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陳以上，雅鄭淆雜而無別，隋文帝始分雅、俗部，至唐更曰「部當」。凡所謂俗樂者，十有八調：正宮、高宮、中呂宮、道調宮、南呂宮、仙呂宮、黃鍾宮七宮；越調、食調、高食調、雙調、食調、歇指調、林鍾商七商；食角、高食角、雙角、食角、歇指角、林鍾角、越角七角；中呂調、正平調、高平調、仙呂調、黃鍾羽、般涉調、高般涉七羽。皆從濁至清，迭更其聲，下則益濁，上則益清，慢者過節，急者流蕩。其後聲器寖殊，或有宮調之名，或以倍四度，有與律呂同名，而聲不近雅者。其宮調乃應夾鍾之律，燕設用之。絲有琵琶、五絃、箜篌、箏，竹有觱篥、簫、笛，匏有笙，革有杖鼓、第鼓、第鼓、腰鼓、鼓，土則附革而鞚，木有拍板、方響，以體金應石而八音。倍四本屬清樂，形類雅音，而曲出於胡部。復有銀字之名，中[00546]管之格，皆前代應律之器。後人失其傳，而更以異名，故俗部諸曲，悉源於雅樂。周、隋管絃雜曲數百，皆西涼樂。鼓舞曲，皆龜茲樂。唯琴工猶傳楚、舊聲及清調，蔡邕五弄、楚調四弄，謂之九弄。隋亡，清樂散缺，存者纔六十曲。其後傳者：平調、清調，周房中樂遺聲；白雪，楚曲；公莫舞，舞；巴渝，高帝命工人作；明君，元帝時作；明之君，鞞舞曲；鐸舞，曲；白鳩，吳拂舞曲；白紵，吳舞；夜，晉曲；前溪，晉車騎將軍沈珫作；團扇，晉王玟歌；懊儂，晉隆安初謠；長史變，晉司徒左長史王廞作；丁督護，晉、宋間曲；讀曲，宋人彭城王義康作；烏夜啼，宋臨川王義慶作；石城，宋臧質作；莫愁，石城樂所出；襄陽，宋隨王誕作；烏夜飛，宋沈攸之作；估客樂，齊武帝作；楊叛，北齊歌；驍壺，投壺樂；常林歡，宋、梁間曲；洲，商人歌；採桑，洲曲所出；玉樹後庭花、堂堂，陳後主作；泛龍舟，隋煬帝作。有吳聲四時歌、雅歌、上林、鳳雛、平折、命嘯等曲，其[00547]聲與其辭皆訛失，十不傳其一。蓋唐自太宗、高宗作舞，雜用於燕樂，其他諸曲出於一時之作，雖非純雅，尚不至於淫放。武后之禍，繼以中宗昏亂，固無足言者。玄宗平王，有散樂一部，定韋后之難，頗有預謀者。及卽位，命寧王主藩邸樂，以亢太常，分兩朋以角優劣。置內教坊於蓬萊宮側，居新聲、散樂、倡優之伎，有諧謔而賜金帛朱紫者，酸棗縣尉袁楚客上疏極諫。初，帝賜第隆慶坊，坊南之地變池，中宗常泛舟以厭其祥。帝卽位，作龍池樂，舞者十有人，冠芙蓉冠，躡履，用雅樂，唯無磬。作聖壽樂，以女衣五色繡襟而舞之。作破陣樂，舞者被甲冑。作光聖樂，舞者鳥冠、畫衣，以歌王跡所興。分樂部：堂下立奏，謂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謂之坐部伎。太常閱坐部，不可教者隸立部，不可教者，乃習雅樂。立部伎八：一安舞，太平樂，破陣樂，四慶善樂，五定樂，六上元樂，七聖壽樂，八光聖樂。安舞、太平樂，周、隋遺音。破陣樂以下皆用鼓，雜以龜茲樂，其聲震厲。定樂加金鉦。慶善舞顓用西涼樂，聲頗閑雅。每享郊廟，[00548]則破陣、上元、慶善舞皆用之。坐部伎六：一燕樂，長壽樂，天授樂，四鳥歌萬歲樂，五龍池樂，六破陣樂。