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伽可汗默棘連，本謂「殺」者，性仁友，自以立非己功，讓於闕特勒，特勒不敢受，遂嗣位，實開元四年。以特勒左賢王，專制其兵。初，默啜死，闕特勒盡殺其用臣，惟暾欲谷者以女婆匐默棘連可敦，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婆匐」，金石萃編一〇〇王忠嗣碑、冊府卷九八六作「娑匐」。獨免，廢其部。後突騎施蘇祿自可汗，突厥部種多貳，默棘連乃召暾欲谷與謀國，年七十餘，衆尊畏之。俄而𨁂?跌思太等自河曲之。始，降戶之南，單于副都護張知運盡斂其兵，戎人怨怒；及姜晦巡邊使，遮訴禁弓矢無以射獵生，晦悉還之。乃共擊張知運，禽之，將送突厥；朔方行軍總管薛訥、將軍郭知運追之，衆潰，釋知運去。思太等分隊北走，王晙破其左隊。默棘連旣得降胡，欲南盜塞，暾欲谷曰：「不可，天英武，人和歲豐，未有間，且我兵新集，不可動。」默棘連欲城所都，起佛、老廟，暾欲谷曰：「突厥衆不敵唐百分一，所能與抗者，隨水草射獵，居處無常，習於武，彊則進取，弱則遁伏，唐兵雖多，無所用。若城而居，戰一敗，必彼禽。且佛、老教人仁弱，非武彊術。」默棘連當其策，卽遣使者請和。帝以不情，荅而不許。俄下詔伐之，乃以拔悉蜜右驍衛將軍金山道總管處木昆執米啜、堅昆都督右武衛將軍骨篤祿毗伽可汗、[06003]契丹都督李失活、奚都督李酺、突厥默啜左賢王墨特勒、左威衛將軍右賢王阿史那毗伽特勒、燕山郡王火拔石失畢等蕃士悉發，凡十萬，以御史夫、朔方道總管王晙統之，期八年秋並集稽落水上，使拔悉蜜、奚、契丹分道掩其牙，捕默棘連。默棘連恐，暾欲谷曰：「拔悉蜜在北庭，與蕃相距遠，必不合。晙與張嘉貞有隙，必相執異，亦必不能來。卽皆能來，我當前日悉衆北徙，彼糧竭自去。拔悉蜜輕而好利，當先至，擊之可取。」俄而拔悉蜜果引衆逼突厥牙，知晙等不至，乃引却，突厥欲擊之，暾欲谷曰：「兵千里遠出，士殊死鬬，鋒不可當。不如躡之，邀近而取之。」距北庭百里，乃分兵由它道襲拔其城，卽急擊拔悉蜜，衆走趨北庭，無所，悉禽之。還出赤亭，掠涼州，都督楊敬述使官屬盧公利、元澄等勒兵討捕，暾欲谷曰：「敬述若城守，當與和。如兵出，吾且決戰，必有功。」澄令于軍曰：「臝臂持滿外注。」會寒裂膚，士手不能張弓矢，由是敗，元澄走，敬述坐以白衣檢校涼州，突厥遂振，盡有默啜餘衆。明年，固乞和，請父天，許之。連歲遣使獻方物求婚。是時天東巡泰山，中令張說謀益屯以突厥，兵部郎中裴光庭曰：「封禪以告成功，若復調發，不可謂成功者。」說曰：「突厥雖請和，難以信結。且其可汗仁而愛人，下之用，闕特勒善戰，暾欲谷沈雄，愈老而智，李[06004]靖、世勣流，虜方協，知我舉國東巡，有如乘間，何以禦之？」光庭卽請以使召其臣入衛，乃遣鴻臚卿袁振往諭帝意。默棘連置酒與可敦、闕特勒、暾欲谷坐帳中，謂振曰：「吐蕃，犬出，唐與昏；奚、契丹，我奴而役，亦尚主；獨突厥前後請，不許，云何？」振曰：「可汗，天，而昏，可乎？」默棘連曰：「不然，蕃皆賜姓，而得尚主，何不可云？且公主亦非帝女，我不敢有所擇，但屢請不得，諸國笑。」振許請，默棘連遣臣阿史德頡利發入獻，遂從封禪。