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裔出懿祖，於屬最疏。父濬，歷潤、虢、潞州刺史，以誠信號良吏。開元中，終劍南節度按察使，贈戶部尚，謚曰誠。麟好學，善文辭。以父廕補京兆府戶曹參軍，舉宗室異能，轉殿中侍御史。累擢兵部侍郎，與楊國忠同列，國忠怙權，疾之，改權禮部貢舉。國忠遷，麟復本官。改國祭酒。出河東太守，有清政。安祿山反，朝廷以麟儒者，非禦侮才，還祭酒，封渭源縣男。玄宗入蜀，麟走帝，再遷憲部尚、同中門下平章。時宰相韋素、房琯、崔渙、崔圓踵赴肅宗行在，獨麟以宗室留總百司。上皇還京，進同中門下品，封褒國公。張皇后挾李輔國寖橈政，苗晉卿、崔圓等畏其權，皆附離取安，獨麟守正不阿順，輔國忌恚。乾元初，罷太少傅。明年卒，年六十六，贈太太傅，謚曰德。[04541]
楊綰字公權，華州華陰人。祖溫玉，在武后時顯官。世以儒聞。綰少孤，家素貧，母謹甚。性沈靖，獨處一室，左右圖史，凝塵滿席，澹如。不好立名，有所論著，未始示人。第進士，補太正字。舉詞藻宏麗科，玄宗已試，加詩、賦各一篇，綰冠，由是擢右拾遺。制舉加詩、賦，繇綰始。天寶亂，肅宗卽位，綰脫身行朝，拜起居舍人，知制誥。累遷中舍人，兼脩國史。故，舍人年久者閣老，其公廨雜料獨取五之四。至綰，悉均給之。歷禮部侍郎，建復古孝廉、力田等科，天下高其議。俄遷吏部，品裁清允，人服其公。是時，元載秉政，忌綰望高，疏薄之。宦者魚朝恩判國監，旣誅，因是建言太學當得天下名儒汰其選，卽拜綰國祭酒，外示尊重，而實以散地處之。載日貪冒，天下士議益綰，帝亦知之，自擢太常卿，充禮儀使。載得罪，拜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脩國史。制下，士相賀於朝，綰固讓，帝不許。時諸州悉帶團練使，綰奏：「刺史自有持節諸軍以掌軍旅；司馬，古司武，所以副軍，卽今副使；司兵參軍，今[04542]團練判官。官號重複，可罷天下團練、守捉使。」詔可。減諸道觀察判官員之半。復言：「舊制，刺史被代若別追，皆降魚，乃得去。開元時，置諸道採訪使，得專停刺史，威柄外移，漸不可久。其刺史不稱職若贓負，本道使具條以聞，不得擅追及停，而刺史亦不得輒去州詣使所。如其故闕，使司無署攝，聽上佐代領。」帝善其謀，於是高選州上佐，定上、中、下州，差置兵員，詔郎官、御史分道巡覆。定府、州官月稟，使優狹相均。始，天下兵興，從權宜，官品同而祿例差。及四方粗定，元載、王縉當國，偷以利，因不改，故江淮州至月千緡，而山劍貧險，雖上州刺史止數十緡。及此始復太平舊制。綰素痼疾，居旬日寖劇，有詔就中療治，每對延英殿，許挾扶。于時釐補穿敝，唯綰是恃。未幾薨，帝驚悼，詔羣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奪綰之速邪？」卽日詔贈司徒，遣使者冊授，欲及其未斂。詔百官如第弔，遣使會弔，賻絹千匹、布百匹。太常謚曰文貞，比部郎中蘇端，憸人，持異議，宰相常袞陰助之，帝以其言醜險不實，貶端[04543]巴州員外司馬，猶賜謚曰文簡。綰儉約，未嘗問生，祿稟分姻舊，隨多寡輒盡。造之者，清談終晷，而不及榮利，欲干以私，聞其言，必內愧止。經誥微趣，學家疑晦者，一卽詣其極。始輔政，御史中丞崔寬本豪侈，城南別墅池觀堂皇，當時第一，卽日遣人毀之；京兆尹黎幹，出入從騶馭百數，省損才留十餘騎；中令郭儀在邠州行營，方會，除至，音樂散五之四；它聞風靡然自化者，不可勝紀。世以比楊震、山濤、謝安云。