天授、鳥歌，皆武后作。天授，年名。鳥歌者，有鳥能人言萬歲，因以制樂。自長壽樂以下，用龜茲舞，唯龍池樂則否。是時，民間以帝自潞州還京師，舉兵夜半誅韋皇后，製夜半樂、還京樂曲。帝作文成曲，與破陣樂更奏之。其後，河西節度使楊敬忠獻霓裳羽衣曲十遍，凡曲終必遽，唯霓裳羽衣曲將畢，引聲益緩。帝方浸喜神仙之，詔道士司馬承禎製玄真道曲，茅山道士李會元製羅天曲，工部侍郎賀知章製紫清上聖道曲。太清宮成，太常卿韋縚製景雲、九真、紫極、長壽、承天、順天樂六曲，製商調君臣相遇樂曲。初，隋有法曲，其音清而近雅。其器有鐃、鈸、鍾、磬、幢簫、琵琶。琵琶圓體脩頸而，號曰「奏」，蓋絃鞀之遺製，出於胡中，傳秦、所作。其聲金、石、絲、竹以次作，隋煬帝厭其聲澹，曲終復加解音。玄宗旣知音律，酷愛法曲，選坐部伎弟百教於梨園，聲有誤者，帝必覺[00549]而正之，號「皇帝梨園弟」。宮女數百，亦梨園弟，居宜春北院。梨園法部，更置部音聲十餘人。帝幸驪山，楊貴妃生日，命部張樂長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方進荔枝，因名曰荔枝香。帝好羯鼓，而寧王善吹橫笛，達官臣慕之，皆喜言音律。帝常稱：「羯鼓，八音之領袖，諸樂不可方。」蓋本戎羯之樂，其音太蔟一均，龜茲、高昌、疏勒、天竺部皆用之，其聲焦殺，特異衆樂。開元十四年，升胡部於堂上。而天寶樂曲，皆以邊地名，若涼州、伊州、甘州之類。後詔道調、法曲與胡部新聲合作。明年，安祿山反，涼州、伊州、甘州皆陷吐蕃。唐之盛時，凡樂人、音聲人、太常雜戶弟隸太常及鼓吹署，皆番上，總號音聲人，至數萬人。玄宗嘗以馬百匹，盛飾分左右，施重榻，舞傾盃數十曲，壯士舉榻，馬不動。樂工少年姿秀者十數人，衣黃衫、文玉帶，立左右。每千秋節，舞於勤政樓下，後賜宴設酺，亦會勤政樓。其日未明，金吾引駕騎，北衙四軍陳仗，列旗幟，被金甲、短後繡袍。太常卿引雅樂，每部數十人，間以[00550]胡夷之技。內閑廄使引戲馬，五坊使引象、犀，入場拜舞。宮人數百衣錦繡衣，出帷中，擊雷鼓，奏破陣樂，歲以常。千秋節者，玄宗以八月五日生，因以其日名節，而君臣共荒樂，當時流俗多傳其以盛。其後巨盜起，陷兩京，自此天下用兵不息，而離宮苑囿遂以荒堙，獨其餘聲遺曲傳人間，聞者之悲涼感動。蓋其適足戒，而不足考法，故不復著其詳。自肅宗以後，皆以生日節，而德宗不立節，然止於羣臣稱觴上壽而已。代宗繇廣平王復京，梨園供奉官劉日進製寶應長寧樂十八曲以獻，皆宮調。曆元年，有廣平太一樂。涼州曲，本西涼所獻，其聲本宮調，有遍、遍。貞元初，樂工康崑崙寓其聲於琵琶，奏於玉宸殿，因號玉宸宮調，合諸樂，則用黃鍾宮。其後方鎮多製樂舞以獻。河東節度使馬燧獻定難曲。昭義軍節度使王虔休以德宗誕辰未有樂，乃作繼天誕聖樂，以宮調，帝因作中和樂舞。山南節度使于頔獻順聖樂，曲將半，而行綴皆伏，一人舞於中，令女伎佾[00551]舞，雄健壯妙，號孫武順聖樂。文宗好雅樂，詔太常卿馮定采開元雅樂製雲韶法曲及霓裳羽衣舞曲。雲韶樂有玉磬四虡，琴、瑟、筑、簫、篪、籥、跋膝、笙、竽皆一，登歌四人，分立堂上下，童五人，繡衣執金蓮花以導，舞者百人，階下設錦筵，遇內宴乃奏。