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外戚成敗，視主德何如。主賢則共其榮，主否則先受其禍。故太宗檢貴倖，裁賞賜，貞觀時，內里無敗家。高、中宗，柄移豔私，產亂朝廷，武、韋諸族，耄嬰頸血，一日同汙鈇刃。玄宗初年，法行近親，裏表脩敕。天寶奪明，委政妃宗，階召反虜，遂喪天下。楊氏之誅，噍類不遺，蓋數十年之寵，不償一日之慘，甲第厚貲，無救同坎之悲，寧不哀哉！代、德而降，閹尹參嬖，後宮雖多，無赫赫顯門，亦無刀鋸戮。故用福甚者得禍酷，取名少者蒙責輕，理所固然。若乃長孫无忌之功，武平一之識，吳漵之忠，弗緣內寵者，自別傳云。
獨孤懷恩，元貞皇后弟之。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各本原無「之子」兩字。舊書卷一八三獨孤懷恩傳作「元貞皇后弟之子也」，按周書卷一六獨孤信傳：「信長女，周明敬后；第四女，元貞皇后；第七女，隋文獻后。」本卷下文既云懷恩爲文獻后姪，則于元貞后亦當爲姪。又本書及舊書卷一高祖紀並謂文獻后爲高祖從母，本卷下文高祖呼懷恩爲弟，亦足證明懷恩爲元貞皇后之姪，而不當爲弟。今補正。父整，仕隋涿郡太守。懷恩之幼，隋文帝獻皇后以姪養宮中。逮長，稍學記，而居財不訾，喜交豪猾博徒。鄠令，以疾免。高祖平京師，拜長安令，頗嚴明，如職而辨。帝受禪，擢工部尚。初，虞州刺史韋義節擊堯君素於蒲州，不克，帝遣懷恩代將。性貪，寡筭略，數戰無功，士喪沮，詔切責，而懷恩稍怨望。帝嘗與戲曰：「弟姑悉有天下，次當爾邪？」懷恩內喜，以天命。旣而居忽忽，吒曰：「我家渠獨女富貴？」因謀亂。是時，虞鄉南山多宿盜，而劉武周使宋金剛略澮州，帝發關中軍屬秦王，屯柏壁。繇是[05773]懷恩與麾下元君寶、解令榮靜謀引王行本軍與武周連和，割河東以啗之，引羣賊取永豐倉，絕秦王餉道，長驅輔。會君素死，而行本得其兵，部畫已定，而夏人呂崇茂殺縣令應武周。帝敕懷恩與永安王孝基、陝州總管于筠、內史侍郎唐儉擊夏，金剛所掩，諸將皆沒于賊。君寶與開府劉讓私侮懷恩曰：「不早舉，以及斯辱。」故謀寖露。及秦王敗武周於美良川，懷恩逃，帝命率師攻蒲州。君寶聞曰：「王者不死，果其然！」唐儉知狀。會武周還劉讓求罷兵，因白發懷恩等姦。于時行本舉蒲州降，懷恩勒兵入城，帝方濟河而讓至，具得反狀。帝召之，懷恩不知，單舟以來，卽縛之，窮索黨與，縊死于獄，以首徇華陰市，籍入其家。
武士彠字信，世殖貲，喜交結。高祖嘗領屯汾、晉，休其家，因被顧接。後留守太原，引行軍司鎧參軍。募兵旣集，以劉弘基、長孫順德統之。王威、高君雅私謂士彠曰：「弘基等皆背征衛，罪當死，奈何授之兵？吾且劾繫之。」士彠曰：「此皆唐公客，若爾，必有嫌。」故威等疑不發。會司兵參軍田德平欲勸威劾募人狀，士彠脅謂曰：「討捕兵悉隸唐公，威、君雅無與，徒寄坐耳，何能？」德平亦止。兵起，士彠不與謀。以將軍府鎧曹參軍從平京師，光祿夫、義原郡公。自言嘗夢帝騎而上天，帝笑曰：「爾故王威黨，以能罷繫劉弘基等，其[05774]意可，且嘗禮我，故酬汝以官。今胡迂妄媚我邪？」累遷工部尚，進封應國公，歷利、荊州都督。卒，贈禮部尚，謚曰定。高宗永徽中，以士彠仲女皇后，故崇贈并州都督、司徒、周國公。咸亨中，加贈太尉兼太太師、太原郡王，配享高祖廟廷，列功臣上。后監朝，尊忠孝太皇，建崇先府，置官屬，追王五世。后革命，更於東都立武氏七廟，追冊帝，諸妣皆隨帝號曰皇后。先天中，有詔削士彠偽號，仍太原王，廟遂廢。