有詔四夷諸酋皆入仗佩弓矢，會兔起帝馬前，帝一發斃之，頡利發奉兔頓首賀曰：「陛下神武超絕，若天上則臣不知，人間無有。」詔問：「飢欲食乎？」對曰「仰觀弧矢之威，使十日不食猶飽。」因令仗內馳射。扈封畢，厚宴賜遣之，然卒不許和親。自是比年遣臣入朝，吐蕃以約與連和鈔邊，默棘連不敢從，封上其，天嘉之，引使者梅啜宴紫宸殿，詔朔方西受降城許互市，歲賜帛數十萬。十九年，闕特勒死，使金吾將軍張去逸、都官郎中呂向奉璽詔弔祭，帝刻辭于碑，仍立廟像，四垣圖戰陣狀，詔高手工六人往，繪寫精肖，其國以未嘗有，默棘連視之，必悲梗。默棘連請昏旣勤，帝許可，於是遣哥解栗必來謝，請昏期。俄梅啜所毒，忍死殺梅啜，夷其種，乃卒。帝發哀，詔宗正卿李佺弔祭，因立廟，詔史官李融文其碑。國人共立其伊然可[06005]汗。伊然可汗立八年，卒。凡遣使入朝。其弟嗣立，是苾伽骨咄祿可汗，使右金吾衛將軍李質持冊登利可汗。明年，遣使伊難如朝正月，獻方物，曰「禮天可汗如禮天，今新歲獻月，願以萬壽獻天」云。可汗幼，其母婆匐與臣飫斯達干亂，遂預政，諸部不協。登利從父分掌東西兵，號左右殺，士之精勁皆屬。可汗與母誘斬西殺，奪其兵，左殺懼，卽攻登利可汗，殺之。左殺者，判闕特勒，遂立毗伽可汗，俄骨咄葉護所殺，立其弟，旋殺之，葉護乃自可汗。天寶初，其部回紇、葛邏祿、拔悉蜜並起攻葉護，殺之，尊拔悉蜜之長頡跌伊施可汗，於是回紇、葛邏祿自左右葉護，亦遣使者來告。國人奉判闕特勒烏蘇米施可汗，以其葛臘哆西殺。帝使使者諭令內附，烏蘇不聽，其下不與，拔悉蜜等部共攻烏蘇米施，米施遁亡。其西葉護阿布思及葛臘哆率五千帳降，以葛臘哆懷恩王。載，拔悉蜜等殺烏蘇米施，傳首京師，獻太廟。其弟白眉特勒鶻隴匐立，是白眉可汗。於是突厥亂，國人推拔悉蜜酋可汗，詔朔方節度使王忠嗣以兵乘其亂，抵薩河內山，擊其左阿波達干十一部，破之，獨其右未下，而回紇、葛邏祿殺拔悉蜜可汗，奉回紇骨力裴羅定其國，是骨咄祿毗伽闕可汗。明年，殺白眉可汗，傳首獻。毗伽可汗妻骨咄祿婆匐可敦率衆自，天御花萼樓宴[06006]羣臣，賦詩美其，封可敦賓國夫人，歲給粉直十萬。始突厥國於後魏統時，至是滅。後或朝貢，皆舊部九姓云，其地盡入回紇。始其族分國於西者，曰西突厥。
西突厥，其先訥都陸之孫吐務，號葉護。長曰土門伊利可汗，次曰室點蜜，亦曰瑟帝米。瑟帝米之曰達頭可汗，亦曰步迦可汗。始與東突厥分烏孫故地有之，東卽突厥，西雷翥海，南疏勒，北瀚海，直京師北七千里，由焉耆西北七日行得南庭，北八日行得北庭，與都陸、弩失畢、歌邏祿、處月、處蜜、伊吾諸種雜。其風俗抵突厥，言語少異。初，東突厥木杆可汗死，舍其邏便，而立弟佗缽可汗。佗缽死，先令戒其菴羅必立邏便，國人以其母賤，不肯立，而卒立菴羅。菴羅後以讓木杆兄攝圖，是沙缽略可汗。而邏便別阿波可汗，自臣所部，沙缽略襲擊之，殺其母，阿波西走達頭。當是時，達頭西面可汗，卽授阿波兵十萬，使與東突厥戰。而阿波竟沙缽略所禽。及啟民可汗時，達頭可汗歲以兵相加，而隋常助啟民，故達頭敗奔吐谷渾。始，阿波旣禽，國人立鞅素特勒，是泥利可汗。達頭之奔，泥利亦敗，及死，其達漫立，是泥橛處羅可汗，政苛察多忌。業中，從煬帝征高麗，賜號曷薩那可汗，妻以宗女，留其弟闕達度設畜牧於會寧郡，[06007]卽自稱闕可汗。江都亂，曷薩那從宇文化及至黎陽，遁長安，高祖降榻與共坐，封義王，以珠獻帝，帝不受，曰：「朕所重者王之赤心，是無用。」闕可汗有馬千，武德元年內屬，賜號吐烏過拔闕可汗，與李軌連和。隋西戎使者曹瓊據甘州誘之，俄與瓊合，共擊軌，兵不勝，走達斗拔谷，與吐谷渾相輔車，軌所滅。初，曷薩那朝隋，國人皆不欲，旣被留不遣，乃共立達頭孫，號射匱可汗，建廷龜茲北之彌山，玉門以西諸國多役屬，與東突厥亢。射匱死，其弟統葉護嗣，是統葉護可汗。