崔祐甫字貽孫，太賓客孝公沔之。世以禮法聞家。第進士，調壽安尉。安祿山陷洛陽，祐甫冒矢石入私廟，負木主以逃。自起居舍人累遷中舍人。性剛直，遇不回。時侍郎闕，祐甫攝省，數與宰相常袞爭議不平。袞怒，使知吏部選，每擬官，袞輒駁異，祐甫不下。會朱泚軍中貓鼠同乳，表其瑞，詔示袞，袞率羣臣賀，祐甫獨曰：「可弔不可賀。」詔使問狀，對曰：「臣聞禮：『迎貓，其食田鼠。』以其人去害，雖細必。今貓受畜於人，不能食鼠而反乳之，無[04544]乃失其性邪？貓職不脩，其應若曰法吏有不觸邪，疆吏有不扞敵。臣愚以當命有司察貪吏，誡邊候，勤徼巡，則貓能致功，鼠不害。」代宗異其言，袞益不喜。帝崩，袞與禮官議：「禮，君斬衰年。文帝權制十六日。我太宗文皇帝崩，遺詔亦十六日，羣臣不忍，旣葬而除，略盡四月。高宗如故。玄宗以來，始變天喪十七日。乃者，遺詔雖曰『天下吏民，日釋服』，羣臣宜如皇帝服十七日乃除。」祐甫曰：「遺詔無臣、庶人之別，是皇帝宜十七日，而羣臣日。」袞曰：「賀循稱，吏者，官長所署，非公卿百官。」祐甫對「傳曰『委之吏』，乃公。史稱循吏、良吏，豈胥史歟？」袞曰：「禮非天降地出，人情而已。且公卿臣膺受寵祿，今與黔首同，信宿而除，於公安乎？」祐甫曰：「若遺詔何？詔而可改，孰不可改？」意象殊厲。袞方入臨，遣從吏扶立殿墀上，祐甫指之謂衆曰：「臣哭君前，有扶禮乎？」袞不勝怒，乃劾祐甫率情變禮，橈國典，請貶潮州刺史。德宗以重，改河南少尹。始肅宗時，天下務劇，宰相更直掌，若休沐還[04545]第，非詔命，不待遍曉，則聽直者代署以聞。是時郭儀、朱泚俱以平章當署敕尾，而不行宰相。帝新卽位，袞如故代署。儀、泚入，言祐甫不宜貶，帝曰：「卿向何所言？今云非邪？」人對初不知。帝怒，以袞罔上。是日，羣臣苴絰立月華門外，卽兩換職，以袞河南少尹，而拜祐甫門下侍郎、同中門下平章。俄改中侍郎。自至德、乾元以來，天下戰討，啟丐填委，故官賞繆紊。永泰後，稍稍平定，而元載用，非賄謝不與官，剗塞公路，綱紀壞。載誅，楊綰相，未幾卒。袞當國，懲其敝，凡奏請一杜絕之，惟文辭入第乃得進，然無所甄異，賢愚同滯焉。及祐甫，則薦舉惟其人，不自疑畏，推至公以行，未踰年，除吏幾八百員，莫不諧允。帝嘗謂曰：「人言卿擬官多親舊，何邪？」對曰：「陛下令臣進擬庶官，夫進擬者必悉其才行，如不與聞知，何由得其實？」帝以然。神策軍使王駕鶴者，典衛兵久，權震中外，帝將代之，懼其變，以問祐甫，祐甫曰：「是無足慮。」卽召駕鶴留語移時，而代者已入軍中矣。淄青李正己畏帝威斷，表獻[04546]錢十萬緡，以觀朝廷。帝意其詐，未能荅。祐甫曰：「正己誠詐，陛下不如因遣使勞其軍，以所獻就賜將士。若正己奉承詔，是陛下恩洽士心；若不用，彼自斂怨，軍且亂。使諸藩不以朝廷重賄。」帝曰：「善。」正己慙服。時議者韙其謨謀，謂可復貞觀、開元之治。是歲被疾，詔肩輿至中，卧而承旨，若還第，卽遣使咨決。薨，年六十，贈太傅，謚曰文貞。故，門下侍郎未有贈師者，帝以其有臣節，特寵異之。朱泚亂，祐甫妻王陷賊中，泚嘗與祐甫同列，遺以繒帛菽粟，受而緘鐍之，帝還京，具封以獻，士君益重其家法云。植嗣。