始，士彠娶相里氏，生元慶、元爽。娶楊氏，生女。元女妻賀蘭氏，早寡。季女妻郭氏，不顯。士彠卒後，諸楊不盡禮，銜之。后立，封楊代國夫人，進榮國，后姊韓國夫人。於時元慶已官宗正少卿，元爽少府少監，兄惟良衛尉少卿。楊諷后上疏出元慶等于外，以示退讓。由是元慶斥龍州，元爽濠州，惟良始州。元慶死，元爽流振州。乾封時，惟良及弟淄州刺史懷運與岳牧集泰山下，於是韓國有女在宮中，帝尤愛幸。后欲并殺之，卽導帝幸其母所，惟良等上食，后寘堇焉，賀蘭食之，暴死。后罪惟良等，誅之，諷有司改姓「蝮氏」，絕屬籍。元爽緣坐死，家屬投嶺外。后取賀蘭敏之士彠後，賜氏武，襲封，擢累左侍極、蘭臺太史令，與名儒李嗣真等參與刊撰。敏之韶秀自喜，烝於榮國，挾所愛，佻橫多過失；榮國卒，后出珍幣建佛廬徼福，敏之乾匿自用；司衛少卿楊思儉女選太妃，告婚期[05775]矣，敏之聞其美，彊私焉；楊喪未畢，褫衰粗，奏音樂；太平公主往來外家，宮人從者，敏之悉逼亂之。后疊數怒，至此暴其惡，流雷州，表復故姓，道中自經死。乃還元爽之承嗣奉士彠後，宗屬悉原。士彠兄士稜、士逸。士稜字彥威，少柔愿，力于田。官司農少卿，宣城縣公，常主苑囿農稼。卒，贈潭州都督，陪葬獻陵。
士逸字逖，有戰功，齊王府戶曹參軍，六安縣公。從王守太原，劉武周所執，嘗遣間人陳破賊計。賊平，擢授益州行臺左丞，數言當世得失，高祖嘉納之。終韶州刺史。
承嗣旣還，擢尚輦奉御，襲周國公，遷祕監、禮部尚。俄以太常卿同中門下品，未幾辭位。垂拱初，以春官尚同鳳閣鸞臺平章，改納言，代蘇良嗣文昌左相。性暴輕忍禍，聞左司郎中喬知之婢窈娘美，且善歌，奪取之，知之作綠珠篇以諷，婢得詩恨死。承嗣怒，告酷吏殺之，殘其家。初，后擅政，中宗幽逐，承嗣自謂傳國及己，武氏當有天下，卽諷后革命，去唐家孫，誅臣不附者，倡議追王先世，立宗廟。王元慶曰梁王，謚憲；元爽魏王，謚德；后從父士讓楚王，謚僖；士逸蜀王，謚節。贈兄承業陳王。而承嗣魏王，元慶思梁王，士讓之孫攸寧建昌王、攸九江王、攸望會稽王，[05776]士逸孫懿宗河內王、嗣宗臨川王、仁範河間王，仁範載德潁川王，士稜孫攸暨千乘王，惟良攸宜建安王、攸緒安平王、從攸止恒安王、重規高平王，承嗣延基南陽王、延秀淮陽王，思崇訓高陽王、崇烈新安王，承業延暉嗣陳王、延祚咸安王。承嗣實封千戶，監脩國史。密諭后黨鳳閣舍人張嘉福，使洛州人上請立己皇太，以觀后意。后問岑長倩、格輔元，皆執不宜。承嗣不得已，奏請責諭嘉福等，不罪。怨長倩等，皆以罪誅。以特進罷。未幾，復同鳳閣鸞臺品。承嗣左相，而攸寧納言，故皆罷。與思同品，不及月俱免，復拜特進。后決意還太矣。久之，遷太太保，不得志，鞅鞅憤死，贈太尉、并州牧，謚曰宣。延基襲爵，后嫌斥其名，更曰繼魏王。長安初，與妻永泰郡主及邵王私語張易之兄弟，後忿爭，語聞，后怒，令自殺，以延義代王。