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黃裳字遵素，京兆萬年人。擢進士第，中宏辭。郭儀辟佐朔方府，儀入朝，使主留。李懷光與監軍陰謀矯詔誅將等，以動衆心，欲代儀。黃裳得詔，判其非，以質懷光，懷光流汗服罪。於是諸將狠驕難制者，黃裳皆以儀令易置，衆不敢亂。入侍御史，裴延齡所惡，十期不遷。貞元末，拜太賓客，居韋曲。時中人欲請其地賜公主，德宗曰：「城南杜氏鄉里，不可易。」遷太常卿。時王叔文用，黃裳未嘗過其門。婿韋執誼輔政，黃裳勸請太監國，執誼曰：「公始得一官，遽開口議禁中！」黃裳怒曰：「吾受恩朝，豈以一官賣！」卽拂衣出。皇太總軍國，擢黃裳門下侍郎、同中門下平章。於是，夏綏銀節度使韓全義憸佞無功，因其來朝，白罷之。俄而劉闢叛，議者以闢恃險，討之或生，唯黃裳固勸不[05080]赦，因奏罷中人監軍，而專委高崇文。凡兵進退，黃裳自中指授，無不切于機。崇文素憚劉澭，黃裳使人謂曰：「公不奮命者，當以澭代。」崇文懼，一死力縛賊以獻。蜀平，羣臣賀，憲宗目黃裳曰：「時卿之功。」始，德宗創艾多難，務姑息藩鎮，每帥臣死，遣中人伺其軍，觀衆所欲立者，故將私金幣結左右，以求節制，晏年尤甚，方鎮選不出朝廷。黃裳每從容具言：「陛下宜鑒貞元之弊，整法度，朘損諸侯，則天下治。」帝嘗問前古王者所以治亂云云，黃裳知帝銳於治，恐不得其要，因推言：「王者之道，在脩己任賢而已。操執綱領，要得其者，至簿獄訟，百吏能否，本非人主所自任。昔秦始皇帝親程決，嗤前世；魏明帝欲案尚，陳矯不從；隋文帝日昃聽政，衛士傳垍，太宗笑之。故王者擇人任而責成，功必賞，有罪信罰，孰敢不力？孔之稱帝舜恭己南面，以其能舉十六相，去四凶，而至無。豈必刓神疲體，勞耳目之察，然後治哉？」帝以黃裳言忠，嘉納之。由是平夏，翦齊，滅蔡，復兩河，以機秉還宰相，紀律設張，赫然[05081]號中興，自黃裳啟之。元和年，以檢校司空同中門下平章，河中、晉絳節度使，俄封邠國公。明年卒，年七十，贈司徒，謚曰宣獻。黃裳達權變，有王佐略。性雅澹，未始忤物。初不執誼所禮，及敗，悉力營救；旣死，表還其柩葬焉。嘗被疾，醫者誤進藥，疾遂甚，終不怒譴。然除吏不甚別流品，通饋謝，無絜白名。當政未久，不究其才，及處外，天下常所屬意。卒後數年，御史劾奏黃裳納邠寧節度使高崇文錢四萬五千緡，按故吏吳憑及黃裳載，辭服，帝念舊功，但流憑昭州，原載不問。載終太僕少卿。載弟勝，字斌卿，寶曆初擢進士第。楊嗣復數薦材堪諫官，不鄭覃所佑。宣宗感章武舊，元和時臣若孫在者，多振拔之。帝嘗問勝，勝具道黃裳首建憲宗監國議，帝嘉歎，拜給中，遷戶部侍郎判度支，欲倚宰相。及蕭鄴罷，中人沮毀，而更用蔣伸，以勝檢校禮部尚，出天平節度使，不得意，卒。
