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達字聦，陳宣帝。少封義陽王，歷丹楊尹、都官尚。入隋，久不試。業中，授內史舍人，出絳郡通守。高祖西師，以郡聽命，授丞相府主簿，封東郡公。與溫雅同筦機祕，方禪代時，冊誥詔皆其筆。武德初，授黃門侍郎，判納言，封江國公。叔達明辯，善容，每占奏，縉紳屬目。江左士客長安，或汨振，多薦諸朝。嘗賜食，得蒲陶不舉，帝問之，對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願奉之。」帝流涕曰：「卿有母遺乎？」因賜之，賚物百段。貞觀初，與蕭瑀爭殿中，坐忿誶不恭，免官。未幾，居母喪，有疾，太宗憂之，遣使禁却弔者。喪除，遂州都督，病不拜。頃之，擢禮部尚。始，太建成等鬩間太宗，帝惑之，叔達極意救辯，至是謂曰：「武德內難，卿有讜言，故以此報。」叔達謝曰：「豈獨陛下，乃社稷計耳。」後閨薄汙慢，有司露劾，帝以名臣護掩，授散秩第。卒，謚曰繆。久之，贈戶部尚，更謚曰忠。
楊恭仁，隋觀王雄。仁壽中，累遷甘州刺史，臨不苛細，徼人安之。文帝謂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矣。」業初，轉吏部侍郎。楊玄感叛，詔率兵經略，與玄感戰破陵，敗之。遂與屈突通追獲賊。煬帝召曰：「比聞與賊戰尤力，向但[03743]知卿奉法，而乃勇決如此，朕用自愧。」蘇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謂此邪。」時威及宇文述、裴蘊、裴矩參掌選，皆受賕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惡之，出河南道使，使捕寇賊。至譙郡，朱粲所敗，奔江都。宇文化及弒逆，署吏部尚，化及守魏縣。元寶藏執送京師，高祖素知之，授黃門侍郎，封觀國公。尋涼州總管。恭仁久乘邊，習種落情偽，悉心綏慰，由葱嶺以東，皆奉貢贄。就加納言。突厥頡利率衆數萬獵其境，恭仁應機設拒，張疑屯虛幟示之，頡利懼而走。瓜州刺史賀拔行威叛，朝廷未卽討。恭仁募趫盪，倍道進，賊不虞其來，遂克城。縱所俘還之，衆感悅，遂相與縛行威降。召拜吏部尚，兼中令，檢校涼州諸軍。遷左衛將軍。武德末，拜雍州牧、揚州都督府長史。遷洛州都督。太宗勞謂曰：「洛陽要重，朕弟不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恭仁性沖厚，以禮自閑衛，未嘗與物忤，時人方石慶。旣貴，不以勢尚人，故譽望益重。病，乞骸骨，詔以特進第。卒，贈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謚曰孝。思訓襲爵。顯慶中，歷右屯衛將軍。從高宗幸并州。右衛將軍慕容寶節夜邀思訓與謀亂，思訓不敢對。寶節懼，毒酒以進，思訓死。妻訴之，流寶節嶺表，至龍門，追斬之。乃詔以寘毒人者重其法。思訓孫慎交，尚長寧公主，豫誅張易之，賜實封五百戶。神龍中祕監，貶絳州別駕。[03744]
師道字景猷，恭仁弟。清警有才思。客洛陽，王世充所拘，間高祖，授上儀同，身左右。尚桂陽公主，除吏部侍郎。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貞觀十年，拜侍中，參豫朝政，親遇隆渥。性周謹，未嘗語禁省。嘗曰：「吾讀孔光傳，想其餘風，或庶幾云。」太宗數訪羣臣才行，師道雖有所推進，而乏甄品。久之，遷中令。太承乾得罪，詔與長孫无忌等雜治其獄。師道妻異姓趙節與承乾通謀，乃微諷帝，欲活之。帝怒，罷吏部尚。師道起貴冑，四海人物，非所練悉，至銓署，專抑勢貴親黨以遠嫌，用人多違其才，不時所稱。帝亦曰：「師道資性純淑，自應無過，而實怯懦，罕更，緩急不得其力。」從征高麗，攝中令。軍還，頗不職，改工部尚，復太常卿。師道善草隸，工詩，每與有名士燕集，歌詠自適。帝其詩，擿諷嗟賞。後賜宴，帝曰：「聞公每酣賞，捉筆賦詩，如宿構者，試朕之。」師道再拜，少選輒成，無所竄定，一坐嗟伏。卒，贈吏部尚、并州都督，謚曰懿，陪葬昭陵，詔立碑。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壽春縣主。居母喪，與永嘉公主亂，主婿竇奉節所殺。