植字公脩，祐甫弟廬江令嬰甫。祐甫病，謂妻曰：「吾歿，當以廬江次主吾祀。」及卒，護喪者以聞，帝惻然，召植，使卽喪次終服。補弘文生。博通經史，於易尤邃。與鄭覃同時補闕，皆賢宰相後，每朝廷有得失，兩人者更疏論執，譽望蔚然。元和中，給中。時皇甫鎛判度支，建言減百官奉稟，植封還詔。鎛請天下所納鹽酒利增估者，以新準舊，一切追償。植奏言：「用兵久，百姓凋罄，往雖[04547]估踰其實，今不可復收。」於是議者咸罪鎛，鎛懼而止。長慶初，拜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穆宗問：「貞觀、開元中治道最盛，何致而然？」植曰：「太宗資上聖，興民間，知百姓疾苦，故厲精思治，以房玄齡、杜如晦、魏徵、王珪之佐，君明臣忠，聖賢相維，治致升平，固其宜。玄宗在天后時，身踐憂患，旣卽位，得姚崇、宋璟，此人蚤夜孜孜，納君於道。璟嘗手寫尚無逸，圖以獻，勸帝出入觀省以自戒。其後朽暗，乃代以山水圖，稍怠于勤，左右不復箴規，姦臣日用，以至于敗。昔德宗嘗問先臣祐甫開元、天寶，先臣具道治亂所以然，臣在童丱，記其說。今願陛下以無逸元龜，則天下幸甚。」他日問：「司馬遷言文帝惜十家產而罷露臺，身衣弋綈，履革舄，集上囊殿帷，信乎？何太儉邪？」植曰：「良史非貌言。承秦侈縱之餘，海內凋窶，文帝從代來，知稼穡艱難，是以躬履儉約，天下守財。景帝遵而不改，故家給戶足。至武帝時，錢朽貫，穀紅腐，乃能出師征伐，威動四方；然侈靡不節，末年戶口減半，稅及舟[04548]車，人不聊，乃下哀痛詔，封丞相富人侯。然則帝王不可以不示儉而天下足。」帝曰：「卿言善，患行之難耳！」時朝廷悉收河朔鎮，而劉總以幽、薊七州獻諸朝，且懼部將構亂，乃先籍豪銳不檢者送京師，而朱克融在籍中。植與杜元穎不知兵，謂藩鎮且平，不復料天下安危，而克融等羇旅寒躓，願得官自效，日訴于前，皆抑不與。及遣張弘靖赴鎮，縱克融等北還，不數月，克融亂，復失河朔矣。天下尤之，植內慙。罷刑部尚，旋授岳鄂觀察使。未幾，遷嶺南節度使，還拜戶部尚。終華州刺史，贈尚左僕射。
倰字德長，祐甫從。性介絜，矜己之清，視贓負者若讎。以蘇州刺史奏課第一，遷湖南觀察使。湖南舊法，雖豐年，貿易不出境，鄰部災荒不恤。倰至，謂屬吏曰：「此豈人情乎？無閉糴以重困民。」削其禁，自是商賈流通，貲物益饒。入戶部侍郎，判度支。時田弘正徙鎮州，以魏兵千行。旣至，留自衛，請度支給歲糧，穆宗下其議，倰固執不與，弘正不得已，遣魏卒。俄而鎮兵亂，弘正遇害，倰之[04549]。時天失德，倰黨與盛，有司不敢名其罪。出鳳翔節度使。踰年，徙河南尹。以戶部尚致仕，卒，贈太少保，謚曰肅。
贊曰：植輔政，當有之時，無經國才，履危防淺，機不知其潰而發，手弛檻紲，縱虎狼焉，一日而亡地數千里，天下笑；倰吝財資賊。皆幸不誅。天以河北亂唐，故君臣不肖，勃繆其謀，惜哉！