統葉護可汗勇而有謀，戰輒勝，因并鐵勒，下波斯、罽賓，控弦數十萬，徙廷石國北之千泉，遂霸西域諸國，悉授以頡利發，而命一吐屯監統，以督賦入。明年，射匱使使來，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射匱」，舊書卷一九四下突厥傳及通典卷一九九作「始畢」，唐會要卷九四及通鑑卷一八七作「北突厥」。按本卷上文既云射匱已死，此當有誤。以曷薩那有世憾，請殺之，帝不許。羣臣曰：「存一人，失一國，後且患。」秦王曰：「不然，人來我，我殺之不祥。」帝不聽。宴禁中，酒酣，至中省，縱使者戕之，不宣。射匱亦連年係貢條支巨卵、中華書局本校勘曰：舊書卷一九四下突厥傳及通典卷一九九俱承統葉護事蹟書「武德三年，遣使貢條支巨卵」。據本卷上文，射匱已死。此處「射匱」當爲「統葉護」之訛。師革等，帝厚申撫結，約與并力討東突厥。統葉護可汗請期，頡利懼，乃與和，約毋相伐。統葉護可汗來請昏，帝與羣臣謀：「西突厥去我遠，緩急不可杖，可與昏乎？」封德彝曰：「計今之便，莫若遠交而近攻，請聽昏以怖北狄，待我旣定，而後圖之。」帝乃許昏，詔高平王道立至其國，統葉護可汗喜，遣真珠統俟斤與道立還，獻萬釘寶鈿金帶、馬五千匹以[06008]藉約。會東突厥歲犯邊，西道梗澀，頡利遣謂曰：「若迎唐公主，必假我道，我且留之。」統葉護可汗病之，未克昏。方負其彊，不以恩結下，衆怨，多叛去，其諸父莫賀咄殺之，帝欲齎玉帛焚祭其國，會亂，不果至。莫賀咄立，是屈利俟毗可汗，遣使者來獻。俟毗可汗初分統突厥可汗，旣稱可汗，國人不附。弩失畢部自推泥孰莫賀設可汗，泥孰辭不受。會統葉護可汗咥力特勒避莫賀咄亂，亡在康居，泥孰迎立之，乙毗缽羅肆葉護可汗，與俟毗可汗分王其國，拏鬬不解，各遣使朝獻。太宗追憐曷薩那死非罪，贈上柱國，具禮以葬。貞觀四年，俟毗可汗請昏，不許，詔曰：「突厥方亂，君臣未定，何遽昏？各敕其部毋相侵。」由是西域諸國悉叛之，國虛耗，衆悉附肆葉護可汗，雖俟毗之部亦稍稍去，共以兵擊俟毗，俟毗走保金山，泥孰所殺，奉肆葉護可汗。肆葉護已立，卽北討鐵勒、薛延陀，延陀所敗。性猜愎，狹於統下。可汗乙利者，於國最有功，肆葉護聽讒，種夷之，衆皆沮駭。忌泥孰，陰圖殺之，泥孰亡入焉耆。未幾，沒卑達干與弩失畢部諸豪謀執廢肆葉護，葉護輕騎走康居，憂死。國人迎泥孰於焉耆，立之，是咄陸可汗。可汗父莫賀設，本隸統葉護者，武德時來朝，太宗與之盟，約昆弟。死而泥孰代之，或曰伽那設。旣立，遣使詣闕，不敢當可汗號。帝詔鴻臚少卿劉善因持節冊[06009]號吞阿婁拔利邲咄陸可汗，賜鼓纛，段綵巨萬。泥孰遣使謝。它日，太上皇宴使者兩儀殿，謂長孫无忌曰：「今蠻夷率服，古亦有乎？」无忌上千萬歲壽，太上皇喜，以酒屬帝，帝頓首謝，亦奉觴上太上皇壽。咄陸可汗死，弟同俄設立，是沙缽羅咥利失可汗，歲遣使奉方物，遂請昏，帝慰而不俞。