執柔，恭仁從孫，歷地官尚。武后母，卽恭仁叔父達之女。及臨朝，武承嗣、攸寧相繼用。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宰相。」乃以執柔同中門下品。未幾，卒。弟執一，亦以誅張易之功封河東郡公，累官右金吾衛將軍。[03745]始，雄在隋，以同姓貴；自武德後，恭仁兄弟名位益盛；以武后外家尊寵，凡尚主者人，女王妃五人，贈皇后一人，品以上者十餘人。
封倫字德彝，以字顯，觀州蓨人。祖隆之，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各本原脫「之」字，據舊書卷六三封倫傳、北史卷二四及北齊書卷二一封隆之傳補。北齊太太保。倫年方少，舅盧思道曰：「是兒識略過人，當自致卿相。」
隋開皇末，江南亂，內史令楊素討之，署倫行軍記室。泊海上，素召計，倫墜水，免，易衣以，訖不言。久乃素知，問故，謝曰：「私，所不敢白。」素異其，以從妹妻之。素營仁壽宮，表土工監，規構鴻侈。宮成，文帝怒曰：「素殫百姓力，吾掊怨天下。」素懼。倫曰：「毋恐，皇后至，自當免。」明日，帝果勞素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樂，而盛飾此宮邪？」因悅。素退問：「何料而知？」倫曰：「上節儉，故始必怒。然雅聽后言。后，婦人，惟侈麗是好。后悅，則帝安矣。」素曰：「吾不及。」素負才勢，多所凌藉，惟於倫降禮賞接，或與論天下，袞袞不勌，每撫其床曰：「封郎終當據此。」薦之帝，擢內史舍人。虞世基得幸煬帝，然不悉吏，處可失宜。倫陰裁畫，內以諂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則寢不聞；外以峻文繩天下，有功當賞，輒抑不行。由是世基之寵日隆，而隋政日壞矣。宇文化及亂，持帝出宮，使倫數帝罪，帝曰：「卿，士人，何至是！」倫羞縮去。化及署內史令，從至聊城，知化及敗，乃結士及，得出護餉道。化及死，遂與士及來降。高祖知其諧附逆黨，方切讓，使就舍。倫以祕策干帝，帝悅，更拜內史舍人。遷侍郎兼內史令。[03746]秦王討王世充，命倫參謀軍。時兵久不決，帝欲班師，王遣倫西帝曰：「賊地雖多，羈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陽爾，計窮力屈，死在旦暮。今解而西，則賊勢磐結，後難以圖。」帝納之。賊平，帝謂侍臣曰：「始議東討，時多沮解者，唯秦王謂必克，倫贊其行，雖張華協策晉武，亦何以加於是！」封平原縣公，判天策府司馬。初，竇建德援洛，王將趣虎牢，倫與蕭瑀諫不可，至是入賀。王笑曰「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豈智者千慮或有失乎？」倫謝素不及。頃之，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親。帝問計，羣臣咸請許之可紓戰。倫曰「不然。彼有輕中國心，謂我不能戰，若乘其怠擊之，勢必勝，勝而後和，威德兩全。今雖不戰，後必復來。臣以擊之便。」詔可。尋檢校吏部尚，進封趙國公，徙密國。太宗立，拜尚右僕射，實封六百戶。始，倫之，蕭瑀數薦之。及是，瑀左僕射，每議，倫初堅定，至帝前輒變易，由是有隙。貞觀元年，遘疾，卧尚省，帝親臨視，命尚輦送還第。卒，年六十，贈司空，謚曰明。倫資險佞內挾，數刺人主意，陰導而陽合之。外謹順，居處衣服陋素，而交宮府，賄贈狼藉。然善矯飾，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隱、剌之亂，數進忠策，太宗以誠，橫賜累萬。密言於高祖曰：「秦王恃功，頡頏太下，若不早立，則亟圖之。」情白太曰：「四海不顧其親，乞羹者謂何？」及高祖議廢立，倫固諫止。當時語祕無知者，卒後，寖聞。十七年，治侍御史唐臨追劾姦狀，帝下其議百官。民部[03747]尚唐儉等議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唐儉」，各本原作「唐倫」。