中宗復位，侍中敬暉等言諸武不當王，與羣臣白奏：「不兩，武家諸王宜皆免。」帝柔昏不斷，素畏太后，且欲悅安之，更言攸暨、思皆與去張功，以折暉等，纔降封一級：思王德靜郡，攸暨壽春，懿宗耿國公，攸寧江國，攸望葉國，嗣宗管國，攸宜息國，重規鄶國，延義魏國，攸緒巢國，崇訓酆國，延祿咸安郡公。直臣宋務光、蘇安恒上言：「武諸王饗封，不厭人心。」帝不悟。載德終湖州刺史，謚武烈。攸歷司屬少卿，至齊州刺史，母孝，[05777]姊亡期，不嘗五辛，語輒流涕。攸止絳州刺史。人死太后時，不及削封。攸宜歷同州刺史，萬歲通天初，清邊道行軍總管，討契丹，后親餞白馬寺，師無功還，拜左羽林將軍。景龍時，遷右羽林，卒。總禁兵前後十年。嗣宗終司衛卿。重規汴、鄭州刺史，未至，役人營繕，后怒，貶廬州刺史。自是著令：諸王州，不得擅營治。突厥之叛，以重規天兵中道總管，與沙吒忠義、張仁亶引衆十萬討之。左羽林將軍閻敬容西道後軍，兵十五萬後援。還左金吾衛將軍，終衛尉卿。延秀母本帶方人，坐其家沒入奚官，以姝惠，賜承嗣，生延秀。突厥默啜薦女和親，后令延秀納之，詔右豹韜將軍閻知微、右武衛郎將楊鸞莊齎金幣送至突厥所。知微等潛約默啜執延秀進寇媯、檀，故延秀不得。神龍初，默啜請和，因延秀送款，還，封柏國公，左衛中郎將。宗兄崇訓尚安樂公主，數與宴昵，頗通突厥語，倣虜謳舞，姿度閑冶，主愛悅。會崇訓死，遂私侍主，後因尚焉。以太常卿兼右衛將軍，封恒國公。思死，韋后復私延秀，故延秀益自肆。主府倉曹參軍何鳳說曰：「今天下係心武家，庶幾再興。且讖曰『黑衣神孫被天裳』，神孫非公尚誰哉？」因勸服皁衣惑衆。韋后敗，尚與主居禁中，同斬肅章門。攸望以太府卿貶死春州。諸武屬坐延秀誅徙者略盡，獨載德平一以文章顯，與攸緒常避盛滿，故免，自有傳。攸[05778]寧，天授中擢累納言。踰年，以左羽林衛將軍罷，俄還納言。久乃罷冬官尚。聖曆初，同鳳閣鸞臺平章。自承嗣、思罷政，間一年，攸寧、思復當國，置句使，苛取民貲產，毀族者凡十七八，呼天自冤。築庫百餘舍聚所得財，一昔火，不遺一錢。以冬官尚罷。神龍初，終岐州刺史，贈尚右僕射。
思當太后時，累進夏官、春官尚，監脩國史，爵王。契丹陷營州，以榆關道安撫使屯邊。還，同鳳閣鸞臺品，踰月去位。檢校內史，罷太少保，遷賓客，仍監國史。思性傾諛，善迎諧主意，鉤探隱微，故后頗信任，數幸其第，賞予尤渥。薛、張方烝蠱，思痛屈節，懷義御馬，倡言昌宗王晉後身，引公卿歌詠淫汙，靦然如人而不恥。后春秋高，厭居宮中，思欲因此市權，誘脅羣不肖，卽建營陽宮於嵩山，興泰宮於萬壽山，請太后歲臨幸，己與張扈侍馳騁，竊威福自私云。工役鉅萬萬，百姓愁歎。崇訓之尚主，思方輔政，中宗居東宮，欲寵耀其下，乃令具親迎禮。宰相李嶠、蘇味道等及沈佺期、宋之問諸有名士，造作文辭，慢泄相矜，無復禮法。中宗復位，擢崇訓駙馬都尉、太常卿、兼左衛將軍。思進位司空、同中門下品，加實戶五百。固辭，進開府儀同司。會降封，裁減實戶。俄以太后遺詔還所減，而封崇訓鎬國公。初，桓彥範等已誅張，薛季昶、劉幽求勸并誅思等，[05779]不從。翌日，思因韋后潛入宮中，反易國政，數日而彥範等皆失柄，所斥去者悉還。