裴垍字弘中，絳州聞喜人。擢進士第，以賢良方正對策第一補美[05082]原尉。藩府交辟，不就。四遷考功員外郎。吏部侍郎鄭珣瑜委垍校辭判，研覈精密，皆值才實。憲宗元和初，召入翰林學士，再遷中舍人。李吉甫始執政，以情謂垍曰：「吾落魄遠裔，更十年，始相天，比日人物，吾懵不及知；且宰相職當進賢任能，君精鑒，我言之。」垍卽崖略疏十許人，吉甫籍以薦于朝，天下翕然稱得人。坐覆視皇甫湜、牛僧孺等對策非是，罷學士，戶部侍郎。帝器垍方直，以任公卿，薄其過，眷館彌厚。吉甫罷，乃拜垍中侍郎、同中門下平章。加集賢殿學士，監脩國史。垍始承旨翰林，天新翦蜀亂，厲精致治，中外機筦，垍多所參與，以心慎默稱帝意。旣當國，請繩不軌，課吏治，分明淑慝，帝降意順納。吐突承璀自東宮得侍，恩顧親渥，承間欲有關說，帝憚垍，誡使勿言。帝在殿中，常呼垍官而不名。嶺南節度使楊於陵監軍許遂振所誣，詔授冗官，垍曰：「以一中人罪藩臣，陛下之法安在？」更授美官。嚴綬守太原，政一出監軍李輔光，垍劾其懦，以李鄘代之。王承宗擅襲節度，方[05083]帝屢削叛族，意必取之，吐突承璀每欲橈垍權，因探帝意，自請往。于時澤潞盧從史詭獻征討計，垍固爭，以：「從史苞逆節，內連承宗，外請興師，以圖身利。且武俊有功於國，陛下前以地授李師道，而今欲奪承宗地有之，賞罰不一，沮勸廢矣。」帝猗違不能決。久之，卒用承璀謀，會兵討承宗，從史果反覆，兵久暴無功，王師告病。旣而從史遣部將王翊元奏，垍從容以語動之，翊元因言從史惡稔可圖狀，垍比遣往，得其將烏重胤等要領。垍乃帝陳「從史暴戾不君，視承璀若兒，往來神策軍不甚戒，可因其機致之，後無興師之勞」。帝初矍然，徐乃許之。垍請祕其計，帝曰：「惟李絳、梁守謙知之。」俄而承璀縛從史獻于朝，因班師。垍奏：「承璀首謀無功，陛下雖詘法，人心不厭，請流斥以謝天下。」乃罷所領兵。先是，天下賦法有：曰上供，曰送使，曰留州。建中初，釐定常賦，而物重錢輕。其後輕重相反，民輸率一倍其初，而所在以留州、送使之入，捨公估，更實私直以自潤，故賦益苛，齊民重困。垍奏禁之，一以公估準[05084]物，觀察使得用所治州租調，至不足，乃取支郡以贍，故送使之財悉上供。自是起淮、江而南，民少息矣。垍器局峻整，持法度，雖宿貴前望造詣，不敢干以私。諫官言得失，抵執政多忌之，惟垍獎勵使盡言。初，拾遺獨孤郁、李正辭、嚴休復人皆遷，及過謝垍，垍獨讓休復曰：「君異夫人孜孜獻納者，前日進擬，上固疑。」休復慙。垍學士時，引李絳、崔羣與同列。及相，擢韋貫之、裴度知制誥，李夷簡御史中丞，皆踵躡輔相，號名臣。自它選任，罔不精明，人無異言。士夫不以垍年少柄用嫌，故元和之治，百度脩舉，稱朝無幸人。五年，暴風痺，帝悵惜，遣使致問，藥膳進退輒疏聞。居月，益痼，乃罷兵部尚。垍之進，李吉甫薦頗力，及居中，多變更吉甫時約束，吉甫復用，銜之。會垍與史官蔣武等上德宗實，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不宜冒奏，乃徙垍太賓客，罷武等史官。會卒，不加贈，給中劉伯芻表其忠，帝乃贈太太傅。垍始相，建言：「集賢院官，登朝自五品上學士，下直學士，餘皆校理，史[05085]館以登朝者脩撰，否者直史館，以準六典。」遂著于令。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還，得德、棣州，已而地不入。或言：「武還，先垍，明日乃朝。」帝怒，召學士李絳議斥武，絳言「垍身宰相，明練時，勢不容先武。」帝悟，釋之。議者謂帝知垍明，倚任方篤，尚不免疑嫌，以信處位之難云。