舊書卷六三封倫傳、唐會要卷八〇及通鑑卷一九七均作「唐儉」，據改。：「倫寵極生前，而罪暴身後，所歷官不可盡奪，請還贈改謚，以懲憸壬。」有詔奪司空，削食封，改謚繆。言道，尚淮南長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絳州聞喜人。父訥之，齊太舍人。矩在乳而孤，及長好學，有文藻智數。再補高平王文學。齊亡，不得調。隋高祖定州總管，召補記室，以母憂去職。高祖已受禪，遷給郎，奏舍人。帝伐陳，元帥記室。江左平，詔矩巡撫嶺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亂，道不通，帝難其遣，矩請速進，許之。次南康，得兵數千人。是時，俚帥王仲宣逼廣州，遣別將圍東衡州，矩與將軍鹿愿赴之。賊立九壁，屯庾嶺，矩進擊，破之。賊懼，釋東衡州之圍，據愿長嶺，擊破之，斬其帥。自南海趣廣州，仲宣懼，潰去。綏集十餘州，承制署渠帥刺史、縣令。還報，帝悅，詔升殿勞苦之。拜開府，爵聞喜縣公，賜賚異等。遷累內史侍郎。時突厥彊盛，都藍與突利構難，屢犯塞，詔太平公史萬歲行軍總管，出定襄道，以矩長史。破達頭可汗而萬歲誅，矩功不。還尚左丞，遷吏部侍郎，名稱職。煬帝時，西域諸國悉至張掖交市，帝令矩護視。矩知帝勤遠略，乃訪諸商胡國俗、山川險易，撰西域圖記篇，合四十四國，凡裂道：北道起伊吾，徑蒲類、鐵勒、突厥可汗廷，亂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龜茲、疏勒，踰葱嶺，鏺汗、蘇對沙那、康、曹、何、安、穆諸國，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闐、朱俱波、喝槃陀，亦度葱嶺，[03748]涉護密、吐火羅、挹怛、忛延、國，至北婆羅門。皆竟西海。諸國亦自有空道交通。旣還，奏之。帝引內矩，問西方，矩盛言：「胡多瓌怪名寶，俗土著，易并吞。」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經略。再遷黃門侍郎，參豫朝政。業年，帝有恒山，西方來助祭者十餘國。矩遣人說高昌、尹吾等，啗以厚利，使入朝。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十七國謁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錦罽，奏樂歌舞，令士女盛飾縱觀，亙數十里，示中國彊富。後遂破吐谷渾，拓地數千里，遣兵出戍，歲委輸巨億萬計。帝謂矩有綏懷略，擢銀青光祿夫。帝在東都，矩以蠻夷朝貢踵至，諷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陳端門前，曳錦縠、珥金琲者十餘萬，詔百官都人列繒樓幔閣夾道，被服光麗。廛邸皆供帳，池酒林胾。譯長縱蠻夷與民貿易，在所令邀飲食，相娛樂。蠻夷嗟咨，謂中國「仙晨帝所」。天以誠，謂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發，矩輒先聞，非悉心奉國，疇能是邪？」助城伊吾，脅處羅入朝。帝益喜，賜貂裘、西胡珍器。從帝巡塞北，幸啟民帳。時高麗遣使先在突厥，啟民引帝。矩因奏言：「高麗本孤竹國，周以封箕，分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討久矣。方陛下時，安得不？今其使朝突厥，及啟民，舉國臣服，脅令入朝，可致。請面詔其使，令語王，有如旅拒，方率突厥誅之。」帝納焉。高麗不聽命，征遼自此始。王師再臨遼，皆從，以勞加右光祿夫。時綱紀汨振，宇文述、虞世[03749]基用，官以賄遷，唯矩挺節無穢聲，世頗稱之。矩以始畢可汗衆漸盛，建請以宗女嫁叱吉設，建南面可汗，分其勢。叱吉不敢受。始畢聞之，稍怨望。矩言：「突厥淳陋，易離間，但內多羣胡教導之。臣聞史蜀胡悉尤有謀，幸於始畢，請殺之。」帝曰：「善。」矩因詭計召胡悉受賜，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各本原無「悉」字。