詔羣臣復循太后法。思建言：「帝封泰山，則天皇后建明堂，封嵩山，聖之美不可廢。」帝韙其言，遂更名五縣曰乾封、合宮、永昌、登封、告成云。明年春，旱，帝遣思、攸暨禱乾陵而雨，帝悅。思因主請復崇恩廟，昊、順陵，皆置令丞。其黨鄭愔上聖感頌，帝刻石。補闕張景源建言：「母承業，不可言中興，所下制皆除之。」於是天下名祠改唐興、龍興云。補闕權若訥言：「制詔如貞觀故。且太后遺訓，母儀；太宗舊章，祖德。沿襲當自近者始。」帝褒荅。是時，起毬場苑中，詔文武品分朋都，帝與皇后臨觀。崇訓與駙馬都尉楊慎交注膏築場，以利其澤，用功不訾，人苦之。思旣私韋后，與上官昭容亂，內忌節愍太，卽與主謀廢之。太懼，故發羽林兵圍思第，并崇訓斬之，殺其黨十餘人。時疾思姦亂竊國，比司馬懿。其忌阻正人特甚，嘗曰：「我不知何等名善人，唯與我者殆是哉。」與宗楚客兄弟、紀處訥、崔湜、甘元柬相驅煽，王同皎、周憬、張仲之等不勝憤，謀殺之，冉祖雍、宋之愻、李悛所白，皆坐死。因逮染五王，而崔湜遣周利貞就殺之，故祖雍與御史姚紹之等五人，號「思五狗」。司農少卿趙履溫、中舍人鄭愔、長安令馬構、司勳郎中崔日用、監察御史李𢚕?，託其權，熏炙中外，其尤干政者，天下語[05780]曰：「崔、冉、鄭，亂時政。」以爵賞自相崇樹，凡構獄，汙點善良，破壞其宗，天下蕩然。始韋月將、高軫上疏，極言思過惡，有司殺月將，逐軫惡地。黃門侍郎宋璟執奏，俄斥。其權抵如此。旣死，帝舉哀，廢朝五日，贈太尉，復封梁王，謚曰宣。追封崇訓魯王，謚曰忠。主以太首祭思柩。睿宗立，以父皆逆節，斲棺暴尸，夷其墓。
懿宗以司農卿爵郡王，歷懷、洛州刺史。神功元年，孫萬榮敗王孝傑兵，詔懿宗神兵道總管討之，而婁師德、沙吒忠義並總管，兵凡十萬，次趙州。懿宗聞賊且至，懼不知所出，欲棄軍走，或勸曰：「賊雖衆，無輜載，以鈔剽命，若按兵老之，擊其，可成功。」懿宗不暇計，退保相州，賊遂進屠趙州。後萬榮死，懿宗復與婁師德撫循河北，人有自賊中者，一切抵死，先剔取膽，乃殺之，血沫前，而舉動自如。始萬榮入寇，別帥何阿陷冀州，殺人無餘種，以懿宗暴忍似之，故號稱「兩何」，相語曰：「唯此兩何，殺人最多。」初，懿宗天授間受詔訊獄，誅臣王公，皆深排巧引，內刑塹中，無有脫者。其險酷雖周、來等不能繼。神龍初，遷太詹，終懷州刺史。
攸暨自右衛中郎將尚太平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右衛將軍。天授中，自千乘郡王進封定王，實封戶六百。遷麟臺監司祀卿。長安中，降王壽春，加特[05781]進。中宗時，拜司徒，復王定，加戶千。固辭，進開府儀同司。延秀之誅，降楚國公。攸暨沈謹和厚，於時無忤，專自奉養而已。景龍中卒，贈太尉、并州都督，還定王，謚曰忠簡。坐公主逆，夷其墓。