謂臣曰：「笙磬同音，沈吟忘味，不圖樂至於斯。」自是臣下功高者，輒賜之。樂成，改法曲仙韶曲。會昌初，宰相李德裕命樂工製萬斯年曲以獻。中初，太常樂工五千餘人，俗樂一千五百餘人。宣宗每宴羣臣，百戲。帝製新曲，教女伶數十百人，衣珠翠緹繡，連袂而歌，其樂有播皇猷之曲，舞者高冠方履，褒衣博帶，趨走俯仰，中於規矩。有葱嶺西曲，士女蹹歌隊，其詞言葱嶺之民樂河、湟故地唐。咸通間，諸王多習音聲、倡優雜戲，天幸其院，則迎駕奏樂。是時，藩鎮稍復舞破陣樂，然舞者衣畫甲，執旗斾，纔十人而已。蓋唐之盛時，樂曲所傳，至其末年，往往亡缺。周、隋與北齊、陳接壤，故歌舞雜有四方之樂。至唐，東夷樂有高麗、百濟，北狄有鮮卑、吐谷[00552]渾、部落稽，南蠻有扶南、天竺、南詔、驃國，西戎有高昌、龜茲、疏勒、康國、安國，凡十四國之樂，而八國之伎，列於十部樂。中宗時，百濟樂工人亡散，岐王太常卿，復奏置之，然音伎多闕。舞者人，紫袖裙襦、章甫冠、衣履。中華書局本校勘曰：「衣履」，舊書卷二九音樂志、文獻通考（下簡稱通考）卷一四八均作「皮履」。樂有箏、笛、桃皮觱篥、箜篌、歌而已。北狄樂皆馬上之聲，自後以鼓吹，亦軍中樂，馬上奏之，故隸鼓吹署。後魏樂府初有北歌，亦曰真人歌，都代時，命宮人朝夕歌之。周、隋始與西涼樂雜奏。至唐存者五十章，而名可解者六章而已。一曰慕容可汗，曰吐谷渾，曰部落稽，四曰鉅鹿公主，五曰白淨王，六曰太企喻。其餘辭多可汗之稱，蓋燕、魏之際鮮卑歌。隋鼓吹有其曲而不同。貞觀中，將軍侯貴昌，并州人，世傳北歌，詔隸太樂，然譯者不能通，歲久不可辨矣。金吾所掌有角，卽魏之「簸邏回」，工人謂之角手，以鼓吹。南蠻、北狄俗斷髮，故舞者以繩圍首約髮。有新聲自河西至者，號胡音，龜茲散樂皆之少息。扶南樂，舞者人，以朝霞衣，赤皮鞋。天竺伎能自斷手足，刺腸胃，高宗[00553]惡其驚俗，詔不令入中國。睿宗時，婆羅門國獻人倒行以足舞，仰植銛刀，俯身就鋒，歷臉下，復植於背，觱篥者立腹上，終曲而不。伏伸其手，人躡之，周旋百轉。開元初，其樂猶與四夷樂同列。貞元中，南詔異牟尋遣使詣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皐，言欲獻夷中歌曲，且令驃國進樂。皐乃作南詔奉聖樂，用黃鍾之均，舞六成，工六十四人，贊引人，序曲十八疊，執羽而舞「南詔奉聖樂」字，曲將終，雷鼓作於四隅，舞者皆拜，金聲作而起，執羽稽首，以象朝覲。每拜跪，節以鉦鼓。五均：一曰黃鍾，宮之宮；曰太蔟，商之宮；曰姑洗，角之宮；四曰林鍾，徵之宮；五曰南呂，羽之宮。其文義繁雜，不足復紀。德宗閱於麟德殿，以授太常工人，自是殿庭宴則立奏，宮中則坐奏。十七年，驃國王雍羌遣弟悉利移、城王舒難陀獻其國樂，至成都，韋皐復譜次其聲，圖其舞容、樂器以獻。凡工器十有，其音八：金、貝、絲、竹、匏、革、牙、角，抵皆夷狄之器，其聲曲不隸於有司，故無足采云。
禮樂志第十[00554] [005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