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鶻之請昏，有司度費當五百萬，帝方內討彊節度，故遣宗正少卿李誠、太常博士殷侑往諭不可。穆宗立，回鶻使合達干等來固求昏，許之。俄而可汗死，使者臨冊所嗣登囉羽沒蜜施句主毗伽崇德可汗。可汗已立，遣伊難珠、句、都督思結等以葉護公主來逆女，部渠千人，納馬萬、橐它千。四夷之使中國，其衆未嘗多此。詔許五百人至長安，餘留太原。詔以太和公主下降。主，憲宗女。帝主建府，以左金吾衛將軍胡証、光祿卿李憲持節護送，太府卿李說昏禮使，冊拜主仁孝端麗明智上壽可敦，告于廟，天御通化門餞主，羣臣班辭于道。公主出塞，距回鶻牙百里，可汗欲先與主由間道私，胡証不可，虜人曰：「昔咸安公主行之。」証曰：「天詔我送公主授可汗，今未，不可先。」乃止。於[06089]是可汗升樓坐，東向，下設毳幔以居公主，請襲胡衣，以一姆侍出，西向拜已，退卽次，被可敦服，絳通裾襦，冠金冠，前後銳，復出拜已，乃升曲輿，九相分負，右旋于廷者九，降輿升樓，與可汗聯坐，東向，羣臣以次謁。可敦亦自建牙，以相出入帳中。証等，可敦宴，悲啼眷慕。可汗厚贈使者。是時，裴度方伐幽、鎮，回鶻使渠將李義節以兵千佐天平河北，議者懲艾前患，不聽，兵已及豐州，使者厚賜乃去。敬宗卽位之年，可汗死，其弟曷薩特勒立，遣使者冊愛登里囉汨沒蜜施合毗伽昭禮可汗，賜幣十車。文宗初，賜馬直絹五十萬。和六年，可汗其下所殺，從胡特勒立，使者來告。明年，遣左驍衛將軍唐弘實與嗣澤王溶持節冊愛登里囉汨沒蜜施合句毗伽彰信可汗。開成四年，其相掘羅勿作難，引沙陀共攻可汗，可汗自殺，國人立㕎馺特勒可汗。方歲飢，遂疫，雪，羊、馬多死，未及命。武宗卽位，以嗣澤王溶臨告，乃知其國亂。俄而渠長句莫賀與黠戞斯合騎十萬攻回鶻城，殺[06090]可汗，誅掘羅勿，焚其牙，諸部潰，其相馺職與厖特勒十五部奔葛邏祿，殘衆入吐蕃、安西。於是，可汗牙部十姓奉烏介特勒可汗，南保錯山。黠戞斯已破回鶻，得太和公主；自以李陵後，與唐同宗，故遣使者達干奉主來。烏介怒，追擊達干殺之，劫主南度磧，邊人恐。進攻天德城，振武節度使劉沔屯雲伽關拒却之。宰相李德裕建言：「回鶻曩有功，今飢且亂，可汗無，不可擊，宜遣使者贍安之。」帝用兵部郎中李拭行邊刺狀。於是，其相赤心與王嗢沒斯、特勒那頡啜將其部欲自，而公主亦遣使者來言烏介已立，因請命。臣頡干伽思等表假振武居公主、可汗。帝乃詔右金吾衛將軍王會持節慰撫其衆，輸糧萬斛，不許借振武，令中人好語開諭；詔使者持冊往，潛稽其行，須變。明年，回鶻奉主至漠南，入雲、朔，剽橫水，殺掠甚衆，轉側天德、振武間，盜畜牧自如。乃召諸道兵合討。嗢沒斯以赤心奸桀，難得要領，卽密約天德戍將田牟，誘赤心斬帳下。那頡啜收赤心衆七千帳東走振武、[06091]同，因室韋、黑沙南闚幽州，節度使張仲武破之，悉得其衆。那頡啜走，烏介執而殺之。然烏介兵尚彊，號十萬，駐牙同北閭門山。而特勒厖俱遮、阿敦寧等凡四部，及將軍曹磨你衆萬，因仲武降，嗢沒斯亦附使者送款。帝欲使助可汗復國，而可汗已攻雲州，劉沔與戰，敗績。嗢沒斯率部及特勒、酋千騎詣振武降。詔拜嗢沒斯右金吾衛將軍，爵懷化郡王，以天德義軍，卽拜義軍使；阿歷支寧邊郡公，習勿啜昌化郡公，烏羅思寧朔郡公，並冠軍將軍、左威衛將軍；愛邪勿寧塞郡公，右領軍將軍。