按史蜀胡悉不當簡稱「胡」。隋書卷六七裴矩傳作「胡悉」，據補。斬馬邑下，報始畢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惡，今旣誅之。」始畢知狀，由是不朝。後帝北巡，始畢率騎十萬圍帝鴈門，詔矩與虞世基宿朝堂待顧問。圍解，從幸江都宮。時盜賊蜂結，郡縣上奏不可計，矩言于帝。帝怒，遣詣京師，以疾解。俄而高祖入關，帝令虞世基問方略，矩曰「唯願陛下亟西，天下定矣。」矩性勤謹，未嘗忤物，天下方亂，其待遇士尤厚，雖廝役皆得其歡。是時，衛兵數逃去，帝憂之，以問矩。矩曰：「今乘輿淹狩已年，諸驍果皆無家，人無匹合，則不久安，臣請皆聽納室。」帝笑曰：「公定多智。」因詔矩盡召江都女、孀家，恣將士所欲，卽配之，人情翕然相悅，曰：「裴公惠！」宇文化及亂，衆劫矩。賊皆曰：「裴黃門無豫。」旣而衆以秦王浩帝，詔矩侍內，隨而北。化及僭位，署矩尚右僕射，河北道安撫使。竇建德所獲，建德以矩隋舊臣，遇之厚。建德起羣盜，非有君臣制度，矩略制朝儀，不閱月，憲章擬王者，建德尊禮之。建德敗，來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縣公。累遷太詹、檢校侍中。時突厥數盜邊，高祖遣使約西突厥連和，突厥因請婚。帝曰：「彼勢與我絕，緩急[03750]不用，奈何？」矩曰：「然北虜方熾，歲苦邊，若權順許，以示外援，須我完實更議之。」帝然其計。隱太敗，餘黨保宮城不解。秦王遣矩諭之，乃聽命。遷民部尚。太宗卽位，疾貪吏，欲痛懲乂之，乃間遣人遺諸曹，一史受饋縑，帝怒，詔殺之。矩曰：「吏受賕，死固宜。然陛下以計紿之，因卽行法，所謂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之誼。」帝悅，羣臣言之，曰：「矩遂能廷爭，不面從，物物若此，天下有不治哉？」年八十，精明不忘，多識故，重于時。貞觀元年卒，贈絳州刺史，謚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長安人。父述，隋右衛將軍。開皇末，以述勳封新城縣公。文帝引入卧內，與語，奇之。詔尚煬帝女南陽公主，尚輦奉御，從幸江都。以父喪免，起鴻臚少卿。其兄化及謀弒逆，以主婿忌之，弗告。已弒帝，乃封蜀王。初，士及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監，雅自款結。及從化及至黎陽，帝手召之。士及亦遣家童間道走長安，通諄勤，且獻金鐶。帝悅曰：「我嘗與士及共，今以此獻，是將來矣。」化及兵日蹙，士及勸命，不從，乃與封倫詭求督饟。俄而化及敗，於是濟北豪傑謀起齊兵擊竇建德以收河北，觀形勢，士及不納，與倫等自。帝讓之曰：「汝兄弟率思之人入關計，爾時得我父，尚肯相假乎？今欲何地自處？」士及謝曰：「臣罪當死，但臣往在涿郡，嘗與陛下夜論世，頃奉所獻，冀以此贖罪。」帝笑謂裴寂曰：「彼與我論天下[03751]，逮今六七年，公等皆在其後。」時士及女弟昭儀，有寵，由是親禮，授上儀同。從秦王平宋金剛，功，復隋舊封，以宗室女妻之，遷王府驃騎將軍。從討王世充等，進爵郢國公。武德八年，權檢校侍中，兼太詹。王卽位，拜中令，真食益州七百戶，以本官檢校涼州都督。時突厥數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鎮燿邊鄙，每出入，盛陳兵衛，痛折節下士。或告其反，訊無狀，召殿中監，以疾改蒲州刺史。政尚寬簡，人皆宜之。擢右衛將軍。太宗延入閤語，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馳召。士及益自謹，其妻嘗問向遽召何所，士及卒不對。帝嘗玩禁中樹曰：「此嘉木！」士及從旁美歎。帝正色曰：「魏徵常勸我遠佞人，不識佞人誰，乃今信然。」謝曰：「南衙羣臣面折廷爭，陛下不得舉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將順，雖貴天，亦何聊？」帝意解。嘗割肉，以餅拭手，帝屢目，陽若不省，徐啗之。其機悟率類此。後以雅舊，別封一新城縣公。久之，復殿中監。卒，贈左衛將軍、涼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撫幼弟、孤兄，以友睦稱。好周卹親戚故人，然過自奉養，服玩食飲必極豐侈。有司謚曰恭，黃門侍郎劉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謂『恭』。」乃改曰縱。