可汗分其國十部，部以一人統之，人授一箭，號十設，亦曰十箭。左、右：左五咄陸部，置五啜，居碎葉東；右五弩失畢部，置五俟斤，居碎葉西。其下稱一箭曰一部落，號十姓部落云。然不衆悅賴，其部統吐屯以兵襲之，咥利失率左右戰，統吐屯不勝去。咥利失與其弟步利設奔焉耆。阿悉吉闕俟斤與統吐屯召國人謀立欲谷設可汗，以咥利失可汗。會統吐屯被殺，欲谷設其俟斤所破，咥利失乃復得故地。後西部卒自立欲谷設乙毗咄陸可汗，而與咥利失交戰，殺不可計，乃因伊列河約諸部：河以西受令於咄陸，其東咥利失主之。自是西突厥分國矣。咄陸可汗建廷鏃曷山西，謂之「北庭」，駮馬、結骨諸國悉附臣之，陰與咥利失部吐屯俟列發以兵攻咥利失。咥利失援窮，奔拔汗那而死。國人立其，是乙屈利失乙毗可汗，踰年死。弩失畢酋迎伽那設之畢賀咄葉護立之，是乙毗沙缽羅葉護可汗。太宗詔左領軍將軍張師持節冊命，賜鼓纛，建庭雖合水北，謂之「南[06010]庭」，東薄伊列河，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石、史、何、穆、康等國皆隸屬。是時咄陸兵寖盛，與沙缽羅葉護數交戰。會可汗使者皆來，帝敕以敦睦，令各罷兵，咄陸不肯聽，遣石國吐屯攻葉護可汗，殺之，并其國。弩失畢不服，叛去。咄陸擊吐火羅，取之，乃入寇伊州。安西都護郭孝恪以輕騎千，自烏骨狙擊，敗之。咄陸以處月、處蜜兵圍天山而不克，孝恪追北，拔處月俟斤之城，抵遏索山，斬千餘級，降處蜜部而。咄陸可汗性很傲，留使者元孝友等不遣，妄曰「我聞唐天才武，我今討康居，爾視我與天等否？」遂與共攻康居，道米國，卽襲破之，係虜其人，取貲口不以與下，其將泥孰啜怒，奪取之，咄陸斬以徇。泥孰啜之將胡祿屋舉兵襲咄陸可汗，多殺士，國亂，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按舊書卷一九四下突厥傳及通典卷一九九俱云：「（咄陸）尋爲泥孰啜部將胡錄屋所襲，眾多亡逸，其國大亂。」則「多殺士，國大亂」者乃咄陸而非胡錄屋。此處「咄陸可汗」下疑有省脫。將保吐火羅，臣勸其返國，不從，率衆去，度葉水，及石國，左右亡去略盡，乃保可賀敦城。自輕出招叛亡，阿悉吉闕俟斤逆擊之，咄陸敗，襲取白水胡城以居。弩失畢不欲咄陸可汗，遣使者至闕下，請所立。帝遣通舍人溫無隱持璽詔與國臣擇突厥可汗孫賢者授之，乃立乙屈利失乙毗可汗之，是乙毗射匱可汗。乙毗射匱旣立，改館使者，悉還之長安，使弩失畢將兵攻白水胡城。咄陸勒兵自城出，鳴鼓角薄鬬，弩失畢不能軍，殺獲甚多。咄陸因其勝招徠舊部，皆曰：「戰千人，存一人，我猶不從。」咄陸自知衆怨，乃走吐火[06011]羅。乙毗射匱遣使貢方物，且請昏，帝令割龜茲、于闐、疏勒、朱俱波、葱嶺五國聘禮，不克昏。於是阿史那賀魯反，盡得可汗部落。