加賜嗢沒斯牙旗、豹尾、刀器諸物，給其屬冠帶。詔宰相德裕采秦、以來興殊俗、忠效卓異者凡十人，異域忠傳寵賜之。嗢沒斯請留族太原，率昆弟天扞邊，帝命劉沔列舍雲、朔間處其家。可汗遣使者藉兵欲還故廷，且假天德城，帝不許。可汗恚，進略同川，轉戰攻雲州，刺史嬰壁不敢出。詔益發諸鎮兵屯太原以北。嗢沒斯等旣朝，皆賜李氏，名嗢沒斯曰思忠，阿歷支[06092]曰思貞，習勿啜曰思義，烏羅思曰思禮；愛邪勿曰弘順，卽拜義軍副使。於是，詔劉沔回鶻南面招撫使，張仲武東面招撫使，思忠河西党項都將、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各本原無「河」字。按通鑑卷二四六載：會昌二年九月，「以李思忠爲河西党項都將」。舊書卷一九八党項羌傳、唐會要卷九八俱云：六州党項因永安鎮將阿史那思昧（暕）賦索無厭、巳于貞元中自石州逃奔河西。本書卷二二一上党項傳合。通鑑稱「河西党項」是，據補。西南面招討使，沔營鴈門。詔銀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以蕃、渾兵出振武，與沔、仲武合，稍逼回鶻。思忠數深入諭降其下。沔分沙陀兵益思忠，河中軍以騎五百益弘順。沔進次雲州，思忠屯保柵率河中、陳許兵與回鶻戰，敗之。明年，弘順所破。沔與天德行營副使石雄料勁騎及沙陀、契苾等雜虜，夜出雲州，走馬邑，抵安衆塞逢虜，與戰破之。烏介方薄振武，雄馳入，夜穴壘出鏖兵，烏介驚，引去，雄追北至殺胡山，烏介被創走。雄遇公主，奉主還，降特勒以下衆數萬，盡收輜帑及所賜詔。可汗收所餘往依黑車，詔弘順、清朝窮躡。弘順厚啗黑車以利，募殺烏介。初，從可汗亡者旣不能軍，往往詣幽州降，留者皆飢寒痕夷，裁數千。黑車幸其殘，卽殺烏介。其下奉其弟遏捻特勒可汗。帝詔德裕紀功銘石于幽州，以夸後世。思忠等以[06093]國亡，皆願入朝，聽，遂罷義軍，擢思忠左監門衛上將軍兼撫王傅，兩稟其奉，賜第永樂坊，分其兵賜諸節度。虜人憚隸食諸道，據滹沱河叛，劉沔阬殺千人。詔回鶻營功德使在京者，悉冠帶之。有司收摩尼若象燒于道，產貲入之官。遏捻可汗裒殘部五千，仰食於奚酋碩舍朗。中初，仲武討奚，破之，回鶻寖耗滅，所存名王貴臣五百餘，轉依室韋。仲武諭令羈致可汗等，遏捻懼，挾妻葛祿、特勒毒斯馳九騎夜委衆西走，部人皆慟哭。室韋七姓析回鶻隸之。黠戞斯怒，與其相阿播將兵七萬擊室韋，悉收回鶻還磧北。遺帳伏山林間，狙盜諸蕃自給，稍厖特勒。是時，特勒已自稱可汗，居甘州，有磧西諸城。宣宗務綏柔荒遠，遣使者抵靈州省其酋長，回鶻因遣人隨使者來京師，帝卽冊拜嗢祿登里邏汨沒蜜施合俱毗伽懷建可汗。後十餘年，一再獻方物。懿宗時，酋僕固俊自北庭擊吐蕃，斬論尚熱盡取西州、輪臺等城，使達干米懷玉朝，且獻俘，因請命，詔可。其後王室亂，貢會不常，史[06094]亡其傳。昭宗幸鳳翔，靈州節度使韓遜表回鶻請率兵赴難，翰林學士韓偓曰：「虜國仇舊矣。自會昌時伺邊，羽翼未成，不得逞。今乘我危以冀幸，不可開。」遂格不報。然其國卒不振，時時以玉、馬與邊州相巿云。