李藩字叔翰，其先趙州人。父承，仕湖南觀察使，有名于時。藩少沈靖有檢局，姿制閑美，敏于學。居父喪，家本饒財，姻屬來弔，有持去者，未嘗問，益務施與，居數年略盡。年四十餘，困廣陵間，不自振，妻追咎，藩晏如。杜亞居守東都，表致府中。亞嘗疑牙將令狐運盜，掠服之，藩爭不從，輒去，後果獲真盜，稍知名。徐州張建封辟節度府，未嘗察苛細。建封卒，濠州刺史杜兼疾驅至，陰有覬望，藩泣謂曰：「公今喪，君宜謹守土，何棄而來？宜速還，否則以法劾君！」兼錯忤去，恨之，因誣奏「建封死，藩撼其軍，有非望」。德宗怒，密詔徐泗節度使杜佑殺之。佑雅器藩，得詔，十日不發，召藩曰：「世謂生[05086]死報應，驗乎？」藩曰：「殆然。」曰：「審若此，君宜遇無恐。」因出詔示藩，藩色不變，曰：「信乎，杜兼之報！」佑曰：「慎毋畏，吾以闔門保君矣。」帝未之信，亟追藩。旣入，帝望其狀貌，曰：「是豈作亂人邪？」釋之，拜祕郎。時王紹得君，邀藩與相，當卽用，終不詣。王仲舒與同舍郎韋成季、呂洞日置酒邀賓客相樂，慕藩名，彊致之。仲舒等俳說廋語相狎昵，藩一，謝不往，曰：「吾與終日，不曉所語何哉！」後仲舒等果坐斥廢。憲宗皇太，王紹避太諱，始改名，時議以諂。藩曰：「自古故，由不識體之人敗之，不可復正，雖紹何誅？」累擢吏部郎中。坐累，左授著作郎，再遷給中。制有不便，就敕尾批却之，吏驚，請聯它紙，藩曰：「聯紙是牒，豈曰敕邪？」裴垍白憲宗，謂藩有宰相器。會鄭絪罷，因拜門下侍郎、同中門下平章。藩忠謹，好醜必言，帝以無隱。嘗問前世所以家給或國匱乏者何致而然及祈禳之數。藩具對：「儉則足用，敦本則百姓富，反是則匱。」言：「孔病，止路之禱。文帝每祭，敕有司敬而不祈。使神無知，則不能降[05087]福；有知，固不可私己求媚而悅之。且義於人者和於神，人乃神之主，人安而福至。」帝悅曰：「當與公等上下相勗，以保此言。」後復問神仙長年，藩知帝且有所惑，極陳荒妄謾誕不可信。後入柳泌等語，果累云。河東節度使王鍔賂權近求兼宰相，密詔中門下曰：「鍔可兼宰相。」藩遽取筆滅「宰相」字，署其左曰：「不可。」還奏之。宰相權德輿失色曰：「有不可，應別奏，可以筆塗詔邪？」藩曰：「勢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旣而得寢。李吉甫復相，藩頗沮止。會吳少陽襲淮西節度，吉甫已帝，潛欲中藩，卽奏曰：「道逢中人假印節與吳少陽，臣陛下恨之。」帝變色不平。翌日，罷藩太詹。後數月，帝復思藩，召對殿中，寖釋。明年，華州刺史，未行，卒，年五十八，贈戶部尚，謚曰貞簡。藩材能不及韋貫之、裴垍，然人物清整，是其流亞云。