賀魯者，室點蜜可汗五世孫，曳步利設射匱特勒劫越。始，阿史那步真來國，咄陸可汗以賀魯葉護，代步真，居多邏斯川，直西州北千五百里，統處月、處蜜、姑蘇、歌邏祿、弩失畢五姓之衆。咄陸之走吐火羅，乙毗射匱以兵迫逐，賀魯無常居，部多散亡。有執舍地、處木昆、婆鼻種者，以賀魯無罪，往請可汗，可汗怒，欲誅執舍地等，種乃舉所部數千帳，與賀魯皆內屬，帝優撫之。會討龜茲，請先馳向導，詔授崑丘道行軍總管，宴嘉壽殿，厚賜予，解衣衣之。擢累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處其部於庭州莫賀城，密招攜散，廬幕益衆。方帝崩，卽謀取西、庭州，刺史駱弘義以聞，高宗遣通舍人喬寶明馳撫，因令賀魯遣咥運入宿衛。咥運中悔，劫於勢，不得去，拜右驍衛中郎將。帝遣還，咥運卽勸賀魯引而西，取咄陸可汗故地，建牙於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遂統咄陸、弩失畢十姓。咄陸有五啜，曰處木昆律啜、胡祿屋闕啜、攝舍提暾啜、突騎施賀邏施啜、鼠尼施處半啜。弩失畢有五俟斤，曰阿悉結闕俟斤、哥舒闕俟斤、拔塞幹暾沙缽俟斤、阿悉結泥孰俟斤、哥舒處半俟斤。而胡祿啜闕，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汲、局本同，殿本「啜」作「屋」。按通典卷一九九及本卷上下文均作「胡祿屋闕啜」，舊書卷一九四下突厥傳及寰宇記卷一九七作「胡祿居闕啜」。賀魯婿。阿悉結闕俟斤最盛彊，勝兵至數十萬。以咥運莫[06012]賀咄葉護。遂寇庭州，敗數縣，殺掠數千人去。詔左武衛將軍梁建方、右驍衛將軍契苾何力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衛將軍薩孤吳仁副之，發府兵萬，合回紇騎五萬擊之。駱弘義獻計曰：「安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理有變通。賀魯保一城，方寒積雪，謂唐兵必不來，宜乘此一舉滅之。遷延及春，且生變，縱不率連諸國，必遠跡遁去。且兵本誅賀魯，而處蜜、處木昆等亦各欲自免，若留不進，彼與賀魯復合矣。今雖嚴冬風勁，兵苦皸墮，不可久留費邊糧，使賊得堅黨附、賒死期。請寬處月、處蜜等罪，專誅賀魯，除禍務本，不可先治枝葉。願發射脾、處月、處蜜、契苾等兵，齎一月食，急趨之，軍住憑洛水上之景助，此驅戎狄攻豺狼。且戎人藉唐兵羽翼，今胡騎出前，唐兵躡後，賀魯窮矣。」天然其奏，詔弘義佐建方等經略之。處月朱邪孤注者，引兵附賊，據牢山，建方等攻之，衆潰，追行五百里，斬孤注，上首九千級，虜其帥六十，不如弘義所計。永徽四年，罷瑤池都督府，卽處月置金滿州，遣左屯衛將軍程知節葱山道行軍總管，率諸將進討。是歲，咄陸可汗死，其真珠葉護請討賀魯自效，賀魯所拒，不得前。明年，知節擊歌邏祿、處月，斬千級，收馬萬計。副將周智度擊處木昆城，拔之，斬馘萬。前軍蘇定方擊賀魯別帳鼠尼施于鷹娑川，斬首虜[06013]獲馬甚衆，賊棄鎧仗彌野。會副總管王文度不肯戰，降怛篤城，取其財，屠之，知節不能制。顯慶初，擢定方伊麗道行軍總管，率燕然都護任雅相、副都護萧嗣業、左驍衛將軍瀚海都督回紇婆閏等窮討。詔右屯衛將軍阿史那彌射、左屯衛將軍阿史那步真流沙道安撫使，分出金山道，俟斤嫩獨祿等萬餘帳迎降。定方以精騎至曳咥河西，擊處木昆，破之。賀魯舉十姓兵十萬騎來拒，定方以萬人當之，虜兵少，以騎繞唐軍。定方令步卒據原，欑矟外注，自以騎陣於北。賀魯先擊原上軍，犯，軍不動。定方縱騎乘之，虜潰，追奔數十里，俘斬萬人，殺其酋都搭達干等百人。明日躡北，五弩失畢皆降。五咄陸聞賀魯敗，趨南道降步真。