薛延陀者，先與薛種雜居，後滅延陀部有之，號薛延陀，姓一利咥氏。在鐵勒諸部最雄張，風俗抵與突厥同。西突厥處羅可汗之殺鐵勒諸酋，其下往往相率叛去，推契苾哥楞易勿真莫賀可汗，據貪汗山，奉薛延陀乙失缽野咥可汗，保燕末山。而突厥射匱可汗復彊，部黜可汗號往臣之。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僕骨、白霫在鬱督軍山者，東附始畢可汗；乙失缽在金山者，西役葉護可汗。貞觀年，葉護死，其國亂，乙失缽孫曰夷男，率部帳七萬附頡利可汗。後突厥衰，夷男反攻頡利，弱之，於是諸姓多叛頡利，之者共推主，夷男不敢當。明年，太宗方圖頡利，遣游擊將軍喬師望儳路齎詔、鼓纛，冊拜夷男真珠毗伽可汗。夷男已[06095]受命，遣使謝，方物，乃樹牙鬱督軍山，直京師西北六千里，東靺鞨，西葉護突厥，南沙磧，北俱倫水，地衆附，於是回紇等諸部莫不伏屬。其弟統特勒入朝，帝以精刀、寶鞭賜之曰：「下有過者，以吾鞭鞭之。」夷男以寵。頡利可汗之滅，塞隧空荒，夷男率其部稍東，保都尉楗山獨邏水之陰，遠京師纔千里而贏，東室韋，西金山，南突厥，北瀚海，蓋古匈奴地。勝兵十萬，以度設、突利失分將之，號南、北部。七年間，使者八朝。帝恐後彊患，欲產其禍，乃下詔拜其皆可汗。十五年，帝以李思摩可汗，始度河，牙於漠南。夷男惡之，未發。方帝幸洛陽，將遂封泰山，夷男與其下謀曰：「天封泰山，萬國皆助兵，悉會行在，邊鄣空單，思摩可取。」乃使度設勒兵十萬，南絕漠，壁白道川，率一兵得四馬，擊思摩。思摩走朔州，言狀，且請師。於是詔營州都督張儉統所部與奚、霫、契丹乘其東，朔州道行軍總管李勣衆六萬、騎千，營朔州，靈州道行[06096]軍總管李亮衆四萬、騎五千，屯靈武，慶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衆萬七千出雲中，涼州道行軍總管李襲譽經略之。帝敕諸將曰：「延陀度漠，馬已疲。夫用兵者，利疾進，不利亟去。今虜不急擊思摩，不速還，勢必敗，卿等勿與戰，須其，可擊。」旣而延陀使者來，求與突厥平。帝曰：「我約漠以北，延陀制之，漠以南，突厥專之，有輒相掠，誅不赦。延陀父我而首違詔，得非亂邪？而曰與突厥和，乃故約，尚何請？」不報。度設次長城，思摩已南走，度設度不可得，乃遣人乘長城罵之。適會勣兵至，行壒屬天，遽率衆走赤柯，度青山，然道回遠，勣選敢死士與突騎徑臘河，趣白道，及度設，尾之不置。度設顧不脫，度諾真水，陣以待。先是，延陀擊沙缽羅及阿史那社尒，皆以徒戰勝，至是却騎不用，率五人伍，一執馬，四前鬬，令曰：「勝則騎而逐，負者死，沒其家以償戰士。」及戰，突厥兵迮，延陀騰逐，勣救之，延陀縱射，馬輒死。勣乃以步士百人隊，擣其罅，虜潰，部將薛萬徹率勁騎先收執馬者，故延陀不能去，斬首數千級，獲馬萬五千。度設亡去，萬徹追弗[06097]及。殘卒奔漠北，會雪甚，衆皸踣死者十八。始延陀能以術禬神致雪，冀困勣師，及是反自敝云。勣還入定襄，天遣使者齎璽勞問，賞功卹死。延陀之使留待命者，帝悉還之，曰：「語爾可汗，爾自負其彊，以突厥弱，厚誅斂之，取首領以質，且我天下主，渠嘗賦發於爾邪？後有利害，當謹思，毋遽。」延陀乃遣使謝罪，遣其仲父沙缽羅獻馬千，因請昏。帝曰：「延陀本一俟斤，我則立之，度其力孰與頡利比，而敢橈邊乎？」不許昏。明年，以使來益獻馬、牛、羊、橐它，固求昏。