贊曰：封倫、裴矩，其姦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姦人多才能，與時而成敗。妖禽孽狐，當晝則伏自如，得夜乃之祥。若倫偽行匿情，死乃暴聞，[03752]免兩觀之誅，幸矣。太宗知士及之佞，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於佞，難哉！
鄭善果，鄭州滎澤人。祖在魏顯家。父誠，周將軍、開封縣公，討尉遲迥，戰死。善果方九歲，以死襲爵，家人其幼，弗告；及受詔，號慟不自勝。隋開皇初，進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沂州刺史。累轉魯郡太守。善果母崔，賢明曉政治，嘗坐閤內聽善果處決，或當理則悅，有不可，則引至床下，責媿之。故善果所至有績，號清吏。嘗與武威太守樊蓋考天下第一，煬帝賜物千段、黃金百兩。再遷理卿。突厥圍帝鴈門，以守禦功拜右光祿夫。從幸江都。宇文化及弒逆，署民部尚，從至聊城。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各本原作「遼城」，本書及舊書卷一高祖紀、本書卷七八及舊書卷六〇淮安王神通傳均作「聊城」。按聊城屬河北博州，李神通攻宇文化及正其地。據改。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戰，中流矢。神通解。俄竇建德所獲，王琮讓之曰：「公，隋臣，自尊夫人亡，名稱衰。今以忠臣逆賊徇命至夷，謂何？」善果慙，欲自殺，或止之，得不死。建德不之禮，乃神通。送京師，擢太左庶，更封滎陽郡公。數太陳得失。未幾，檢校理卿，兼民部尚。奉法持正，風績顯公卿間。詔與裴寂等十人每奏若侍得升殿，而從父兄元璹亦與，時以榮。坐免。會山東平，持節招撫使。以選舉失實除名。後歷刑部尚。貞觀初，出岐州刺史，以累去。復拜江州刺史，卒。
元璹字德芳，隋沛國公譯之。性察慧，愛尚文藝。以父功拜儀同，襲爵。累迁[03753]右衛將軍，更封莘國公。業末，出文城郡守。高祖兵興，遣將張綸西略地，攻拔其城，係致軍門，釋之，授太常卿。與襄武王琛使突厥，還參旗將軍。元璹習軍旅，帝令教諸屯軍法。劉武周將宋金剛與突厥處羅可汗掎角寇汾、晉，詔元璹諭罷可汗兵，不聽，乃進武周援。會暴疾，其下意元璹置毒，囚之。處羅死，頡利立，留帳中數年。帝旣許可汗婚，元璹始得還。帝勞曰：「卿不辱於虜，可輩蘇武、張騫矣。」拜鴻臚卿，母喪免。會突厥提精騎數十萬，身自將攻太原，詔卽苫次起元璹持節往勞。旣至，虜以不信咎中國，元璹隨語折讓，無所屈，徐乃數其背約，突厥愧服。因好謂頡利曰：「突厥得唐地無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兩不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財資，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豈若仆旗接好，則金玉重幣一可汗。且唐有天下，約可汗兄弟，使馹銜箠於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胎怨，自取勞苦，若何？」頡利當其言，引還。太宗賜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約，遂使邊火息燧，朕何惜金石賜於公哉！」貞觀年，復使突厥，還言：「夷狄以馬羊準盛衰，今突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內飯粟化血，不年必亡。」無幾，突厥果敗。後轉左武候將軍，坐免。起宜州刺史，以老致仕。卒，贈幽州刺史，謚曰簡。元璹幹敏，所至常有譽。五聘絕域，危不脫，終不自解。然譯後母不謹，隋文帝嘗賜孝經愧勗[03754]之；至元璹亦不以孝聞，士醜其行。從孫杲，知名武后世，終天官侍郎。