定方命嗣業、婆閏趨邪羅斯川追虜，任雅相提降兵踵後。會雪，軍中請須霽，定方曰：「今雰晦風冽，虜謂我不能師，掩其不虞可，緩則遠矣，省日兼功，上策。」於是晝夜進，收所過人畜，至雙河，與彌射、步真會，軍飽氣張，距賀魯牙百里，陣而行，抵金牙山。賀魯衆適獵，定方兵縱破其牙，俘數萬人，獲鼓纛器械，賀魯跳度伊麗水。嗣業次千泉，彌射至伊麗，處月、處蜜諸部皆下。次雙河，賀魯先以步失達干據柵戰，彌射攻之，潰，定方追賀魯至碎葉水，盡奪其衆。賀魯、咥運將奔鼠耨設，至石國蘇咄城，馬不進，衆飢，齎寶入城，且市馬，城主伊涅達干迎之，旣[06014]入，拘送石國。會彌射元爽與嗣業兵至，取之。乃悉散諸部兵，開道置驛，收露胔，問人疾苦，賀魯所掠悉還之民，西域平。
賀魯謂嗣業曰：「我，亡虜，先帝厚我，我則背之，今天降怒罰，尚何道？且聞法殺人必都市，我願就死昭陵，謝罪於先帝。」帝曰：「先帝賜賀魯千帳主之，今罪人旣得，獻昭陵其可乎？」許敬宗曰：「古者，軍凱還則飲至于廟。若諸侯獻馘天，未聞獻于陵。然陛下奉園寢與宗廟等，可行不疑。」於是執而獻昭陵，赦不誅。賀魯已滅，裂其地州縣，以處諸部。木昆部匐延都督府，突騎施索葛莫賀部嗢鹿都督府，突騎施阿利施部絜山都督府，胡祿屋闕部鹽泊都督府，攝舍提暾部雙河都督府，鼠尼施處半部鷹娑都督府，置崑陵、濛池都護府以統之。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西盡波斯，並隸安西都護府。以阿史那彌射興昔亡可汗，兼驃騎將軍、崑陵都護，領五咄陸部，阿史那步真繼往絕可汗，兼驃騎將軍、濛池都護，領五弩失畢部，各賜帛十萬，以光祿卿盧承慶持冊命之。賀魯死，詔葬頡利冢旁，紀其概於石。
阿史那彌射，亦室點蜜可汗五世孫，世莫賀咄葉護。貞觀中，遣使者持節立彌射奚利邲咄陸可汗，賜鼓纛。族兄步真謀殺彌射，欲自立，彌射不能國，卽舉所部處月、處蜜等入朝，拜右監門衛將軍。而步真遂自咄[06015]陸葉護，衆不厭，去之，亦與族人來朝，拜左屯衛將軍。彌射從帝征高麗有功，封平壤縣伯，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平壤」，舊書卷一九四下突厥傳、通典卷一九九、寰宇記卷一九七均作「平襄」。遷右武衛將軍。及平賀魯，乃與步真皆可汗，得補所部刺史以下。是歲，彌射擊真珠葉護於雙河，斬之，殺闕啜人。彌射、步真無綏御材，下多怨，於是思結都曼率疏勒、朱俱波、喝槃陀國叛，擊破于闐，詔左驍衛將軍蘇定方討之，都曼兵保馬頭川。五年，定方傅其城，擊降之。龍朔年，彌射、步真以兵從䫻海道總管蘇海政討龜茲，步真怨彌射，且欲并其部，乃誣以謀反。海政不能察，卽集軍吏計議先發誅之，因稱詔發所齎賜可汗首領，彌射以麾下至，悉收斬之。其部鼠尼施、拔塞幹叛走，海政追平之。步真死乾封時。咸亨年，以西突厥部酋阿史那都支左驍衛將軍兼匐延都督，以安輯其衆。儀鳳中，都支自號十姓可汗，與吐蕃連和，寇安西，詔吏部侍郎裴行儉討之。行儉請毋發兵，可以計取。卽詔行儉冊送波斯王，并安撫食，若道兩蕃者。都支果不疑，率弟上謁，遂禽之，召執諸部渠長，降別帥李遮匐以，調露元年。西姓自是益衰，其後部人日離散。遂擢彌射元慶左玉鈐衛將軍，步真步利設斛瑟羅右玉鈐衛將軍，盡襲父所領及可汗號。