柳渾字夷曠，一字惟深，本名載，梁僕射惔六世孫，後籍襄州。早孤，方十餘歲，有巫告曰：「兒相夭且賤，浮屠道可緩死。」諸父欲從其言，渾曰：「去聖教，異術，不若速死。」學愈篤，與游者皆有名士。天寶初，擢進士第，調單父尉，累除衢州司馬。棄官隱武寧山。召拜監察御史，臺僚以儀矩相繩，而渾放曠不樂檢局，乃求外職。宰相惜其才，留左補闕。曆初，江西魏少游表判官。州僧有夜飲火其廬者，罪瘖奴，軍候受財不詰，獄具，渾與其僚崔祐甫白奴冤，少游趣訊僧，僧首伏，因厚謝人。路嗣恭代少游，渾遷團練副使。俄袁州刺史。祐甫輔政，薦諫議夫、浙江東西黜陟使。入尚[04550]右丞。
朱泚亂，渾匿終南山。賊素聞其名，以宰相召，執其榜笞之，搜索所在。渾羸服步至奉天，改右散騎常侍。賊平，奏言：「臣名向賊汙，且『載』於文從戈，非偃武所宜。」乃更今名。貞元元年，遷兵部侍郎，封宜城縣伯。李希烈據淮、蔡，關播用李元平守汝州，渾曰：「是夫衒玉而賈石者。往必禽，何賊之攘？」旣而果賊縛。年，以本官同中門下平章，仍判門下省。帝嘗親擇吏宰畿邑，而政有狀，召宰相語，皆賀帝得人，渾獨不賀，曰：「此特京兆尹職耳。陛下當擇臣輩以輔聖德，臣當選京兆尹承化，尹當求令長親細。代尹擇令，非陛下所宜。」帝然之。玉工帝作帶，誤毀一銙，工不敢聞，私市它玉足之。及獻，帝識不類，擿之，工人伏罪。帝怒其欺，詔京兆府論死，渾曰：「陛下遽殺之則已，若委有司，須詳讞乃可。於法，誤乘輿器服，罪當杖，請論如律。」由是工不死。左丞田季羔從伯彊請賣私第募兵助討吐蕃，渾曰：「季羔，先朝號名臣，由祖以來世孝謹，表闕于門。隋時舊第，惟田一族耳。討賊自有國計，豈容不肖[04551]毀門構，徼一時倖，損風教哉！請薄責以示懲沮！」帝嘉納。韓滉自浙西入朝，帝虛己待之，奏或日晏，他相取充位，滉遂省中榜吏自若。渾雖滉所引，惡其專，質讓曰：「省闥非刑人地，而榜吏至死。公家先相國以狷察，不滿歲輒罷，今公柰何蹈前非，顓立威福？豈尊主卑臣義邪？」滉悔悟，稍褫其威。白志貞除浙西觀察使，渾奏：「志貞興史，縱嘉其才，不當超劇職。臣以死守，不敢奉詔。」會渾移疾出，卽日詔付外施行。疾間，因乞骸骨，不許。門下吏白過官，渾愀然曰：「旣委有司，而復橈之，豈賢者用心邪？士或千里辭家以干祿，邑主辦，豈慮不能？」是歲擬官，無退異者。渾瑊與吐蕃會平涼，是日，帝語臣以和戎息師之便。馬燧賀曰：「今日已盟，可百年無虜患。」渾跪曰：「五帝無誥誓，王無盟詛，蓋盟詛之興皆在季末。今盛明之朝，反以季末行於夷狄。夫夷狄人面獸心，易以兵制，難以信結，臣竊憂之。」李晟繼言曰：「蕃戎多不情，誠如渾言。」帝變色曰：「渾，儒生，未達邊，而臣亦當爾邪？」皆頓首謝。夜半，邠寧節度使韓游[04552]瓌飛奏吐蕃劫盟，將校皆覆沒。帝驚，卽以其表示渾。明日，慰之曰：「卿，儒士，乃知軍戎萬里情乎？」益禮異之。宰相張延賞怙權，嫉渾守正，遣親厚謂曰：「明公舊德，弟慎言於朝，則位可久。」渾曰：「吾謝張公，渾頭可斷，而舌不可禁。」卒所擠，以右散騎常侍罷政。渾警辯好談謔，與人交，豁如。情儉不營產利。免後數日，置酒召故人出游，酣肆乃還，曠然無黜免意。時李勉、盧翰皆以舊相闔門奉朝請，歎曰：「吾等視柳宜城，真拘俗之人哉！」五年卒，年七十五，謚曰貞。渾母兄識，字方明，知名士。工文章，與蕭穎士、元德秀、劉迅相上下，而識練理創端，往往詣極，雖趣尚非博，然當時作者伏其簡拔。渾亦善屬文，但沈思不逮於識云。