帝與臣計曰：「延陀屈彊，朕策顧有：選士十萬擊之，使無遺種，百年計；絕昏羈縻，使無邊憂，十年計。然則孰利？」房玄齡曰：「今亂餘氓，痍破未完，戰雖勝，猶危道。不如和親。」帝曰：「善。」許以新興公主下嫁，召突利失享，羣臣侍，陳寶器，奏慶善、破陣盛樂及十部伎，突利失頓首上千萬歲壽。詔夷男親迎，帝將幸靈州以成昏。夷男喜，詫曰：「我鐵勒部人耳，上以我可汗，公主以女我，乘輿我幸邊，誰與我榮？」乃搜賦諸下[06098]羊馬貲。或說夷男曰：「可汗與唐，皆一國主，奈何往朝？有如款，尚可悔？」夷男曰：「不然。吾聞唐天有德，四方共臣之，藉獨留我，磧北亦須有主，然捨我而求它，非計。」下乃不敢言。時帝詔有司受所獻，延陀無府庫，調斂於下，不亟集，度磧，水草乏，馬羊多死，納貢後期，帝亦止行。畜口耗死僅半，議者謂：「夷狄嘗中國私，今禮不具而與昏，恐後有輕中國心。」乃下詔絕昏，謝其使。或曰：「旣許之，信不可失。」帝曰：「公等計非。昔匈奴彊，中國不抗，故飾女嫁單于。今北狄弱，我能制之，而延陀方謹我者，顧新立，倚我以服衆。彼同羅、僕骨力足制延陀而不發，懼我。我妻之，固中國婿，名重而援堅，諸部將之，戎狄野心，能自立則叛矣。今絕昏，使諸姓聞之，將爭擊延陀，亡可待。」李思摩果侵掠之。延陀遣突利失寇定襄，詔李勣逐出塞。俄遣使請率師助伐高麗，以刺帝意，帝引使者謂曰：「語爾可汗，我父東征，能寇邊者可卽來。」夷男沮縮，不敢謀，以使謝，固請助軍。帝嘉荅。高麗莫離支令靺鞨以厚[06099]利啗夷男，欲與連和，夷男氣素索，不發，亦會病死，帝祭于行。始延陀請以庶曳莽突利失可汗，統東方；嫡拔灼肆葉護可汗，統西方。白道之役，曳莽實之謀，國人多怨。及會葬，曳莽亟還部，拔灼分兵襲殺之，自立頡利俱利失薛沙多彌可汗。方是時，王師猶在遼，因卽寇邊。帝遣江夏王道宗屯朔州，代州都督薛萬徹與左驍衛將軍阿史那社尒屯勝州，左武候將軍薩孤吳仁屯靈州，執失思力與突厥掎角塞下，虜知有，乃去。拔灼性卞克，多殺父時貴臣而任所親昵，國人不安，而阿波設與唐使者遇於靺鞨東鄙，戰不利，還怖國人曰：「唐兵至矣！」衆擾，諸部遂潰。多彌可汗以十餘騎遁去，依阿史那時健，俄回紇所殺，盡屠其宗，衆五六萬奔西域，中華書局本校勘曰：「西域」，各本原作「西城」。舊書卷一九九下鐵勒傳作「西域」。按唐人所謂「西城」，一般指西受降城，是時尚未築。突厥集史卷一四新唐書薛延陀傳校注謂當從舊書。今改。立真珠毗伽可汗昆弟咄摩支，號伊特勿失可汗，遣使者上言：「願保鬱督軍山。」帝詔兵部尚崔敦禮與李勣尉安之，俾定其國。鐵勒諸部素伏延陀，而咄摩支雖衰孑，尚臣畏之。帝恐卒患，詔勣等曰：「降則撫之，叛則擊之。」勣至，咄摩支駭，[06100]陰欲拒戰，外好言乞降。勣知之，縱兵擊，斬五千餘級，係老孺萬，遂滅其國。咄摩支聞天使者蕭嗣業在回紇，身詣嗣業丐降，入朝，拜右武衛將軍，賜田宅。初，延陀將滅，有丐食於其部者，延客帳中，妻視客人而狼首，主不覺，客已食，妻語部人共追之，至鬱督軍山，人焉，曰「我神，薛延陀且滅。」追者懼，却走，遂失之。至是果敗此山下。帝以延陀滅，欲并契苾等降之，復遣道宗率阿史那社尒等分部窮討，帝幸靈州，節度諸將。於是鐵勒十一部皆命天，請吏內屬。道宗等徑磧擊延陀餘衆阿波達干，斬首千餘級，逐北百里。萬徹抵北道，諭降回紇諸酋。虜所遣使踵及帝行在，凡數千人，上言：「天至尊可汗，世世以奴，死不恨。」帝剖其地州縣，北荒遂平。諸姓有來朝者，帝勞曰：「爾來，若鼠得穴、魚得泉，我爾深廣之。」曰：「我在，天下四夷有不安安之，不樂樂之，如驥尾受蒼蠅，可使日千里。」於是告功太廟，賜民日酺。後年，餘部叛，以右領軍將軍執失思力討平之。至永徽時，延陀部亡散者悉還，高[06101]宗置嵠彈州處安之。