元慶累拜鎮國將軍、行左威衛將軍。武后擅命，率諸蕃長請賜睿宗氏曰武，更號斛瑟羅曰竭忠主可汗。長壽中，元慶坐謁[06016]皇嗣，來俊臣所誣，要斬，流其獻于振州。其明年，西突厥部立阿史那俀可汗，與吐蕃寇，武威道總管王孝傑與戰冷泉、領谷，破之；碎葉鎮守使韓思忠破泥熟俟斤及突厥施質汗、胡祿等，因拔吐蕃泥熟沒斯城。聖曆年，以斛瑟羅左衛將軍兼平西軍總管，令撫鎮國人。是時烏質勒兵張甚，斛瑟羅不敢，與其部人六七萬內遷，死長安，擢懷道右武衛將軍。長安中，以阿史那獻右驍衛將軍，襲興昔亡可汗、安撫招慰十姓使、北庭都護。四年，以懷道十姓可汗兼濛池都護。未幾，擢獻磧西節度使。十姓部落都擔叛，獻擊斬之，傳首闕下，收碎葉以西帳落萬內屬，璽嘉慰。葛邏祿、胡屋、鼠尼施姓已內屬，默啜侵掠，以獻定遠道總管，與北庭都護湯嘉惠等掎角。於是突騎施陰幸邊隙，故獻乞益師，身入朝，玄宗不許。詔左武衛中郎將王惠持節安尉。方冊拜突騎施都督車鼻施啜蘇祿順國公，而突騎施已圍撥換、石城，將取四鎮。會嘉惠拜安西副都護，卽發姓葛邏祿兵與獻共擊之。帝將詔王惠與相經略，宰相臣璟、臣頲曰：「突騎施叛，葛邏祿攻之，此夷狄自相殘，非朝廷出。者，者滅，皆我之利。方王惠往撫慰，不可參以兵。」乃止。獻終以娑葛彊狠不能制，亦死長安。突厥施吐火仙之敗，始以懷道昕十姓可汗、開府儀同司、濛池都護，冊其妻涼國夫[06017]人李交河公主，遣兵護送。昕至碎葉西俱蘭城，突騎施莫賀達干所殺，交河公主與其忠孝亡，授左領軍衛員外將軍，西突厥遂亡。
突騎施烏質勒，西突厥別部。自賀魯破滅，部可汗皆先入侍，虜無的君。烏質勒隸斛瑟羅，莫賀達干。斛瑟羅政殘，衆不悅，而烏質勒能撫下，有威信，諸胡順附，帳落寖盛，乃置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碎葉西北。稍攻得碎葉，卽徙其牙居之，謂碎葉川牙，弓月城、伊麗水牙，其地東鄰北突厥，西諸胡，東直西、庭州，盡并斛瑟羅地。聖曆年，遣遮弩來朝，武后厚加尉撫。神龍中，封懷德郡王。是歲，烏質勒死，其嗢鹿州都督娑葛左驍衛將軍，襲封爵。是時勝兵十萬，詔十姓可汗阿史那懷道持節冊命，賜宮人四。景龍中，遣使者入謝，中宗御前殿，列萬騎羽林仗，引勞賜。俄與其將闕啜忠節交怨，兵相加暴。娑葛訟忠節罪，請內之京師。忠節以千金賂宰相宗楚客等，願無入朝，請導吐蕃擊娑葛以報。楚客方專國，卽以御史中丞馮嘉賓持節經制。嘉賓與忠節疏反復，娑葛邏得之，遂殺嘉賓，使弟遮弩率兵盜塞。安西都護牛師獎與戰火燒城，師獎敗，死之，表索楚客頭以徇。都護郭元振表娑葛狀直，當赦，詔許，西土遂定。旣而與遮弩分治其部，遮弩恨衆少，叛默啜，請鄉導反攻其兄。默啜留遮弩，自以兵萬[06018]擊娑葛，禽之。默啜語遮弩曰：「汝兄弟不相協，能盡心我乎？」兩殺之。