韋處厚字德載，京兆萬年人。繼母以孝聞，親歿，廬墓終喪。中進士第，擢才識兼茂科，授集賢校郎。舉賢良方正異等，宰相裴垍引直史館。改咸陽尉。憲宗初，擢左補闕。禮部尚李絳請間言：「古帝王以納諫聖，拒諫昏。今不聞進規納忠，何以知天下？」[04553]帝曰：「韋處厚、路隋數上疏，其言忠切，顧卿未知爾。」由是中外推其靖密。歷考功員外郎，坐與宰相韋貫之善，出開州刺史。以戶部郎中入知制誥。穆宗立，翰林侍講學士。處厚以帝沖怠不向學，卽與路隋合易、、詩、春秋、禮、孝經、論語，掇其粹要，題六經法言十篇上之，冀助省覽。帝稱善，並賜金幣。再遷中舍人。張平叔以言利得幸於帝，建言官自鬻鹽，籠天下之財。宰相不能詰，下羣臣議，處厚發十難誚其迂謬，平叔愧縮，遂寢。敬宗初，李逢吉得柄，構李紳，逐端州司馬。其黨劉栖楚等欲致紳必死，建言當徙醜地。處厚上言：「逢吉黨與，以紳之斥猶有餘辜，人情危駭。詩云『萋兮斐兮，成是貝錦。彼譖人者，亦已太甚』，『讒言罔極，交亂四國』。此古人疾讒之深。孔曰：『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按紳先朝舊臣，就令有過，尚當祓瑕洗釁，成無改之美，況被讒乎！建中時，山東之亂興，宰相朋黨，楊炎元載復讎，盧杞劉晏償怨，兵連禍結，天下騷然。此陛下親所聞，得不深念哉！」紳繇是免。逢吉怒，至寶[04554]曆月赦，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寶暦三月」，衲、汲、局本同，殿本作「寶暦三年」，舊書卷一五九韋處厚傳、通鑑卷二四三作「寶暦元年四月」。查唐大詔令集卷一〇寶暦元年冊尊號赦有「自寶暦元年四月二十二日昧爽已前」文，當以「寶暦元年四月」爲是。不言左降官未量移者，以沮紳內徙。處厚復奏：「逢吉緣紳一人而使近歲流斥皆不蒙澤，非所以廣恩於天下。」帝悟，追改其條。進翰林承旨學士、兵部侍郎。方天荒暗，月視朝才四。處厚入，卽自陳有罪，願前死以謝。帝曰：「何哉？」對曰：「臣昔諫官，不能死爭，使先帝因畋與色而至不壽，於法應誅。然所以不死者，陛下在春宮，十有五矣。今皇方襁褓，臣不敢避死亡之誅。」帝感悟，賜錦綵以慰其意。王廷湊之亂，帝歎宰相不才，而使姦臣跋扈，處厚曰：「陛下有一裴度不能用，乃當饋而歎，恨無蕭、曹，此馮唐所以謂文帝有頗、牧不能用。」後禁中急變，文宗綏內難，猶豫未卽下詔，處厚入，昌言曰「春秋義滅親，內惡必，以明逆順；正名討罪，何所避諱哉？」遂奉教班諭。是夕，號令及它儀矩不暇責有司，一出處厚，無違舊章者。進拜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封靈昌郡公。堂史湯鉥數招權納財賂，處厚笑曰：「此半滑渙。」斥出之，相府肅然。初，貞元時宰相齊抗奏罷州別駕及當別駕者引處[04555]之朝。元和後，兩河用兵，裨將立功得補東宮王府官，朱紫淆并，授受不綱。處厚乃置六雄、十望、十緊等州，悉補別駕，由是流品澄別。帝雖自力機政，然驟信輕改，搖於浮論。處厚嘗獨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待罪宰相，凡所奏可，中輒變易。自上心出邪，乃示臣不信；得於橫議邪，卽臣何名執政？