拔野古一曰拔野固，或拔曳固，漫散磧北，地千里，直僕骨東，鄰于靺鞨。帳戶六萬，兵萬人。地有薦草，產良馬、精鐵。有川曰康干河，斷松投之，年輒化石，色蒼緻，然節理猶在，世謂康干石者。俗嗜獵射，少耕穫，乘木逐鹿冰上。風俗抵鐵勒，言語少異。貞觀年，與僕骨、同羅、奚、霫同入朝。十一年，俟利發屈利失舉部內屬，置幽陵都督府，拜屈利失右武衛將軍，卽都督。顯慶時，與思結、僕固、同羅叛，以左武衛將軍鄭仁泰擊之，斬其渠首。至天寶間，能自來朝。
僕骨亦曰僕固，在多覽葛之東。帳戶萬，兵萬人。地最北，俗梗驁，難召率。始臣突厥，後附薛延陀。延陀滅，其酋娑匐俟利發歌濫拔延始內屬，中華書局本校勘曰：通典卷一九九作「婆匐俟利發歌藍伏延」。按本卷下文，婆匐爲葛邏祿三姓之一。以其地金微州，拜歌濫拔延右武衛將軍、州都督。開元初，首領僕固所殺，詣朔方降，有司誅之。曰懷恩，至德時以功至朔方節度使，自有傳。[06102]
同羅在薛延陀北，多覽葛之東，距京師七千里而贏，勝兵萬。貞觀年，遣使者入朝。久之，請內屬，置龜林都督府，拜酋俟利發時健啜左領軍將軍，卽授都督。安祿山反，劫其兵用之，號「曳落河」者。曳落河，猶言健兒云。
渾在諸部最南者。突厥頡利敗時，有俟利發阿貪支款塞。薛延陀之滅，俟利發渾汪舉部內向，以其地皐蘭都督府，後分東、西州。太宗以阿貪支於汪屬尊，遣譯者諷汪，汪欣然避位。帝嘉其讓，以阿貪支右領軍衛將軍、皐蘭州刺史，汪雲麾將軍兼俟利發之副。阿貪支死，回貴嗣。回貴死，壽嗣。壽死，釋之嗣。釋之鷙勇不凡，從哥舒翰拔石堡城，遷右武衛將軍，封汝南郡公。李光弼保河陽，釋之以朔方都知兵馬使裨將，進寧朔郡王，知朔方節度留後。僕固懷恩之走，聲鎮。釋之曰：「是必衆潰。」將拒之，其甥張韶曰：「彼如悔禍還鎮，渠可不納？」釋之信之，乃納懷恩。懷恩已入，使韶殺釋之，收其軍。已而惡韶，罵曰：「若負舅，肯忠於我？」[06103]折其脛，囚死彌峨城。釋之瑊，建中功臣，自有傳。
契苾亦曰契苾羽，在焉耆西北鷹娑川，多覽葛之南。其酋哥楞自號易勿真莫賀可汗，弟莫賀咄特勒，皆有勇。莫賀咄死，何力尚紐，率其部來，時貞觀六年。詔處之甘、涼間，以其地榆溪州。永徽四年，以其部賀蘭都督府，隸燕然都護。何力有戰功，忠節臣。和中，其種帳附於振武云。
多覽葛亦曰多濫，在薛延陀東，濱同羅水，勝兵萬人。延陀已滅，其酋俟斤多濫葛末與回紇皆朝，以其地燕然都督府，授右衛將軍，卽府都督。死，以多濫葛塞匐俟利發，繼都督。
阿跌，亦曰訶咥，或𨁂?跌。始與拔野古等皆朝，以其地雞田州。開元中，𨁂?跌思泰自突厥默啜所來降。其後，光進、光顏皆以戰功至官，賜李氏，附屬籍，自有傳。