韋溫者，中宗廢后庶人從父兄。后父玄貞，歷普州參軍，以女皇太妃，故擢累豫州刺史。帝幽廬陵，玄貞流死欽州，妻崔蠻首甯承所殺，四洵、浩、洞、泚同死容州，后女弟逃還京師。帝復政，是日詔贈玄貞上洛郡王、太師、雍州牧、益州都督，溫父玄儼魯國公、特進、并州都督。遣使者迎玄貞喪，詔廣州都督周仁軌討甯承，斬其首祭崔柩，官仁軌左羽林將軍，汝南郡公。柩至，帝與后登長樂宮望而哭，贈酆王，謚文獻，號廟曰褒德，陵曰榮先，置令丞，給百戶掃除。贈洵吏部尚、汝南郡王，浩太常卿、武陵郡，洞衛尉卿、淮陽郡，泚太僕卿、上蔡郡，並葬京師。溫初試吏，坐贓斥。神龍初，擢宗正卿，遷禮部尚，封魯國公。弟湑，自洛州戶曹參軍連拜左羽林將軍，曹國公。后妹嫁陸頌，進國祭酒。仲妹嫁嗣虢王邕。湑捷尚成安公主，溫從弟濯尚定安公主，並拜駙馬都尉，捷右羽林將軍。景龍年，溫以太少保同中門下品，遙領揚州都督。溫旣天下在手，欲自殖以牢其權，引用友黨不相一，公卿雖畏伏，然溫無能，不如諸武凶而熾。湑初兼脩[05782]文館學士，時熒惑久留羽林，后惡之，方湑從至溫泉，后毒殺之以塞變，厚贈司徒、并州都督。湑兄弟頗以文詞進，帝方盛選文章侍從，與賦詩相娛樂，湑雖學士，常在北軍，無所造作。有富商抵罪，萬年令李令質按之。濯馳救，令質不從，毀於帝。帝召令質至，左右恐，令質從容曰：「濯於賊非親，但以貨請，濯雖勢重，不如守陛下法，死無恨。」帝釋不責。帝崩，后專政，畏有變，敕溫盡總內外兵，守省中。以從播、捷從弟璿、高、嵩分領左右羽林軍。溫與宗楚客、武延秀等說后託圖讖，韋氏當受命，謀殺少帝，內憚相王、太平公主屬尊，欲先除之，然後發其謀。而玄宗兵夜起，將軍葛福順攻玄武門，入羽林，斬播、璿、高、嵩，梟首以徇，軍中相率而應，無敢後。后死，遲旦斬溫，分捕諸韋弟，無少長皆斬。
周仁軌者，京兆萬年人，后母族。方并州長史，殘酷嗜殺戮。異日，堂下有斷臂，惡之，送于野，數昔往視，故在。是月，韋后敗，使者誅仁軌，刑人舉刀，仁軌承以臂，墮地，乃悟。
睿宗夷玄貞、洵墳墓，民盜取寶玉略盡。天寶九載，復詔發掘，長安尉薛榮先往視，冢銘載葬日月，與發冢日月正同，而陵與尉名合云。
王仁皎字鳴鶴，玄宗廢后父。景龍中，以將帥舉，授甘泉府果毅，遷左衛中郎將。帝卽位，以后故，擢將作匠，進累開府儀同司，封祁國公，食戶百。[05783]仁皎避職不，委遠名譽，厚奉養，積媵妾貲貨而已。卒，年六十九，贈太尉、益州都督，謚昭宣。官治葬。柩行，帝御望春亭過喪。詔張說文其碑，帝題石。守一，與后孿生，帝微時與雅舊，後詔尚清陽公主。從討太平主有功，由尚乘奉御遷殿中少監、晉國公，累進太少保，襲父爵，被遇良渥。后廢，貶柳州別駕，至藍田，賜死。守一沓墨無顧藉，財蓄巨萬，皆籍入于官。
楊國忠，太真妃之從祖兄，張易之之出。嗜飲博，數丐貸于人，無行檢，不姻族齒。年十從蜀軍，以屯優當遷，節度使張宥惡其人，笞屈之，然卒以優新都尉。罷去，益困，蜀豪鮮于仲通頗資給之。從父玄琰死蜀州，國忠護視其家，因與妹通，所謂虢國夫人者。裒其貲，至成都摴蒲，一日費輒盡，乃亡去。久之，調扶風尉，不得志。復入蜀，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與宰相李林甫不平，聞楊氏新有寵，思有以結納之奧助，使仲通之長安，仲通辭，以國忠，幹貌頎峻，口辯給，兼瓊喜，表推官，使部春貢長安。將行，告曰：「郫有一日糧，君至，可取之。」國忠至，乃得蜀貨百萬，卽喜。至京師，羣女弟，致贈遺。於時虢國新寡，國忠多分賂，宣淫不止。