且裴度元勳舊德，輔四朝，竇易直長厚忠實，經先帝，陛下所宜親重委信之。臣乃陛下自擢，今言不納，宜先罷。」卽趨下頓首，帝矍然曰：「何至是？卿之忠力，朕自知之，安可遽辭以重吾不德？」處厚趨出，帝復召問所欲言，乃對：「近君，遠人，始可治。」諄複數百言。言：「裴度忠，可久任。」帝嘉納之。自是無復橫議者。時李同捷叛，詔諸軍進討。魏博史憲誠懷向背，裴度待以不疑。憲誠遣吏白中，處厚召語曰：「晉公以百口保爾帥於天，我則不然，正須所，以邦法從耳。」憲誠懼，不敢貳，卒有功。李載義數破滄、鎮兵，皆刳剔以獻，處厚戒之，前後完活數百千人。和年，方奏，暴疾，仆香桉前，帝命中人翼扶之，輿還[04556]第，一昔薨，年五十六，贈司空。處厚姿狀如甚懦者，居家亦循易，至廷爭，嶷然不可回奪。剛于御吏，百僚謁，畏惕未嘗敢及以私。推擇官材，往往棄瑕善，時亦譏其太廣。性嗜學，家讎正至萬卷。拾遺時，譔德宗實。後與路隋共次憲宗實，詔分日入直，創具凡例，未及成而終。本名淳，避憲宗諱，改今名。
路隋字南式，其先出陽平。父泌，字安期，通五經，端亮寡言，以孝悌聞。建中末，長安尉。德宗出奉天，棄妻奔行在，扈狩梁州，排亂軍以出，再中流矢，裂裳濡血。以策說渾瑊，召置幕府。東討李懷光，奏署副元帥判官。從瑊會盟平涼，虜所執，死焉。時隋嬰孺，以恩授八品官。逮長，知父執虜中，日夜號泣，坐必西嚮，不食肉。母告以貌類泌者，終身不引鏡。貞元末，吐蕃請和，隋上疏宜許，不報。舉明經，授潤州參軍。李錡欲困辱之，使知市，隋怡然坐肆，不屈。韋夏卿高其節，辟置東都幕府。元和中，吐蕃款塞，隋五上疏請脩好，冀得泌還。詔可。遣祠部郎中徐復報聘，而泌以喪至，帝愍惻，[04557]贈絳州刺史，官治喪。服除，擢隋左補闕、史館脩撰，以鯁亮稱。穆宗立，與韋處厚並擢侍講學士，再遷中舍人、翰林學士。每除制出，以金幣來謝者，隋却之曰：「公而當私貺邪？」進承旨學士，遷兵部侍郎。文宗嗣位，以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監脩國史。初，韓愈撰順宗實，禁中切直，宦豎不喜，訾其非實，帝詔隋刊正。隋建言：「衛尉卿周居巢、諫議夫王彥威、給中李固言、史官蘇景胤皆上言改脩非是。夫史冊者，褒勸所在，匹夫美惡尚不可誣，況人君乎？議者至引雋不疑、第五倫比，以蔽聦明。臣宗閔、臣僧孺謂史官李、蔣係皆愈之婿，不可參撰，俾臣得下筆。臣謂不然。且愈所已非自出，元和以來，相循逮今。雖等以嫌，無害公誼。請條示甚謬誤者，付史官刊定。」有詔擿貞元、永貞間數失實，餘不復改，等亦不罷。進門下侍郎、弘文館學士。久之，辭疾，不聽，冊拜太太師。明年，李德裕貶袁州長史，不署奏，鄭注所忌，乃檢校尚右僕射、同中門下平章、鎮海節度使。道病[04558]卒，年六十，贈太保，謚曰貞。
贊曰：綰以德服人，而人自化，可謂賢矣。其論議渾，雖古王佐無以加。祐甫發正己隱情，渾策吐蕃必叛，伐謀知幾，君哉！處厚穆、敬、文宗，主皆弗類，而一納以忠，寧不謂以堯君者邪？隋輔政十年，歷牛、李、訓、注用，無所迎將，善保位哉！
李楊崔柳韋路列傳第六十七[04559] [0456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