韋貫之名純，避憲宗諱，以字行。後周柱國敻八世孫。父肇，曆中中舍人，累上疏言得失，元載所惡，左遷京兆少尹。久之，改[05088]祕少監。載曰：「肇若過我，當擇善地處之。」終不肯詣。載誅，除吏部侍郎。代宗欲相之，會卒，謚曰貞。貫之及進士第，校郎，擢賢良方正異等，補伊闕、渭南尉。河中鄭元、澤潞郗士美以厚幣召，皆不應。居貧，噉豆糜自給。再遷長安丞。或薦之京兆尹李實，實舉笏示所記曰：「此其姓名，與我同里，素聞其賢，願識之而進於上。」或者喜，以告曰：「今日詣實，而明日賀者至矣！」貫之唯唯，不往，官亦不遷。永貞時，始監察御史，舉其弟纁自代，及右補闕，纁代御史，議者不謂之私。宰相杜佑從郁補闕，貫之與崔羣持不可，換左拾遺，復奏：「拾遺、補闕諫官等，宰相政有得失，使從郁議，是而議父，殆不可訓。」卒改它官。遷禮部員外郎。新羅人金忠義以工巧幸，擢少府監，蔭補齋郎，貫之不與，曰：「是將奉郊廟祠祭，階守宰者，安可以賤工之。」劾忠義不宜汙朝籍，忠義竟罷。於是權幸側目。進吏部員外郎，坐考賢良方正牛僧孺等策獨署奏，出果州刺史，半道貶巴州。久之，召都官郎中，知制誥，進中[05089]舍人。宰相裴垍嘗奏，憲宗不從。貫之曰：「公亦以進退決請乎？」垍曰「奉教。」果聽。垍因曰：「君異時當位於此。」改禮部侍郎。所取士，抑浮華，先行實，于時流競息。嘗從容奏曰：「禮部侍郎重於宰相。」帝曰：「侍郎是宰相除，安得重？」曰：「然陛下柬宰相者，得無重乎？」帝美其言。改尚右丞，俄同中門下平章。遷中侍郎。討吳元濟，貫之請釋鎮州，專力淮西，且言：「陛下豈不知建中乎？始於蔡急而魏應，齊、趙同起，德宗引天下兵誅之，物力殫屈，故朱泚乘以亂。此非它，速於撲滅。今陛下獨不能少忍，俟蔡平而誅鎮邪？」時帝業已討鎮，不從。終之，蔡平鎮乃服。初，討蔡，以宣武韓弘都統，詔河陽烏重胤、忠武李光顏合兵以進。貫之諫諸將戰方力，今若置都統，令帥連營，則各持重養威，未可歲月下。亦不從。後四年乃克蔡，皆如貫之策云。帝以段文昌、張仲素翰林學士。貫之謂學士所以顧問，不宜專取辭藝，奏罷之。皇甫鎛、張宿皆以幸進。宿使淄青，裴度欲請銀緋，貫之曰：「宿姦佞，[05090]吾等縱不能斥，奈何欲假以寵乎？」由是宿等怨，陰構之，與度論兵帝前，議頗駁，故罷吏部侍郎。於是翰林學士、左拾遺郭求上疏申理，詔免求學士，出貫之湖南觀察使。不日，韋顗、李正辭、薛公幹、李宣、韋處厚、崔韶坐與貫之厚善，悉貶州刺史。顗、正辭、處厚皆清正，以鉤黨去，由是中外始惡宿。時國用不足，遣鹽鐵副使程异督諸道賦租，异諷州縣厚斂以獻。貫之不忍橫賦，而所獻不中异意，因取屬內六州留錢繼之。左遷太詹分司東都。穆宗立，卽拜河南尹，以工部尚召，未行，卒，年六十，贈尚右僕射，謚曰貞，後更謚曰文。貫之沈厚寡言，與人交，終歲無款曲，不偽辭以悅人。右丞時，內僧造門曰：「君且相。」貫之命左右引出，曰：「此妄人。」居輔相，嚴身律下，以正議裁物，室居無所改易。裴均持萬縑請撰先銘，荅曰：「吾寧餓死，豈能是哉！」生平未嘗通饋遺，故家無羨財。澳，字斐，第進士，復擢宏辭。方靜寡欲，十年不肯調。御史中丞高元裕與其兄溫善，欲薦用之，諷澳謁己。溫以[05091]告，澳不荅，溫曰：「元裕端士，若輕之邪？」澳曰：「然恐無呈身御史。」周墀節度鄭滑，表署幕府。會墀入相，私謂曰：「何以教我？」