葛邏祿本突厥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僕固振水，包多怛嶺，與車鼻部接。有族：一謀落，或謀剌；熾俟，或婆匐；踏[06104]實力。永徽初，高偘之伐車鼻可汗，族皆內屬。顯慶年，以謀落部陰山都督府，熾俟部漠都督府，踏實力部玄池都督府，卽用其酋長都督。後分熾俟部置金附州。族當東、西突厥間，常視其興衰，附叛不常。後稍南徙，自號「姓葉護」，兵彊，甘於鬬，廷州以西諸突厥皆畏之。開元初，再來朝。天寶時，與回紇、拔悉蜜共攻殺烏蘇米施可汗，與回紇擊拔悉蜜，走其可汗阿史那施於北庭，奔京師。葛祿與九姓復立回紇葉護，所謂懷仁可汗者。於是葛祿之處烏德犍山者臣回紇，在金山、北庭者自立葉護，歲來朝。久之，葉護頓毗伽縛突厥叛酋阿布思，進封金山郡王。天寶間，凡五朝。至德後，葛邏祿寖盛，與回紇爭彊，徙十姓可汗故地，盡有碎葉、怛邏斯諸城。然限回紇，故朝會不能自達于朝。
拔悉蜜，貞觀十年始來朝。天寶初，與回紇葉護擊殺突厥可汗，立拔悉蜜酋阿史那施賀臘毗伽可汗，遣使者入謝，玄宗賜紫文袍、金鈿帶、魚袋。不歲，葛邏祿、回紇所破，奔北庭。後朝[06105]京師，拜左武衛將軍，地與衆回紇。
都播，亦曰都波，其地北瀕海，西堅昆，南回紇，分部，皆自統制。其俗無歲時。結草廬。無畜牧，不知稼穡，土多百合草，掇其根以飯，捕魚、鳥、獸食之。衣貂鹿皮，貧者緝鳥羽服。其昏姻，富者納馬，貧者效鹿皮草根。死以木併斂置山中，或系于樹，送葬哭泣，與突厥同。無刑罰，盜者倍輸其贓。貞觀十一年，因骨利幹入朝，亦以使通中國。
骨利幹處瀚海北，勝兵五千。草多百合。產良馬，首似橐它，筋骼壯，日中馳數百里。其地北距海，去京師最遠，北度海則晝長夜短，日入亨羊胛，熟，東方已明，蓋近日出處。旣入朝，詔遣雲麾將軍康蘇蜜勞荅，以其地玄闕州。其酋俟斤因使者獻馬，帝取其異者號十驥，皆美名：曰「騰霜白」，曰「皎雪騘」，曰「凝露騘」，曰「縣光騘」，曰「決波騟」，曰「飛霞驃」，曰「發電赤」，曰「流金𩢍?」，曰「翔麟紫」，曰「奔虹赤」，厚禮其使。龍朔中，以玄闕州更余吾州，隸瀚海都督府。延[06106]載初，亦來朝。
白霫居鮮卑故地，直京師東北五千里，與同羅、僕骨接。避薛延陀，保奧支水、冷陘山，南契丹，北烏羅渾，東靺鞨，西拔野古，地圓袤千里，山繚其外，勝兵萬人。業射獵，以赤皮緣衣，婦貫銅釧，以鈴綴襟。其部有：曰居延，曰無若沒，曰潢水。其君長臣突厥頡利可汗俟斤。貞觀中再來朝，後列其地寘顏州，以別部居延州，卽用俟斤刺史。顯慶五年，授酋長李含珠居延都督。含珠死，弟厥都繼之。後無聞焉。
斛薛處多濫葛北，勝兵萬人。奚結處同羅北，思結在延陀故牙，部合兵凡萬。旣來朝，列其地州縣之。太宗時，北狄能自通者，有烏羅渾，或曰烏洛侯，曰烏羅護，直京師東北六千里而贏，東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烏丸，抵風俗皆靺鞨。烏丸或曰古丸。有鞠，或曰祴，居拔野古東北，有木無草，地多苔。無羊馬，人豢鹿若牛馬，惟食苔，俗以駕車。以鹿皮衣，聚木作屋，尊卑共居。有[06107]俞折者，地差，俗與拔野古相埒。少羊馬，多貂鼠。有駮馬者，或曰弊剌，曰遏羅支，直突厥之北，距京師萬四千里。隨水草，然喜居山，勝兵萬。地常積雪，木不彫。以馬耕田，馬色皆駮，因以名國云。北極於海，雖畜馬而不乘，資湩酪以食。好與結骨戰，人貌多似結骨，而語不相通。皆劗髮，樺皮帽。構木類井幹，覆樺室。各有君長，不能相臣。者，處鞠之北，饒羊馬，人物頎，故以自名。與鞠俱鄰於黠戞斯劍海之瀕。此皆古所未賓者，當貞觀逮永徽，奉貂馬入朝，或一再至。