諸楊日兼瓊譽，而言國忠善摴蒲，玄宗引，擢金吾兵曹參軍、閑廄判官。兼瓊入戶部尚兼御史夫，用其力。國忠稍入供奉，常後出，專主蒲簿，計筭鉤畫，分銖不誤，帝悅曰：「度支[05784]郎才。」累遷監察御史。李林甫興韋堅等獄，欲危太，獄畏却，以國忠怙寵，搏鷙可用，倚之使按劾。國忠乃慘文峭詆，逮繫連年，誣衊被誅者百餘族，度可以危太者，先林甫意陷之，皆中所欲。林甫方深阻固位，陰指嚮，故國忠乘以姦，肆意無所憚。虢國居中用，帝所好惡，國忠必探知其微，帝以能，擢兼度支員外郎。遷不淹年，領十五餘使，林甫始惡之。天寶七載，擢給中、兼御史中丞，專判度支。會妹封國夫人，兄銛擢鴻臚卿，與國忠皆列棨戟，而第舍華僭，彌跨都邑。時海內豐熾，州縣粟帛舉巨萬，國忠因言：古者十七年耕，餘九年食，今天置太平，請在所出滯積，變輕齎，內富京師。悉天下義倉及丁租、地課易布帛，以充天禁藏。明年，帝詔百官觀庫物，積如丘山，賜羣臣各有差，錫國忠紫衣、金魚，知太府卿。初，楊慎矜引王鉷御史中丞，已而有隙。鉷挾國忠共劾慎矜，抵不道誅。由是權傾中外。吉溫國忠謀奪林甫政，國忠卽誣奏京兆尹蕭炅、御史中丞宋渾，逐之，皆林甫所厚善，林甫不能救，遂結怨。鉷寵方渥，位勢在國忠右，國忠忌之，因邢縡，構鉷誅死，己代京兆尹，悉領其使。卽窮劾支黨，引林甫交私狀，牽連左逮，數以聞，帝始厭林甫，疏薄之。先此，南詔質閤羅鳳亡去，帝欲討之，國忠薦鮮于仲通蜀郡長史，率兵六萬討之。戰瀘川，舉軍沒，獨仲通挺身免。時國[05785]忠兼兵部侍郎，素德仲通，匿其敗，更敘戰功，使白衣領職。因自請兼領劍南，詔拜劍南節度、支度、營田副使，知節度。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開幕府，引竇華、張漸、宋昱、鄭昂、魏仲犀等自佐，而留京師。帝再幸左藏庫，班賚百官。出納判官魏仲犀言「鳳集通訓門。」門直庫西，有詔改鳳皇門，進仲犀殿中侍御史，屬吏率以「鳳凰優」得調。俄拜國忠御史夫，因引仲通京兆尹，己兼領吏部。國忠恥雲南無功，知林甫掎摭，欲自解於帝，乃使麾下請己到屯，外示憂邊，以合上旨，實杜禁言路，林甫果奏遣之。及辭，泣訴林甫中者，妃言，故帝益親之，豫計召日。然國忠就道，惴惴不自安。帝在華清宮，驛追國忠還。林甫病已困，入床下，林甫曰：「死矣，公且入相，以後累公！」國忠懼其詐，不敢當，流汗被顏。林甫果死，遂拜右相、兼文部尚、集賢院學士、監脩國史、崇賢館學士、太清太微宮使，而節度、採訪等使、判度支，不解。國忠已得志，則窮擿林甫姦，碎其家。帝以功，封魏國公，固讓魏，徙封衛。國忠旣以宰相領選，始建罷長名，於銓日卽定留放。故，歲揭版南院選式，選者自通，一辭不如式，輒不得調，故有十年不官者。國忠創押例，無賢不肖，用選深者先補官，牒文謬缺得再通，衆議翕然美之。先天以前，諸司官知政者，午漏盡，還本司視，兵、吏部尚、侍郎分案注擬。[05786]開元末，宰相員少，任益尊，不復視本司。吏部銓，故常注唱，自春止夏乃訖。而國忠陰使吏到第，預定其員，集百官尚省注唱，一日畢，以夸神明，駭天下耳目者。自是資格紛謬，無復綱序。