澳曰：「願公無權。」墀愕眙，澳曰：「爵賞刑罰，人主之柄，公無以喜怒行之，俾庶官各舉其職，則公斂衽廟堂上，天下治矣，烏用權？」墀歎曰：「吾先居此，得無愧乎！」擢考功員外郎、史館脩撰。歲中知制誥，召翰林學士。累遷兵部侍郎，進學士承旨。與蕭寘皆宣宗禮遇，每兩人直，必偕召問政得失。常夜被旨草詔，有不安者，卽遷延須帝，開陳可否，未嘗不順納。一日，召入，屏左右問曰：「朕於敕使如何？」澳陳帝威制前世無比。帝搖首曰：「未。策安出？」澳倉卒荅曰：「若謀之外廷，則和可用追鑒，不若就擇可任者與計。」帝曰：「朕固行之矣。自黃至綠，自綠至緋，猶可，衣紫卽合一矣。」澳愧汗不能對，乃罷。改京兆尹。帝舅鄭光主墅吏豪肆，積年不輸官賦，澳逮繫之。它日延英，帝問其故。澳具道姦狀，且言必寘以法。帝曰：「可貸否？」荅曰「陛下自內署擢臣尹京邑，安可使畫一法獨行於貧下乎？」帝入白太后[05092]曰：「是不可犯。」后輸租，乃免。由是豪右斂跡。會戶部闕判使，帝以問澳，澳不對。帝曰：「任卿可乎？」曰：「臣老矣，力疲氣耗，煩劇非所任者。」帝默不樂。出謂其甥柳玭曰：「吾本不宰相知，上便委以使務，脫謂吾他岐而得，卒無以自白。今時寖惡，皆吾輩貪爵位致然。」未幾，授河陽節度使。入辭，帝曰：「卿自便而遠我，非我去卿。」懿宗立，徙平盧軍，入吏部侍郎，復出邠寧節度使。宰相杜審權素不悅澳，坐吏部時史盜簿姦，貶祕監，分司東都。就遷河南尹，辭疾不拜，丐樊川。逾年，以吏部侍郎召，不起。卒，贈戶部尚，謚曰貞。澳在河陽累年，宣宗遣使至魏博，道出澳所，帝以薄紙手作詔賜澳曰：「密飭裝，秋當卿。」蓋將以相。因問輔養術，澳具言金石非可御，方士怪妄，宜斥遠之。其八月，帝崩，不果相。學士時，帝嘗曰：「朕每遣方鎮刺史，欲各悉州郡風俗者，卿朕撰一。」澳乃取十道四方志，手加紬次，題處分語。後鄧州刺史薛弘宗中謝，帝敕戒州，人人驚服。[05093]
綬，貫之兄。舉孝廉，貢進士，禮部侍郎潘炎將以舉首，綬以其友楊凝親老，故讓之，不對策輒去，凝遂及第。後擢明經，辟東都幕府。德宗時，以左補闕翰林學士，密政多所參逮。帝嘗幸其院，韋妃從，會綬方寢，學士鄭絪欲馳告之，帝不許，時寒，以妃蜀襭袍覆而去，其待遇若此。每入直，踰月不得休。以母老，屢丐解職，每請，帝輒不悅。出入八年，而性謹畏甚。晚乃感心疾，罷還第，不極於用。九月九日，帝黃花歌，顧左右曰：「安可不示韋綬！」卽遣使持往，綬遽奉和，附使進。帝曰：「文不已，豈頤養邪！」敕自今勿復爾。終左散騎常侍。弟纁，有精識，士林器許，兄弟皆名重當時。綬溫。
溫字弘育。方七歲，日誦數千言。十一，舉兩經及第，以拔萃高等補咸陽尉。父愕然，疑假權謁進，召而試諸廷，文就無留意，喜曰：「兒無愧矣！」入監察御史，以臺制苛嚴，不可以省養，不拜。換著作郎，旣謝，輒解。侍親疾，調適湯劑，彌十年，衣不弛帶。旣居喪，毀瘠不支。服除，李逢吉辟置宣武府。頻遷右補闕。宰相宋申錫被構，罪[05094]不測，溫倡曰：「丞相操履有初，不宜反，乃姦人陷之。吾等豈避雷霆，使上蒙霧咎邪！」率同舍伏閤切爭，由是益知名。