權萬紀，其先出天水，後徙京兆，萬年人。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愨愿聞。萬紀悻直廉約，自潮州刺史擢治侍御史。尚右僕射房玄齡、侍中王珪掌內外官考，萬紀劾其不平，太宗按狀，珪不伏。魏徵奏言：「房玄齡等皆臣，所考有私，萬紀在考堂無訂正，今而彈發，非誠心國者。」帝乃置之，然以不阿貴近，繇是獎禮。萬紀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賊殺其君，萬世共棄，今其乃任千牛，請斥屏以懲不軌。」帝從之。萬紀與侍御史李仁發旣以言得進，頗掉罄自肆，衆情懍懍。徵奏：「萬紀等闇體，詆訐彈射皆不實，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釣彊直名，迷奪聖明，以謀，羣下離心。如玄齡等且不得申，況疏賤之臣哉？」帝寤，徙萬紀散騎常侍，而免仁發。數年，復召萬紀持御史，卽奏言：「宣、饒部中可鑿山冶銀，歲取數百萬。」帝讓曰：「天所乏，嘉謀善政有益於下者。公不推賢進善，乃以利規我，欲方我桓、靈邪？」斥使還第。久之，由御史中丞進尚左丞，出西韓州刺史。徙吳王長史。王畏其直，善遇之。齊王祐不奉法，帝素奇萬紀能左右吳王者，乃徙祐長史。祐暱比羣，萬紀驟諫不入，卽條過失以聞。帝遣劉德威按問，因召祐入朝。祐恐，與所嬖燕弘亮謀殺之，而萬紀先引道。祐遣弘亮馳彀騎追擊，斬首，殊支體，投圊中。殺典軍韋文振。文振本以校尉[03755]從帝征伐，以質謹自將，帝使祐，典廄馬，切諫不納，輒萬紀道之，故祐內嘗忿疾。萬紀死，文振懼，馳去，追騎獲之。祐平，贈萬紀齊州都督、武都郡公，食千戶，謚曰敢；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敢」，舊書卷一八五上權懷恩傳及唐會要卷八〇均作「敬」。文振左武衛將軍、襄陽縣公，食千戶。萬紀玄初，高宗時兵部侍郎。
懷恩，萬紀族孫。祖弘壽，隋臨汾司倉佐，高祖平京師，擢太僕卿、盧國公，卒，謚曰恭。故懷恩以蔭累遷尚乘奉御，襲爵。馭人安畢羅高宗所寵，帝，戲慢不恭，懷恩奏，適之，退杖四十。帝嗟賞曰：「良吏！」擢萬年令。賞罰明，惡輒取。時語曰：「寧飲斗塵，無逢權懷恩。」其姿狀沈毅，每盛服，妻不敢仰視。更慶、萊、衛、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長史。所居威名赫然，吏重足立。嘗過汴州，時刺史楊德幹亦以嚴稱，與懷恩名相埒。汴橋新成，立木中途，止過車者。懷恩適過之，示德幹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德幹慙服。遷益州都督府長史，卒。從楚璧，左領軍衛兵曹參軍。玄宗在東都，楚璧乃與李迥秀齊損、陳倉尉盧玢、左屯營長上折衝周履濟等謀反，以兄梁山詐襄王，號光帝，擁營兵百餘夜入宮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遲明，兵斬楚璧等，傳首東都，籍其家。
閻讓字立德，以字行，京兆萬年人。父毗，隋殿內少監，本以工藝進，故立德與弟立本皆機巧有思。武德初，秦王府士曹參軍，從平東都。遷尚衣奉御，制袞冕六服、腰輿、傘扇咸有典法。貞觀初，歷將作少匠、安縣男。護治獻陵，拜匠。[03756]文德皇后崩，攝司空，營昭陵，坐弛職免。起博州刺史。太宗幸洛陽，詔立德按爽塏建離宮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廣成澤，號襄城宮，役凡百餘萬。宮成，煩燠不可居，帝廢之，以賜百姓，坐免官。未幾，復匠，卽洪州造浮海航五百艘，遂從征遼，攝殿中監，規築土山，破安市城。師還，至遼澤，亙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築道橋梁，無留行。帝悅，賜予良厚。營翠微、玉華宮，擢工部尚。帝崩，復攝司空，典陵，以勞進爵安縣公，永徽五年，高宗幸萬年宮，留守京師，領徒四萬治京城。卒，贈吏部尚、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謚曰康。