突騎施別種車鼻施啜蘇祿者，裒拾餘衆，自可汗。蘇祿善撫循其下，部種稍合，衆至十萬，於是復雄西域。開元五年，始來朝，授右武衛將軍、突騎施都督，却所獻不受。以武衛中郎將王惠持節拜蘇祿左羽林將軍、順國公，賜錦袍、鈿帶、魚袋七，金方道經略使。然詭猾，不純臣于唐，天羈係之，進號忠順可汗。其後閱一歲，使者納贄，帝以阿史那懷道女交河公主妻之。是歲，突騎施鬻馬於安西，使者致公主教於都護杜暹，暹怒曰：「阿史那女敢宣教邪？」笞其使，不報。蘇祿怒，陰結吐蕃舉兵掠四鎮，圍安西城。暹方入當國，而趙頤貞代都護，乘城久之，出戰敗。蘇祿略人畜，發囷貯，徐聞暹已宰相，乃引去；卽遣首領葉支阿布思來朝，玄宗召，饗之。會東突厥使者亦來，與爭長曰：「突騎施國，且突厥臣，不宜居上。」蘇祿使者曰：「宴乃我，不可下。」遂設東西幄，而蘇祿使者西席，乃克宴。始，蘇祿愛治其人，性勤約，每戰有所得，盡以予下，故諸族附悅之，盡力。交通吐蕃、突厥，國皆以女妻之，遂立國女並可敦，以數葉護。費日廣而無素儲，晚年愁窶不聊，故鹵獲稍留不分，下始貳矣；病風，一支攣，不。於是首領莫賀達干、都摩支部方盛，而種人自謂娑葛後者「黃姓」，蘇祿部[06019]「黑姓」，更相猜讎。俄而莫賀達干、都摩支夜攻蘇祿，殺之。都摩支背達干立蘇祿吐火仙骨啜可汗，居碎葉城，引黑姓可汗爾微特勒保怛邏斯城，共擊達干。帝使磧西節度使蓋嘉運和撫突騎施、拔汗那西方諸國。莫賀達干與嘉運率石王莫賀咄吐屯、史王斯謹提共擊蘇祿，破之碎葉城。吐火仙棄旗走，禽之，并其弟葉護頓阿波。疏勒鎮守使夫蒙靈詧挾銳兵與拔汗那王掩怛邏斯城，斬黑姓可汗與其弟撥斯，入曳建城，收交河公主及蘇祿可敦、爾微可敦而還，料西國散亡數萬人，悉與拔汗那王。諸國皆降。處木昆匐延闕律啜等諸部皆上謝曰：「生於荒裔，國亂王薨，更相攻屠。賴天遣嘉運將兵誅暴拯危，願得稽首聖顏，以部落附安西，永外臣。」許之。明年，擢闕律啜右驍衛將軍，冊石王順義王，加拜史王特進，顯酬其功。嘉運俘吐火仙骨啜獻太廟，天赦以左金吾衛員外將軍、脩義王，頓阿波右武衛員外將軍。以阿史那懷道昕十姓可汗，領突騎施所部，莫賀達干怒曰：「平蘇祿，我功。今立昕，謂何？」卽誘諸落叛。詔嘉運招諭，乃率妻及纛官首領降，遂命統其衆。後數年，復以昕可汗，遣兵護送。昕至俱闌城，莫賀咄所殺。莫賀咄自可汗，安西節度使夫蒙靈詧誅斬之，以纛官都摩支闕頡斤姓葉護。天寶元年，突騎施部更以黑姓伊里底[06020]蜜施骨咄祿毗伽可汗，數通使貢。十載，黑姓部立登里伊羅蜜施可汗，亦賜詔冊。至德後，突騎施衰，黃、黑姓皆立可汗相攻，中國方多故，不暇治。乾元中，黑姓可汗阿多裴羅猶能遣使者入朝。曆後，葛邏祿盛，徙居碎葉川，姓微，至臣役於葛祿，斛瑟羅餘部附回鶻。及其破滅，有特庬勒居焉耆城，稱葉護，餘部保金莎領，衆至十萬。
贊曰：隋季世，虛內以攻外，生者罷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盜賊共攻而亡之。當此時，四夷侵，中國微，而突厥最彊，控弦者號百萬，華人之失職不逞皆往從之，惎之謀，導之入邊，故頡利自以彊古無有。高祖初卽位，與和，因數出軍助討賊，故詭臣之，贈予不可計。虜利而動，與賊連和，殺掠吏民，於是掃國入寇，薄渭橋，騎壒蒙京師。太宗身勒兵，顯責而陰間之，戎始內阻。不年，縛頡利獻北闕下，霆掃風除，其國遂墟。自詩、以來，伐暴取亂，蔑如帝神且速，秦、比之，陋矣。然帝數暴師不告勞，料敵無遁情，善任將，必其功，蓋黃帝之兵。而突厥乃以失德抗有道，寖衰當始興，雖運之盛衰屬于天，而其亡信有由矣！
突厥列傳第一百四十下[06021] [06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