和五年，太廟室漏罅，詔宗正、將作營治，不時畢，文宗怒責卿李銳、監王堪，奪其稟，自敕中人葺之。溫諫：「吏舉其職，國以治；於正，法以脩。夫設制度，立官司，度經費，則宗廟最重。比詔下閱月，有司弛墯不力，正可黜慢官，懲不恪，擇可任者繕完之，則吏舉職，正矣。今慢吏奪稟，而易以中人，是許百司公廢職，以宗廟之重，陛下所私，臣竊惜之。請還將作，則官脩業矣。」帝乃罷宦人。會羣臣請上尊號，溫固諫：「今河南水，江淮旱歉，京師雪積五尺，老稚凍仆，此非崇飾虛名時。」帝順納，乃謝羣臣。改侍御史。李德裕入輔，擢禮部員外郎。或言雅牛僧孺厚，德裕曰：「是堅正，可以私廢乎？」鄭注節度鳳翔，表副，溫曰：「拒則遠黜，從之禍不測，吾焉能注起邪？」注誅，由考功員外郎拜諫議夫。未幾，翰林學士。先是，綬在禁廷，積憂畏病廢，故誡溫不得任近職，至是固辭。帝怒曰：「寧綬治命邪？」禮部侍[05095]郎崔蠡曰：「溫用亂命，益所以孝。」帝意釋，換知制誥。引疾徙太常少卿。宰相李固言薦溫給中，帝曰：「溫素避，肯我論駁乎？須太長，以賓客。」久之，卒給中。初，兼莊恪太侍讀，晨詣宮，日中太，諫曰：「殿下盛年，宜雞鳴蚤作，問安天，如文王故。」太不悅。辭侍讀，聽。王晏平罷靈武節度使，以馬及鎧仗自隨，貶康州司戶參軍，厚賂貴近，浹日，改撫州司馬，樂工尉遲璋授光州長史，溫悉封上詔。太得罪，詔諭羣臣，溫曰：「陛下訓之不早，非獨太罪。」時頗直其言。遷尚右丞。鹽鐵推官姚勗按獄，帝以能，擢職方員外郎，將趨省，溫使戶止，卽上言：「郎官清選，不可賞能吏。」帝命中人諭送，溫執議不移，詔改勗檢校禮部郎中。帝問故於楊嗣復，對曰：「勗，名臣後，治行無疵。若吏材幹而不入清選，佗日孰肯當劇者？此衰晉風，不可以法。」帝素重溫，出陝虢觀察使。民當輸租而麥未熟，吏白督之，溫曰：「使民貨田中穗以供賦，可乎？」緩期而賦辦。武宗立，擢吏部侍郎。李德裕欲引同輔政，溫苦[05096]言李可釋，德裕悵然，出宣歙觀察使。池民訟刺史，劾無狀，榜殺之，威行部中。旣疾，召親屬，賦綬詩「在室愧屋漏」，因泣下曰：「今知沒身不負斯誡矣！」卒，年五十八，贈工部尚，謚曰孝。溫性剛峻，人望無敢戲慢者。與楊嗣復、李珏善，嘗勸與李德裕平故憾，人不從，及皆謫，溫歎曰：「用吾言，孰至是邪！」一女，薛蒙。女工屬文，續曹家女訓，行于世。溫少合，所善惟蕭祜。祜者，字祜之，夷澹君。少貧窶，隱居，以孝養聞。司農卿李實督官租，祜居喪，未及輸，召至，將責之，會有賜與，倩祜奏，實稱善，卽薦于朝。終制，以處士拜左拾遺。累遷諫議夫，終桂州觀察使，贈右散騎常侍。精畫及，自鍾、王、蕭、張以來，皆能識其真謷。然不以塵自蒙，故溫號「山林友」云。
贊曰：杜黃裳善謀，裴垍能持法，李藩鯁挺，韋貫之忠實，皆足穆天縡，經國體，撥衰奮王，菑攘四方。憲宗中興，寧不謂得人而致然邪？昔貢孔堂高第而貨殖，韓安國名宰而資貪，黃裳亦以受餉[05097]疵，至於忠烈嶢然，則不可掩已。
杜裴李韋列傳第九十四[05098] [050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