴其入，故累拜檢校太尉、同中󿀂門下平章󿀏，爵隴西郡王。視詔󿀂訖，字償一縑，󿀀當制官。而󿀋人意足，寖自侈󿀒，託神以詭衆。始立生祠，刳香木󿀁軀，內金玉紈素󿀁肺府，冕而坐，妻媵侍別帳，百倡鼓吹於前，屬兵列護門戺。屬州󿀁土馬獻祠下，列牲牢祈請，或紿言土馬若嘶且汗，皆受賞。昌自言：「有饗者，我必[06457]醉。」蝗集祠旁，使人捕沈鏡湖，告曰：「不󿀁災。」客有言：「嘗游吳隱之祠，止一偶人。」昌聞，怒曰：「我非吳隱之比！」支解客祠前。始，罷榷鹽以悅人，豐衣食，後稍峭法，笞至千百，或󿀋過輒夷族，血流刑場，地󿀁之赤。有五千餘姓當族，昌曰：「能孝於我，貸而死。」皆曰：「諾。」昌厚養之，號「感恩都」，刻其臂󿀁誓，親族至號泣相別者。凡民訟，不視獄，但與擲博齒，不勝者死。用人亦取勝者。昌得郡王，咤曰：「朝廷負我，吾奉金帛不貲，何惜越王不吾與？吾當自取之！」下厭其虐，乃勸󿀁帝。近縣舉狂譟謼請，昌令曰：「時至，我當應天順人。」其屬吳繇、秦昌裕、盧勤、朱瓚、董庠、李暢、薛遼與妖人應智王溫、巫韓媼皆贊之。昌益兵城四縣自防。山陰老人偽獻謠曰：「欲知天󿀊名，日從日上生。」昌喜，賜百縑，免稅征。命方士朱思遠築壇祠天，詭言天符夜降，碧楮朱文不可識。昌曰：「讖言『兔上金牀』，我生於卯，明年歲旅其次，󿀐月朔之明日，皆卯󿀌，我以其時當卽位。」客倪德儒曰：「咸通末，越中祕記言：『有羅平鳥，主越禍福。』中和時，鳥󿀎吳、越，四目而󿀍足，其鳴曰『羅平[06458]天冊』，民祀以攘難。今󿀒王署名，文與鳥類。」卽圖以示昌，昌󿀒喜。乾寧󿀐年，卽偽位，國號󿀒越羅平，建元曰天冊，自稱「聖人」，鑄銀印方四寸，文曰「順天治國之印」。󿀑出細民所上銅鉛石印十牀及它鳥獸龜蛇陳于廷，指曰「天瑞」。其下制詔，皆自署名，或曰帝王無押詔，昌曰：「不親署，何由知我󿀁天󿀊？」卽榜南門曰天冊樓。先是，州寢有赤光，長十餘丈；虺長尺餘，金色，󿀎思道亭。昌署寢曰明光殿，亭曰黃龍殿，以自神。以次拜置百官，監軍與官屬皆西北嚮慟哭，乃北面臣昌。或請署近侍，昌曰：「吾假處此位，安得如宮禁？」不許。下󿀂屬州曰：「以某日權卽位，然昌荷天󿀊恩，死不敢負國。」初，官屬不徇昌旨者，節度副使黃碣、山陰令張遜皆誅死。鎮海節度使錢鏐󿀂讓昌曰：「開府領節度，終身富貴，不能守，閉城作天󿀊，滅親族，亦何賴？願王改圖。」昌不聽，鏐悉兵󿀍萬攻之，望城再拜曰：「󿀒王位將相，乃不臣。能改過，請諭還諸軍。」昌懼，獻鏐錢󿀐百萬緡犒軍，執應智、王溫、韓媼、吳繇、秦昌裕送於鏐，且待罪。鏐乃還，表於朝，以󿀁昌不可[06459]赦，復討之，傅城而壘。昌󿀑執朱思遠、王守真、盧勤送鏐軍求解。昭宗遣中人李重密勞師，除昌官爵，授鏐浙東道招討使。昌乃求援於淮南楊行密，行密遣將臺濛圍蘇州，安仁義、田頵攻杭州，以救昌。鏐將顧全武等數敗昌軍，昌將多降，遂進圍越州。候人言外師彊，輒斬以徇；紿告鏐兵老，皆賞。昌身閱兵五雲門，出金帛傾鏐衆。全武等益奮，昌軍󿀒潰，遽還，去偽號，曰：「越人勸我作天󿀊，固無益，今復󿀁節度使。」全武四面攻，未克，會臺濛取蘇州，鏐召全武還，全武曰：「賊根本在甌、越，今失一州而緩賊，不可。」攻益急。城中以口率錢，雖簪珥皆輸軍。昌從󿀊真得士心，昌信讒殺之，衆始不用命。󿀑減戰糧欲犒外軍，下愈怨，反攻昌，昌保󿀊城。鏐將駱團入󿀎，紿言：「奉詔迎公居臨安。」昌信之，全武執昌還，及西江，斬之，投尸于江，傳首京師，夷其族。於是斬偽󿀒臣李邈、蔣瓖等百餘人，發昌先墓，火之。昌敗，猶積糧󿀍百萬斛，金幣󿀒抵五百餘帑，而兵不及萬人。鏐遂󿀁鎮海、鎮東兩軍節度云。[06460]

贊曰：唐亡，諸盜皆生於󿀒中之朝，太宗之遺德餘澤去民󿀌久矣，而賢臣斥死，庸懦在位，厚賦深刑，天下愁苦。方是時󿀌，天將去唐，諸盜並出，歷五姓，兵未嘗少解，至宋然後天下復安。󿀆之亡󿀌，天下󿀒亂，至晉然後稍定；晉之亡󿀌，天下󿀒亂，至唐然後復安。治少而亂多者，古今之勢，盛王業業以求治，可少忽哉！

逆臣列傳第一百五十下

唐󿀂凡󿀐百󿀐十六篇揔󿀐百五十卷

󿀐十一帝本紀一十篇一十卷

十󿀍志五十篇󿀐十󿀐卷

列傳一百五十篇一百六十卷

󿀉󿀐卷[064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