立本，顯慶中以將作匠代立德工部尚。總章元年，自司平太常伯拜右相、博陵縣男。初，太宗與侍臣泛舟春苑池，異鳥容與波上，悅之，詔坐者賦詩，而召立本侔狀。閤外傳呼畫師閻立本，是時已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吮丹粉，望坐者羞悵流汗。戒其曰：「吾少讀，文辭不減儕輩，今獨以畫名，與廝役等，若曹慎毋習！」然性所好，雖被訾屈，亦不能罷。旣輔政，但以應務俗材，無宰相器。時姜恪以戰功擢左相，故時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之嘲。咸亨元年，官復舊名，改中令。卒，謚曰文貞。
立德孫知微，曾孫用之。知微，聖曆初豹韜衛將軍。武后時，突厥默啜請和親，后遣知微攝春官尚，持金帛護送武延秀聘其女。默啜怒非天，囚[03757]延秀，挾知微入寇趙、定，尊之如可汗，以示華人，自河以北蕭然。朝廷以知微賣國，夷其族。知微不知，逃還。武后業已然，乃曰：「惡臣疾，賜百官甘心焉。」於是骨斷臠分，非要職者不能得。則先，以武思婿免死。玄宗在藩時，以善割蒙寵。開元中，有司奏擬供奉，姚元崇以則先刑戮家，逆人姻屬，不可留京師，詔曰：「朕在外日，嘗驅使，宜令供奉。」用之，初彭州參軍，嘗攝，一日糾愆謬不法數十，太守以材。後舉通舍人，累遷右衛郎將，知引駕仗。金吾將軍李質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請按以法，左右震悚。始，有司以衛執扇登殿，用之奏衛皆趫悍，不宜升陛邇御坐，請以宦者代，遂故。天寶中，女義王玼妃。終左金吾將軍。
蔣儼，常州義興人。擢明經第，右屯衛兵曹參軍。太宗將伐高麗，募使者，人皆憚行，儼奮曰：「以天雄武，四夷畏威，蕞爾國敢圖王人？有如不幸，固吾死所。」遂請行。莫離支所囚，以兵脅之，不屈，內窟室中。高麗平，乃得。帝奇其節，授朝散夫。幽州司馬，劉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狀，擢會州刺史。再遷殿中少監，數陳時政病利，高宗輒優納。進蒲州刺史，戶產充夥，訴犴積年不平，前刺史踵以罪去，儼至，發隱禁姦，號良千石。永隆年，以老致仕。未幾，復召太僕卿，以父諱辭官，徙太右衛副率。中宗在東宮，儼數爭[03758]過失，不用。自以總何護，不應諫。於是田游巖興處士洗馬，太所尊禮，儼詒責之曰：「太年鼎盛，聖道有所未盡，足下受調護之寄，居責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談。向使不飡王粟，僕何敢議？今祿及親矣，尚何酬塞？」游巖愧不能荅。儼尋徙右衛將軍，封義興縣，以太詹致仕。卒，年七十八。中宗立，以舊恩贈禮部尚。
韋弘機，京兆萬年人。祖元禮，隋淅州刺史。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淅州」，各本原作「浙州」。按隋無浙州。隋書卷三〇地理志有淅陽郡，注云「西魏置淅州」。寰宇記卷一四二鄧州內鄉縣下云：後魏孝文於此置淅陽郡，隋置淅州。「浙州」當是「淅州」之訛，據改。弘機仕貞觀時左千牛冑曹參軍，使西突厥，冊拜同俄設可汗。會石國叛，道梗，年不得。裂裾所過諸國風俗、物產，西征記。比還，太宗問外國，卽上其。帝悅，擢朝散夫。累遷殿中監。顯慶中，檀州刺史，以邊人陋僻，不知文儒貴，乃脩學官，畫孔、七十、晉名儒象，自贊，敦勸生徙，繇是化。契苾何力討高麗，次灤水，會暴漲，師留日。弘機輸給資糧，軍無飢，高宗善之，擢司農少卿，主東都營田苑。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賞，賜絹五十匹，曰：「後有犯，治之，毋奏。」遷司農卿。太弘薨，詔蒲州刺史李沖寂治陵，成而玄堂阨，不容終具，將更之。役者過期不遣，衆怨，夜燒營去。