黠戞斯，古堅昆國。地當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結骨。其種雜丁零，乃匈奴西鄙。匈奴封降將李陵右賢王，衛律丁零王。後郅支單于破堅昆，于時東距單于廷七千里，南車師五千里，郅支留都之。故後世得其地者訛結骨，稍號紇骨，亦曰紇扢斯云。衆數十萬，勝兵八萬，直回紇西北千里，南依貪漫山。地夏沮洳，冬積雪。人皆長，赤髮、皙面、綠瞳，以黑髮不[06108]祥。黑瞳者，必曰陵苗裔。男少女多，以環貫耳，俗趫伉，男有勇黥其手，女已嫁黥項。雜居多淫佚。謂歲首茂師哀，以哀一時，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按寰宇記卷一九九敍黠戛斯之土俗云：「人謂歲首爲茂師，謂月爲哀，每三哀爲一時。」此處文義欠明。以十物紀年，如歲在寅則曰虎年。氣多寒，雖河亦半冰。稼有禾、粟、麥、青稞，步磑以麵糜。穄以月種，九月穫，以飯，以釀酒，而無果蔬。畜，馬至壯，以善鬬者頭馬，有橐它、牛、羊，牛多，富農至數千。其獸有野馬、骨咄、黃羊、羱羝、鹿、黑尾，黑尾者似獐，尾而黑。魚，有蔑者長七八尺，莫痕者無骨，口出頤下。鳥，鴈、鶩、烏鵲、鷹、隼。木，松、樺、榆、柳、蒲。松高者仰射不能及顛，而樺尤多。有金、鐵、錫，每雨，俗必得鐵，號迦沙，兵絕犀利，常以輸突厥。其戰有弓矢、旗幟，其騎士析木盾，蔽股足，以圓盾傅肩，而捍矢刃。其君曰「阿熱」，遂姓阿熱氏，建一纛，下皆尚赤，餘以部落之號。服貴貂、豽，阿熱冬帽貂，夏帽金釦，銳頂而卷末，諸下皆帽白氊，喜佩刀礪，賤者衣皮不帽，女衣毳毼、錦、罽、綾，蓋安西、北庭、食所貿售。阿熱駐牙青山，周柵代垣，聯氊帳，號「密的支」，它首領居帳。凡調兵，[06109]諸部役屬者悉行。內貂鼠、青鼠賦。其官，宰相、都督、職使、長史、將軍、達干六等。宰相七，都督、職使十，皆典兵；長史十五，將軍、達干無員。諸部食肉及馬酪，惟阿熱設餅餌。樂有笛、鼓、笙、觱篥、盤鈴。戲有弄駝、師、馬伎、繩伎。祠神惟主水草，祭無時，呼巫「甘」。昏嫁納羊馬以聘，富者或百千計。喪不剺面，環尸哭，乃火之，收其骨，歲而乃墓，然後哭泣有節。冬處室，木皮覆。其文字言語，與回鶻正同。法最嚴，臨陣橈、奉使不稱、妄議國若盜者皆斷首；盜，以首著父頸，非死不脫。阿熱牙至回鶻牙所，橐它四十日行。使者道出天德右百里許抵西受降城，北百里許至鷿鵜泉，泉西北至回鶻牙千五百里許，而有東、西道，泉之北，東道。回鶻牙北六百里得仙娥河，河東北曰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東，有水曰劍河，偶艇以度，水悉東北流，經其國，合而北入于海。東至木馬突厥部落，曰都播、彌列、哥餓支，其酋長皆頡斤。樺皮覆室，多善馬，俗乘木馬馳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輒百步，勢迅激。