虢國居宣陽坊左，國忠在其南，自臺禁還，趣虢國第，郎官、御史白者皆隨以至。居同第，出駢騎，相調笑，施施若禽獸然，不以羞，道路恥駭。明年選，因就第唱補，帷女兄弟觀之，士之醜野蹇傴者，呼其名，輒笑于堂，聲徹諸外，士夫詬恥之。先是，有司已定注，則過門下，侍中、給中按閱，有不可，黜之。國忠則召左相陳希烈隅坐，給中在旁，旣對注，曰「已過門下矣。」希烈不敢異。侍郎韋素、張倚與本曹郎趨走堂下，抱案牒，國忠顧女弟曰：「紫袍主何如？」皆噱。鮮于仲通等諷選者鄭怤願立碑省戶下以頌德，詔仲通頌，帝易數字，因以黃金識其處。帝常歲十月幸華清宮，春乃還，而諸楊湯沐館在宮東垣，連蔓相照，帝臨幸，必遍五家，賞賚不訾計，出有賜，曰「餞路」，返有勞，曰「軟脚」。遠近饋遺閹稚、歌兒、狗馬、金貝，踵疊其門。國忠由御史至宰相，凡領四十餘使，而度支、吏部自叢夥，第署一字不能盡，故吏得輕重，顯賕公謁無所忌。國忠性疏侻捷給，硜硜處決樞務，自任不疑，盛氣驕愎，百僚莫敢相可否，官屬悉苛督句剝相惎。便佞，專徇帝嗜欲，不顧天下成敗。帝雅意邊，故身調兵食，取習文[05787]簿惡吏任之，軍凡須索，快成其手，不能省視。始，李林甫紿帝天下無，請巳漏出休，許之。文填湊，坐家裁決。旣成，敕吏持案詣左相陳希烈聯署，左相不敢詰，署惟謹。至國忠時，韋素代希烈，循以常。它年，雨敗稼，帝憂之，國忠擇善禾以進，曰：「雨不災。」扶風太守房琯上郡災，國忠怒，遣御史按之。後乃無敢以水旱聞，皆前伺國忠意乃敢啟。暄舉明經，不中，禮部侍郎達奚珣遣撫往國忠，國忠方朝，撫喜。已而聞暄當黜，詬曰：「生不富貴耶？豈以一名鼠輩所賣！」珣驚，卽致暄高第。俄與珣同列，猶吒官不進。國忠雖當國，常領劍南召募使，遣戍瀘南，餉路險乏，舉無還者。舊，勳戶免行，所以寵戰功。國忠令當行者先取勳家，故士無鬬志。凡募法，願奮者則籍之。國忠歲遣宋昱、鄭昂、韋儇以御史迫促，郡縣吏窮無以應，乃詭設餉召貧弱者，密縛置室中，衣絮衣，械而送屯，亡者以送吏代之，人人思亂。尋遣劍南留後李宓率兵十餘萬擊閤羅鳳，敗死西洱河，國忠矯捷上聞。自再興師，傾中國驍卒十萬，踦屨無遺，天下冤之。安祿山方有寵，總重兵于邊，偃蹇不奉法，帝護之，下莫敢言。國忠知終不出己下，恃內援，獨暴發反狀，帝疑以位相娼，不之信。祿山雖逆久，以帝遇之厚，故隱忍，伺帝一日晏駕則稱兵。及帝嬖國忠，甚畏不利己，故謀日急。俄而祿山授尚右僕射，帝恐國[05788]忠不悅，故冊拜司空。祿山還幽州，覺國忠圖己，反謀遂決。國忠令客何盈、蹇昂刺求反狀，諷京兆尹李峴圍其第，捕祿山所善李超、安岱、李方來、王岷殺之，貶其黨吉溫於合浦。祿山上自陳，而條上國忠罪十，帝過於峴，貶零陵太守，以尉祿山意。國忠寡謀矜躁，謂祿山跋扈不足圖，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於帝，帝卒不悟。乃建言：「請以祿山平章，追入輔政，以賈循使，節度范陽，呂知誨節度平盧，楊光翽節度河東。」已草詔，帝使謁者輔璆琳覘祿山，未還，帝致詔坐側。而璆琳納金，固言不反。帝謂國忠曰：「祿山無心，前詔焚之矣。」祿山反，以誅國忠名，帝欲自將而東，使皇太監國，謂左右曰：「我欲行一。」