帝詔弘機嗣作，弘機令開程左右四便房，撙制禮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辦。帝嘗言：「兩都，我東西宅，然因隋宮室日仆不完，朕將更作，奈財用何？」弘機卽言：「臣任司農十年，省惜常費，積十萬緡，以治宮室，可不勞而[03759]成。」帝悅，詔兼將作、少府官，督營繕。初作宿羽、高山等宮。徙洛中橋於長夏門，廢利涉橋，人便之。天乃登洛北絕岸，延眺良久，歎其美，詔卽其地營宮，所謂上陽者。尚左僕射劉仁軌謂侍御史狄仁傑曰：「古天陂池臺榭皆深宮複禁，不欲百姓之，恐其心。而今列岸謻廊亙王城外，豈愛君哉？」弘機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職，任輔弼者，則思獻替。我乃府藏臣，守官而已。」仁傑非之。俄坐家人犯盜，劾免官。初，東都方士朱欽遂武后所寵，姦贓狼藉。弘機白：「欽遂假中宮驅策，依倚形勢，虧紊皇明，禍亂之漸。」帝遣中使慰諭，敕毋漏言，逐欽遂于邊，后恨之。永淳中，帝幸東都，至芳桂宮，召弘機使白衣檢校園苑，將復任之，后掎而止。終檢校司農少卿。孫岳、景駿。景駿別傳。
岳，武后時汝州司馬，以辦治稱。召授尚舍奉御，入，后賞其能，曰：「卿家，朕悉知之。」因問舊故，至家人皆不忘。出太原令，以不習武固辭，忤旨，下遷宋州長史。歷廬、海等州刺史，皆著風跡，恩嚴兩施。睿宗立，召殿中少監，恩遇尤異。竇懷貞等誅，而岳舊與經過，姜皎所劾，貶渠州別駕。起授陝州刺史，卒。孫皐，別有傳。
姜師度，魏州魏人。擢明經，調丹陵尉、龍崗令，有清白稱。神龍初，試易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營田使。好興作，始廝溝於薊門，以限奚、契丹，循魏武[03760]帝故跡，並海鑿平虜渠，以通餉路，罷海運，省功多。遷司農卿。出陝州刺史。太原倉水陸運所湊，轉屬諸河，師度使依高廥，而注米于舟，以故人不勞。拜太詹。
玄宗徙營州治柳城，拜營田支度脩築使。進河中尹。安邑鹽池涸廢，師度發卒，洫引其流，置鹽屯，公私收利不貲。徙同州刺史。派洛灌朝邑、河西縣，閼河以灌通靈陂，收棄地千頃上田，置十餘屯。帝幸長春宮，嘉其功，下詔褒美，加金紫光祿夫，賜帛百匹。進將作匠。左拾遺劉彤建榷天下鹽鐵利內之官，免貧民賦，詔戶部侍郎強循與師度並假御史中丞，會諸道按察使議所以榷之之法，俄議者沮，閣不行。卒，年七十餘。師度喜渠，所至繇役紛紜，不能皆便，然所就必後世利。是時太史令傅孝忠以知星顯，時語曰：「孝忠知仰天，師度知相地。」嘲所嗜。
強循字季先，鳳州人。仕累雍州司士參軍。華原無泉，人畜多暍死。循教人渠水以浸田，一方利之，號強公渠。詔褒予甚厚。歷理少卿、太右庶。政辦給，不威嚴，遇人盡信不疑，然當時恨其少文云。
張知謇字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皆明經高第，曉吏治，清介有守，公卿爭引重。調露時，知謇監察御史裏行，知默左臺侍御史。知謇歷十一州刺史，所涖有威嚴，武后降璽存問。萬歲通天中，[03761]自德州刺史入計，后奇其貌，詔工圖之，稱其兄弟容而才，謂之兩絕。門皆列戟，白雀巢其廷，后數寵賜。知泰歷益州長史、中臺左丞、兵部侍郎，封陳留縣公。中宗在房州，禁察苛嚴。知謇與董玄質、崔敬嗣繼刺史，供儗保戴不少弛。帝復位，拜知謇左衛將軍，加雲麾將軍，封范陽郡公；知泰御史臺夫，加銀青光祿夫，封漁陽郡公。伯仲華首同貴，時以榮。知泰忤武思，故出并州刺史、天兵軍使。終魏州刺史，謚曰定。知謇歷東都副留守、左右羽林將軍、同華州刺史，理卿致仕。年八十，開元時卒。知謇敏且亮，惡請謁求進，士或不才冒位，視之若仇。每敕孫「經不明不得舉」，家法可稱云。武后革命，知泰奏置東都諸關十七所，譏斂出入，百姓驚駭，樵米踊貴，卒罷不用，議者羞薄之。知默與監察御史王守慎、來俊臣、周興掌詔獄，數陷臣。守慎雖其甥，惡鞫引之暴，不得去，請度浮屠，后許之。而知默卒陷酷吏，孫禁錮，張氏羞。知玄景昇，知泰景佚，開元中皆顯官。
陳楊封裴宇文鄭權閻蔣韋姜張列傳第十五[037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