夜鈔[06110]盜，晝伏匿，堅昆之人得以役屬之。堅昆，本彊國，地與突厥等，突厥以女妻其酋豪，東至骨利幹，南吐蕃，西南葛邏祿。始隸薛延陀，延陀以頡利發一人監國。其酋長人，曰訖悉輩，曰居沙波輩，曰阿米輩，共治其國，未始與中國通。貞觀十年，聞鐵勒等已入臣，卽遣使者獻方物，其酋長俟利發失缽屈阿棧身入朝，太宗勞享之，謂羣臣曰：「往渭橋斬突厥，自謂功多，今俟利發在席，更覺過之。」俟利發酒酣，奏願得持笏，帝以其地堅昆府，拜俟利發左屯衛將軍，卽都督，隸燕然都護。高宗世，再來朝。景龍中，獻方物，中宗引使者勞之曰：「而國與我同宗，非它蕃比。」屬以酒，使者頓首。玄宗世，四朝獻。乾元中，回紇所破，自是不能通中國。後狄語訛黠戞斯，蓋回鶻謂之，若曰黃赤面云，訛戞戞斯。然常與食、吐蕃、葛祿相依杖，吐蕃之往來者畏回鶻剽鈔，必住葛祿，以待黠戞斯護送。食有重錦，其載十橐它乃勝，旣不可兼負，故裁十匹，每歲一餉黠戞斯。而回鶻授其君長阿熱官「毗伽[06111]頓頡斤」。回鶻稍衰，阿熱卽自稱可汗。其母，突騎施女，母可敦；妻葛祿葉護女，可敦。回鶻遣宰相伐之，不勝，挐鬬十年不解。阿熱恃勝，乃肆詈曰：「爾運盡矣！我將收爾金帳，於爾帳前馳我馬，植我旗，爾能抗，亟來，卽不能，當疾去。」回鶻不能討，其將句莫賀導阿熱破殺回鶻可汗，諸特勒皆潰。阿熱身自將，焚其牙及公主所廬金帳者，回鶻可汗常坐。乃悉收其寶貲，并得太和公主，遂徙牙牢山之南。牢山亦曰賭滿，距回鶻舊牙度馬行十五日。阿熱以公主唐貴女，遣使者衛送公主還朝，回鶻烏介可汗邀取之，并殺使者。會昌中，阿熱以使者殺，無以通于朝，復遣注吾合素上言狀。注吾，虜姓；合，言猛；素者，左，謂武猛善左射者。行歲至京師，武宗悅，班渤海使者上，以其處窮遠，能脩職貢，命太僕卿趙蕃持節臨慰其國，詔宰相卽鴻臚寺使者，使譯官考山川國風。宰相德裕上言：「貞觀時，遠國皆來，中侍郎顏師古請如周史臣集四夷朝王會篇。今黠戞斯通中國，宜王會[06112]圖以示後世。」有詔以鴻臚所得繢著之。詔阿熱著宗正屬籍。是時，烏介可汗餘衆託黑車，阿熱願乘秋馬肥擊取之，表天請師。帝令給中劉濛巡邊使，朝廷亦以河、隴四鎮十八州久淪戎狄，幸回鶻破弱，吐蕃亂，相殘齧，可乘其衰。乃以右散騎常侍李拭使黠戞斯，冊君長宗英雄武誠明可汗。未行，而武宗崩。宣宗嗣位，欲如先帝意，或謂黠戞斯種，不足與唐抗，詔宰相與臺省四品以上官議，皆曰：「回鶻盛時有冊號，今幸衰亡，加黠戞斯，後且生患。」乃止。至中元年，卒詔鴻臚卿李業持節冊黠戞斯英武誠明可汗。逮咸通間，來朝。然卒不能取回鶻。後之朝聘冊命，史臣失傳。
贊曰：夷狄資悍貪，人外而獸內，惟剽奪是視。故湯、武之興，未嘗與共功，蓋疏而不戚。太宗初興，嘗用突厥矣，不勝其暴，卒縛而臣之。肅宗用回紇矣，至略華人，辱太，笞殺近臣，求索無倪。德宗用吐蕃矣，劫平涼，敗上將，空破西陲。所謂引外禍平內亂者。夫[06113]用之以權，制之以謀，惟太宗能之。若主懦昏，狃而狎之，烏勝其弊哉！彼親之則責償多，慊而不滿則滋怨，化以仁義則頑，示以法則忿，熟我險易則患博而慘，療餒以冶葛，何時可哉？故春秋許夷狄者，不一而足，信矣。
回鶻列傳第一百四十下[06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