國忠揣帝且禪太，謂女弟等曰：「太監國，吾屬誅矣。」因聚泣，入訴于貴妃，妃以死邀帝，遂寢。祿山旣發范陽，歎吒曰：「國忠頭來何遲？」哥舒翰守潼關，按兵守險，國忠聞欲反己，疑之，乃從中督戰，翰不得已出關，遂敗，降賊。聞，是日帝自南內移仗未央宮，國忠百官，鯁咽不自勝。監察御史高適請率百官弟及募豪桀十萬拒守，衆以不可。初，國忠聞難作，自以身帥劍南，豫置腹心梁、益間，自完計。至是，帝召宰相計，國忠曰：「幸蜀便。」帝然之。明日遲昕，帝出延秋門，羣臣不知，猶上朝，唯衛彉騎立仗，尚聞刻漏聲。國忠與韋素、高力士及皇太諸王數百人護帝。右龍武[05789]將軍陳玄禮謀殺國忠，不克。進次馬嵬，將士疲，乏食，玄禮懼亂，召諸將曰：「今天震蕩，社稷不守，使生人肝腦塗地，豈非國忠所致！欲誅之以謝天下，云何？」衆曰：「念之久矣，行身死，固所願。」會吐蕃使有請於國忠，衆呼曰：「國忠與吐蕃謀反！」衛騎合，國忠突出，或射中其頞，殺之，爭噉其肉且盡，梟首以徇。帝驚曰：「國忠遂反耶？」時吐蕃使亦殲矣。御史夫魏方進責衆曰：「何故殺宰相？」衆怒，殺之。四：暄、昢、曉、晞。暄位太常卿、戶部侍郎，聞亂，下馬蹶，弩衆射之，身貫百矢，乃踣。昢尚萬春公主，位鴻臚卿，陷賊殺。曉奔中，中王瑀搒死。晞及國忠妻裴柔同奔陳倉，追兵所斬。柔，故蜀倡，併坎而瘞。其黨翰林學士張漸、竇華，中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鄭昂，俱走山谷，民爭其貲，富埒國忠。昱戀貲產，竊入都，亂兵所殺；餘坐誅。國忠本名釗，以圖讖有「卯金刀」，當位御史中丞時，帝改今名。
李翛字翛，起寒賤，繇莊憲太后婭婿得進，歷坊、絳州刺史。無它才，政粗辦。性纖巧，飾廚傳，結納閹寺，求善譽。憲宗以才，拜司農卿，進京兆尹，專聚斂以固恩寵，數譖毀近臣，一時側目。太后崩，詔翛橋道置頓使，嗇官費，物物裁損可喜者。梓宮至灞橋，從官多不得食。始議更造渭城門，計錢萬，翛以勞，不聽，使鑿軌道深之，柱危不支，方過喪而門壞，轀輬僅免，徹[05790]門乃得行。翛妄奏車軸折，山陵使李逢吉劾罔上，請免官。方帝用兵而翛屢有所獻，得不坐，纔詔奪稟，逢吉持之，乃削銀青一階。翌日，加賜黃金。帝以浙西富饒，欲掊攟遺利，以翛觀察使。被疾還京師。元和十四年卒，士有相賀者。
鄭光，孝明皇太后弟。會昌末，夢御車載日月行中衢，光輝洪洞照六合，寤而占之，工曰：「君且暴貴。」不闋月，宣宗卽位，光興民伍，拜諸衛將軍，遷累平盧軍節度使，徙河中、鳳翔，賜鄠、雲陽縣良田。中四年，詔除其租賦，宰相言：「國常賦，窶人下戶不免，柰何以外戚廢法？」帝悟，追格前詔。俄封其妾夫人，光曉帝意，還詔不敢拜，帝嘉之。七年，來朝，對延英，占奏俚近，帝失所望，不悅，留右羽林統軍兼太太保。太后言其家空短，帝厚賜金繒，終不復委方鎮。卒，贈司徒，詔罷日朝，羣臣奉慰。御史夫李景讓曰：「禮，外祖父母、舅服功五月，伯叔父若兄弟𪗋?縗期，所以疏外密內。王者不可使外戚彊。按王、公主喪不過日，光宜少降。」詔罷日。卿，終義昌軍節度使。
外戚列傳第一百十一[05791] [05792]
